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牺牲后,我用生前的功德和阎王打了个赌。
我需要变成七种动物,只要都能被认出来,我就可以复活。
失败,我就老老实实地在地府帮工。
而我变的第一个动物。
是一只南方大蟑螂。
-1-
生前我刷到网络热梗:妈妈,如果我变成蟑螂你还会爱我吗?
我转给妈妈。
妈妈回:【会的,即使星星变成蟑螂,也会是最可爱的一只,我会好好把你养起来,用最好看的盒子当你的房子。】
我问:【如果我变成了蟑螂,妈妈认不出我怎么办?】
妈妈:【你就跳到妈妈身上,爬到妈妈鼻子上,妈妈的眼睛会认出你。】
我抱着手机嘿嘿傻笑,妈宝女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那时,我没想到随口的玩笑会变成现实。
我真的变成了一只南方大蟑螂。
还出席了自己的追悼会。
局里的领导同事都来了,他们表情肃穆,同我关系最好的徒弟正搀扶着我妈,神情悲痛。
而我妈,安胜女士,只是几天不见,头发几乎花了一半。
她是个爱美的女人,每两个月染一次发,从不允许头上出现超过三根白头发。
本蟑螂难过得要了命,伤心地两条触须颤了又颤。
灵堂上供的遗像选的是我最满意的一张。
我目光如炬,笑容自信张扬,右眼下方一道月牙形的伤疤。
这道疤是我同歹徒搏斗胜利后的功勋,这张照片是我升职后意气风发时所拍,我拍了很多份放在房间。
但我不敢被我妈看到,疤痕也做了手术去掉了,怕她担心。
安胜女士一定是不经过我同意翻我房间了,这还是第一次,但我原谅她。
作为一只人人喊打的大蟑螂,我不敢在众人面前轻易露面,我怕还没被妈妈认出来就被鞋底制裁。
我等了很久,等到吊唁的客人散去,只剩了安胜女士在我的遗像前麻木地折着手里的金箔纸。
一个个金元宝从她的手中诞生,又湮灭于火焰。
她喃喃道:「星星,妈的星星,回来看看妈吧,妈想你。」
「妈给你烧很多的金元宝,听说那边托梦很贵,妈多给你烧一些,来妈妈梦里吧。」
可她曾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啊!
我听不下去了,从隐蔽的角落爬出,快速爬到了自己的遗像上。
精准地找到了月牙疤的位置,整只蟑螂糊了上去,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安胜女士一抬头,恍惚了一下,看到遗像上趴着的蟑螂,忽然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星星,是你吗星星?你回来看妈妈了是不是?」
她一定想到了我之前同她开的玩笑。
「如果你是我的星星,就爬到妈妈鼻子上,好不好?」
向来胆小的安胜女士凑近了我,眼中含泪,目光希冀。
我抖了抖翅膀,飞到了她身上,然后爬到了她的鼻子上,不动了。
妈妈!是我!
我好想发出声音,但我现在只是一只惹人讨厌的大蟑螂。
妈妈笑了,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她看着鼻尖上趴着的我,哽咽道:「是我的星星,我就知道,变成蟑螂星星也是最可爱最漂亮的一只。」
耶!我被妈妈认出来了!
第一次就如此轻易,我对后面六次被妈妈认出充满信心!
-2-
我高兴得抖抖翅膀。
安胜女士把我小心翼翼地陇到手心,捧着我,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星星,别着急,跟妈妈回家,妈妈给你找个漂亮的盒子,你不要乱跑。」
她小心地拢了我一路,回家后翻箱倒柜,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铁皮糖果盒。
这是我在上海出差时带回的,安胜女士对里面的糖果不太感冒,但对这精美的铁盒子大加赞赏,收用为针线盒。
而现在,她把里面的针线零碎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把我珍重地放了进去。
她捧着盒子,自言自语道:「蟑螂喜欢吃什么来着,星星饿了吧,我给星星弄吃的。」
我摆摆触须,想告诉妈妈不用客气,我一会儿就自鲨,变成下个小动物来找她,饭就不用吃了。
话说蟑螂有饿死的吗?
我不知道,毕竟是第一次做蟑螂。
安胜女士搞来了面包碎,米饭,甚至下厨做了新鲜的炸鸡。
我的面前堆成了食物小山。
「星星,快吃啊,你怎么不吃东西啊?」安胜女士有些着急了,眼泪又滚了下来。
「你不吃东西的话还怎么陪妈妈?妈妈好不容易又见到你。」
好好好,我认输,我看不得妈妈为我掉眼泪。
我埋头,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真香!
妈妈慈爱地看着我,把手指伸到铁盒里,我凑上去,抱住妈妈巨大的手指,依恋地蹭了蹭。
明月西沉,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
安胜女士睁开了眼,她看着怀里的铁盒,轻声道:「原来不是梦。」
我上蹿下跳,当然不是,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你最爱的女儿在这里!
