谢昼寒为救驾身中毒箭,御医断言难有子嗣。
皇帝怜他忠勇,特张皇榜求天生孕体,为他延续香火。
我看看家中嗷嗷待哺的九张嘴,一咬牙自荐枕席。
新婚夜,谢昼寒面色绯红神态扭捏:「就算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毕竟不能生的是我——」
我拉住他的衣领猛地用力,将他狠狠拽入床榻。
别磨蹭了,皇帝说了,生一个就赏黄金千两!
十个月后,他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呆若木鸡。
两年后,他双手双腿挂满了孩子。
三年后,他愁眉苦脸地劝我:
「娘子,咱不生了吧……」
-1-
我家啥都少,就人不少。
下工回家,刚推开篱笆门,刚学会走路的五弟六弟就冲过来一人抱住我一条腿,嗷嗷喊饿了。
等着我做饭呢。
我推开门进屋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清苦味道。
这味儿我可太熟悉了。
我抽了抽嘴角,问坐在炕上的我娘。
「娘,您又请赤脚大夫过来瞧过了?」
「您莫非……」
我娘懒洋洋地靠在炕上,稀疏平常道:「对,大夫说我又怀了。」
「保底三胎。」
我顿时天旋地转。
要知道,我身为家里的长女,底下已经有八个弟弟妹妹了!
腿上两个刚会走的,炕上三个还在喝奶的。
中间四个大点儿的还在外面野,没有回来。
我苦口婆心道:「娘,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再来三个弟妹……」
我娘却不以为意,反而十分奇怪地看着我:「你懂什么,多子多福,这说明咱们家福气好。」
Ţŭₛ「有这么多弟弟妹妹,你就偷着乐吧。」
我一阵头疼。
村里人都这么说,谁家能生,那就是有福气。
毕竟多生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了一个劳动力。
将来都是可以下田干活、出去做工的。
人越多,家族也就越大,越富有。
我摸了摸扁扁的荷包,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
上个月因为大风暴雨而掀掉的瓦片都没钱补,这叫有福气?
我懒得与我娘争论,被弟妹揪着衣服去做饭。
他们很饿。
今年的收成不大好,我爹一天到晚在田里忙活,收获的粮食还不够五个人吃的。
我已经勒紧裤腰带很久了。
我心一狠,今夜把弟妹都哄睡后,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进了城。
前两天皇榜张贴,皇帝亲自下令,为谢家公子谢昼寒求娶妻子。
要求天生孕体,为只余谢昼寒一人的谢家延续香火。
生一个,赏黄金千两。
上不封顶。
我的视线黏在「黄金千两」四个字上不动了。
猛掐自己大腿。
这不就是我的好机会么!
我娘这一脉向来香火旺盛,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
那就意味着我也是这种「天生孕体」吧。
我揭了皇榜,直直入宫。
-2-
守门的士兵还以为我是来胡闹的,差点把我打死在宫门外。
还是我死死攥着皇榜不肯松手,大呼自己是来应聘天生孕体的,这才惊扰了负责此时的汪公公。
经历重重盘问,特别是听闻我家里,加上我有九个孩子,我娘甚至又怀了一胎三宝。
我姥姥更是生了足足十五个孩子。
差点吓得从太师椅上滑下去。
「这……这必须是天生孕体啊!」
「还不快去请陛下!」
皇帝之所以如此在意谢昼寒,不惜亲自下令为他张贴皇榜求妻求子。
是因为谢昼寒救驾有功,为皇帝挡下了涂抹稀世奇毒的箭矢。
经过御医的全力救治,命是救回来了,可也伤了根基。
通俗点来说……就是不大能生了。
然而谢家满门忠烈,全因救驾丢了性命。
爷爷救过先皇,奶奶为太后替死。
亲爹给还是太子的皇帝当亲兵,挡了毒酒。
亲娘怀着身孕推开了差点被倒塌的房梁砸中的皇后。
最后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谢昼寒。
都说功高莫过于救驾,谢家一连救了四次。
皇帝对谢家心怀愧疚,干脆收谢家唯一的独苗谢昼寒做了义子,养在皇宫里,跟皇子一个待遇。
结果,半个月前皇帝遇刺,站在他身边的谢昼寒猛地扑出来挡了毒箭。
又救了一次驾。
还因为箭上的毒,面临绝嗣的风险。
