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朋友吵架后,他在宿舍开视频哄我。
一旁他的舍友轻嗤:
「没出息的恋爱脑,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一个女人这么低声下气。」
下一秒,他起身路过,和手机屏幕里的我对上眼。
我和这位一年前刚刚分手的前男友面面相觑。
关于他的最后印象是分手那天,他跪在我面前红着眼求我。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不要我。」
-1-
一年没见,贺临骁变化很大。
分明眉眼还是跟从前一样凌厉,但之前的桀骜里已经多了几分稳重。
对视只是一瞬间,他迅速移开视线,冷笑一声:
「也不怎么样。」
然后走开。
只是走的时候脚步有点踉跄,左脚绊了右脚一下,差点儿摔倒。
程逾不高兴了,回身骂他:
「我家宝宝最好看了,你就是嫉妒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嫉妒?扯淡。」贺临骁脸一黑,一把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下。
程逾小声哄我:
「宝宝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今天是我不对,我真不知道你不喜欢剥虾,以后我都剥给你吃,不用你动手。」
我没说话。
他继续道:「你不是说喜欢香奈儿新出的那个包?还有你之前看中的那块表,我妈是他家 VIC 不用等,我今晚上带你去买好不好?」
我垂眸看自己的指甲:
「今晚要去做美甲,没空。」
程逾柔声道:「那我去买了给你送来,你喜欢黑色还是白色?」
「都挺好看的,我选不出来。」
「那就都买,宝宝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再给你买一盆小龙虾,剥好给你送来。」
我终于点点头:「那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不准再惹我生气了。」
程逾眼角眉梢都是松了口气的笑意:
「知道啦,不会有下次了。」
让别人看到计算机系出了名不苟言笑的系草哄人的时候这么低声下气黏黏糊糊,肯定会惊掉下巴。
贺临骁坐在一边看手机,手机屏幕都黑了半天了也没动。
我们说一句话他就冷笑一声,像个捧哏。
直到程逾终于受不了了,扭头道:
「老贺,你今天犯什么病?」
贺临骁冷冷道:「刚在一起就这么作,以后有你受的,我劝你还是尽快跟她分手,不然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乐意,横竖也不用你遭罪。」
他突然上下打量贺临骁一眼:「老贺,你平时对女的都没兴趣的,怎么见我女朋友反应这么大?」
贺临骁脸色更难看了,坐在那儿拉着脸,一言不发。
「挂了吧。」我扫过贺临骁的锁骨,突然觉得有点儿没意思。
我不想在前男友面前展示和现男友的恩爱,好像在炫耀什么一样。
我曾经的确恨过贺临骁,也想象过无数次找到对象要在他面前炫耀,告诉他离开他还有无数男人等着对我好,我永远不差他这一个。
可现在我是真的放下了。
「好,」程逾对着手机亲了亲,「那我一会儿接你去上课。」
-2-
我没想到贺临骁会先来。
「程逾呢?」我朝他身后看去。
「你说你没伞,他去给你买伞了。」贺临骁脸色不是很好看地把伞撑在我头上。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不记得带伞?」
我不答反问:「那你来干什么?」
他语气很冲:「我也修了这门课,怎么,不许?」
大Ŧũ̂ₜ雨里,一方伞的阴影同时笼住我们,似乎撑起了一个小小的、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盛夏刚割完草带着涩的青草气息,一瞬间把我拉回了十七岁的夏天。
我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噘嘴:
「贺临骁,我刚买的凉鞋,好贵呢,不能沾水的。」
他就不耐烦:「知道要下雨还穿这双鞋出来?」
「那好看嘛!我还不是为了和你约会才穿这双鞋的,你这么说,我以后不和你约会了!」
「好了好了,」他无奈蹲在我面前,「上来,我背你,你打着伞总行了吧!」
我就笑着跳到他背上。
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马鞭草香气混合在雨里,又多了一丝潮湿。
旁边草坪刚刚割过,雨里飘着微微辛辣的涩。
我趴在他干燥温暖的肩膀上,感觉脚上新鞋磨出ŧů₅的水泡都不那么疼了。
贺临骁颠了我一下:「怎么这么轻,最近又没好好吃饭,偷偷减肥了吧?」
我嘟囔道:「夏天到了,要穿小裙子嘛,我瘦了不好看吗?」
「好看个屁,」他歪头躲了一下我手酸撑不住的伞,「干巴巴的丑死了,冯南栀你能不能好好打伞,打我好几下了!」
「哦。」我趴在耳边对着他耳朵道:「真的不好看吗?」
他脸唰一下红了,连带着脖子都红起来,说不出话来。
我耳朵贴在他身上,感受着愈发急促的心跳。
过了很久,雨里才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好看,行了吧。」
那时候我总觉得,那条街太短了。
短到每次我话还没说完就到家了,还要黏黏糊糊地抓着贺临骁说好久。
