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杀机

我在捡垃圾时,遇到了街头活动。
「给你 100 块,你消费我买单。」
接过主播递过来的 100 块,我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不知道,我会用这一百块钱。
在直播间几十万观众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地杀三个人。

-1-
刚把从垃圾桶里翻出的塑料瓶放进编织袋,我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阿姨,我给你一百块钱,随便你怎么花。」
一个衣着时尚的男人藏起眼底的厌恶,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
见我还是一脸迷茫,他拿出一张红色的钞票,塞进我手里。
「我是搞直播的,钱你拿着,随便买啥都行!」
我把钱紧紧捏住,眯起眼睛看向了他的手机屏幕。
「终于开播了,我一天不看大超哥就浑身难受。」
「大超哥用实际行动帮助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点赞!」
「这个拾荒阿姨看着太可怜了,衣服又脏又破,真希望这一百块钱能稍微改善一下她的生活。」
弹幕划过,直播间的人数不断增加,一下就到了十多万。
我把钱放进口袋,冲这个叫大超的主播点了点头。
这么多见证者,足够了。

-2-
大超跟在我后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家人们,我大超做这个一百块街头公益活动也有一年了,多亏了你们支持才能到如今的地步。」
「大家放心,我选择的活动目标,都是生活困难需要帮助的人。」
「一百块钱虽小,可确确实实能为他们提供帮助!」
「你们可以说我小气,但是我问心无愧!」
大超的声音很有煽动力,很快屏幕上就飘起了一片礼物特效。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今天这个阿姨看着也有六十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拾荒,靠捡破烂维持生活,确实不容易。」
「我们看看,这一百块在她的手里,能买到多少实用的东西呢?」
说完他快步上前,和我并肩前行。
「阿姨,你的家人呢,怎么能让你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拾荒?」
我淡淡地说道。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
大超叹息着摇头。
「唉,阿姨真是个苦命人啊。」
「你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和我说,我大超绝不含糊!」
我转过头,静静地盯着他。
他被我看得发毛,不知所措地问道:
「阿姨,你怎么了?」
我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不用,你现在就是在帮我。」

-3-
一路闲聊着,我走到了集市上的一处水果摊前。
水果摊在一栋老房子下面,摊前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妇女瞥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上来。
「要买什么?」
我指了指旁边的一捆甘蔗。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甘蔗三十一根,你有钱吗?」
我冲她晃了晃手里的钞票,她这才慢悠悠地拿了一根甘蔗去削皮。
弹幕飘过。
「阿姨真是太苦了,拿到钱就想去尝点甜的。」
「不是,这家店不对吧,甘蔗最多也就二十一根啊。」
「而且她还选了根最老的给阿姨!主播快提醒一下阿姨啊!」
大超在旁边看着屏幕,轻声说道:
「家人们,主播的原则是只给钱不出声。」
「所以,对这种情况我是不能干预的。」
老板削了皮之后,我能明显看出那根甘蔗干巴巴的,里面还有些地方都发黑了。
她走到不远处的切甘蔗机那里,三下五除二就把甘蔗切段装袋,然后过来问我要钱。
我摇了摇头,用手拢了拢被一阵强风吹乱的头发。
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再给我拿两根。」
老板脸上露出喜色,又抽出两根品相看着很差的甘蔗去削皮了。
屏幕上的弹幕,不停涌动着。
「这阿姨是不是老糊涂了,给她拿的都是坏甘蔗她都看不出来吗?」
「买这么多甘蔗,她吃得完吗?」
「就是,别人都是省着买一些日用品,她倒好,一下子就花完了。」
大超静静地看着手机,嘴角不断上扬。
有争议,才有热度。
这一会,他的直播间又蹭蹭进来了好几万人。
老板手脚麻利,三两下就在切甘蔗机那里把另外两根甘蔗给处理好了。
我就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她把三个袋子包好准备给我的时候,又起了一阵强风。
地上的灰尘混着各种塑料袋,漫天飞舞。
老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抹了抹眼睛。
下一秒,一声沉闷的脆响,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她软倒在地,脑袋被楼上掉下来的一块墙砖砸得粉碎。