她满足地笑起来,「星星变成蟑螂留在妈妈身边,这样也不错。」
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敲门声,来人胡乱拍着门,格外扰民。
来者不善。
安胜女士把我放到客厅桌上,起身开门。
「怎么开门那么晚?我孙子都在外面等急了!」还没进门,来人就翻了个白眼。
她挤开了我妈就自顾自牵着孩子进了门。
高颧骨,三角眼,面上的市侩贪婪多年未改。
按血缘论,我该叫她舅妈。
但安胜女士早在结婚后就和娘家断绝了关系,因为她不愿意顺着娘家心意去换高额彩礼。
就连原来的名字,安胜男,也改成了安胜。
娘家早跟我妈这个「白眼狼」断了联系,多年来不闻不问。
直到我能在局里说得上话,她们腆着脸来找我妈,对着我妈颐指气使,要借我的关系把她打架斗殴的儿子捞出来。
我亲自打出的门。
她们一家子在门外骂了我们一小时不带重样的,最后被我叫来的同事吓走。
我妈对她没有好脸色,「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张艳兰进门先打量了一圈房子,撒手就让孙子自己去玩儿,熊孩子在我家东跑西跳。
「唉,老妹妹,说得是什么话,你闺女都没了,血脉都断了,养老还不得指望我们啊?」
她倒摆起了主人架子,「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哥还能不管你?我儿子你就当你儿子,我这大胖孙子你就当自己孙子就成。」
安胜女士冷笑一声,她已经不会被这种虚假的亲情打动了。
「我不靠你们,我女儿那么好,谁想要你那扶不上墙的孩子!」
张艳兰愤恨地看着安胜女士,张嘴就是戳心窝子的话:「再怎么好也是死了,也不知道偷着做了什么缺德事,让阎王爷收了去,我看你可怜才上门来给你个机会和好,你别不领情!」
安胜女士猛地站起来,吼道:「我女儿是英雄,你给我滚出去!」
张艳兰仍厚着脸皮不走,开始表露真实意图:「你手上现在不少抚恤金吧,听说给了五十万?那么多钱你哪里花得完,你侄子最近手头有点紧,先借你侄子四十万,他肯定念你的好,到时候养老不就不用愁了?」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我在铁盒里听得也快气炸了,恨不得变身超级大蟑螂,把张艳兰一口吞了!
就在她们争吵期间,熊孩子看到了桌上精美的糖果盒,手已经够到了。
我顿觉地动山摇,抬头就跟满脸惊恐的熊孩子来了个对视。
坏了!
熊孩子哇的一声,铁盒被摔到地上,随即一只巨大的童鞋从天而降。
我被熊孩子踩成了一摊蟑螂饼。
-3-
熊孩子尖锐的哭喊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安胜女士看到摔到地上的铁盒,又看到了被踩成平面的我,呆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跪坐到冰凉的地板上,颤抖的手把我的蟑螂尸体捡了起来。
喉咙中挤出一阵崩溃的哀嚎。
这副模样吓到了张艳兰和熊孩子。
安胜女士的视线移到熊孩子身上,那眼神,恨不得让他偿命!
张艳兰抱着熊孩子嘴硬道:「哎哟我家大宝帮你打蟑螂,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看你是神经病了,不就踩死了一只蟑螂嘛!」
安胜女士摇晃着起身,去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张艳兰吓得拉着哭闹的熊孩子就跑,一边跑一边骂:「你疯了!神经病!疯子!」
人终于走了,安胜女士背对着房门瘫坐在地上,泪流了一地。
我好想去抱抱她,但灵魂被一阵强吸力吸走。
第二次,我变成了一只浑身翠绿羽毛的鹦鹉。
花鸟市场上,我在笼子里抻着脖子四处打量。
店里来了个西装男,想买只聪明的鹦鹉,能陪家里长辈说说话解闷。
老板热情地推荐了我旁边的鸟,开口就要五万,说它礼貌用语说得贼溜,还能唱歌呢!
西装男大概是觉得贵,又看向我,问我什么价钱。
老板说:「这个连话都不会说,你诚心要,三百卖你。」
西装男还在犹豫,我却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一展歌喉,开口就是:「团结——就是李一亮——」
西装男大喜,「好好好!就要这只!」
老板脸都绿了。
跟西装男回去的路上,我正想着怎么脱身,却不想他走的这条路却格外熟悉。
这不就是去我家的路吗!
他敲开我家房门的时候,我还没回过神。
这人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安胜女士一脸憔悴地开了门,原本的白发一直没有打理,新的白发又冒了出来。
西装男叫我妈:「师娘。」
通过他们的交谈,我慢慢认出了他,我爸生前带的那个徒弟啊,当半个儿子看来着,我当时还吃过他醋呢。
后面说他执行机密任务,就没见过了。
我爸的葬礼他也没能参加。
我原本还想怎么来找妈妈,得来全不费工夫!
等他走后,我立马高兴地飞起来,对着安胜女士叫喊:「妈妈妈妈妈妈!」
「我是星星,我是陆安星,我又回来啦!」
安胜女士苦笑一下,「郑桀这孩子,教你说这个费了不少时间吧。」
坏了,我成自己替身了。
我大叫:「安胜女士!你怎么能认不出你可爱的女儿,我上次变蟑螂你都能认出来的!」
我落到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蹭到了一身泪水。
「是妈的星星,妈不是在做梦吧?」
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慌到:「怎么不痛,怎么不痛啊!」
她又狠狠拧了自己两下,感受到痛才松手,她抱着我,又哭又笑。
失而复得,大悲大喜,她几乎眩晕。
-4-
我这次可以说人话,安慰不好妈妈这还对得起这张嘴吗?