可现在,我们站在一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程逾很快来了:「超市里没什么好看的伞,只剩下一把粉色的了,你先用着,等回头我给你买好的。」
他刚把伞递给我,视线落在贺临骁身上。
贺临骁手里的伞几乎都倾向我这边,自己半个身子都淋湿了。
T 恤贴在他锁骨上,露出下面隐约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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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知道你还有纹身呢,」程逾好奇:「是什么,你前女友名字吗?」
「嗯。」贺临骁没什么表情。
「你这个恋爱脑还有脸嘲笑别人恋爱脑,」程逾勾唇:「不过还挺巧的,我女朋友在这儿也有个纹身。」
贺临骁突然挑眉:「是么,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程逾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纹身吗,我不介意这个,她喜欢就行。」
贺临骁这下真有ťűₖ点儿惊讶了:「她在身上纹前男友名字,你不介意?!」
「什么前男友?」程逾看了他一眼:「她纹的不是前男友的名字啊,她纹的是一朵栀子花。」
贺临骁愣住了。
恰逢此时,一阵风吹过,掀起我落在锁骨上的长发。
露出下面一朵小小的栀子花,精致秀气。
贺临骁就这么突兀地停住脚步,死死盯着我锁骨上的栀子花。
像是想要穿透那朵花,看到下面被盖住的,他的名字。
-3-
决定去纹身时,贺临骁嘲笑了我好久。
「就你?手上割个小口子都能喊三天疼,还纹身呢,回家喝奶吧你。」
我不服气:「你都纹了我为什么不能纹,如果就你自己纹,那就不算情侣纹身了啊!」
「得了吧,」贺临骁揉了一把我头发,掏出一支签字笔来在我手腕上写下三个字母:HLX
然后哄我:「这不就是情侣纹身了?玩儿去吧。」
他说得对,我真的很怕疼。
所以一直犹豫了好久,直到他生日那天我才下定决心去纹身。
贺临骁没骗我,纹身真的很疼,我这辈子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还是自找的。
几乎是刚纹上我就后悔了,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纹身师一个劲儿给我递纸巾:
「马上就好了,忍一下哈。」
但当看到贺临骁发现这个纹身的表情时,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先是勾唇:「这纹身贴儿质量挺好啊,跟真的一样。」
可当他上手摸了一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我以为他会开心,高兴地炫耀:「好看吧,我想了很久怎么纹呢!」
贺临骁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
许久后,他突然用力抱住我。
抱得我都喘不过气了,我推他:
「干嘛啊贺临骁,疼啊!」
他声音有一丝颤。
「这么怕疼,干嘛要去纹?」
我笑嘻嘻:「因为是你的名字,不疼。」
许久后,他轻叹一声。
「笨蛋。」
「贺临骁,」我故意激他:「听说洗纹身比纹身疼多了,你可不要跟我分手啊,不然我还要去遭二遍罪。」
他认真道:
「不会,我们绝对不会分手的。
「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我笑起来。
我相信贺临骁。
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十几年,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我从小就娇气又矫情,连我妈都说我浑身的臭毛病都是贺临骁惯出来的。
她总说:「你啊,好好对人家吧,别老是折腾人家干这干那的。
「不然到时候临骁烦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对你这么好的了!」
我信誓旦旦:「不会,贺临骁说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会让我和贺临骁分开。
我不知道,那之后半年,我们就走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去洗纹身时,我看着窗外的栀子花,突然改变了主意。
「把这个改成一朵栀子花吧。」
以后自己一个人,我也会好好的。
-4-
下课时雨还没停,我的鞋带出门时散了,皱眉动了动脚。
一旁的贺临骁习惯性蹲下要给我系鞋带。
程逾刚点上一支烟,把烟叼在嘴里蹲下,把贺临骁挤到一边:
「你干吗呢?」他咬着烟瞟贺临骁:
「我女朋友鞋带开了,你蹲下干吗?」
贺临骁伸出的双手突兀僵在空中。
他似乎忘了,能蹲在我面前名正言顺给我系鞋带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了。
程逾收回视线,快速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一开始手也很笨,我总嫌他系得不好看。
现在也练出来了。
就像曾经的贺临骁。
而我和贺临骁第一次正儿八经吵架,就是因为系鞋带的事。
……
第一次见陆知知,是在贺临骁家里。