谢昼寒可是谢家最后的独苗了。
若真让忠臣绝了后,皇帝着实良心不安。
这才出此下策,死马当活马医。
张了皇榜寻天生孕体,拼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给谢家延续香火。
皇帝见我虽然出身低了些,但胜在老实本分,关键是一张脸长得还算清秀,也不算难以下口。
听见汪公公同他说我下面还有九个孩子,差点从龙椅上滑下去。
「九个孩子……全是你娘一个人生的?」
我老老实实回答:「回陛下,草民家中穷,爹爹纳不起妾。」
「家中只有我娘一位妻子。」
皇帝沉吟了半晌,大手一挥。
就决定是我了。
择最近的良辰吉日,不日完婚。
在待嫁的时间里,我听到了不少八卦消息。
宫女说,谢昼寒因为皇帝私自为他定下妻子十分不满。
拖着尚未好全的病躯也要上书拒婚,被皇帝驳了回去。
皇帝说,只需他好好养伤,成亲当日,洞房花烛夜之时,能行周公之礼就可以了,不要想太多。
谢昼寒崩溃了。
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七天下来,人还胖了一圈。
没事的,没事的,我娘说了,女子胖些好生养。
既然谢昼寒这么不愿意,我自然得争取洞房那天一发命中。
等生下孩子,救拿着我的黄金千两走人。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我没想到谢昼寒嫌弃我至此。
宁可顶着还没好全的身体,在外面和同僚喝酒到半夜,也不愿意回房。
我眼看着那龙凤喜烛已经烧了一半,旁边的教导嬷嬷也是满脸焦急。
就当她实在忍不住要出去劝谢昼寒回来圆房时,外面隐约传来了声响。
「放开我!我不去!今儿我就睡在书房了!」
「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推开门,一身喜袍的谢昼寒被架着扔了进来。
我一瞧,汪公公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四个膀大腰粗的羽林卫,直接封死了谢昼寒的去路。
他皮笑肉不笑道:「谢公子也莫难为咱家,陛下有令,咱家不得不听呀。」
「这也是陛下的一片苦心,您呐,就安心受着吧。」
说罢就给了教导嬷嬷一个眼神,招呼她出来。
然后锁了房门,扬长而去。
只留下我和谢昼寒面面相觑。
我走上去准备扶他,却忘了头冠沉重,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那华丽的盖头也掉了。
「你……」
微弱的烛火下,谢昼寒有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照亮的那小半张侧脸,描摹了他那双坚毅的眉眼,和微微睁大,映照出我此时面容的眸。
谢昼寒忽地红透了脸颊。
低声道:「你……你先起来。」
「压到我……了。」
-3-
压到了什么?我没听清。
下意识动了动腿,发现谢昼寒又闷哼一声,脸上烧得更红了。
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抵着我……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
他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大抵也能猜出来。
毕竟我揭了皇榜,目的不就是同他上床然后生孩子吗?
一想到黄金千两,我心情大好。
手脚麻利地从谢昼寒身上起来,甚至十分体贴问他:「没压坏吧?」
「今晚还要用呢。」
谢昼寒:「……」
他坐在地上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
耳根还带着遮掩不去的殷红。
「既然你我已成婚,那我之后便会把你当成夫人对待。」
「至于陛下的要求……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就算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毕竟不能生的是我——」
我眉头一拧。
瞧瞧,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要知道,老娘就是冲着孩子来的。
这孩子,他不想生也得生!