-4-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后,都爆发出了尖锐的大叫。
大超瞪大眼睛,双手紧握手机,摄像头死死地对着水果摊老板的尸体。
弹幕如同潮水一样涌动。
「我靠,我靠!」
「死人了?真的假的?」
「妈耶,直播目击死亡全过程!」
旁边的ŧûₑ小摊有人拨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很快救护车和警车就呼啸而来。
医生下车只是瞥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警察看了一眼现场,做了记录后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并且安排医生把死者盖上白布抬上了担架。
一切都结束后,大超脸上满是狂喜。
直播间密密麻麻都是弹幕,热度在不断飙升。
他对着镜头继续说道:
「家人们,我们刚才在现场见证了一起死亡事件。」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眼前消逝,真是太让人痛心了。」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但是,我们和阿姨的约定还在,我们的直播不会停止。」
「现在,让我们继续!」
大超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眼底的厌恶也消失不见。
毕竟,我现在可是他的摇钱树。
我继续带着他在集市里走着,瞟了一眼屏幕,有几条弹幕映入眼帘。
「我怎么感觉,那个水果摊老板是被这个阿姨害死的呢?」
「要是她少买一根甘蔗,那个老板就会快一点离开切甘蔗机,也就不会被掉下来的墙砖砸死了。」
很多人回怼他。
「那老板就是个奸商,欺负阿姨不懂,故意给她坏的甘蔗。」
「人贱自有天收,死得好!」
「就是,活着还不知道要坑多少人呢。」
我看着这些弹幕,心里冷笑。
这些人躲在网络后,站立着自以为是的道德制高点,对有异议的人大肆辱骂。
他们的品德,其实并没有比那个水果摊老板高尚多少。
看了大超一眼,我在一家卖廉价男装的服装店门口停下来了。
我随手拿起一根十块钱的红色领带,双手用力扯了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付款后,我把领带递给大超。
「拿着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大超看着这根廉价的红色领带,面露难色。
「天呐,阿姨人真是太好了!」
「我看直播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一百块买东西给主播诶!」
「呜呜呜,在阿姨这辈人的想法里,男生穿西装打领带就是最帅最有出息的,所以她才会买领带给主播。」
「主播,这是阿姨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一时间,无数礼物飘过。
大超看了看弹幕,笑眯眯地接过领带。
「谢谢阿姨,按道理我是不能收的。」
「但是我也不忍心辜负你的一片心意,所以我就收下了。」
我微笑看着他拿领带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鲜红的领带套住他的脖子,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5-
我带着大超一路往前,走走看看,最终在一个卖瓜子干货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见我过来了,热情地吆喝着。
我把口袋里剩的九十块钱全部掏了出来,轻轻放在了装瓜子的盆里。
「给我称九十块钱的南瓜子。」
那妇女面露难色。
「妹子,这南瓜子买的人很少,我们没备多少货。」
「加上最近有人买了一点,这里不够九十块钱的。」
她看了钱一眼,和我商量着。
「要不,我现在骑车回家给你拿?」
「我家挺近的,你等个十多分钟就行了。」
她见我答应了,吩咐男人看好摊子,抓起那九十块钱,喜滋滋地骑着车走了。
男人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摇头晃脑地戴着耳机刷起了手机。
大超见有些无聊,主动找我搭话。
「阿姨,你买这么多南瓜子干什么啊?」
「我女儿喜欢吃。」
「可是你女儿不是……」
「她生前很喜欢吃。」
大超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干笑几声,转头和那个男人搭话去了。
那男人乐呵呵地指着大超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是一百元街头活动。」
「以前我也参加过,我那时候用这一百元买了很多东西。」
「她可真是个败家子,把钱全给买瓜子了。」
说着,他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口。
放下杯子的瞬间,男人直直地盯着我,表情扭曲,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
他瞳孔放大,满脸恐惧,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直直地砸在了摊子上。
大超也吓坏了,傻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直播间的弹幕疯狂提醒他。
「主播,这个人脸色铁青嘴唇发紫,是冠心病发作了!」
「快找药给他含在舌头底下!」
大超连忙去男人身上摸索了起来。
找了半天没找到,他又把摊子上能放东西的地方翻遍了还是没有。
这时,男人含糊不清地说话了。
「老伴,老伴……」
大超猛地一拍大腿。
「坏了,药在他老婆身上!」

-6-
男人表情扭曲,手机无法面容解锁。
旁边的摊主也急坏了,拿出手机给男人老婆打去电话。
可能是在骑车,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大超对着屏幕,安慰地说道:
「她说来回只要十多分钟,算算时间也快了。」
旁边的摊主却急得跺起了脚。
「她是怕你们不愿意等,骗你们的。」
「从这里回她家拿货,来回起码要一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他进行急救。
我死死地盯着他,心里冷笑。
现在的社会,所有人都想着明哲保身。
挺身而出的风险,太大了。
就这样,男Ṱú₆人身体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不动了。
最后,女人和救护车一起赶到。
医生看了男人一眼,摇头叹气。
女人跪在男人尸体旁边,哭得撕心裂肺。
「明明医生都说病情已经稳定了,怎么突然就发作了呢?」
「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说什么都不赚这个钱了。」
这个时候,直播间已经彻底沸腾了。
「一场直播死两个,太离谱了!」
「真是现实版的死神来了。」
「这个阿姨太可怕了,去哪里买东西哪里就死人。」
直播间人数暴涨,热度冲上了榜单第一。
可大超却笑不出来,而是一脸恐惧地看着我。
我拿起女人电瓶车上的那袋瓜子,冲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钱已经花完了,我也该走了。」
「对了,祝你好运。」
回到我的住所,一栋废弃的房子。
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张遗像。
黑白照片里,一个女生笑得灿烂,嘴角有两个酒窝。
我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把遗像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然后掏出一把南瓜子,摆放在遗像前。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脚步声响起,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夏瑾,现在怀疑你和两起凶杀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我站起身子,微笑着伸出双手。