贺临骁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经常需要输血。
偏偏他又是熊猫血,血库的血经常不够,有一次差点儿就因为失血没挺过来,他爸妈花了大价钱到处找熊猫血的人。
陆知知就是被她爸妈送来的,她爸妈是一对滥赌鬼,好不容易找到了生钱的法子,也不顾她年纪还小就带她来献血。
还是贺临骁妈妈看不过去,只让护士抽了 400cc,之后找了别人又凑了几袋血。
那之后,陆知知父母算是找到了摇钱树。
每次只要贺临骁需要输血,她爸妈就把陆知知送来。
有几次实在找不到血源,贺临骁父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没命,只能狠心让陆知知献了几次血。
可以说,贺临骁的命是陆知知救回来的。
然而贺临骁好起来后,陆知知又开始生重病。
她爸妈从小本来就不怎么照顾她,十几岁的孩子才像十岁出头,再加上频繁献血,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她爸妈怕她拖累家里,干脆直接消失,把她抛弃了。
是贺家感念她对贺临骁的恩情,也可怜她的身世,花了不少钱把她送去专门的疗养院治疗,治好了之后又把她带回了家里,算是收养了她,只不过没办手续。
对她的一切待遇都按照贺临骁来。
陆知知不太漂亮,土里土气,小时候受过伤还跛了一条腿,只不过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贺临骁父母把她转进了和贺临骁一所学校,叮嘱贺临骁好好照顾她。
其实一开始我也挺同情她的,她刚去学校什么也不懂,连校服都没有,穿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裙子被笑话的时候,是我把多余的校服借给她。
羽毛球课上没人愿意和她一组,也是我主动和她一组。
我喜欢贺临骁,她救过贺临骁,那我也会对她好。
直到我发现,她对贺临骁的感情好像不太对劲。
我和贺临骁约会的时候她总想跟着,说她没什么朋友,不知道该和谁一起玩,贺临骁就会心软带着她。
放学之后她也总和我们一起走,说她走路一瘸一拐别人会笑话她。
ţű⁶贺临骁也不好意思赶她走,时间长了,我和贺临骁的二人空间越来越少,永远都是三个人一起活动。
我和贺临骁说了好几次,他都很无奈:
「她刚来不适应,还没朋友才跟着我们,等过阵子适应了就好了。」
那时候我真信了他,直到我们第一次因为陆知知吵架。
就是因为系鞋带的事情。
我去找贺临骁一起回家,却看到他正蹲在地上给陆知知系鞋带。
夕阳把少男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长,陆知知那张平凡的脸也因为异样的红晕和情愫显得有些动人。
像动漫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推开了贺临骁:
「你在干什么?!」
贺临骁晃了一下,解释道:
「知知鞋带开了,她腿不方便,我帮她系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但我觉得异性之间系鞋带的举动似乎太过亲密了,我踢了贺临骁一脚:
「她不方便系鞋带不穿带鞋带的鞋不就行了,难道以后每次鞋带开了都让你给她系吗?!」
贺临骁不解:「你干嘛这么小题大做的,只是系鞋带而已,我以前又不是没给你系过。」
我更委屈了:「我和她能一样吗?!」
陆知知在一边惊惶失措:
「南栀姐,你别这样,是我腿不舒服蹲不下去,你有气朝我来,跟临骁没关系。
「我以后不会让他帮我系鞋带了,我自己来!」
她说着要蹲下,却太急了没平衡住,狼狈地摔倒在地上,疼得脸色苍白。
贺临骁赶紧过去扶她,扭过头对我大声道:
「你至于这样吗?!」
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吼我。
为了别的女生。
我委屈极了,提高音量:「贺临骁,我要和你分手!」
……
这场冷战持续了三个小时,以贺临骁道歉结束。
下着大雨,他提着我最喜欢的那家蛋糕站在我家楼下,连我妈都看不过去了:
「差不多就行了,赶紧让他上来吧,淋坏了怎么办?」
我这才不情不愿打着伞下去,贺临骁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眨下破碎的水珠,声音有些沙哑:
「我错了,我今天不该吼你的。
「她怎么说也救过我,我照顾人家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握住我双手,雨里带着微微的热。
「原谅我吧,好不好?」
我斜他,还有点儿生气:「那你以后只能给我一个人系鞋带。」
贺临骁就笑:
「行,只给你一个人系,你真是我祖宗。」
他轻轻抱住我:「以后你也不准随便跟我分手,除了我还有谁愿意给你系鞋带?」
我挑眉:「有的是人愿意,你别不知好歹!」
确实有的是人愿意,和他分手以后追我的男生很多,我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愿意。
包括现在的程逾,对我也不比当初的贺临骁差。
程逾起身,嘴角的烟积了长长的灰。
我伸手拿过来吸了一口,当着贺临骁的面和程逾分享了这一支万宝路的薄荷爆珠。
他搂着我,烟雾交缠在我们唇边,和贺临骁似乎隔开了一条界线。
贺临骁眸色微沉:「你让她抽烟?」
程逾吐出白雾,上下打量了贺临骁一眼,突然开口:
「她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凭什么管她?