我直接揪起他的衣领猛地用力,将他狠狠拽入床榻。
环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谢昼寒没有料到我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睁大了眼眸愣愣地瞧着我。
「夫君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勾起唇角轻笑,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从他的领口一路往下,划过剧烈起伏的胸膛,来到略显瘦削的腰际。
然后狠狠拽下。
衣襟松散,露出里面瓷白的大片肌肤。
「你……成何体统!」
谢昼寒手脚慌乱,像是被轻薄了的良家女子般害羞。
我好歹也是读Ťṻₛ过几本书的,抬起头疑惑问他:「怎就不成体统了?你我已经成婚,自然就是正经夫妻。」
「既然是夫妻Ťù⁹,这样的事情,是必须的吧?」
「还是说……」
我挑开他的衣领,直接跨坐在他的腰上。
对上他那张红晕更盛的脸颊。
「御医说你难有子嗣,难道是……彻底不行了?」
「不对吧?方才你不还说我压到你了么?不至于没感觉啊。」
「你你你你……」
谢昼寒估计是没见过我如此没脸没皮的女子,一时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无所谓,找准位置直接就坐了下去。
「呃!」
「嗯哼……」
谢昼寒恼了,「你就不能轻点儿吗?」
我也怒了,「这话应该是妻子对夫君说才对吧?」
就在那一夜,我才知道,谢昼寒竟然也是头一次开荤。
我和他探索了好久,才勉强完成一次圆房。
已然是满头大汗。
方才还绑着纱布,躺在床上十分柔弱的谢昼寒猛地一个翻身,将我压在床上。
红纱幔帐层层飘落,龙凤喜烛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他的眼眸异常明亮。
我暗呼不好。
小时候爹娘房里总是传出声响,甚至一直要响到三更天。
我知道,这种事情,一般不可能一ṭų₈次结束……
我犹豫再三,还是劝阻了一下,「你的身体……没关系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谢昼寒现在还需要养伤。
身上的男人气笑了。
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
「为夫的身体有没有关系……」
「娘子亲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4-
第二天我生龙活虎,谢昼寒倒是一直躺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吃早膳时他瞅我气色绝佳白里透红的脸,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你……昨天晚上不累?」
「不累啊,这比做工轻松多了。」
旁边的宫女偷笑出声,看见谢昼寒瞪过去了,才敛声低头。
我知道,这些都是皇帝派过来的人。
昨天晚上的床榻一直摇到了后半夜,想必皇帝也应该满意了。
吃饱喝足,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知道这里何时才能怀上孩子呢?
母亲说了,孩子总是不经意间降临的,不能急于一时。
要时刻保持好心情。
恰好,谢昼寒用完了早膳,需要出去走走,有助于康复。
我作为妻子,自然是要陪侍左右。
梳洗完毕,一路朝着御花园而去。
我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谢昼寒不甚宽阔的脊背。
昨天晚上,行事完毕后,我还帮他更换了被汗水浸湿的纱布。
也是那时,看见了那道触目惊心的箭伤。
据宫女说,但凡再偏一寸,谢昼寒就不能站在我面前了。
该有多疼啊。
我轻声叹息。
谢昼寒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叹息声,忽地侧头看向我。
「你累了?」
「或许……」
「本皇子说这是谁呢,这不是父王的救命恩人吗?」
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听着极其不舒服。
或许是出生贫寒,我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能够敏锐地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绪。
而对面这位锦衣玉袍的皇子,面上虽笑着,但眼中全是令人胆寒的恶意。
他大步走到谢昼寒面前,毫不留情地用手中的扇子戳上谢昼寒的胸口。
也是他的伤口处。
「你说你怎么就没死在那场刺杀中呢?」
「毕竟你全家人都是救驾而亡的,不是吗?」
「身为谢家唯一后人的你,不应该继承你们家的传统吗?」
谢昼寒的脸色在对方一句又一句的诘问中逐渐惨白。
竟是一句都答不上来。
我却纳闷了。
这皇子什么情况,怎么看起来很想让谢昼寒死在那场刺杀中?
谢家与皇室又有何恩怨,难道谢家不是皇家的恩人吗?
跟在皇子身后,衣着华贵的姑娘轻笑一声,姿态雍容且轻蔑。
「靠着家人性命得来荫蔽,却还如此心安理得地住在皇宫里,若是本公主,早就一头撞死了。」
「生而为人,却没为这个朝廷做出一点贡献,谢公子难道就不为此感到羞愧吗?」
文化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
但我也大致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觉得谢昼寒不配活着。
我气笑了。
凭什么?