-8-
审讯室,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五六个小时了。
我知道,这是警察惯用的方法。
可以磨一磨犯人的性子和锐气,而且未知的环境更能让他们心态发生改变。
一旦被这样对待,说明真的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终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大大咧咧地在我对面坐下。
「我叫黄伟。」
「夏瑾,名牌大学心理学教授,一年前辞去工作,在市集附近拾荒为生。」
「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从云端之上,主动地走进尘埃和淤泥里呢?」
我淡淡一笑。
「每个人有自己的追求,不是吗?」
黄伟眯起眼睛,冷笑盯着我。
「这话没错,我爱听。」
「可如果这追求是违法的,那就不行!」
「你今天在买东西的时候,有两个人死在你面前,这未免有点太巧合了吧?」
我摊开手,有些无奈。
「人各有命,阎王爷要收人,我也管不了啊。」
黄伟冷笑着甩出一叠照片。
「你虽然现在住的是废弃危楼,可我们在你原来的别墅里发现了不少东西。」
照片拍的是一间卧室。
卧室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
照片里的人物,赫然就是今天死在我面前的水果摊老板和瓜子摊老板。
照片从各种角度,记录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房间中央还挂着一块白板。
白板上贴着他们两个的大头照,周围用细小的字体写满了他们两个的人际关系、活动轨迹和时间……
黄伟挑了挑眉。
「这是你弄的吧?」
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做的社会实验调研,想了解一下小商贩的日常,这违法吗?」
他语气一滞,随后冷哼一声。
「我们初步怀疑,他们两个的死和你有关。」
我苦笑一声。
「警察同志,他们两个一个是被风吹下来的砖头砸死,一个是冠心病发作。」
「虽然我运气不好,当时在他们身边,可也不能说是我杀的他们吧?」
黄伟摇了摇头。
「这一切,完全是可以有人从中间干预的。」
「我已经安排人去查看楼上是否有人为松动墙砖的痕迹了,保温杯里的茶水也在进行化验中。」
「你现在坦白,我还能争取给你算自首处理。」
说完后,他就重重地往椅子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给我心理压力。
我不为所动,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椅子上。
时间流逝,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警察拿着两份文件走了进来。
黄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他接过文件,冲我晃了晃。
「夏瑾,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见我无动于衷,他怒极反笑,把文件拍在桌上快速地翻看起来。
随着纸张不停发出沙沙声,黄伟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黄伟震惊地看着我,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会没问题……」
我无奈地笑了笑。
「警察同志,既然没问题,那我可以走了吗?」
「放心,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都能配合。」
黄伟死死咬住了牙。
「你这么急着出去,是还有一个人没杀是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
「警察同志,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担当不起。」
「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希望你不要只凭猜测来断案。」
黄伟冷哼着,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大超的半身照。
大超的脸,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这也是在你家找到的,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就是你下一个目标吧?」
「不知道这次,你会用什么方法杀他呢?」
我叹着气,把手撑在桌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啊,警察同志。」
「这张照片只能证明我不喜欢他,并不代表我一定会杀了他。」
「如果他现在突然死了,你该不会也要认为是我用什么手段杀的吧?」
黄伟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审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一个年轻的警察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黄,黄队,那个叫大超的主播死了!」
黄伟猛地站起来,凳子被他蹬得滑出去好几步远。
他死死地盯着我,厉声喝道:
「大超是怎么死的?!」
那个警察脸色发白,眼底带着恐惧。
「他在直播的时候,当着几十万人的面,用一条红色的领带把自己吊死了……」

-9-
「不可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自杀?」
「真的,直播的录屏已经在网上传播了,信息科那边正在加班加点地压舆论呢……」
那年轻的警察缩了缩脖子,喃喃地说道。
黄伟喘着粗气,挥手让那个警察出去了。
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夏瑾,大超的死肯定和你有关!」
我歪着头,静静地盯着他。
「警察同志,你平时都是靠猜测断案吗?」
「我人在审讯室,难道会用法术远程控制他自杀?」
「如果你实在拿不出确切的证据的话,那么也是时候该放我出去了吧?」
黄伟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一会,就有人进来,解开了我的手铐。
走出警察局后,我去那栋废弃的危房里拿走了女儿的遗像。
回到曾经的家,推开门,竟然有一股陌生感浮现。
女儿还在的时候我竟没发现,偌大的客厅在只剩我一人时,居然如此空旷寂寞。ƭų₄
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些恍惚。
镜中人头发花白凌乱,皮肤黢黑,眼角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的鱼尾纹。
就算是我曾经关系最好的学生,此时怕也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在讲台上永远温柔知性的夏瑾教授。
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我却丝毫不难过,反而放肆地笑了起来,一直笑到直不起腰才作罢。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我躺进被窝后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开了勿扰模式的手机上有好几个陌生来电。
我刚要回拨,就听到了外面的门铃声。
穿好衣服起身下楼,看到门外之人时,我有些讶异。
黄伟穿着便装,眼睛通红,胡子拉碴,手里还捏着一杯咖啡。
进屋后,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昨天到现在都没合眼,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捋清楚了。」
我不紧不慢地给他泡了一杯热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想要查清楚这个案子,首先要搞明白你和那三个死者的关系。」
「调查之后我发现,你和他们三个像是四条直线,唯一的交点就是你的女儿夏默。」
听到女儿的名字,我眼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据我所知,这个一百元街头活动,是你女儿夏默先想出来的。」
「她根据这个活动拍摄的短视频成了爆款,还收获了不少粉丝。」
「而那个卖水果的陈娇和卖干货的李大海,都曾经参加过夏默的一百元街头活动。」
「后面有人爆料出夏默虚假拍摄,还贪墨社会上的爱心人士的捐款。」
「这让夏默遭受了集体网暴,后面虽然她注销了账号,可网暴也依旧没有停止。」
「最后,夏默跳楼自杀。」
「她自杀后,一个叫胡超的人用大超这个 ID 继续拍摄一百元街头活动。」
「短短一年时间,他就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主播做到了百万粉丝的平台头部。」
「这些,就是我了解到的所有表面上的信息。」
说完后,黄伟端起杯子吹了吹,呲溜喝下一大口滚烫的茶水。
「如果你今天过来只是为了把我的伤疤再次揭开的话,那么请你马上离开。」
面对我冰冷的话语,黄伟摇了摇头。
「我凭着这些信息,已经明白了你的作案动机。」
「你之所以杀他们三个,是为了给你女儿夏默报仇。」