我继续蹭蹭蹭:「我回来了妈妈,不要伤心,不要哭,哭起来不漂亮啦!」
我想告诉她我和阎王的赌约,但出口就是消音,好吧,看来不能直接说,但我可以暗示。
我向妈妈保证:「我会回来找妈妈,只要妈妈能认出我,我一定还会回来。」
她抱着我快乐极了,怎么也亲不够,但情绪的起伏耗掉了她大半力气。
就在这时,不速之客又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张艳兰一家子,三代五口人全来了。
她们强行破门,一家子围着我妈谩骂,说我妈发疯吓到了他家宝贝孙子,让她赔钱!
我挣脱妈妈怀抱,上去就去叨张艳兰的这张贱嘴。
第一个叨她,让她上次戳我妈心窝!
叨完她又去叨安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大男人心狠嘴也脏!
他们乱成一团,我飞到他们头顶上大喊:「贱人私闯民宅啦,入室抢劫啦,最低十年啦!」
「小畜生!看我不撕了你!」张艳兰捂着嘴,恶毒地盯我。
但他们拿我没办法。
我最后落到妈妈肩上,「贱人丢脸啦!破防啦,报警报警!」
他们还想上来抓我,我妈直接拿着刀横在身前。
「我看谁敢!都滚出去!」
张艳兰恶毒咒骂,贪婪尽显:「我们家不嫌弃你是克夫克子扫把星,你还嫌上了,那么多钱等死了又带不进棺材里,不给你侄子你还想给谁?」
「你把钱和房子给我们,我们发发善心给你一口饭吃,你也能养老,皆大欢喜的事儿,你咋偏搞得那么难看!」
安胜女士气得直喘,她指着我道:「我把钱都给她!一分都不会给你们!你们死心吧!」
这场闹剧最后以警察上门而告终。
我和安胜女士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我每天都逗得她哈哈笑,她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面上有了血色。
直到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嘎了。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安胜女士甚至报了警,很快查出真相,我最爱吃的那款鹦鹉粮,中途被张艳兰投了毒。
被抓的时候她还昂着头辩解:「她才是疯了,要把钱全留给这只小畜生!」
但最后只能按故意毁坏财物罪论,又因为我这只鹦鹉价格低,她甚至不能被判刑。
安胜女士恨得呕血,更后悔自己说出的话给我惹来杀身之祸。
这怎么能怪她呢!
我的灵魂没能看多久,又被卷走了。
第三次,我变成了一只蝴蝶。
我飞了很久,大概有一周,才飞到了小区。
我家住三楼,窗外有一颗玉兰树,家里房门紧闭,不Ṫųₓ知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也飞不进去,就一直落在玉兰树上。
我每天对着窗口窥探房里,却发现这几天妈妈并不在家。
我不敢离开,怕妈妈回来看不到我。
但我现在不能说话,没长手脚,甚至也没有像蟑螂一样同妈妈有过约定。
妈妈还能认出我吗?
谁会在乎身侧出现的一只不起眼的小蝴蝶呢?
蝴蝶寿命最多只有几个月,很快就要入秋,难不成就此功亏一篑了吗?
我急得五内俱焚,我不甘心啊!
这才第三次!
-5-
但很快,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开始撞击我家的玻璃窗,翅膀上的鳞粉簌簌掉落,沾到了上面。
不够,这点还不够!
我一次次撞击,想要把全身的鳞粉都粘上去,绘制出我想要的图案。
我撞得翅膀摧折,撞断了三条腿。
这才勉强在窗户上留下了一颗五角星的图案,但太浅了。
如果不凑近看,完全发现不了。
可我已经用尽了力气,身上的鳞粉也被我撞掉大半。
我拖着残缺的翅膀,继续蹲守在窗旁,等着妈妈回家。
秋风渐起,我的生命也在快速流逝,蝴蝶的寿命太短,我又折腾了一番,很难活过一周了。
我继续蹲守了三天,妈妈终于回家了!
我想飞,但飞不动,只能在窗外看着妈妈。
她一脸病容,哦,原来她不在的这几天是生病了,她生了什么病,严重吗?在医院是谁照顾的她?
我想问一连串的问题,但我最后只能抖动半边的残翅。
妈妈,请你来窗边看看。
求求了,不管谁也好,让妈妈发现我留下的记号,我还想飞到妈妈手里,感受她掌心温暖的温度。
我的祈祷似乎被某位神明听到了,我的安胜女士她若有所感,走到了窗前。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总觉得窗边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很快,她瞳孔一缩,捂住了嘴巴。
她看到了我留的星星图案,虽然极浅,极淡,但仍能看出是一枚五角星。
「是你又回来了?星星!」
她拖着哭腔,泪水又打湿了她的眼角。
我努力扑棱几下,让她看到我。
妈妈!妈妈妈妈!是我!
窗终于开了,我奋力爬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抖得厉害,我差点被抖下去,但我还是努力爬到了她的手心。
真暖和,我满足极了,妈妈这次又认出了我。
蝴蝶的寿命也到了尽头。
带了凉意的秋风埋葬了它的生机。
-6-
第四次,我变成了一只狸花猫。
大概有一岁多,正处在叛逆青年期。
幸运的是,我仍在这座城市,不用再奔波千里回家。
不幸的是,我离家也有点远,回家前的生存是个问题。
但问题不大,我舔舔毛,眼中凶光毕露。
狸花猫好战的基因加之我人类的思维,当上猫中老大轻而易举。
打遍猫界无敌手后,我当上了猫王,手下小弟恭敬上供,大橘的橘域网为我所用,三花猫的舔猫也带来了不少有用情报。
喵喵喵?我家那边居然要拆迁了吗?
不行,我得快回去,要不然搬家了我可怎么找妈妈啊!