-5-
我刚想撸起袖子上去同他们理论,却被谢昼寒拦下。
初见时不可一世的谢公子,此时的背影却分外落寞。
那挡在我面前的脊梁似乎有了隐隐崩塌之意。
「……两位殿下教训的是。」
「等伤好,ṱŭ₇臣会自行离开皇宫。」
三皇子嗤笑一声,拿折扇拍了拍谢昼寒的脸。
说出的话恶毒至极,「谁说你搬出皇宫就行了?」
「本皇子纳闷的是,你怎么就没死在那次宫宴上啊?」
「哦,对了,父皇怕是不知道吧。」
「那次宫宴,是我推了你才让你恰好摔在父皇面前,替他挡下那支毒箭。」
「你说这救驾的功劳,是不是该分本皇子一半?」
「若是父皇知道了,你并不是诚心救他——」
三皇子逼近谢昼寒的脸,语气阴森:「你们谢家的恩宠,怕是到头了吧?」
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在一片嘲讽声中,谢昼寒只是捏紧了拳头,却一言不发。
这怂包模样,像极了我那二弟。
整天在外惹是生非称大王,真出了事,还得我出面。
我推开谢昼寒的手,叉着腰挡在他面前。
指着三皇子的鼻子道:「既然你眼馋这个救驾之恩,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三皇子显然没有想到谢昼寒背后的我竟然会站出来帮他讲话。
他们欺辱谢昼寒早就欺辱惯了,旁边的宫人看见都不会说什么。
「什……哪儿来的侍女,如此没有教养!」
「敢顶撞皇子?拖下去斩了!」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一味追问:「难道不是吗?殿下若非眼馋夫君的救驾之恩,又为何死死咬着不放?」
「殿下说若没您那一下推手,夫君就不可能替陛下挡住那支毒箭,此话的意思,难道不是想抢走救驾的功劳?」
「若殿下是好臣子,好儿子,当时就应自己冲上去挡那支毒箭,而不是推他人上去。」
「哦——臣妇懂了。」
我扬起笑容,一字一句道:「陛下未曾注意到您所做的贡献,只赏赐了夫君一人,殿下才因此嫉妒夫君,心生不满吧?」
「哪儿来的乡野村妇,在胡说八道什么!」
三皇子暴怒,眼看着那折扇向我脸冲来——
「敢这般放肆,有几个脑袋够砍——」
「柳晚宁!」
「啪!」
我一把拽过三皇子的手腕,顺手一巴掌扇了上去。
又狠狠掰了一下他的大拇指,逼迫他松掉手上的扇子。
这一幕看呆了背后的谢昼寒和旁边的公主。
「你……你……谁允许你殴打皇子的?!」
「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泼妇拉开!」
我没吭声,只是拽起三皇子的衣领,神色冷淡地看着他:「臣妇说的难道不对吗?」
「就因为嫉妒,将为皇家付出生命的臣子踩在脚下蔑视,谢家的忠心竟然成了你欺辱谢家后人的托词。」
「若谢家人在天有灵,该多么寒心啊。」
在被宫女拖开的那一刻,我歪着头笑道:
「怯于救驾是不忠,蔑视忠臣是不义,欺辱恩人是不孝。」
「你一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谢昼寒?」
-6-
我终究还是没能躲避伤害皇族的惩罚。
趴在床上醒来时,后背到屁股还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嘶——」
我痛呼Ṭū⁼出声,哪怕我皮糙肉厚,但也受不了五十大板啊。
「……柳晚宁?」
声音嘶哑,一听就知道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我费力地转过去,发现谢昼寒就趴在床边,眼底青黑一片。
「你醒了,我、我去请御医,你待着别动!」
谢昼寒急急忙忙出去,殿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听他说,我从刑凳上被抬下来时,整个人呼吸微弱。
御医都说,五十大板,能不能活下来全看我的造化。
「……是我不好。」
宫女为我换药,谢昼寒就站在外间,背过身去。
他声音低低的,我听不太清晰。
「你说啥?」
「……」
谢昼寒像是被我折腾没了脾气,方才摆出来的沮丧模样一扫而光。
「我说,是我不好,让你替我受了罚。」
「你也是,明知道对方是皇子,你怎么敢出手的……」
「因为他们在欺辱你。」
我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理直气壮。
把谢昼寒堵得一噎。
宫女换好了药,替我披上衣服盖好被子,俯身就出去了。
谢昼寒站在外间许久没有动弹,还得我开口问他:「你杵在外面当门神呢?」
谢昼寒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挪到里间。
我吃力地抬起头看他。
我娘说了,和人说话得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然就是不真诚。
但……
他的眼睛怎么有些红?