-10-
我正要辩解,却被黄伟打断。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我。
「先别急着反驳,等我把所有的推断说完。」
我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之所以对夏默的网暴愈演愈烈,是因为陈娇和李大海出面证实了这个说法。」
「他们在视频里声泪俱下,说夏默找他们拍完视频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他们不知道有人冲他们发起了捐款,自己更是没收到夏默的一分钱。」
「可现在,他们从拾荒者摇身一变成了小摊贩,购买了自己的摊位和货物,已经脱离了社会的最底层。」
「这笔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收了胡超的钱,从而污蔑夏默,好让胡超趁机抓住这波流量上位?」
说话间,黄伟的眼睛一直扎在我的脸上。
最后,他似乎从我的表情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笑了。
「看来,确实被我猜中了。」
「杀人动机有了,下面就来说说你杀人的手法吧。」
「今天一大早,我就调集所有警力,去案发的那个市场询问了很多相关人员。」
「我把这些口述的信息整理起来,终于发现了最终的真相。」

-11-
询问过我的意见后,黄伟点起了一支烟。
「有人说,这一年来,你经常去水果摊后那栋楼里捡垃圾。」
「楼道里,有很多隔夜的垃圾袋放在门外。」
「你会打开袋子,把里面的塑料和纸皮拿出来。」
「因为你之后会把袋子恢复原状,所以也没人说你。」
「但是我想,你真的是去翻垃圾的吗?」
「用大力把墙砖弄松动,很容易就会被检测出来。」
「但如果你是花一年时间,每天都上去轻轻地推一推,晃一晃。」
「滴水石穿,用一年时间来打磨的这场杀局,没人能发现得了。」
「你知道那天有强风,就特意去买甘蔗,还一连买了好几根,就是为了让陈娇能在砖头正下方待久一点。」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你非常成功。」
烟雾缭绕间,黄伟的声音越来越自信。
「至于李大海,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救命的药他不自己拿着,反而放在他老婆那里?」
「我问过他老婆后才知道,以前药是李大海随身携带的,可最近一年他总频繁地把药弄丢。」
「一瓶药可不便宜,所以后面就都是他老婆保管,反正两个人都是形影不离,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来也怪,自从药被他老婆拿着之后之后,就再也没丢过。」
「我想,这一年你混迹在市场里,找机会把李大海的药拿走,应该不难吧?」
面对他的质问,我冷笑一声。
「我能拿走他的药,总不能控制他发病吧?」
黄伟弹了弹烟灰,嘴角慢慢勾起。
「我看过夏默的照片,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大海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夏默,心底肯定有鬼。」
「我反复观看过那场直播的录屏,在李大海喝水的时候,你做了个动作。」
「你把遮住大半张脸的刘海挽到后面,扎了个马尾。」
「这个发型,是你女儿夏默最喜欢的。」
「发型对人的改变是很大的。」
「不同的发型,甚至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相貌。」
「试想一下,李大海喝完水,突然发现面前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太,突然像极了那个被他害死的女孩,会不会吓得发病倒地呢?」