我四条腿跑得飞快,昼夜不停,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小区。
老天还是爱我的,我迎面就撞上了买菜回家的妈妈!
安胜女士穿着厚实的大衣,却更显伶仃,她瘦了好多。
我夹着嗓子,迈着小碎步跑到她脚下碰瓷。
柔软的身子一倒,露出肚皮,娇娇地叫着:「咪呜咪呜~」
看我那么可爱,安胜女士,你不心动吗!看我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快把我捡回家,快认出我啊!
路灯上不知何时,钻出来五六个猫猫头,它们震惊地看着我,用猫语交头接耳。
「这就是 A 区的老大丧彪,我橘哥说的。」
「它咋比咪咪叫得还娇?」
「我知道,人类那边叫,装模作样五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
我猫脸一红,讪讪起身,装作没听到。
我歪头打量着安胜女士的表情,看她有所心软,更是卖力表演,我轻轻地抓着她的裤腿,仰着可怜的小猫脸。
「咪呜咪呜——」
带我回家吧,妈妈。
她被我眼中强烈的渴望打动了,认命地叹口气。
「咪咪,我可能不会很好的养活你,但如果你不嫌弃,就跟我回家吧。」
心软的妈妈,我就知道碰瓷准没错!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妈回到了家,走入房间,我巡视了一圈,不错,家里很干净,看来妈妈过得不算颓废。
但妈妈怎么还没认出我,我都说了我还会回来的嘛。
但很快,我知道了原因。
家里阳台传来了几声细微的猫叫。
两只小奶牛猫怯怯地探出了头。
可恶!竟有猫捷足先登!
怪不得妈妈没有想到是我!
碰瓷猫!可耻!
我拿出猫王的气势,趁妈妈扭头拿猫粮的间隙,宣示了在这个家的主权地位。
两小只瑟瑟发抖。
我哈完后又觉得我那么大人还吃两只小猫的醋,实在不应当。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两只猫猫的存在让妈妈认出我加大了难度。
我想同上次蝴蝶一样,做出五角星的记号让妈妈看到。
可我家是瓷砖,墙面也留不下痕迹,唯一可以做标记的地方,只有猫砂盆里的猫砂。
我皱着猫脸,拼了!
我把两只小猫赶出了猫厕所,拿猫爪在猫砂里一阵划拉,总算划拉出大概的形状。
我高兴地飞奔到妈妈脚边,喵喵叫着,引她来看。
等安胜女士跟我一起去看的时候,其中一只小奶牛猫蹲在里面,正上着厕所。
我的图案!
我惨喵一声。
-7-
奶牛猫还是太小了,猫语没有过四级,没办法跟我正常交流,只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眼神楚楚,委屈极了。
安胜女士理解错了,柔声道:「想上厕所了是不是?小黑还在上,可以等它用完吗?我明天就再买个,你要忍不住,我带你去卫生间。」
我呜呜呜,也只能从长计议,再找机会。
后面几天,我想找的机会迟迟不来,不是被小黑捣乱就是被小白破坏。
奶牛猫不愧是猫中二哈,我猫爪抱头,欲哭无泪。
安胜女士好像记性不如之前了,三天两头会忘记给我们喂猫粮。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下次喂的时候会跟我们道歉,还说要搞个自动喂食器,这样我们自己按一按就可以吃到了,不用饿得喵喵喵。
我猫爪一挥,郑重表示:必须严肃处理、认真落实,进一步加快构建自动喂食机制,做到猫猫有食可吃,不饿肚子。
她行动很快,我们第二天就吃到了自助餐,俩小奶牛猫不知饥饱,按多少吃多少,只能由我来把控食量。
又要看小猫,又要想办法跟妈妈相认,又要在妈妈面前上蹿下跳找存在,我感觉好累。
带两只小猫就那么辛苦了,妈妈带我的时候一定更辛苦吧。
这天,妈妈没有出门,一整天都窝在家里,我把两小只赶到阳台炫饭,自己舒服地窝到了妈妈怀里。
安胜女士在刷短视频,刷到了一部影片解说,我猫眼一瞪,灵光一闪!
是阿汤哥的《香草天空》!
里面一句台词我特别喜欢。
「下辈子,我们都是猫的时候,再见吧。」
我情绪激动起来,伸出猫爪,阻止安胜女士往下划的手指,指țūⁱ着它大声喵喵喵。
正巧,解说提到了这句话,我情绪更是激动起来,猛蹭妈妈的脸。
安胜女士不明所以,只不住地安抚我,猜测我是渴了还是饿了,还是想去厕所。
或许是我喵的声音太大,妈妈没有听到这句台词。
但这部影片提醒了我!
因为太喜欢,我买了它的影碟,如果妈妈没有收拾,它现在就在我房间的书架上!
我跳出妈妈怀抱,跑到了我的房间,果然还在!
我叼着影碟一路小跑找到妈妈,急急地拍打着它。
妈妈不明所以,但见我行为反常,极通人性,心里似乎有了预感。
我再加一把火。
我在影碟上用猫爪划啊划,划出了一颗星。
我扬着头对妈妈叫:「喵喵!喵喵喵喵喵!」
妈妈!我是陆安星!
我变成猫猫来找你啦!
