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上,太子将皇后挑选出的牡丹花王送给了苏家女。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讥讽、奚落中还夹杂着几声不怀好意的窃笑。
我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指甲却攥紧了掌心。
「此花甚美,很是配苏妹妹。」
如此良配,没有我的横插一脚。
希望这辈子的裴鹤明能得偿所愿,坐拥江山美人。
封他最爱的苏扶楹为后。
我江家不用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我这个堂堂大晟皇后也不用被送去边关,充当抚慰将士的军妓。
只是,没了我江家倾尽全族的助力。
我倒要看看他裴鹤明要如何登上那九五之尊。
-1-
皇后娘娘邀请官家贵女来参加百花宴。
表面上是赏花。
实则是为成年的太子挑选太子妃。
看到裴鹤明将手中的牡丹花交给了苏扶楹。
坐上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变了脸色。
但太子却没有丝毫察觉。
径直走到苏扶楹的面前。
眼眸中全是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看到这花时我就想起了你。」
「我瞧着这话很适合苏妹妹。」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我的身上。
平日里暗暗嫉妒我与当朝太子定亲的世家女子,此时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出好戏。
在讥讽、奚落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几声不怀好意的窃笑。
我感受着双手的颤抖。
勾起了唇角。
上首的皇后Ṫū́₄娘娘轻咳几声。
眉头越来越紧。
她命身后的大宫女去取来她执掌中宫时圣上赏赐的凤头金钗。
此举意味明了。
是摆明了要为我这个乐安县主撑场子。
也向众人表明态度。
我江岫白是皇后认定的儿媳。
她不顾太子黑得像是要滴墨般的脸色。
笑得温柔,招呼我去到她的身边。
「今个百花宴,你进上来的这株西府海棠实乃上品。听说这种神品已经许多年未有工匠培育出了,就连宫中也不曾见过,你可算是有心了。」
「本宫就将当年圣上赐予本宫的这只凤钗赏给你。」
说着Ṱú⁴就要帮我插在发髻上。
我心下一紧。
上一世,正是皇后将这发钗插到我的头上。
我们两人的婚事才算彻底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毕竟,皇后娘娘属意。
我也带上皇后所赐的凤钗。
意味着江家扶持太子的讯号。
我这个待嫁女,谁家还敢娶。
-2-
眼看皇后的簪子就要插到我的发髻上。
苏扶楹脸上的表情差点就要维持不住。
我看向宴席之下,一个冒失的小宫女突然将托盘里的甜汤洒在了太子的衣袍上。
太子找到时机。
顿时发了好大的火。
小宫女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宴席变得一阵骚动。
皇后的动作也被打断。
下令将那个宫女拖下去,杖责三十。
我趁机跪下。
朝着皇后行了个大礼。
「此凤钗乃圣上所赐,象征着娘娘跟圣上琴瑟和鸣的情谊。更象征着娘娘的尊崇地位,此物实在尊贵,臣女万万不敢接下此物,还请娘娘收回赏赐。」
被那宫女打断。
皇后神情本就不悦。
本该将那宫女打死。
但又值皇后母家的兄长治水之时遭遇不测。
家中已无在朝中效力之人。
宫中舒贵妃瓜分宫权,她手中大部分宫权旁落。
此时想要为太子寻得一个有大助力的太子妃难上加难。
为避免再生事端。
皇后行事更加低调。
听到我的婉言拒绝。
她压低眉眼。
语气带着几分威胁。
「乖杳杳,本宫也是看着你跟明儿一同长大的。」
「闲来无事要多进宫看望本宫,与本宫做做伴啊。」
我带着笑意。
面上寻不得一点错处。
恭恭敬敬地应下。
我不着她的道。
但该有的尊崇尽数给到。
任凭她的脸色再怎么难看。
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3-