-12-
我没有反驳,而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那胡超呢?」
「他当着几十万人的面自杀,难道也是我做的吗?」
黄伟伸出手指冲我晃了晃。
「胡超确实是死于自杀,这个我没有异议。」
「我想查清楚的,是他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要选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自杀。」
「调查胡超的身份背景后我发现,他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而且,胡超生育能力有问题,通过很多次治疗才让他妻子怀上孩子。」
「这个儿子,很可能就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
「儿子对他来说,比稀世珍宝都要珍贵。」
「如果你用孩子来威胁他自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靠在柔软的沙发里,轻轻地说道:
「黄队长,这仅仅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黄伟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机,冲我晃了晃。
「你可能不知道,微信数据是可以恢复的吧?」
「胡超在自杀前,删除过一个联系人。」
「那个人和他通过一次语音电话。」
「我们查了一下那个微信,发现是用你的另一个电话号码注册的。」
「对此,你该如何解释呢?」
刹那间,我的手指死死攥住了衣服。
这一幕被黄伟看在眼里,他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见我迟迟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我想,你打电话给他后首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接着,你会告诉胡超,陈娇和李大海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你杀的。」
「如果他不按照你说的做,你就会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他的儿子。」
「胡超今天亲眼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早就被吓破了胆。」
「为了儿子,他只能按你说的做,在几十万人面前用你送的那根领带自杀。」
「夏瑾女士,我说的对吗?」
我微微一笑,恢复了刚开始的平静。
「你的想象力很好,很适合去写小说。」
「但是要定我的罪,应该还是要实际的证据吧?」
黄伟收起了微笑,严肃地看着我。
「夏瑾,你的运气很好。」
「设计的这些杀人手段,都一一成功了。」
「但是,上天最终还是没有站在你这边。」
他打开手机,播放出了一段视频。
看到视频画面的瞬间,我浑身一颤。
视频拍摄的画面,是在屋顶上。
屏幕里光线暗淡,天空隐隐放白,拍摄时间是在早上。
一个人影走到天台边上,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推动着上面的石砖。
画面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个人就是我。
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黄伟从口袋里掏出了手铐。
「我知道,你肯定提前考察过,楼顶上并没有监控。」
「可是,就在你杀人的前几天,有一家住户晒在上面的衣服频繁被人偷走。」
「他气不过,就买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装在那里,想要拍到偷衣服的贼。」
「最后贼没拍到,却拍到了一个杀人犯。」
黄伟打开手铐,慢慢朝我走来。
「夏瑾女士,跟我走一趟吧?」
我瘫软地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13-
审讯室里,一个警察收起手里的本子,满眼崇拜地对黄伟点了点头。
刚才,我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犯罪动机和所有犯罪过程。
我说的,和黄伟推断出来的几乎完全一样。
等记录的警察走后,黄伟叹了口气,在我面前慢慢坐下。
「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
「但是,法不容情。」
「根据你的供词,死刑的概率很大……」
我释怀地笑了。
「黄队长,有你这样尽职尽责的警察,是我们老百姓的幸运。」
「我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女儿就是我的全部。」
「她死后的每一天,我都曾想过要随她而去。」
「是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给我能量,才让我支撑了下来。」
「如今大仇得报,这世界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我想,是时候去见我的女儿了。」
黄伟惋惜地看了我一眼,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被关押了五天。
期间黄伟来过,他说这起案子影响重大,会走加急流程。
过完今天,我就会上法庭迎接审判。
而且因为太过恶劣,我被判死刑将是板上钉钉。
看着我一心求死的样子,他也只能摇头叹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晚上。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朝我接近。
黄伟喘着粗气,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他脸色惊疑不定,眼睛直勾勾地扎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看穿。
「夏瑾,人不是你杀的对吧?」

-14-
我慢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黄队长,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明天就要开庭了,你现在却说人不是我杀的?」
黄伟眼神无比坚定。
「这些天,我总感觉不对劲,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在我心底挥之不去,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从警十年,我一直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我重返你的房子,仔细搜寻后,真让我找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就像是一支火把,一下就把我心中的迷雾驱散得干干净净。」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直直地伸到了我面前。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夏默搂着我左手手臂,笑着比出一个剪刀手。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我右边,微笑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是我在你卧室床头柜上的一本心理学书里找到的。」
「照片里的男人,是谁?」
我皱起眉头,一脸厌恶。
「这是我女儿曾经的男朋友,叫许迪。」
「这张照片居然还留着,看来是我忘记丢了。」
黄伟收起照片,似笑非笑地看我。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很讨厌这个许迪?」
我冷哼一声,语气冰冷。
「默默被网暴的时候,他就急急忙忙地和默默分了手。」
「就连默默的葬礼他都没来参加,真是个没良心的。」
黄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男人确实品德不行。」
「对了,你能再说说自己的犯罪过程吗?」
他话锋一转,让我有些讶异。
不过在黄伟的坚持下,我还是继续复述了一遍。
黄伟靠着墙壁,用食指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着墙壁。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了新的信息后,再回首看你的口供,简直是漏洞百出。」