安胜女士像是印证了心中的猜测,鼻头一酸。
「星星,你终于又回来了!妈妈等到了,一开始没认出你,对不起啊。」
她抱着我,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
为什么每次相认妈妈都要哭呢,我不想妈妈哭,我想妈妈高高兴兴的。
我舔去妈妈的眼泪,咸涩极了。
两只小奶牛猫炫完饭,有样学样,想让妈妈抱它们。
嘿嘿,这是我一个人的妈妈,我跟它们不一样!
我得意洋洋,享受着两只小猫的羡慕。
只好景不长。
大约是在外流浪打架留下的病根,我病了。
精神不振,腹痛呕吐,被妈妈慌张地带到宠物医院检查。
是猫瘟,而且恶化得很快。
不到两天,我就只能抽搐着身体,再也无法活动。
妈妈哭成了泪人,她怕我受罪,为我选择了安乐死。
她盖着我的眼睛,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星星,妈妈不忍心看你这样受罪,求你下次快来找妈妈,妈妈会一直等着你。」
我一点也不怪她。
狸花大王舔了舔她的手指,安详地闭上了眼。
-8-
第五次,我在一个塑料小水箱上睁开了眼。
我活动四肢,慢腾腾,没有一丝灵活的感觉。
哦,原来我变成了一只小乌龟。
一个彩色的圈圈从天而降,我头一缩,圈圈掉下去了。
还是个套圈摊上的乌龟。
我缓缓扫视四周,竟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妈妈!
我激动起来,龟龟探头。
她正和套圈的老板说着什么,两人没商量好,但她从老板手里买了很多的圈。
妈妈是要套我吗?
摊子上只有我一个活物,应该是为了套我吧?
安胜女士抿着嘴,神色认真,她定定地盯着我这边。
一个个塑料圈被她抛了出去,有的在我身侧滑落,有的落在我的身后,有的落在身前。
她的准头一向不好,无论是套圈还是抓娃娃,都没中过。
我四肢乱划,翻了个身,滚下了水箱。
我朝着安胜女士的方向爬去。
妈妈!我来了!
我努力加快速度,但花了五分钟,只爬了不到五米。
安胜女士见我朝她爬来,试探地大声朝我道:「如果你是星星,就爬到妈妈身边来好不好?」
我听了,爬得更起劲,是我啊,妈妈。
周围人对安胜女士投去看疯子的目光,隐隐避开。
哪有正常人和乌龟说话的,还当乌龟妈妈,大概是失去孩子精神失常的神经病吧。
安胜女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认真看着我坚定不移地向她爬去。
可突然,我被一只大手抓起。
摊主把我扔进水箱里,盖上了盖子,嘟囔着:「怪不老实的,进去待着吧!」
我被扔到水箱里,完全被摔懵了。
外面的安胜女士认出了我,再次向摊主提出要买下我。
但摊主摆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没这个规矩,套圈就是得套中才能带走。
安胜女士没有办法,她买了好多好多圈,手臂上挂满了。
她一次次地把圈扔向我。
我急坏了,在塑料水箱里一次次撞击,费力顶着盖子,满心满眼都是突破禁锢。
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顶到头破血流。
我几乎要绝望了。
-9-
安胜女士身边又聚集了一群人。
任谁看到买下全部圈圈却套不中一个的人,都会产生一丝不忍,更何况安胜女士的表情急切又难受。
有个路人青年买了十个圈,随手一套就套中了我ṭū́₈。
安胜女士急忙祈求道:「我给你钱,把她给我吧,拜托了,你要多少钱才肯让给我?」
青年摆摆手,把水箱递给她,「送你了。」
他转身就走。
同伴问:「怎么不收钱,看那女人的样子,你开个高价她也能给,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非要那只小王八。」
青年摇摇头,「你都说了她看着脑子不对劲,那么大年纪也怪可怜的,就当日行一善。」
安胜女士顾不得感谢,她紧紧抱着我,剩下的圈圈撒落一地。
她脸上的惊喜显而易见,匆匆带我回了家,小心地把我安置到了家里的水缸。
嗨,家里的小金鱼。
我吐出几个泡泡,跟它们打招呼。
然后隔着玻璃缸,和眼睛红肿的妈妈对视。
我拍拍玻璃壁,想告诉妈妈我好着呢!
妈妈的手指伸进鱼缸,轻柔地摸着我受伤的头,我慢吞吞的挪开,扬起头亲吻妈妈的手指。
亲亲了,就不要哭了。
这次安胜女士没有哭,她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壁上,眼中盛满温和的笑意:「真好啊,这次妈妈又把你带回家了,听说乌龟寿命很长,星星这次可以陪妈妈很久对不对?」
我无法回答。
不是因为乌龟不能说话。
而是我无法做出承诺,我也想一直陪着妈妈,可是我想的是以人的身份。
还有两次,只要后面两次都能成功,我就可以复活了!
我就可以更长久的陪伴妈妈,保护妈妈,不让妈妈伤心难过。
我和妈妈隔着一层玻璃,紧密地贴在一起。
对不起,妈妈,我这次可能没办法陪你太久。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快的相聚。
请等等我。
乌龟的寿命原本是很长的,但我受了伤。
我也不需要那么长的寿命。
妈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只为了醒来第一眼看到我。
我在她睡熟后,一点一点,爬出了水缸。
我循着熟悉的路线,爬到了自己的房间,窝到了床底的角落。
冬天,地暖热哄哄的,失了水的受伤长寿龟,在干燥温暖的角落,悄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起,但我知道您一定会原谅我。
-10-
第六次。
脱去沉重的龟壳,我又披上了一层毛茸茸。
我变成了一只动物园里的丑猴子。
丑到我对着玻璃看了半天,都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是一只很丑的猕猴,其他猴都是粉色的脸,我这只是红色的,嘴斜鼻歪,吓哭小孩儿。
我屁股对着游客,丧气地蹲在地上拿树枝画着圈。
被关在动物园里了,怎么才能见到妈妈啊!