越看越像我那不成器的阿弟。
我这人心直口快,直接笑出了声。
倒是把谢昼寒笑出了一个红脸。
「你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还笑得出来?」
他有些气恼,想来锤我让我清醒点。
又看见我趴在床上翻身不得,最后还是怏怏地收了回去。
我趴在枕头上,侧着头看他。
「若我伤了皇子真是重罪,那就不是五十大板的事情了。」
冒犯皇族,理应处斩。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初宫女把我拉开时,其他人看我就仿佛在看死人。
皇帝却亲自审问了这件事情。
在得知是三皇子主动挑衅欺辱谢昼寒后,他沉默了良久。
最终赏了我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比起我,那个劳什子皇子更惨,不是吗?」
我轻笑出声,心里十分得意。
皇帝以三皇子心性未定,难堪大任,直接把他「流放」出了京城,贬去了川蜀盆地。
三皇子被拖走时的嚎叫还萦绕在我耳畔。
因此,我能断定,皇帝必然是偏心自己孩子的,但并不是无条件的偏心。
于情于Ŧũ⁰理,他都必需重视谢昼寒。
我艰难地伸出手,才发现就算他坐着,我也够不到他的肩膀。
只能拍了拍他的手。
「若陛下果真厌了你我,也不会送千年人参过来了。」
我何时吃到过如此好的药材。
宫女端来参汤,逼着我喝下去的时候,一旁的御医满脸心疼之色。
这么好的千年人参,放在太医院里都是要供起来的存在。
皇帝却随手赏给了我养伤用。
谢昼寒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不纠结了。
只是这眼尾还是有点红。
看得我心痒痒。
身体也有些蠢蠢欲动。
我忽地想起一件事。
「啊!我现在这样,那岂不是,嘶——痛痛痛……」
起来得太猛,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我哀嚎着又倒了下去。
谢昼寒不知道我发的什么疯,连忙起来让我好好趴着。
我哭丧着一张脸,咬着唇泪眼朦胧。
「受了伤,这不是好长时间不能圆房了吗……」
「不能圆房,怎么怀小宝宝啊……」
怀不上孩子,怎么拿黄金啊。
谢昼寒:「……」
-7-
得亏我身子骨壮。
这么重的伤,我愣是养了半个月就可以下地了。
看呆了一帮御医。
恨不得把我拖去太医院好好研究研究。
谢昼寒身上的箭伤早就好了,只是伤了根基,吹不得风也受不得寒。
御医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在皇帝的许可下,我同谢昼寒一起回到了谢府。
谢家只剩下了谢昼寒一人,年幼的谢昼寒又被收养进了皇宫,直到成年再回来,家里只留下了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仆。
他们对我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谢夫人」不甚意外,又听闻我在宫中替谢昼寒出头,顶撞皇子,挨了五十大板,这才延迟了出宫时间。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供起来。
经过这件事后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我的力气生来就比其他女子大得多,甚至能和男子掰掰手腕。
所以偶尔也会去做工钱高的体力活。
但也从未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了地。
而且我娘也说,女子身体好,对于怀孕更有益。
于是我去找了谢昼寒,直白地表达了想习武的意愿。
谢昼寒如今在家休养,便每天抽出空来教我习武。
他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玩,帮助身体恢复罢了。
直到三天后,我一招把他摁在了地上。
谢昼寒傻了,我也愣了。
连忙松开手,把我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从地上扶起来。
「你……你没事吧,我应该留了手的……」
我讪讪地同他道歉。
谢昼寒张了张嘴,指着我的手颤巍巍的。
「你的力气……真有这么大?」
「难怪当初洞房花烛夜,你直接把我整个人拽了进去……」
我有些难为情,小声道:「我有时候会去码头帮人卸货,赚点工钱。」
「只要给我吃饱饭,我卸的货比有些男子还要多!」
谢昼寒这下懂了。
我不仅是天生孕体,更是天生神力。
他顿时来了兴趣,不仅允许我舞枪弄棒,还从书房里翻出了家传武学给我看。
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他。
他曾无数次同我感叹,我这样的人,若非生为女子,理应去保家卫国的。
我叉腰戳了他两下额头,「女子为何不能保家卫国?」
「若非我不知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当初定是要求着我阿娘让我去习武的。」
「哪怕现在不能从军,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谢昼寒一时失了声。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拍拍胸脯保证自己说的全是实话。
他是我的夫君,我理应护他。
却没想到他又红了脸。
同洞房花烛夜时一模一样。
但很快,我就被禁止习武了。
每日来诊脉的府医说。
我怀孕了。
-8-
虽然脉象还浅,但府医说,可能不止一个。
我大手一挥,觉得没什么,趁着月份还小,我还想同谢昼寒多学几招。
结果被人直接按在了房间里。
「为什么?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完全没问题啊!」
我对谢昼寒的安排十分不满。
他却驳回了我的诉求。
「怀孕早期若是不注意,很容易造成小产,导致身体虚弱。」
「就算是为了孩子,你还是多照顾好自己吧。」
奇怪。
谢昼寒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懂?