「倒是你,贺临骁,你对我女朋友好像有点儿太上心了吧。」
……
贺临骁黑着脸离开后,程逾把我送回宿舍。
我想了想,还是和他坦白了我和贺临骁的关系。
程逾抽完了那根烟才笑笑:「猜到了,我又不是傻子。
「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平时那么冷静一个人,一见你魂儿都要丢了。」
「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你和他分了,跟我在一起,不是说明我比他强吗?
「再说我了解你,」他撑着伞向我这边倾斜,「南栀,你不会吃回头草的。
「你这个人看着娇娇气气的,但心比谁都硬,分了手就不会回头。」
我和他对视,雨水从伞四周而下。
「所以我不会给你跟我分手的机会。」程逾一只手插兜,低头吻我。
嘴角残留的薄荷烟草香气糅杂着潮湿的水汽,我仰起头,感受着他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步步逼近。
四周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
直到他起身我还有些因为缺氧导致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听到程逾的轻笑,他用拇指擦了一下我嘴角。
「怎么,还不够吗?那要不要再亲一下?」
我脸一红,作势踢他,却在伸脚时看到一旁的贺临骁。
漫天大雨,他撑一把黑伞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不知道看了多久。
-5-
舍友告诉我程逾和贺临骁在篮球场杠起来的时候,我正在敷面膜。
我一把把面膜揭下来:「怎么回事儿?」
舍友着急道:「我也不知道啊,听说本来是金融系和计算机系的友谊赛,大家都没怎么在意,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你男朋友就跟贺临骁杠上了,两个人撞了几次都受伤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等我赶到篮球场,程逾第一个发现了我,原本还扯着嘴讥笑的表情立刻委屈起来,指着自己的脚对我道:
「宝宝,我脚肿了,好疼!」
我看了一眼,果然脚踝已经红肿了,看来伤得不轻。
我皱眉蹲下:「怎么弄的?」
程逾斜了一眼贺临骁:「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明明一开始就说好是友谊赛的。」
贺临骁冷笑:「刚才明明是你先犯规撞我的吧,你刚才那个劲儿呢,有种撞我现在装什么弱不禁风?!」
程逾腿之前受过伤,虽然没什么后遗症但到底还是不如之前完全健康的时候。
我扭头对贺临骁道:「你干嘛这样,他腿受过伤的!」
贺临骁一愣,随即大怒:「他先撞我,你却来骂我?!
「腿不好打什么球,腿不好就老老实实在家里躺——」
他戛然而止,我们对视着,他眼神有瞬间的惊慌失措。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这句话我曾经也对他说过。
……
陆知知报名双人羽毛球比赛,我是和她分到一组后才知道的。
同学知道她和我一组后都有点幸灾乐祸:「平时你俩上课就一组,你应该也习惯了哦?」
我去找陆知知:「你腿不好干嘛要打比赛啊?!」
陆知知露出难过的表情:「对不起啊南栀,你是不是怪我拖你后腿了,但我真的也很喜欢羽毛球,到时候你就把我当成普通人就行,不用顾及我的。」
贺临骁也帮她说话:「她腿不好也有打球的权力啊,再说组队也不是她决定的,你怪她干嘛?」
那时候因为陆知知,我和贺临骁关系已经有些紧张了。
我实在不想再和他吵架,而且报名已经交上去了,我实在没办法,双人羽毛球当天只能提前叮嘱陆知知:
「你不要硬撑,到时候如果有接不了的球就让给我。」
她答应得好好的,上场了又一直跟我抢球,偏偏她抢了又接不到,我们的比分一直很被动。
直到后来我实在急了,一个球打过来时我下意识去接!
陆知知也过来和我抢,我们俩结结实实撞在一起,我狼狈摔倒,脚下狠狠一崴,当时就疼得两眼一黑!
旁边的贺临骁飞快赶来,我还以为他是来扶我的,正要委屈开口,却在看到他蹲在陆知知面前时顿住。
陆知知膝盖擦破了一大片,血淋淋地看起来有些可怖,此时正眉头紧蹙死死咬着下唇。
贺临骁紧张道:「我带你去医院!」
陆知知摇了摇头,面色苍白道:「我起不来,腿之前伤的地方好疼。」
我还没说话,贺临骁扭头朝我训斥道:
「你都知道她腿不好,干嘛非要和她抢那个球!」
我呆住了。
回过神后出离愤怒道:「是她一直在和我抢!」
「可她腿不好你不知道吗,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儿?!」
我忍无可忍,大声道:「腿不好就不要打球啊,在家好好躺着不行吗,出来也是拖别人后腿!」
贺临骁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片刻后他打横抱起陆知知,居高临下看我的神色是从没有过的冰冷。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有点儿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本性还是善良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自私。」
说着就抱着陆知知走了。
陆知知搂着他的脖子,看向我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似是嘲讽,又好像是怜悯。
那天我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有人惊呼我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红肿不堪的脚踝。
我也伤得很重。
可是从始至终,贺临骁没看过我的伤一眼。
-6-
这句话好像是回旋镖一样插在了他自己身上。
贺临骁神色苍白,张了张嘴叫我:
「南栀——」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解释。
抑或是迟来的道歉。
可我都不在乎了。
我扶着程逾:「走,我扶你去医务室。」
程逾得意地朝贺临骁挑眉。
从头到尾,我的目光都没再落到过贺临骁身上。
……
程逾嘴上不在意,但开始有意隔绝我和贺临骁的接触。
平时给我打视频打电话宁愿在走廊上溜达俩小时也不回宿舍。
他冷笑:「让他听见你说话都是占便宜了。」
我也尽量减少和贺临骁接触,一起选修的课我都坐得离他远远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我正要坐教学楼电梯下楼时,电梯门又开了。
一个人走进来,带着熟悉的马鞭草木质香。
我抬头,撞进贺临骁眼里。
他穿着黑色巴黎世家 T 恤,工装长裤,帅得能直接去拍广告。
我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贺临骁站在我身边,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终于他先开口了。
「南——」
电梯突兀停了下来,四周灯光霎时一暗!