-15-
他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冲我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墙砖被风吹落杀人,随机性太大了。」
「那一天都是大风天气,砖头什么时候被吹落根本不可控,你不可能保证那块砖头刚好在你去买甘蔗的时候掉落在陈娇头上。」
「第二,李大海的死,我的推理也站不住脚。」
「即使你是夏默母亲,和她长相相似,可年龄的差距在这里,你始终和那个年轻活力的夏默有区别。」
「除非是夏默本人出现在李大海面前,否则他绝对不会因为看到你而被吓成那个样子。」
「第三,仅凭一个恐吓电话,就能吓得胡超自杀,应该不太可能。」
「胡超既然会找人污蔑夏默,可见他胆子绝对不会很小。」
「就算他知道你要杀他儿子,他完全可以带着儿子远走高飞来躲避你。」
「身为头部主播,胡超早已财富自由,惹不起你难道还躲不起吗?」
「黄队长,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黄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如果这起案子有第三个人存在的话,那么这些漏洞就能被完美补上。」
「砖头被风吹落,确实太不可控,但如果是被人推下去的呢?」
「有人躲在楼顶围墙后面,听到你的声音后,用手或者其他东西轻轻一推,砖头就能在想要的时间点掉落。」
「他不需要探头往下看,没人会发现楼上还藏着一个人。」
「至于李大海,他那时看的是你,但也可能是你的身后。」
「根据我的调查,你女儿的男友许迪是一位技术高超的化妆师。」
「化妆,在古代又被称为易容术。」
「高明的化妆师,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许迪只需要找一个和夏默有几分相似的女生,就能完美地把她改造成夏默的样子。」
「那个女生只要在远处静静地盯着李大海,足够吓得他魂飞魄散。」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我仔细看了李大海摊位附近的监控。」
「最后,还真让我看到了一个和夏默很像的女人从监控画面里闪过。」
黄伟在说话间,眼睛不时在我脸上打着转,不放过我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最后,就是胡超的死。」
「如果真要逼得他自杀,我只想到有一种可能。」
「胡超在语音通话里,听到了他儿子的声音!」
「他知道不按你说的做,你绝对会杀死他的儿子。」
「他不敢报警,不敢赌,所以只能选择自杀来保全他的儿子。」
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黄队长,你确实料事如神。」
「我接触过胡超的儿子,并且控制着他在电话里发出声音,这才让胡超心甘情愿地去死。」
「虽然我不喜欢许迪,可也不会让他替我背锅。」
「这些事情,确实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黄伟用手指着我,猛地提高了音量。
「夏瑾,你还想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
「我问过了,胡超接到语音通话的时候,他老婆正带着他儿子在城北的游乐场玩。」
「而那个时候你还在城南的废弃楼房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他的儿子!」
「所以,真正的凶手不是你,夏瑾。」
「还有一个人躲在你的影子里,完美隐身。」
「那个人就是许迪,你说的这些事情,全是他做的!」
我咬牙挤出一个笑容。
「黄队长,你仔细想想,许迪连我女儿的葬礼都没有出席。」
「这种无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帮我复仇呢?」
黄伟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慢条斯理地道:
「夏瑾教授,从你床头柜上的那本心理学书籍使用痕迹来看,你经常会翻看那本书吧?」
「如果你这么讨厌许迪,为什么要把有他的照片夹在书里呢?」
「我可不相信,你和你女儿没有两人合照。」
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黄伟慢慢朝我靠近,语气咄咄逼人。
「许迪之所以没有参加夏默的葬礼,是因为你们一年前就在筹备这个复仇计划了。」
「你一心只想复仇,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一个人又无法完成这个复仇计划。」
「许迪加入计划,在暗中帮你,而你则想办法一人包揽罪责,不想牵扯到他。」
「所以,许迪装出一副冷酷自私的样子来避嫌,让别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我情不自禁地后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呵呵,那你就抓他吧。」
「反正我对他没有好感,他这样Ṭūⁿ冷血的人,被判死刑更好。」
黄伟停了下来,冷笑着看我。
「夏瑾,你不需要说反话来激我。」
「我既然说出了我的推理,那么一定会有相应的证据支撑。」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画面里,一个男人左顾右盼,面容带着紧张。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许迪。
「这是游乐场的监控拍到的画面,许迪刚好出现在胡超儿子所在的游乐城,恐怕不是巧合吧?」
「而且那天,胡超老婆的手机丢了,导致她没有接到胡超的电话。」
「胡超儿子和我说,在他妈妈去厕所的时候,一个戴着帽子的叔叔过来让他接了他爸的电话。」
「他在接电话的时候被那个人捏了一把,哭出了声。」
「那男人见他哭了之后,就拿着手机走了。」
「我给他看了许迪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许迪就是那天让他接电话并且把他捏哭的男人。」
「夏瑾,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声音充满绝望。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查出真相呢?」
「都已经有人认罪了,还不够吗?」
黄伟悲悯地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要的不是有人认罪,我必须要查出真相,才能对得起我穿的这一身衣服。」
「说吧,许迪现在在哪?」
见我低着头不肯回答,黄伟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瑾,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许迪现在在哪。」
「陈娇死的那天,我问过住在那栋楼附近的居民,他们说没看到有陌生人在楼里出入。」
「也就是说,许迪在他们眼里,并不算陌生人。」
「所以,许迪就住在那栋楼里!」
「而且你已经被抓,许迪不会急着逃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许迪很有可能现在还在那里。」
「来见你之前,我已经安排人穿着便衣去抓捕他了。」
「抓到许迪后,我自然有办法让他说出真相。」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警察人还没到,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黄队,在抓捕过程中,许迪用绳子跳窗逃跑。」
「绳子断裂,他从六楼摔下去,当场就死了!」

-16-
黄伟目眦欲裂,狠狠瞪了我一眼,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庭审延迟了。
又过了几天,我才见到了黄伟。
他神色憔悴,黑眼圈又重了几分。
黄伟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和我说了很多。
许迪死亡后,手机也摔得粉碎。
对手机进行技术修复后,在他的微信里发现了许迪一年来和我聊天的内容。
许迪一直深爱着夏默,在夏默死后就想着为她复仇。
这一系列的计划,都是许迪在背后策划。
而我辞掉工作,成为一名拾荒者,自愿成为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他说过,夏默生前想要当网红,用自己的影响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所以,他一定要当着几十万人的面杀掉那三个害死夏默的人。
因为我一心求死,所以计划里由我出现在明面上,主动承担一切罪责。
最终,我们的计划非常成功。
可没想到,遇到了黄伟这样凌厉的警察,凭借一张照片就发现了真相。
说完后,黄伟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说我是从犯,量刑应该不会很重。
一个月后,庭审开始。
我以为协助杀人,被判了三年。
这件事,彻底尘埃落定了。