转念一想,既然我不能再学武,那我让二弟和三弟过来学,这总可以吧?
他们总和我说,披上盔甲拿起武器,上战场保家卫国,是他一辈子的梦想。
以前是没那个条件,饭都吃不饱还练什么武。
可现在,条件不是有了么。
做姐夫的,有权有势财大气粗,正好拉扯一把小舅子。
我跟谢昼寒一说,他也欣然同意,转天就把二弟三弟接了过来,还让他们拜了府上的陈叔李叔为师,每天学得不亦乐乎。
可之后几天,谢昼寒却跟我生疏了不少。
用膳时,他拿走了我以前爱吃的红烧羊肉,鱼虾蟹也放得远远的。
只留下几道清汤菜色,看的毫无胃口。
晚间准备休息了,他却卷铺盖准备去外间的窄榻上将就。
我顿时纳闷了。
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时不时觉得我是偏帮娘家的偷家贼?」
以前我也见过嫁了人的妇人心心念念都是娘家,把婆家的东西全往娘家搬,被丈夫公婆骂是偷家贼,最后被休掉的。
是因为我把二弟三弟接来谢家学武,让他不高兴了吗?
我下意识摸了摸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我竟然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心脏像是揪着疼。
柳晚宁,你想什么呢。
当初揭了皇榜,不就是为了怀上孩子,拿那千两黄金补贴家用吗?
谢昼寒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是啊,既然当初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那为何现在还要挽留他。
我指尖微缠,最终还是卸了力道。
袖袍落下,我不再言语。
可谢昼寒却急了。
「胡说什么!二弟三弟天赋都很高,教导他们武艺也不废什么事,陈叔、李叔都很高兴能收这样两个弟子。」
「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睡?」
寝室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谢昼寒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
我不耐烦地抬眼看去,发现他脸颊微红,声音如蚊子嗡嗡。
「我只是……大夫说……前三个月孩子还不稳定,夫妻最好分房睡。」
「他……他怕我们……」
啊,我顿时懂了。
有些夫妻间在那方面不懂节制,丈夫甚至会不顾妻子已经怀孕的事,强行求欢。
但谢昼寒不是这样的人,他又在怕什么?
我直接问出了口。
谢昼寒脸更红了。
「这不是……你……你比较想……」
嗬!