偏偏在这时候居然出故障了!
我下意识向后靠在电梯上,心跳不自觉加快,额头冒出冷汗。
贺临骁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我喘息着,眼睛睁大:「……快按警报铃,我有幽闭恐惧症。」
他迅速按了警报铃,然而警报铃也故障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有的幽闭恐惧症?」他担心中带着不解,「我记得之前你没有的。」
我心跳如擂鼓,感觉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我攥了攥拳头,感觉到自己满手心的冷汗。
「那次露营以后,我就不能在昏暗的地方待了。」
哪怕电梯里光线很差,我也看清了在我说出这句话后,贺临骁瞬间苍白的脸。
-7-
羽毛球比赛后,我和贺临骁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觉得我明知道他家亏欠陆知知,为什么就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对陆知知好一点。
我觉得陆知知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关系,更无法忍受她,我们俩谁也无法理解谁,谁也没有主动低头。
这是我们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
我不理他,他也没哄我。
我难受了好久,我妈看出来了,劝我主动和他和好。
「以前都是人家主动哄你,你低一次头怎么啦,两个人要好好相处不能老让一个人低头啊。」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主动去和他和好。
反正我们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陆知知成绩一般肯定不会跟我们一所大学,到时候分开了我们也就不会吵架了。
我把时间选在高考后的集体露营,班里组织去附近一座山露营过夜,我想那个时候去和贺临骁和好。
帐篷架好后,我就约了贺临骁出去。
我和他说了我的想法,贺临骁听完笑了。
他伸手摸上我的头。
「没想到你居然也有主动跟我和好的一天,我还以为你真的会一辈子不跟我说话呢。
「其实我本来也想今天和你道歉来着,那天我太着急说话也太冲了,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我嘟起嘴:「那你下次不能再把我一个人扔下了,你要选我,我那天真的很疼。」
贺临骁眼底闪过一丝懊悔:「我保证以后都选你。」
月光下,他温柔地抱住我:
「你志愿想报哪里,我和你一起,我们考一所大学,毕业了就结婚,好不好?」
我刚要开口,旁边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我一惊,就看到陆知知惊惶失措地从一边走出来。
「你跟踪我们?!」我火一下子上来了!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陆知知眸色微闪,看向贺临骁:「临骁哥,你要和她去一所大学吗?
「你不是说过,以后都会照顾我吗?」
眼皮一湿,雨点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骤然密集起来。
山里气候无常,这场暴雨来得太过突然。
我们顾不上争吵,急着往回走。
然而山里本来就黑,刚才借着月光还能看清路,这下视野都被大雨遮住,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辨认着方向,直到陆知知突然惊叫一声,我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拽力,整个人被扯下了山坡,乱七八糟滚得撞在石头上,之前羽毛球比赛受伤的脚踝撞在一块石头上,疼得我倒吸冷气!
陆知知没看清脚下有个坡,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把我也拽下来了!
我头发衣服都被打湿,暴雨打得我睁不开眼,我只知道我的脚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应该是骨折了!
贺临骁着急地下来,陆知知拽住他衣角,带着哭腔道:
「临骁,我的腿,我的腿好像又断了——」
贺临骁打开手电,她的腿撞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尖上,鲜血已经被雨水冲成了淡粉色。
贺临骁急了,可我们的手机都没了信号,电话都打不出去。
我和陆知知都走不了。
可我们都知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在这里淋一夜。
我下意识看向贺临骁。
贺临骁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的。
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不是陆知知能比的。
更别说他刚答应了我,再也不会扔下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手心还是紧张地攥起,心脏跳动剧烈起来。
贺临骁目光在我和陆知知身上扫了一圈儿,陆知知虚弱道:
「我好冷啊临骁……」
僵硬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攥着的手松开,心一下子凉了。
贺临骁死死咬住嘴唇,把陆知知抱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解释还是对我解释:
「她失血过多不能拖了,你在这儿等我,我把她送回去马上就带人来找你!」
说着狼狈转身快步走开。
像是生怕被我喊住。
我彻底崩溃了,大声哭起来:
「贺临骁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好害怕!