我抬头,高高的围栏,离我大概十几米。
越狱难度太大。
只在这里等妈妈来,我等到老死也等不到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抓着脑袋上的猴毛烦恼地思索着,采下来一片。
我转过身,观察着这些从上而下俯视我们的游客,想从他们身上找出办法。
这时,一个大爷突然一声惊呼,盖过了人群嘈杂。
他拍照的手机不小心掉了下去。
「我的手机!」
手机!
天降手机!
我动作灵活,眼巴巴地望着掉落的手机,伸手一捞。
接到了!
但捞手机的手,也被砸得骨折。
一阵剧痛,让我条件反射地松手,但脑子发出强制命令:不准松手!
胳膊也震得发麻,右手更是动弹不得。
我接到手机后,内心不断祈祷:不要锁屏不要锁屏,别设密码别设密码!
幸运之神眷顾了我。
没有锁屏,不需要输入密码。
我抱着手机飞速地跑到了猴山隐蔽的角落。
用粗大的左手手指,点开了短信图标。
我输入了妈妈的电话号码,我要给她发短信。
【妈妈,我在灵山动物园当……】
我费劲地用一Ṭŭ³根手指,笨拙地戳着,当我打字到「猴」的时候,饲养员过来了。
他拿着防爆叉,直奔我这里。
他是来拿手机来了!
不行,我还没编辑完啊!
但饲养员来得很快,我只能快速按下发送键。
手机被饲养员抢去,我被防爆叉叉在原地,只能发出细细的绝望叫声。
我还没告诉妈妈我当了猴啊!
妈妈一定会来找我的,我坚信,可灵山动物园那么大,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呢?
我每天坐在猴山最显眼的位置,为了抢这个位置,我拖着剧痛的右手,孤注一掷,拼命打败了猴王。
我仰望着上层来看猴的游客,努力分辨着每个女性面孔。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妈妈。
我等得望眼欲穿。
另一边。
安胜女士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她刚刚找遍了全家,从女儿的卧室床下找出了失水而死的乌龟。
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像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来不及悲伤,陌生短信的内容瞬间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是她的星星!主动来找她了!
灵山动物园。
她现在在灵山动物园!
五十分钟后,安胜女士迈进了灵山动物园的大门。
偌大的动物园,上千种动物,走马观花全部浏览完都得一整天。
她攥紧了手机,给这个陌生手机号打了电话,哀求着问机主今天的游览路线。
第一次,她被当作神经病,对方很快挂了电话。
第二次,她哭着请求对方,说只要对方说出来,愿意给他报酬。
对方试探地说了个数字,安胜女士眼睛都不眨,直接打到了手机号关联的支付宝。
对面这才跟她说了自己当时的行程。
他去了金丝猴馆、猴山、小熊猫馆、海洋馆,还去看了大熊猫、华南虎、大象、火烈鸟……
他几乎逛遍了。
安胜女士又问,在这个过程中手机有没有遗失过?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
再打,就打不通了,安胜女士被警惕的机主拉入了黑名单。
她只能一个个地找过去。
-11-
她不是没想过,能发短信的动物大概就那几种。Ṫų₎
但她仍会想,万一她的星星变成了小象,用她长长的鼻子触碰的屏幕呢?
万一她变成了小熊猫,用她的小肉垫打的字呢?
又或者是她变成了火烈鸟,用她尖尖的鸟喙一个个字母啄出来的?
她的大脑有些混乱,总不肯放弃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
她一个个馆走过去,一只只动物问过去。
「你是我的星星吗?是的话就主动到妈妈这里来。」
她对每一只可能的动物,每一只主动亲近她的动物这样说着,喊着。
嗓子都嘶哑了。
终于,她来到了猴山。
这是她的最后一站。
她的神色逐渐绝望,但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俯着身子,一只只猴看过去。
她喊着:「星星——你在这里吗——」
四散的猴子歪歪头看过去,事不关己,又各干各的。
安胜女士脱力地跪倒在猴山。
不在,怎么会不在?
星星明明说她在灵山动物园,她漏掉了什么?
我伤口感染,发了高烧,被饲养员关到了隔离小屋养病。
我不要被关起来,我要去我的绝佳显眼位置等安胜女士来找我!
我撞得门砰砰作响。
放我出去!
丑猴尖叫!
丑猴被制裁,打了镇定剂。
我不甘地闭上了眼。
就此错过。
我不知道我被关的那天妈妈失望而归,等我被放出来,我立即窜到了我的固定位置。
我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巧,不会正好就那么巧,妈妈早晚会来的,一定会找到我的。
我等了三天,瞪的眼都差点瞎掉。
我揉着酸痛的双眼,仍不放弃,或许妈妈有事耽搁了呢?
我该有些耐心。
这段时间,我焦虑地揪着头顶的猴毛。
为了让妈妈一眼认出我,我把猴毛揪秃了,秃出了一个类似星星的图案。
我要妈妈一眼望下去就能看到!
第四天,天上飘落了小雪。
其他猴子都躲了起来,只有我没有。
游客因天气原因逐渐稀少,我仍不放松。
小雪花片片飘落,把我的毛发打湿了,我随意抖抖,继续仰着头。
啊!!!!