-17-
因为我年岁已高,加上在监狱里表现良好,经过几次减刑,一年后我就走出了监狱。
出狱后没多久,就到了清明节。
我前往墓园给女儿扫墓时,遇到了刚扫完墓下山的黄伟。
他看着我,眼里百感交集。
见我独自上山,黄伟试探性地问道: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日子?」
我看出了他的忌惮,笑着说道:
「放心吧黄队长,我不会在山上寻短见的。」
「以后的日子还长,我要连着女儿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黄伟点了点头,可眼睛还是在我提着的篮子里打着转。
我知道,他在看里面有没有能自Ṭű̂ₑ杀的东西。
又寒暄了几句后,我们道别分离。
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黄伟的声音。
「夏瑾,你好像只带了一份扫墓的东西吧?」
「你,难道不准备给许迪扫墓吗?」
我没有回头。
「人老了,记性也不行了,你不说我还真把小许忘记了。」
「没关系,等下次我再给他补上。」
听完我的话,黄伟的声音开始发颤,里面还带上了恐惧和懊悔。
「夏瑾,你等等,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我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标Ťŭ̀ₓ准的微笑。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黄队长。」
「你就让我继续往上走吧。」
「毕竟人是要向前看的,总不能一直回头呢。」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走去。
一直到了山顶,我往下看去。
黄伟的身影还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18-
我叫夏瑾,是名牌大学的心理学教授。
我的课每场都爆满,很多学生甚至会站在门口旁听。
每次上课,我总会说上一句开场白。
「你的潜意识正在操控你的人生,而你却称其为命运。」
我相信,用外界的各种暗示来影响一个人的潜意识,就能改变他的认知甚至是命运。
只是我没想到,我最后会用寒窗苦读学来的知识进行犯罪。
有人说过,你如果想让一个人相信你,就必须让他自己发现你想让他发现的东西。
所以,我想办法对黄伟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误导。
我口口声声说讨厌许迪,却让黄伟发现那张被我夹在睡前阅读书籍里的照片。
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怎么会把他的照片夹在每晚都要读的书里呢?
所以,黄伟会坚定不移地相信一件事。
我不但不讨厌许迪,反而和他关系很好。
这样,他才会一心认定,许迪是我的帮凶,是藏在我身后的真正凶手。
但是,仅凭这些是不够的。
黄伟很聪明,想让他相信我构造出的真相,需要更多暗示。
第二点,我在许迪的职业上做了文章。
我找了个和夏默相似的女人,让她穿着夏默经常穿的衣服,弄了一样的发型,从李大海附近的监控下走过。
我要让黄伟相信,李大海是看到这个假冒的夏默后,被吓得发病的。
知道许迪是一名高级化妆师后,他肯定会联想到这后面有许迪的影子。
但是,李大海真的是被和夏默相似的女人吓得发病的吗?
他为了钱背信弃义,污蔑帮助过他的人,这种没良心的恶人又怎么会被一个受害者吓到呢?
如果黄伟有深入调查李大海,那他就会发现,李大海这个人虽然恶毒,但极为痴情。
他很爱他的老婆。
李大海平时喜欢刷短视频,那天他老婆走后,我就给李大海的账号推送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是一条伪造的新闻,说有个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在市集附近被大货车撞死了,女人的名字叫刘芬。
李大海的老婆就叫刘芬,那天也穿了蓝色的衣服。
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发病倒地。
后面他嘴里不停呼喊着老伴,不是因为药在老伴身上,而是想确认他老伴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19-
我在很多事上误导了黄伟,但有件事我说的却是真的。
我讨厌许迪,我恨他更甚于胡超。
因为,我女儿夏默自杀的主要原因,就是许迪。
要知道,当时我女儿凭借这个 100 元活动和幕后的热心观众捐赠,帮助了不少社会最底层的贫困之人,甚至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在网上,有很多相信和支持她的人。
光凭陈娇和李大海的两个控诉视频,是不足以让夏默遭受那么汹涌剧烈的网暴的。
她在收集证据,在努力澄清,在慢慢把局面变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被最亲密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许迪收了胡超的钱,偷偷篡改了夏默的账本数据,把她贪墨观众的捐助款这件事变成了实锤。
照片流出,那些本来支持夏默的人顿时觉得自己受了欺骗,便用更猛烈的行为来攻击和谩骂夏默。
事情发生后,夏默一下就猜到是许迪背叛了她。
外界的压力和恋人的背叛,让她最终崩溃自杀。
其实,我的女儿夏默是很乐观的。
小时候,她如果自己摔倒了,会爬起来先安慰我。
「妈妈,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读大学的时候她出了车祸,我赶到的时候她全身缠满绷带躺在病床上。
见我哭了,夏默笑着帮我擦去眼泪。
「妈你放心,我命硬,死不了!」
可这次,她却没能再次安慰我。
如果没有许迪,我的女儿就不会死。
我要复仇,许迪是我的首要目标。
但是我和女儿约定过,我们谁要是先死,剩下的那个人就要帮她去看没看过的世界。
我们还写了一张清单,上面都是彼此想去但是没去过的地方。
只是我没想到,女儿走在了我前面。
所以,我不能死,更不能在复仇之后死。
于是,我用整整一年时间,酝酿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