「贺临骁我求求你,你回来!
「贺临骁——」
可四周只有我的哭声,被雨掩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终于小了下来,慢慢停住。
被染成漆黑的林子里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声音,我抱着湿透的自己,又怕又冷,哆嗦得不成样子。
我从小胆子就小,晚上睡觉都不敢开灯。
小时候有一次和贺临骁玩躲猫猫,他不知道我躲在阁楼把我锁在了里面,我哭了整整半天才被他哄好。
那之后,他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在黑暗的环境里,哪怕我们玩也会给我留一盏灯。
可现在,他却把我一个人扔在了黑夜里的荒山野岭。
我太怕了,怕到甚至克服了疼痛,找了根结实的树枝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想走出去。
脚很疼,疼得我想哭。
我很怕,怕得我也想哭。
我就这么一边抹眼泪,一边艰难地朝着贺临骁离开的方向走着。
直到我再也走不动,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在碰Ṱū⁵我,睁开眼看到我妈红肿的眼。
她掉着眼泪,哽咽道:
「宝宝,妈妈来了,不怕。」
我知道我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很可怜。
她身后是救援人员和急救人员。
还有面色苍白,想上前却生生停住脚步的贺临骁。
我闭上眼。
……
那之后,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周。
也就是那之后,我得了幽闭恐惧症,小时候怕黑的毛病被无数倍放大,我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
出院后,我填了志愿。
不是当初和贺临骁说好的那所大学。
而是和那所大学千里之外的另一所大学。
然后,我一个人去了纹身店,在原本他的名字上,纹上了那朵栀子花。
-8-
贺临骁想来抱我:
「没事的,」他试图像小时候那样安慰我,「没事的南栀,我在这儿,不用怕。」
小时候每次怕黑时他都会这样抱着我,我就不会再害怕。
可这次我躲开了他的手,颤抖着抱着自己蹲在角落里。
贺临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带着被刺了似的疼。
我们就这么各自一边,像是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好在没过多久电梯门缝突然透进一丝光。
随后那光变宽,一只手迫不及待伸了进来。
我听到程逾焦急的声音:
「南栀!」
他急得要命:「我听说你被困在电梯里了赶紧找了人来,但是这个电梯太难修ṱũₘ了耽误了好久,你要不要紧——」
他没说完,我猛地扑进他怀里。
程逾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发:「不怕不怕,老公在,没事儿了。」
「嗯,」我好久才平复心跳,哽咽着抱住他:「不怕了。」
身后静静的。
贺临骁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站在随时可能掉下去的电梯里,直到工作人员催促他才回过神似的出来。
贺临骁没再叫我,只是静静看着程逾抱着我离开。
抱着程逾脖子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贺临骁在原地站成了一座雕像。
我从没见过那样悲伤孤独的眼神。
好像一条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被抛弃了的流浪狗。
……
在学校门口再见到陆知知时,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她长开了许多,也会打扮了,整个人漂亮了不少。
此时正站在贺临骁面前,手里提着行李箱,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贺临骁神色微冷:「你来干什么?」
陆知知抿唇:「我也考过来了,我以为你会高兴。」
她余光扫到我,眼底一闪而过的敌意很快被掩饰住,朝我挥手:
「南栀,」她笑起来,「好久不见。」
我有时候真感觉陆知知这个人有点邪门儿。
大概她从小就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才养成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性格。
因为我分明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实在算不上愉快。
……
我被从那个林子里救出来后,贺临骁来找了我好几次,我都没见他。
出院后我回了家,却在门口被陆知知堵住了。
「去喝杯咖啡吧,」她邀请我,「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坐在咖啡厅里,我突然发现面前的陆知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再像在贺临骁面前那样局促柔弱,而是自然舒展地握着咖啡杯对我笑:
「这里环境很不错吧,我很喜欢他家的咖啡,手磨的蓝山,一杯就要以前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我以前从来没喝过咖啡,我还记得第一次喝女同学给的咖啡直接吐出来了,被笑话了土包子好久。
「那之后我逼着自己喝了很多咖啡,现在我也能喝出瑰夏和蓝山的区别,也能一口尝出是手磨还是速溶,我现在也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咖啡了,真的很香啊。」
她陶醉地闻了一下。