我看到了什么!
是安胜女士!
是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安胜女士!
我高兴地跳起来,举高双手,又蹦又跳。
看我!看我!
妈妈快看我!
妈妈果然看到了我,她扒着护栏,用她哑了的嗓子发出气音,「是星星吗?是的话你到妈妈这边来——」
她的嗓子像被火炭灼烧过一样。
我爬上猴山最高的位置,伸长了手,试图去触摸高处的妈妈。
但还是离得太远了,我碰不到。
我把有着秃星星的脑袋给她看,一张丑猴脸上布满泪水。
妈妈,我变得好丑,这次你能认出我吗?
安胜女士发出一声惊喜地呜咽。
她也尽力伸长了手,想要够到我。
半个身子几乎要掉下去,被周围工作人员拉住了。
安胜女士跟工作人员提出要同我接触,被果断拒绝。
她苦苦哀求,差点跪下,工作人员只好破例带她来到下面,但警告她,只能隔着五米外的距离,不能接触。
我见了妈妈,激动极了,疯跑过去,想要扑到妈妈怀里。
妈妈也激动地张开了双臂,喊着我的名字。
但我跑到半路就被工作人员压住了。
他们紧张地喊着:「疯猴要伤人,抓紧把游客送出去,再来个人给它打镇定剂!」
我被压在地下,不断挣扎。
我没有疯!
我四肢乱抓,放我起来!
妈妈担忧地向前,却被工作人员强制请出。
「这位游客,前两天才发生了疯猴伤人事件,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请您抓紧离开,本来您到这里就不合规矩。」
我看到安胜女士为了我,同工作人员说尽软话,但仍被客气请出。
我也在药剂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身体沉沉睡去,灵魂却发出悲鸣。
等我再次醒来,我安静得不像话。
我冷静地想,妈妈已经认出我了,既然在这里,身为猴子的我没办法出去,那灵魂总可以。
我爬到猴山最高的地方,进行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
抱歉,我并非有意放弃生命,但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我会为此赎罪。
-12-
脱离猴子的肉体,我终于变成了最后的动物——一条流浪的黄色土狗。
我大喜,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尾巴。
有狸花猫的先例在,我还是自由身,最后一次相认,太简单了!
我要赢了!
复活!我来了!
我兴冲冲地跑向家的方向,不眠不休,跑了整整两天,饿了就翻点儿垃圾,渴了就去沿途的公园舔一舔冰面。
零下几度的天,树叶都落光了。
我踩着一地落叶,脚步却是欢快的。
我即将见到我最爱的妈妈,她认出我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复活了!
生前我和别人打赌从没赢过,但这次,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赌约,就要赢了!
我终于跑回了家,却见到了一片废墟。
我呆住了。
随即想到,哦对,我家拆迁了,是我忘记了。
可妈妈搬到哪里去了啊?
我急得团团转,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找妈妈呢?
碎石堆里钻出了一只大橘,它叼着一只肥大的老鼠,跟我四目相对。
我试着用猫语跟它沟通:你知道这里有家养着两只小奶牛猫的女人,她搬家到哪里去了吗?
它惊得撒了嘴,老鼠趁机逃掉了。
大橘也想不到,一条狗,竟然会说猫语啊!
它的猫脑子想不明白,但它是个热心肠。
通过它的橘域网,我得到了大概的位置。
也多亏了小黑小白是出了名的神经,附近的猫都知道他俩。
我喵喵地向大橘表示感谢,大橘转身就跟同伴开始蛐蛐:家猫们,你ṭųⁿ们敢信,我今天碰到了一条会说猫语的狗!
妈妈的新家离着不算远,对人来说是这样,但对狗来说,还需要徒步走很久。
我躲避偷狗贼的黑车,为了食物大战其他流浪狗,不知疲倦地朝目的地前进。
我和其他流浪狗打得狗毛纷飞,只为了一块过期被丢掉的火腿。
当流浪狗太难了。
我蜷缩在一块硬纸板下,冷风呼啸,我冻得瑟瑟发抖。
但见到妈妈的信念支撑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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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周,我终于到了妈妈的新住处。
妈妈正巧提着一袋垃圾,站在垃圾桶旁,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熟悉的安胜女士,我委屈极了。
我太想扑到她怀里撒娇了,妈妈,你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受了好多苦。
我摇着尾巴朝妈妈飞奔而去,妈妈被我吓了一跳,摔坐在地上。
而我被匆匆跑来的Ṭū⁻男人一脚踹飞。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我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踹碎了。
男人护着妈妈,着急地问:「师娘,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
安胜女士惊魂未定的模样,摇摇头。
她搀着男人的手臂站起来,反过来安慰他:「唉,没事,就一条小狗,我早就不怕了,你别跟你星星妹妹说,我怕她担心。」
郑桀神色很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放心,我不跟星星妹妹说。」
我在一旁一边忍受剧痛,一边听得莫名其妙。
他们说的星星妹妹是谁?我不是在这里吗?