后半场,皇后兴致不高。
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将场子留给了年轻人。
在嬷嬷的陪同下退场。
皇后离场。
场上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
裴鹤明坐在苏家女的旁边。
兴许是见我方才实在是识趣。
他对我的神色缓和不少。
还吩咐手下的小德子,要将前些日子寻得的西洋镜送给我。
给个巴掌,再赏颗甜枣。
是他惯用的手段。
成亲三年,我对这个曾经的夫君非常了解。
裴鹤明这人,过分自傲。
不过是平日里多给了他几分好颜色。
他便以为我早已偷偷爱慕他。
方才更是以为我宁愿得罪皇后,也要主动成全他与苏扶楹的情谊。
他自顾和颜悦色地跟我交谈。
一旁的苏扶楹面容已经几近扭曲。
她与太子的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但此刻已经端出一副正头娘子的气派。
她莲步上前。
温柔的拉上我的手腕。
「殿下方才送给妹妹的西洋镜是我与殿Ṫŭ³下一起去城西的典玉斋里挑的。」
「这物件稀罕,全京城怕是找不出几件了。」
「一见到此物,我就想到了妹妹。妹妹爱美最爱上妆描眉,用着这西洋镜定是十分方便。」
身后的太子一边饮酒,一边满意地看着我们这边。
男人允许自己三心二意,他们管着叫多情。
但女人只能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还能还能各个有利于他。
娇妻美妾,权力资源,尽数为他所用。
最好还能后院的女人全都亲如姐妹,爱他入骨。
我打量了一下小太监捧着的东西。
「哦?听你方才所说,难道这物件是你买了送给我的?」
苏扶楹一愣。
有些难堪地开口。
「自是殿下买的。」
「也是殿下送给你的。」
我假装恍然大悟。
用一副纳闷那与她有什么关系的神情看着她。
苏扶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朝我怯怯行了一礼。
但又倔强地开口。
「你不能如此羞辱我。」
「我们日后都是要一同……」
还没等她剩余的话说出口。
我就猛地将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管好你的嘴。」
「无媒无聘,我一个清白家的女儿,与太子有什么相干。」
「再敢口出秽言,侮我清白。」
「我江家定不饶你。」
-4-
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官家的庶女。
原本这样的场合她是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的。
现在人还没过门。
就敢跟我摆太子妃的谱。
这还是天底下头一份,让人开了眼。
刚出照清殿的门。
身后就传来裴鹤明的呼喊。
我站定。
只见他端着气势缓步朝我走来。
他清了清嗓子:「你方才不该打扶楹。」
「母后原本就属意你来嫁给我,想为你我二人赐婚。但孤心悦扶楹,定是要娶她为妻。皇室没有平妻之说,太子妃也只能有一人。你为了孤拒绝了母后,等孤娶了扶楹,看在你如此识趣的份上,孤虽不能为你正妻之位。」
「但仍会爱你护你,不会叫你伤心。」
我面上挂着笑。
心里在暗骂这个猪头脑袋,尽会白日做梦。
江家是官宦世家。
族中代代都是朝中重臣。
父亲更是当今丞相,文臣之首。
我是家里精心养育的嫡女,自小便被当做太子妃培养。
是以。
裴鹤明以为我势必是要嫁给与他的。
但我姜岫白要做的是太子妃。
既然他不愿娶我为正室。
那便换了他这太子。
-5-
回到家。
爹爹和娘亲早早在前厅等着我。
见到我。
娘亲眼眶湿润。
上前将我搂到怀中。
「杳杳,你受委屈了。」
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早就传回家中。
那么爹娘必然知晓我今日拒了皇后的金钗。
也清楚了我的想法。
爹爹眸色微沉。
「那苏氏碍了杳杳的眼,要不要……」
我摇了摇头。
前世,我戴上了皇后的凤簪。
知晓我在宫中被苏扶楹下了脸面。
爹爹一手撮合,让她嫁给了爹爹的门生。
裴鹤明为了得到江家的势力。
甚至亲自当了证婚人。
得到我江家的全力相助。
他登上了那九五之尊,待将江家权力一点点蚕食瓦解后。
将我江家赶尽杀绝。