我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知知嘴角弯了弯:「南栀,这里真好啊,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这里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每个人都是彬彬有礼的。你知道吗,我在贺家这么多年都没吃过一口剩饭,贺家是不吃剩饭的,我还有自己的卧室,比我之前住的房子都大。
「之前在我老家的时候,我几乎天天都要挨打,能吃上剩饭都不错了,那对畜生每天只知道把我锁在家里出去打麻将,最多的时候我整整三天没吃饭,要不是讨债的上门那次我可能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我睡的是阁楼,夏天和老鼠蟑螂一起睡,我经常早上起来起一身红疹子和包,不知道是被什么咬的。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能有这一身血很幸运,不然我一辈子都过不上这种日子。」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
「其实我不讨厌你,你曾经帮过我的,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但我要留在这里,我没办法。贺家用了我一点血就养了我这么多年,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养着我,等我成年以后迟早是要离开贺家的。
「也许他们会给我一笔钱,但是那些钱够做什么呢?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我不可能从云端掉回人间了,我只能努力抓住贺临骁,只有嫁给他,我才能名正言顺一直享受这一切。」
我分不清陆知知眼里到底是嫉妒还是哀求,太复杂了。
「南栀,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没有贺临骁你也能过得很好,你干嘛非要跟我抢他呢?!」
我冷冷看着她:「如果我非要抢呢?」
陆知知笑了:「你争不过我的。」
我正要反驳,她继续道:「因为你要脸,要自尊,这些你们有钱人才有资格有的东西。
「贺临骁可以选你无数次,我都不会放弃,可他只要选我一次,你就受不了了吧。」
她搅动着咖啡:「何苦呢,南栀,你非要和他在一起,以后这种事情只会没完没了。
「喜欢你的人这么多,你又何必非要贺临骁呢?」
我看着陆知知,第一次觉得对她有些改观。
说实话,我以前是有些看不起她的,看不起她总是唯唯诺诺,装无辜装可怜。
如今她不再伪装,我倒真的高看她一眼了。
我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淡淡道:
「我不是争不过你,是我不稀罕。」
其实她不来找我,我也要和贺临骁分手的。
我是喜欢他,但我这辈子最爱的永远是我自己,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我要找的另一半,一定是永远坚定选择我的那个人。
我配得上被人一次又一次坚定地选择。
说完,我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我给贺临骁发去了分手的短信。
他来找我,急切地跟我解释他只是怕陆知知出事。
「她救过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她身体一直不好——」
我打断了他。
「我能理解。」
贺临骁骨子里是个很善良的人,做不出以怨报德的事情。
我曾经喜欢的,也正是他身上这份善良。
他面上一喜:「那——」
我轻声道:「但是贺临骁,报恩是你的事情,不该由我承担。
你今天能为了她抛下我,以后也能一次次在我们中间选择她。
「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贺临骁一下子慌了。
他慌乱道:
「南栀你别这样,我以后不会了,上大学我们就不和她一起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们一起那么多年,你真的舍得说分手就分手吗——我们明明就要上大学了,马上就可以摆脱这些了!」
见我没反应,他居然径直跪在了我面前,红着眼哀求道:
「只要你别不要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南栀,求你——」他拽住我衣角,我从没见他哭过,可此时他眼泪却顺着纤长的睫毛不停坠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碎了。
我以为我会难过,会心疼。
可我发现我没有。
我平静地让自己都觉得害怕,扯开他的手。
「不了,贺临骁。」
如果我原谅了一个伤害过我的人。
那就说明我曾经受的伤害都是活该。
我不会再给他第二颗射向我的子弹。
……
那之后我上了离家千里的 S 大。
我本以为贺临骁会和陆知知在一起,没想到贺临骁拼着原本能上 TOP3 的成绩不要,硬生生复读了一年考来了 S 大。
我知道,他大概是来找我的。
只是我没想到陆知知也考来了,她跟着贺临骁复读了一年没考上,居然又复读了一年,硬生生比我们小了两届。
真是阴魂不散。
-9-
陆知知开始频繁出现在我面前,每次都在纠缠贺临骁。
听程逾说,她甚至好几次追去了贺临骁宿舍。
我有点奇怪。
陆知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以她的手腕来说完全有更好的办法。
但很快我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她爸妈找来了。
她爸妈在辅导员办公室闹的时候,我刚好去送资料,看到办公室门口围着一圈儿看热闹的人。
「怎么了?」我好奇地挤过去,听到里面女人尖锐的声音。
「以为攀上有钱人就能不认亲爹妈了,现在人家有钱人不要你了还不是得爹妈养你,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心都读野了,跟我回去——」
然后是耳熟的声音,陆知知大喊:「你放手!我不回去!」
旁边有熟悉的同学小声道:
「好像是大一的学生,之前和家里闹僵了,现在她爸重病了她也不回去,她妈只能来学校找她呢!」