-19-
首先,我不顾领导的阻拦,辞去了学校的职务。
换上破旧的衣服,住进废弃的危楼,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拾荒老人。
接着,我用另外的手机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号。
这个微信号的头像、昵称、朋友圈背景都和许迪一模一样。
我每过几天就会和这个虚拟的许迪聊天。
聊我们的计划,聊他有多爱夏默,聊他对胡超他们三个的恨意。
聊得最多的,是我该怎么给他顶罪,怎么让他安全脱身。
这件事,我整整做了一年。
后面,就像黄伟所发现的那样。
我跟踪拍摄陈娇和李大海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们用胡超给的钱购买了摊位,做起了小生意。
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气色越来越足,可我的女儿却在黑暗的地底慢慢腐烂。
这不公平。
大半年之后,他们的生活稳定了下来。
每天出摊收摊,运动轨迹成了一条稳定的线。
我知道,离我复仇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在我决定动手的前几天,我特意去楼顶偷走了一户人家的衣服。
连续三天后,我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确保自己会被拍进去后,我走到围墙边上,伸手轻轻晃起了石砖Ṫũ⁴。
这是我留给黄伟的证据。
我提前调查过,他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警察。
为人正直,性子敏锐,破过很多起大案。
我相信,他一定会怀疑到我身上。
果然,黄伟在当天晚上就把我抓进了审讯室。
他拿出我故意被拍到的视频,定了我的罪。
可我知道,他一定会发现我留下的那张照片,一定会知道光凭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三起案子,一定会把目光转移到许迪身上。
我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潜意识里怀疑许迪。
能做到这一步,我的计划就完成大半了。

-20-
许迪背叛夏默的原因,我查清楚了。
他染上了赌博,需要很多钱来还债。
夏默跳楼自杀的那天,他还在赌场里红着眼押注。
人的劣根性,是很难改变的。
很快,许迪不但把胡超给他的钱输得干干净净,还又欠了一屁股债。
这时,一个叫王九的人接近了他,和他称兄道弟。
知道他没地方住,王九还仗义地把自己空闲的房子让给了许迪住。
那栋房子,就在陈娇的水果摊后面。
那天晚上,王九联系了许迪。
说有放贷的大哥愿意借钱给他翻身,约他在城北的游乐城见面。
在许迪到处寻找大哥的时候,王九偷走了胡超老婆的手机,在胡超儿子旁边,用我的微信小号给胡超打去了电话。
他戴着帽子,露出的下半张脸和许迪有五六分相似。
所以,胡超儿子误把他认成了许迪。
胡超儿子的指认和被监控拍到的许迪,让黄伟彻底给他定了罪。
王九和许迪说过,他背着一身债,要随时小心债主上门弄他。
他房子里有安全ţū́⁹绳,如果有人上门了, 可以用安全绳下楼逃跑。
到时候一定记得不要带手机,不然会被他们追踪信号找到。
许迪把这话记在了心上, 在便衣警察来的时候,用绳子准备从七楼滑下去。
早已做好手脚的绳子断裂, 许迪摔成了一滩肉泥。
早已等候多时的王九把有我虚构出来的许迪的微信的那台手机也丢了下去, 正好摔在许迪的尸体旁边。
等警方修复后, 就能看到我伪造了一年的和许迪的聊天记录。
到时候,一切都会反转。
许迪成了主犯,而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从犯。

-21-
夏默有一期视频的主角,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多岁, 在垃圾桶里翻着过期的面包。
被选中参加活动后, 他拿着一百块钱简单吃了顿饭,就把剩下的钱全去买了刮刮乐。
评论区都在骂他,说他是赌狗,彻底没救了。
这一百块钱给他都是浪费,还不如给更需要这笔钱的人。
可夏默却加了他的微信,希望自己能帮着把这个年轻人从深渊里拉出来。
年轻人有了夏默的微信后, 更加变本加厉。
他经常找夏默借钱, 说是自己遇到了困难。
我让夏默不要借给他,这种赌狗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钱肯定全拿去赌了。
有天晚上,年轻人打电话给夏默, 声音带上了哭腔。
「姐, 其实我都是骗你的,你的钱我都拿去赌了。」
夏默是这样回答他的。
「我知道,但是我更怕你是真的遇到了困难。」
「你能真诚地告诉我,我很开心,如果你愿意戒掉赌博,我会用尽全力帮你。」
从那以后, 年轻人再也没去赌过。
那个年轻人叫王九。
他才是那个我背后的影子,是黄伟推理出来的故事里的「许迪」。
他也是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 唯一关心夏默的人。

-22-
山顶上, 夏默的墓碑前早就摆好了贡品和鲜花。
周围的杂草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王九接过我手里的篮子, 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
扫完墓后,我们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着夏默的墓碑不说话。
半晌, 王九开口了。
「阿姨, 我下山之后会去自首。」
说完,他弯腰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以前流浪那会儿伤了身子,医生说我没多少时间了。」
「之所以没和您说, 是怕您担心。」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看着我担忧的目光,王九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我以前躲债一直在东躲西藏,像一只地沟里的老鼠。」
「直到遇见默姐, 我才感受到了太阳,感受到了在阳光下做人是什么感觉。」
「这最后一段人生路,我也想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说完,王九冲我鞠了一躬。
他深深看了夏默的墓碑一眼, 转身下了山。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蜿蜒而下,越来越小,最终和黄伟汇聚在一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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