而苏扶楹这么些年,竟一直都未与她的夫君圆房。
裴鹤明赞扬她忠贞。
后来,苏扶楹以清白之身被抬进中宫,做了皇后。
而我,则被裴鹤明送去边疆做了军妓。
在出发的路上,我用衣袖将自己活生生勒死在囚笼中。
人在濒死之际,是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但江家女宁愿一死,也绝不受辱。
囚车驶出皇城不远。
鸣鞭三声,丹陛乐起。
苏扶楹的封后大典声势浩大。
-6-
苏扶楹必须嫁给裴鹤明。
还得是以正妻之位入主东宫。
有了这样的小官家女儿做他的太子妃。
我看好的那位,才更有资本来搏一搏。
江家能走到如今这地位。
靠的是所有江家人的努力。
男人官场厮杀,科举入仕构建自家的官僚势力。
女人主内持家,与世家权贵联姻巩固家族地位。
从小我就受父亲的熏陶,颇具政治头脑。
又有母亲这位世家夫人的楷模,来指导我如何执掌中馈。
我江岫白,天生就是要做皇后的。
圣上子嗣少,共有四子。
二皇子是舒贵妃所出。
是裴鹤明最强劲的对手。
皇子渐渐成年。
圣上很多时候会有些力不从心。
因此,各个皇子之间都蠢蠢欲动。
唯独那早死的慧贵妃所出的四皇子。
是个没有人帮助的小可怜。
早些年,圣上微服私访。
在江南遇到了还是农家女的慧贵妃。
两人互生情愫,做了农家夫妻。
后来,圣上回京。
将怀孕的农家女以贵妃之位接回了京城。
当时,慧贵妃娘娘宠冠六宫。
渐渐地,宫中就有了传言。
慧贵妃腹中之子若是男胎,将来恐怕是要取代太子的地位。
因此,慧贵妃就理所应当地难产血崩而亡。
幸而四皇子得太后庇佑,艰难地活了下来。
去年太后薨世。
四皇子早已不得圣心,就成了众皇子中最没有威胁的一个。
-7-
宫里被杖责的那个小宫女已经被人带出宫医治。
我交代翠莲,给她足够下半辈子用的银钱。
又帮她重造户籍,让她以良民的身份存活于世。
「她还有什么想要的?」
翠莲答:「她说家中已无父母双亲,了无牵挂。但她并不想嫁人,从伺候贵人变成伺候夫君公婆。因此,她想自立女户,开间铺子谋生。」
我点头,着人去安排。
裴鹤明身边的小德子正在江府门前候着。
将人带进来后。
小德子虚行了一礼。
语气极为傲慢。
「我家主子邀您去泛舟游湖。」
往日小德子仗着自己是打小跟着裴鹤明的。
态度虽算不上怎么好。
到底对我还是有几份恭敬。
但昨日之后,估摸着是觉得我爱裴鹤明已经无法自拔。
此时已经全然没了对自己身份的认知。
我冷眼看着他。
院子里此时静的静的恐怕能听见针尖掉落的声音。
ẗúⁿ小德子现如今已经没了方才的气势。
两股战战,打着哆嗦。
他连忙端正行了一礼。
「县主,殿下还等着我回去回话,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我轻轻颔首。
示意他离开。
小德子得了吩咐。
一溜烟的离开。
等他出了院子。
我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
「杀了。」
-8-
很快到了与裴鹤明相约的这天。
待我乘着马车赶到之时。
裴鹤明正与苏扶楹坐在凉亭说笑。
远远看去。
真是一对碧人。
真是好笑。
裴鹤明连道歉都这般没有诚意。
那日之后。
听说皇后狠狠斥责了裴鹤明一番。
他的那些兄弟,动作快的都已经与父亲开始接触了。
朝中的风向就是这样。
有一点风吹草动,那帮混迹官场的老滑头都能察觉。
皇后那边已经急得火烧眉毛。
想来今日的邀约也是皇后强硬要求的。
看到我出现。
裴鹤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站起身。
摆出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体贴的将我扶上小船。
「今日岸边有庙会,非常热闹。」
「两位妹妹都出来玩了,待会泛舟结束之后就去看看表演,如何?」
苏抚盈低头柔声应好。
船刚刚行驶。
一个脸生的小厮给我们端上糕点。
但是船上行走不便。
他一个不稳,差点将糕点打翻。
裴鹤明皱着眉。
「真是蠢东西。」
然后看向我。
「奴才还真得从小就跟着的好用,虽然有时犯些小错。」
「但罚过之后,就长了记性,还是一条好狗。」
「是吧,岫白。」
我笑着点头。
这是在问我讨人呢。
可惜,人已经埋在江府的后花园里当花泥了。
那条狗对苏抚楹来时的确是一条好狗。
上一世,为了帮苏抚楹。
可是替我传过多少假消息。