我差点白眼翻到天上去。
心中方才的什么内疚和落寞荡然无存。
一伸手,正如洞房花烛夜那般,直接把谢昼寒拽进了帷帐里。
「等等!晚宁,孩子……」
「孩子健康得很。」
我一个翻身堵住他的唇,狠狠咬了咬他的舌头。
「我娘说……她在怀我的时候,每晚木板床都要摇到后半夜。」
「你想不想试试?」
微弱的珠光下,谢昼寒从脸红到了脖子。
真的好可爱。
后来我才知道,谢昼寒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他主动去请教了专为妇人看病的御医。
御医借给他的医书,他都有好好钻研。
我不能吃什么,能吃什么,怎么活动对孩子好,怀孕后期若想行房事,频率多少最为适宜。
他全部一一记下。
却未曾同我说过。
若不是我误入了他的书房,看见了飘落在地的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或许根本不知道。
拿着这些去问他,撵着他绕花园跑了三圈,这才被我追上。
谢昼寒说,他从未想过,那天御花园中我会站出来保护他。
我扇三皇子的那一巴掌,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所以,他也想保护我。
加倍对我好。
-9-
八个月后,我顺利生产。
生下一对龙凤胎。
我清醒时,谢昼寒站在床边一手一个孩子。
呆若木鸡。
自从知道我怀孕,再到我生产,等到孩子真真实实落在他怀中时。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初御医的诊断,会不会错了?」
「其实我应该能生?」
我伸出手,他配合弯腰。
我戳了戳他胸口处的箭伤,果不其然换回男人隐忍的闷哼。
「当初命悬一线的是谁呐,人御医救了你的命,你竟然还怀疑他医术不精。」
谢昼寒憨憨地笑,迫不及待把龙凤胎放到我的枕边。
「娘子教训的是。」
「快看孩子,同你长得多像。」
都说儿子肖母,女儿像爹。
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
或许是家里带过的小孩太多,我感觉他们小时候都一个样儿。
自然没啥新鲜的。
皇帝知道我不仅生下了孩子,还是龙凤胎后龙颜大悦。
顿时兑现了承诺。
汪公公带着两千两黄金浩浩荡荡地从皇宫运到谢府,充分证明了皇帝一诺千金的诚信。
我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两千两黄金真的到手了?
谢昼寒倒是抱着孩子乐不可支,孩子也亲他,睁了眼后就一直看着自己亲爹,笑得乐呵呵的。
我当即拿了十两黄金兑换成银票,给家里送了过去。
我嫁给谢昼寒的初衷就是为了改善家里条件,分出去十两,皇帝应该不会怪罪我我吧。
很快,我娘来信,她肚子里怀着的三个孩子也出生了。
一女二男,我又添了三个弟弟妹妹。
这些钱,足够家里剩下的十个弟弟妹妹喝得起奶,吃得起饭了。
说不定还能让聪明好学的四弟上私塾,圆了他的科举梦。
我只顾埋头写信,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的嬉笑声已经停了许久。
抬眼望去,谢昼寒怀里的孩子已经被嬷嬷带去睡觉了。
此刻的他坐在太师椅上,支着头望向我。
「怎么了?」
他每每摆出这副模样,就是有话憋在了心里。
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这十个月相处下来,我回回都让他有话就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他不说,我又如何察觉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谢昼寒张了张口,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你是不是就要归家去了?」
?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谢昼寒绞着手指,有些不敢看我。
「你看啊……当初你揭了皇榜入宫,为的……就是这千两黄金,才同我成亲,为谢家传宗接代。」
「现在孩子出生了,你也拿到了黄金,还迫不及待给你家里写信……」
「你……」
谢昼寒的话没有说完,我却懂了他Ţŭₓ的意思。
直接被气笑了。
把笔往桌子上狠狠一拍就站起了身。
大步向他走去。
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提了起来,狠狠咬上那双我看不惯的唇。
「唔!」
谢昼寒一个大老爷们,却不得不攀附着我的肩膀才勉强站稳。
「谢昼寒,若我不喜欢你,这十个月来同你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我恨不得给他一榔头,一天天的到底都在瞎想些什么?