安胜女士拍拍胸口,又嘱咐:「也别跟你师傅说,你师傅最近忙案子太累,我不愿意为这点儿小事儿打扰他。」
郑桀张张嘴,最后只回了个「好」字。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被这两句话炸得粉碎。
郑桀把我妈送进去,不多久,他出来打电话。
我拖着残破的小狗躯体,躲在一旁偷听。
郑桀跟电话那头说:「对,记忆已经混乱了,倒退到丈夫去世前,这一周走失了三次……」
是阿尔茨海默症。
-13-
恐怖的猜想被印证,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悲泣。
原来,妈妈忘记了,她忘记了爸爸已经去世,忘记了我也已经去世。
我同她的约定,她也忘得干干净净。
她认不出我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可爱的女儿还活力四射地活着,而不是一次次变成动物来找她。
更不会是一条脏兮兮的,苟延残喘的流浪狗。
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如同撕棉扯絮。
我怔怔地望着妈妈所在的地方,一动不动。
她那里一定很温暖吧。
但我再也没办法,去到那温暖的地方了。
支撑着我的那股信念被打碎了。
我的气散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拿狗爪在墙上画出了五角星的图案,不顾划到残破流血。
即便是死亡,我也要以陆安星的名义。
我的小狗身体,走的时候盖了一身冰冷的白被子。
我输了。
从未赢过的我,仍旧是输。
为什么一开始要给我希望,最后又让我绝望呢?
当我满怀喜悦地登上天梯,下一步却一脚踩空。
这太阴间了!
我在地府爆哭,哭得眼睛肿成了核桃。
我哭了很久很久。
我一边哭一边搅弄着孟婆汤,孟婆一脸嫌弃,说我经手的汤,喝过的都说咸。
我不理她,继续哭我的。
我太伤心了,我平生未曾做过坏事,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不知熬了多少碗汤,阎王找到我,说我可以复活了。
我呆住了。
汤勺都掉到锅里,被孟婆拍了一脑袋。
我清醒了,忙问他为什么。
阎王挥挥手,面前出现了一块水镜。
镜中展示出了一段段画面。
身为小狗的我去世后,小黑和小白偷偷跑出去,在我身体旁拱来拱去。
安胜女士找猫的时候发现了我,她看着我身旁的星星图案,有些奇怪,但还是善良地将我掩埋了。
接着是另一段画面,是安胜女士临终前,她回光返照,精神格外的好。
郑桀陪在她床边。
她拉着郑桀的手说:「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一半留给你,一半你帮我捐给动物保护协会。」
她看向窗外,流下一行泪,「妈妈记起来了星星,你是那条黄狗对不对,妈妈对不起你,没有认出你。」
「你生气了,不来找妈妈了。」
「妈妈最后想啊,想星星来接我。」
她念着我的名字,流着泪闭上了眼。
我已经哭傻了。
哭得直打嗝。
为什么要再杀我一次啊!
阎王说:「她认出了你七次,这个赌约,算你赢了。」
我断断续续地哭:「复活——又——又有什么用呜呜呜呜,妈妈又——又不在了——」
阎王拍拍我的肩:「小同志别急嘛,你坟头草都几米了,总不可能让你诈尸,我说的复活,是让你回到意外发生之前。」
我:「啊啊啊啊啊————」
我终于!成功复活了!
回到绑架案前夕,我如有神助,提前预判绑匪位置和武器配备。
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救了人质,无一伤亡!
行动结束后,我拒绝了领导的颁奖,火速回家。
安胜女士正在织毛衣呢,她看我风尘仆仆地回来, 惊讶了一瞬, 笑着问我:「怎么了星星, 放假了吗?」
我扑到妈妈怀里,号啕大哭。
我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妈妈,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但我现在, 活生生的,以一个人的身份, 见到了你。
我就知道, 你从未让我输过。
特大绑架案的告破上了新闻,局里收到了表彰, 我作为代表接受采访。
张艳兰一家从电视上看到我,眼珠子一转。
隔天,这一家子就厚着脸皮, 提了两袋子烂水果, 借中秋节即将到来的借口走亲戚。
我堵在门口,冷笑:「哪里来的假亲戚,我妈娘家早就死绝了。」
安勇摆着长辈架子,「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好歹是你长辈。」
我可没这种吃绝户的长辈。
张艳兰儿子流里流气,「表妹啊,多个亲戚多条路。」
「该滚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安胜女士站在我身后, 说:「进来吧。」
我回头, 妈妈跟我眨了眨眼。
我明白了。
进来后,熊孩子又撒了欢,我在一旁冷冷地抱着手臂。
安胜女士面不改色,和对方说得你来我往。
等张艳兰提到要把儿子领导介绍给我时, 安胜女士平和地拒绝了。
「她一辈子不结婚都可以, 不需要外人来操心。」
说完, 她转身回了房间。
我也借口打电话离开了客厅。
一家子原本想赖到地老天荒。
张艳兰儿子却催促着快走。
他朝张艳兰使眼色, 口袋里露出一抹金色。
为给儿子打掩护, 一家子拖家带口的离开了。
我和安胜女士看着手机上的监控, 对视一笑。
这个大金镯子,可是花了我一年的工资呢, 够这一家子喝一壶的。
最终, 张艳兰儿子人赃并获,被判五年监禁。
张艳兰和安勇协助偷窃,作为从犯,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恶心人的亲戚遭到报应,我跟妈妈心情大好,决定去旅游, 看看这大好河山。
……
地府,判官问阎王:「如果每个人都像陆安星一样复活,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阎王摇摇头:「善人还阳古有先例,陆安星三代功德累累, 母亲一生只做好事, 不曾作恶,更何况她牺牲那次救出的人后半辈子积德行善,有大功德。」
「她的复活, 是无数功德的愿力所化,如果其他人也像陆安星一样,复活又有何不可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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