我可真的好好感谢他。
说我安排的人蠢。
简直胡诌,明明他方才假摔得这么逼țṻ₌真。
-9-
苏抚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神情突然有些惊慌。
悄悄往裴鹤明的身后躲了躲。
这次,裴鹤明却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搂过来安慰。
反而是皱眉斥责。
「发生什么了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这样将来还怎么当我的良娣啊。」
「更何况岫白方才什么都没做。」
「你做出这幅样子是何缘故?」
瞧。
女人争风吃醋的那些小手段,男人心里门清。
苏抚楹的小脸瞬间就变得煞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鹤明。
裴鹤明倒没搭理她。
反而用邀功的眼神看着我。
为了逗他们。
我故意问。
「殿下这是何意?」
「我记得,您可是当中将那牡丹花王送给了苏姑娘。」
「我等还以为您要娶苏姑娘为太子妃。」
苏抚楹听不下去。
她死死咬住唇。
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裴鹤明笑得开怀。
「没有三媒六聘,不过是一句戏言,做不得数。」
他声音温柔。
「怎么?」
「原来岫白妹妹是喜欢那朵花啊,这有何难。」
他看向身后的苏抚楹。
眼神中瞬间划过不忍。
「你改日将拿花取来,我要送给岫白。」
苏抚楹强撑着点头。
低头的瞬间,借着抚顺长发的时机。
用手绢擦拭泪痕。
-10-
多脆弱的一朵小白花。
我若是男人,都恨不得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如果她没有同裴鹤明一起谋划,谋害我全家性命的话。
方才的趣味顿时消散。
我面无表情地和他们一起坐着。
船行到中央。
我借口晕船,要去外面透透气。
翠莲跟在我的身后。
悄声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当。
昨日,安插在太子府的探子来报。
裴鹤明这厮为了让我嫁给他,竟然想出了那种下作的手段。
下个月就是皇后的寿辰。
前些日子,我在皇后面前表现得拒绝之意太过明显。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届时他们会安排我当众失身于裴鹤明。
失身这件事对女子来说终究还是不光彩。
为了家族颜面。
那我就只有嫁给裴鹤明这一条路。
至于裴鹤明的名声。
只要在场之人全是一条嘴。
谁敢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将这事捅出去。
至于朝堂上的那些文臣的嘴。
那自有父亲来为我摆平。
但若是事情并未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被有心之人捅了出去。
女子承受的非议比男子要大得多。
此举虽险,胜算却大。
-11-
船舫里传出蚊蝇般的哭泣声。
裴鹤明好声好气地低哄着。
我靠近去听。
「今日叫我来是为了故意羞辱我的吗?」
裴鹤明语气温柔。
「如今形势所迫,孤这也是下下策。」
「但是抚楹你放心,孤的妻子也只能有你一人,孤的皇后也只能是你。」
苏抚楹破涕为笑。
「那你届时不要真的碰她,好不好?」
「你将她打晕,用手指给她破。」
裴鹤明有些犹豫。
许久没有出声。
直到苏抚楹都等得急了。
他开口答应:「都依你。」
没一会。
里面就传出耐人寻味的声音。
「抚楹,咱们还没试过在水上。」
我还纳闷。
「那茶水已经送进去了?」
翠莲摇了摇头。
这两人竟如此急不可耐。
要开始也得等我离开啊。
苏抚楹娇嗔的声音响起。
「不要,待会江岫白进来瞧见了如何是好。」
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
里间那种声音才消失。
在外面呆了好一会。
我才进去,借口自己身体不适。
不便打扰他们二人赏景。
告退后,我便乘着一艘小船抄近道上岸。
-12-
我坐在城ŧűₜ西这家最大的酒楼上。
将楼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裴鹤明所乘的那艘船一路摇摇晃晃。