「现在我亲你,也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我抵着他的额头,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瞳仁中印出我的脸,清秀娇美,比十个月前还胖了一点。
「……当然不是假的。」
炙热的呼吸再次交缠在一起,书房后面有供人休息的暖阁,他一把抱起我就要往暖阁里去。
却不料被下人打断。
「公子,宫里来信了。」
「三皇子回京,陛下下令开设宫宴。」
「邀您前去。」
-10-
传闻三皇子被「流放」川蜀腹地后,洗心革面,一改平日里的纨绔模样,开始励精图治,为川蜀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当地官员集体上书称赞,这才让他破例被皇帝召返回京。
皇帝是个英明的人。
该罚罚,该赏赏。
绝不偏心任何人。
我吩咐嬷嬷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同谢昼寒一起踏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却总感觉心慌。
谢昼寒看出了我的不适应,体贴地问要不现在调转马车。
这宫宴,他一个人去便好。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直觉告诉我,这次宫宴,不简单。
十个月不见,三皇子清减了许多,原本白嫩的脸也被晒得有些黑。
他谈吐举止得体,同皇帝讲述他在川蜀腹地的所见所闻。
吉时已到,宫宴开始。
各种山珍海味和赏心悦目的舞姬入场,歌舞升平。
三皇子端着酒杯率先起身,同皇帝请罪自己十个月前的荒唐之举,也同我和谢昼寒道歉。
我和谢昼寒也端起酒杯,认下了这一句晚来的抱歉。
皇帝龙颜大悦,对于我们的和好十分乐见其成。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我们原本距离主位就近,三皇子为了敬酒,更是又往上走了几步。
等皇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三皇子的匕首近在眼前。
「道歉?去他娘的道歉!」
「你从小就偏爱谢昼寒,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
几乎是肌肉记忆一般,我一个箭步踢翻面前的矮桌,直接冲了上去。
得益于谢昼寒教给我的武艺,勉强用身体挡上了那把匕首。
直直插入胸膛中央。
我呕出一口血。
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谢昼寒,我竟也染上了救驾的毛病。
「晚宁!!」
谢昼寒疯了,扑上来抱起我。
三皇子已然疯癫,哈哈大笑。
「救驾救驾,又能如何!」
「今天,你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皇宫内的羽林卫早已被我替换,你们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身穿甲胄的士兵疯狂涌来。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幕。
-11-
我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三皇子逼宫造反没有成功。
只不过,这一仗,皇帝也赢得异常艰辛。
武将进宫前被卸了武器,只能赤手空拳与装备齐全的三皇子的私兵搏斗,和一些忠心的侍卫一起护着皇帝艰难出逃。
所幸逃到半路时,我那二弟三弟找来了。
三皇子确实恨极了我和谢昼寒,逼宫造反这么紧迫的时候,还安排了人去谢府要杀两个小婴儿。
陈叔李叔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知道原委后,直接带着二弟三弟杀了出来,直奔皇宫救驾。
二弟三弟和我一样天生神力, 天赋极佳,才练了一年的武就能以一敌百, 轻松杀穿了三皇子的私兵。
与此同时,三皇子被谢昼寒俘虏,这场谋逆也就此落下帷幕。
事后, 皇帝抄了一大批家族。
以三皇子的母家为最。
三皇子的生母是贵妃,出自川蜀老牌世家。
当初, 皇帝把三皇子贬去川蜀,也是想着有亲舅舅在, 他不会吃苦。
却没想到, 三皇子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而他的母家也早有了不臣之心。
皇帝如今只有三个长成的儿子,原本三皇子上位的可能性很大,可现在三皇子被贬,基本再无上位可能。
他的母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造反逼宫。
他们先是买通各级官员,为三皇子造势,帮他回京。
而后借机把回京的队伍全部替换成了他们培养的私兵。
再联合宫中的贵妃, 上演了这么一场逼宫大戏。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贵妃、三皇子被赐死,贬为庶人,死后不得入皇陵。
而三皇子的母家则被诛了九族,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当然,有过的罚了,有功的也该赏。
救驾成功的二弟三弟一跃成了将军, 被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誓要培养出两个绝世猛将。
谢家早就是最高等的镇国公, 封无可封。
皇帝干脆给了我一个郡主的封号, 把我的女儿封了县主,儿子也成了世子。
而谢昼寒也真正踏入了官场,开始协助皇帝处理政事。
我呢, 就安心在家养伤。
半年后,我发现自己又怀了。
谢昼寒大手一挥, 让我生。
他现在有了官职, 养得起孩子。
于是八个月后, 我生下了三胞胎, 还全是男孩。
谢昼寒:「……」
他咬着牙,开始努力赚俸禄。
皇帝听闻后,咬咬牙从自己的私库里出了三千两黄金给我, 兑现承诺。
我心虚得厉害。
正好当时北蛮进犯, 二弟三弟即将出征。
虽然国库充盈,但我还是把这三千两黄金, 和之前剩下的两千九百九十两, 一起捐了出去当作军费。
就当是给二弟三弟祈福了。
一年后, 二弟三弟大破北蛮。
凯旋时我去接人,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悠闲自得。
而站在一边的谢昼寒身上却挂满了孩子。
他愁眉苦脸地劝我:「娘子,咱还是不生了吧,明天我就找太医给自己配副绝子药……」
「听说你又怀上了, 陛下都快哭了,他的私库早就被你搬空了,再给不出黄金了……」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