快要行至岸边时。
突然从一旁冲出一条速度极快的船。
船家赶忙躲避方向。
但因速度太快,撞到了桥墩。
船,翻了。
我小口吃着金满楼最有名的糖蒸酥酪。
看着楼下的好戏。
我安插进去的人立刻高声叫喊:
「快来人啊。」
「太子殿下还在里面。」
原本在岸边巡逻的官兵立刻冲上去。
生怕太子在自己巡视的地界出了事。
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我瞧着二人的随从都已经出来了。
那两人还躲在里面不敢冒头。
到底有多能闭水啊。
翠莲看出我的疑惑。
满脸坏笑的凑过来。
「县主,方才趁乱我们的人将那奸夫淫妇的衣物扔到了水中。」
「这会怕是躲在水里不敢出来呢。」
果然,下一刻会凫水的官兵将裴鹤明从船舫中捞出。
他的身上裹着船中的帷布。
但帷布太短。
只能遮住他的身子。
光秃秃的膀子和小腿在外面裸露着。
此时,岸边围观的百姓众多。
见到这样的场景,人都傻眼了。
他面色铁青地呵斥围观的百姓,让他们背过身去。
但今日这是怕是怎么都捂不住了。
-13-
当朝太子光天化日,与女子野外苟合。
这件事已经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圣上大怒。
甚至放话:「世祖所缔造,朕之所平之天下,断不可托付与此声色犬马、昼夜荒淫之人。」
这话简直差点斩断裴鹤明的大道。
裴鹤明跪在圣上的寝殿外整整一夜。
只求圣上能饶恕他行事不检的罪过。
其余皇子就等着裴鹤明犯错。
如今更是死死咬住他不肯松口。
娶苏抚楹过门之事就被按下。
皇后的意思。
只一顶小轿将她悄悄侧门抬入。
然后抓紧时间娶我当太子妃。
以巩固裴鹤明的势力。
我将这消息送给了苏抚楹。
接到这消息的时候,苏抚楹心中一颤。
美梦落空。
还很可能被裴鹤明厌恶。
她不自觉地慌了神。
她家世本就不好。
此事之后名声尽毁,谁人见了不说她是淫乱放荡的女人。
苏抚楹肠子都快悔青。
如若不是与她父亲保证,她会得到太子的宠爱。
此时恐怕会被父亲抓去浸了猪笼。
出事三天。
她已经派人送了无数信件。
但裴鹤明一直没有回信。
她焦急地在房中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翠莲将这一切报给我。
我正与父亲在院中对弈。
「杳杳,父亲给你的兵书看得如何了?」
我点了点头。
「父亲放心考我。」
「若是敌人比你强大,你该如何自处?」
我在棋盘上落下黑子:「致人而不致于人,使敌人暴露弱点,集中力量而攻之。提前入局,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
父亲点了点头:「放手去做,皇后那边有为父为你担着。」
-14-
有了其余皇子背后的势力在推波助澜。
如今裴鹤明已经声名狼藉。
今日还派人给我送来那日的牡丹花王。
这花被苏抚楹用心地养着。
开的更艳了。
我轻捻着那娇艳欲滴的花瓣。
手指用力,汁液顷刻间流到我的掌心。
还没到等翠莲用帕子为我擦拭。
四皇子裴鹤渲立刻上前,半蹲着将我的手捧起。
仔细将掌心蜿蜒至手腕的花汁尽数吸入口中。
他抬起水润无害的眸子。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
他是与苏抚楹一种类型。
仿佛春风下娇弱的花。
有一点风就会吹得摇摇欲坠。
得有人站在他们面前。
仔细呵护,才能长大。
但,堂堂皇子。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能蹲坐在女人的身下。
四皇子比裴鹤明更加有趣。
起码人家拿得起,也放得下。
既要求人。
又摆出那种姿态。
是给谁看啊。
-15-
近来民间多了些许传闻。
流传于百姓之间,但传得神乎其神。
说是城东卖蜂蜜的老王,家中蜜蜂突然躁动不安。
然后摆出盘龙的形状,龙头直指城中。
又有一猎户发现怀孕的雌虎从土中刨出一块美玉。
质地透亮,无一丝杂质。
那猎户将美玉交给衙门:「说是天神所授。」
皇后自然也知道了这些消息。
请来了钦天监。
钦天监说出我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说辞。
「臣夜观天象,见紫微星辉耀异常。紫微乃帝星之辅,主储嗣昌隆,得此贤嗣,可上应天道,下安黎庶。」
皇后略微思量。
「可后宫之中,Ŧû⁽并未有后妃有孕。」
钦天监摇了摇头。
「此子在宫外,乃储君子嗣。」
皇后大惊。
嘱咐今日之事不可与外人知晓。
事后,皇后着急派人去了太子府。
裴鹤明这几日昏昏沉沉,整日借酒消愁。
太子府的姬妾竟无一人有孕。
皇后盛怒之下。
要找钦天监算账。
之后就收到了苏抚楹的信。
苏抚楹一直给太子送去书信,但一直都未有回音。
因此,她只能想办法。
没有了宠爱,但得有身份。
她的信进不了皇宫。
但有我的授意。
这份惊喜还是到了皇后的耳朵。
苏抚楹在信中所写。
梦中有苍龙盘踞腹部,翌日请医师把脉,有孕一月有余。
如此祥瑞,皇后立刻着人安排她与裴鹤明的婚事。
-16-
这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太子娶亲。
娶的还是那日与他私会的女子。
裴鹤明的口碑有所挽回。
心爱的女子虽家世不显,但太子仍愿意以太子妃之位将她迎入府。
众人皆称赞太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我坐在酒楼之上。
看到裴鹤明坐着高头大马。
这次他娶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但怎么还如同上一世般不高兴呢?
两人大婚之后的第二天。
裴鹤明就主动接了去治理水患的差事。
这是他向圣上展现自己能力的最后机会。
然后就不管还在孕期的苏抚楹。
连夜出发了。
一时间。
苏抚楹成了京中贵人圈里的笑料。
也只有皇后愿意叫她去说说话。
但皇后一党势弱。
舒贵妃之子深得圣心。
现又手握大部分宫权。
位同副后。
此次的校场围猎就交给了二皇子去办。
我一身骑装,手握长弓。
射中了前方疾驰的野鹿。
一箭穿心。
野鹿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舒贵妃见此夸我功夫不逊于男子。
不愧是江夫人教养出来的女儿。
母亲在一旁笑得骄傲。
连连推脱我的平日里就像个皮猴。
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气质。
苏抚楹清了清嗓子。
「是啊,江小姐将来终究是得嫁人。」
「如此莽莽撞撞,将来该如何做好当家主母。」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她虽是太子妃。
但在场比她尊贵的人多的是。
舒贵妃就是其中之一。
舒贵妃夸我英勇不逊于男子。
母亲说我顽皮,那是自谦。
她竟还敢出言教训。
我将手中的长弓拉满。
对准了面前的苏抚楹。
皇后着急了。
顿时像护犊的大鸟,张开双臂将苏抚楹护在身后。
大喊着:「来人护驾!」
我将长箭射向天空。
一只大雁掉落。
苏抚楹白了脸。
枯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17-
远处侍卫匆匆来报。
二皇子在丛林深处遭遇袭击。
众人脸色大变。
都回到了帐篷处,周围有士兵团团保护。
四皇子持剑挡在我与母亲的身前。
「杳杳,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舒贵Ṫŭₐ妃神情激动。
着急地派她身边的所有人去保护二皇子。
但派去的人都没回来。
等到天蒙蒙黑。
一队侍卫才扛着二皇子的尸身,另外一队侍卫护着断了手臂的三皇子赶到。
众人跪了一地。
让舒贵妃节哀。
圣上震怒。
皇子阋墙,为争他身下的位子。
兵戈相见,两败俱伤。
此事是宜妃与三皇子一手策划。
宜妃被赐白绫。
三皇子被革爵,除名宗籍,废为庶人。
囚禁于皇子府,永世不得出。
-18-
夜里,裴鹤渲站在我的窗外。
我问:「剩下的事情可处理好了?」
裴鹤渲语气里带着自得。
「那时自然。」
然后话锋一转。
「那太子那边……」
我让他放心。
但裴鹤渲却不安心。
「从前便听闻,杳杳心悦太子。」
「不知如今……」
话还未说完。
我就推开窗,贴近他。
脚尖轻踮,堵住了他的嘴。
裴鹤渲羞红了脸。
捂着嘴,逃跑了。
我喊住他。
「圣上接连失去两子,想来十分心痛。」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
等裴鹤渲离开。
翠莲将裴鹤明治水时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我。
「要不要咱们趁着他治水之时,让他失足落水。」
「毕竟皇后的兄长也在治水时丧命,这差事本就凶险。」
「等人被大水冲走,尸骨无存,谁还能去查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我摇了摇头。
直接杀了他太过容易。
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转头吩咐翠莲。
「将我写的治水之策转交给他。」
「切记要隐秘。」
昨日,父亲已经将我的这个法子写了奏折递了上去。
圣上只顾着为二皇子之事悲伤。
还没来得及看。
等裴鹤明真的用了这个法子。
那不就成了窃取闺中女子法子的小偷了。
-19-
或许是圣上老了。
又接连失去两子。
因此,他对子嗣尤为看重。
四皇子是他曾宠爱过的孩子。
平时不言不语,但却是非常孝顺。
他平时没事,要么陪着圣上去御花园散心。
要么就寻来各种新奇好玩的物件给圣上解闷。
眼看着四皇子越发得宠。
裴鹤明那边有些着急。
刚好,那份无人署名的治水之策就传到了裴鹤明的手中。
修建水坝,束水攻沙,堵疏结合治好了那影响下游百姓长达半年的涝灾。
短短一个月。
治水效果显著。
裴鹤明亲力亲为,势要在圣上那里扭转自己的形象。
但回朝之际。
他最后一遍巡查时,被坝上滚落的石头砸中了左腿。
随行医师只能治疗简单的头疼高热和跌打损伤。
他们一行人就着急地赶回朝。
但还是晚了一步。
裴鹤明的左腿保不住了。
为了防止伤口继续感染。
只能截肢。
皇后听到这消息后,险些晕了过去。
太子身体残缺。
已经不能担当大晟的储君。
由父亲为首的文臣,竭力推荐四皇子为新太子。
裴鹤明坐在轮椅上。
与众大臣吵了起来。
叫嚷自己功绩斐然。
又是在治水中所伤。
圣上要是将他废弃,那便是寒了百姓的心。
-20-
裴鹤明还是太着急了。
圣上老了。
现在他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来以他百年之后的皇位来威胁他。
尤其这人还是他亲手立下的储君。
爹爹质问裴鹤明。
「为何你的治水之法,与小女闲来无事所想的法子一样?」
裴鹤明愣住。
那本不知从何出现的册子已经被他销毁。
治水的功绩自然也是他一人独揽。
因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
「江岫白一个闺阁女子, 如何写得出那法子?」
「江大人不要信口雌黄!」
爹爹大呵一声:「笑话。」
「一个月前, 我就将小女的治水之策呈上。」
「圣上还朱批, 称赞小女聪慧。」
裴鹤明还想再说。
就被圣上制止。
他顿时哑了声音。
大晟的储君不能是残疾。
圣上以太子品行不端为由废了裴鹤明。
-21-
裴鹤明被废的那天。
我嫁入四皇子府。
一个月后,圣上驾崩。
裴鹤渲登基称帝。
而我则是皇后。
入宫之前。
我去了废太子府。
庭院一片荒芜, 看来是长时间无人打扫。
苏扶楹扶着肚子坐在前厅发呆。
见到我,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
想来是长时间未与人交流的缘故。
「你怎么来了?」
「是看我的笑话来了。」
我径直坐在了上位。
「你有什么笑话好看?」
她被我噎住。
随即垂下头:「我比不过你。」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从来未与你比过。」
她突然神情有些激动。
「你就一定要这般高高在上吗?凭什么, 就凭你生在了江家, 我就永远低你一等。」
我看向她:「我自知事以来,日日都要读书, 寒暑从无间断。幼时, 父亲拷问功课, 答不上就会被打手板。我是兄妹几人里最聪明的那个, 因此,父亲的要求也会更加严苛, 我也从来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每次都能做到更好。自己虽是女子,但于治人之策, 治国之道,百家之言上我丝毫不输于男子。」
「苏扶楹,我比你强的绝不单单是出身这一个地方。」
她愣住。
久久未有言语。
「裴鹤明呢?」
「我找他。」
苏扶楹露出一抹苦笑。
伸手指了指后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脏污的人蹲在地上,面容呆傻。
「这人竟是疯了不成?」
我看向翠莲。
「去请个太医。」
「可别是为了自保, 想出来的计谋。」
翠莲动作很快。
没一会儿就带着太医赶来了。
苏扶楹挺着肚子挡在裴鹤明身前。
「你们为什么这般残忍?」
「他如今已经痴傻,你还不肯放过。」
我身后的侍卫将她架开。
裴鹤明不装傻了。
站起来, 面色不善地盯着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轻笑。
「既然没傻,那就好。」
「毕竟, 那样的痛苦,你得清醒着感受。」
他一脸无所畏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轻笑。
「将他带去清风馆。」
在裴鹤明逐渐苍白的脸色中。
我看着他继续开口。
「从今日起, 你不叫裴鹤明,你的名字是玉奴。」
「去清风馆里的任何客人你都不能拒绝。」
他颤抖着唇。
「你怎么能……」
「我是当今圣上的亲兄长,你怎么敢!」
我问身后众人。
「他是谁?」
一行人答:「玉奴。」
-22-
先皇后被囚禁于冷宫。
裴鹤明每受一次折磨。
我都会派人将他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讲给先皇后听。
直到她精神崩溃。
在冷宫自戕而死。
死后还留给我一封血书。
翠莲不愿让我看。
说是怕污了我的眼。
我还是将那血书抢了过来。
上面是诅咒我会下地狱的话。
我笑着将那布条扔进火中。
我必定是天命庇佑之人。
不然怎么还能从地狱爬出来,向他们索命呢。
至于苏扶楹。
我不欲将她连同她腹中的孩子打杀。
只由得她去自生自灭。
但是, 往后的日子。
自有她的苦头吃。
-23-
大婚一年。
裴鹤渲待我如初。
但有一日我去勤政殿送汤的时候。
听见了他与别人的密谋。
我明白。
我的计划该提前了。
他再怎么温顺。
骨子里留着的也是裴家人的血。
当初。
他能为了得到我江家的帮助。
不惜以皇子身份, 也要留在我的身边做小伏低。
便可窥见他的心性远超旁人。
我放过了苏扶楹。
可待她生下孩子的第二个月。
她与那幼子还是死了。
只因那孩子是男婴。
铲草除根。
我们两人都懂得道理。
那下一步。
他要除的就是我了。
我给裴鹤渲的汤药里加了料。
开始他还很警惕。
只看着我与他一同喝下。
才敢入口。
那汤里也只有些助兴的药罢了。
我越发缠着他与我相处。
终于。
当我发现月信推迟半个月后。
让翠莲帮我把脉。
我在所有后妃之前有了身孕。
那么,我的计划也可以实施了。
-24-
裴鹤渲于深夜暴毙。
他本不信任我。
我给的东西他都要再三检查之后才敢使用。
因此, 我并未费心思给他下毒。
他的身边也都是暗卫。
也只有裴鹤渲在行房事时才略有松懈。
所以,我提前喝下了保胎药。
在与他欢好之时。
派我的贴身暗卫直接从他背后贯穿他的胸膛。
他在无比震惊中被一箭穿心。
那眼神中的惊恐、愤怒, 随着主人气息消散全都散去。
我轻轻合上他的眼。
听闻人死后, 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我贴在他的耳边。
「夫君, 莫要怪我。」
「只是你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大晟,我会治理得比你们都好, 放心去吧。」
一年后。
我的儿子登基称帝。
我也成了太后, 代为监管朝政。
我开科考, 办女学。
轻徭役,兴水利。
后来。
我登基称帝。
苏扶楹让我明白。
女子决不能被困于内宅,只能看见眼前的那点情情爱爱。
在我的时代。
女子可以入朝为官。
也可以走出大门, 到外面经营自己的生意。
女子自立女户变得容易。
所有不愿意沦为家中父兄牺牲品的女子。
都可以将自己脱离出原本的家庭。
靠自己的双手自力更生。
后来。
等我拄着拐杖,由宫人搀扶着走路时。
一个活泼的小丫头闯进我的视线。
她活泼的喊着我:「祖母。」
我笑着。
将她楼进了我的怀中。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知道,那是胜利的号角。
远方旭日冉冉升起。
是温暖。
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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