我踮脚看了一眼。
陆知知妈妈出乎我意料的,并不是那种寒酸的打扮。
反而她打扮得还挺时髦,嘴上涂着鲜红的口红,贴着刁钻美甲的手一个劲儿去抓陆知知,把她手腕抓出好几道血痕。
陆知知的事儿我大致也知道一些。
之前她生病被亲生父母抛下后,她这对滥赌的爸妈怕沾上累赘甩不掉就一直没回来看过她。
直到前些年她成年了才找回去,给她发了二百块钱红包美其名曰要认亲,其实就是为了从她身上榨钱,不给钱就各种作闹。
陆知知没办法,只能偷偷把贺家给的钱给她爸妈。
这样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直到高考结束后,贺父贺母也看出了陆知知的心思,委婉地提出给她一笔钱让她出去住。
这笔钱其实数额也不小,贺家这些年耗费巨资把她的病治好了,供她上了学,也给了钱,按理说报恩也算是报完了。
但没想到这笔钱很快被陆知知父母盯上,没多久就要了个干净。
现在陆知知拿不出钱了,他们就想着榨干她最后的价值,把她以 28.8 万的彩礼许给了赌场上认识的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听说他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只不过那个年代民不举官不究,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知知实在走投无路才想快速拿下贺临骁,谁知道贺临骁压根儿不搭理她。
我第一次见陆知知这么狼狈。
印象里心机那么深沉的女孩子,到底也只有二十岁出头而已,慌张无助地被她妈抓着,哭着解释:
「他没病,他就是想骗我回去嫁人,老师你帮帮我,我不回去——」
我看了一会儿,钻出人群。
和陆知知的恩怨,我早就不在乎了。
她的命运,也跟我没关系了。
……
半个月后,我听说陆知知爸妈给她办了休学,把她强行带回了家。
这么多年苦心算计。
到头还是一场空,她到底还是回归了她原本的生活。
-10-
我不知道陆知知是哪里弄来的乙醚。
晚上晚自习一个人从小路回宿舍的时候,我突然被从后面搂住,一块带着刺激性气体的布捂住了我的口鼻。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老旧的小屋里,手腕被绑住,陆知知正坐在我面前。
「你要干什么?」我沙哑道。
「嘘。」陆知知把一桶汽油倒在窗帘上,点上了火,火光映着我猛缩的瞳孔骤然跳跃起来!
「你疯了?!」我拼命挣扎起来:「陆知知,你有病吧,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弄死我!」
陆知知笑了。
火光像蛇一样迅速爬行着,陆知知面若疯狂。
「冯南栀,我有时候在想,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这东西。
「不然为什么你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你从来没吃过一点儿苦,划破个手都要叽叽歪歪,你明明什么都有了,可所有人还是爱你,宠着你。
「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可你还要跟我抢贺临骁。」她走上前死死掐住我下巴,一阵剧痛。
「你为什么要跟我抢啊,我明明什么都没了啊。」
她突然发了狠:「你知不知道他们给我找的那个老男人什么样子,他每天都打我!」
她露出手臂上的淤青,崩溃地发泄:「他把我锁在家里怕我跑了,我好不容易才跳窗逃出来的,那么多人为什么没一个人帮我,凭什么我就该有这样的命!」
我简直被气笑了:「谁跟你抢了,神经病,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再说你这么惨都是你爸妈害的,是他们生了不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是我生的!要发疯找他们发疯,你跟我扯这些有什么用!」
「闭嘴!」陆知知好像已经疯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捏着我下巴突然笑起来:「对了,我刚用你手机给贺临骁打过电话了,你猜他会不会来?
「你猜这次,他会选谁?」
她突然抄起一根棒球棍,用力砸向我的腿!
短暂的麻木后,剧痛袭来,我听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音,几欲晕倒!
陆知知把我的腿打断了!
我死死咬着牙,感受到嘴里被咬破的血腥味。
陆知知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敢再激怒她,死死闭着眼捱着疼。我不想流泪,可太疼了,生理性眼泪源源不断流出,我浑身颤抖着,这一切都让陆知知更高兴了,笑得愈发开心。
我心里隐隐有个想法。
陆知知可能真的疯了,可能多年的压抑和胆战心惊已经让她精神出现问题了。
她把改变人生的赌注放在贺临骁身上,拼着复读两次也要来找他。
现在贺临骁不管她,她的执念就彻底疯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想看贺临骁在我和她之间怎么选择,还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我也不知道贺临骁会不会来,火势已经逐渐大起来了,很快浓烟就笼罩了四周,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冲破大火跑进来,贺临骁的眼睛被烟熏红,在看到我的瞬间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快步冲上来帮我松绑。
然而已经太晚了。
火势太大了,我能听到窗外消防车的尖锐鸣叫,有水柱冲向窗户,可是火苗却越蹿越高!
「贺临骁!」陆知知站在大火前,指着我道:「她的腿断了,你今天只能带走一个人。
「你选她,还是我?」
我下意识看向贺临骁。
被他抛下太多次,我已经不敢赌了。
纵然他还喜欢我,可是陆知知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真的会选我吗?
下一秒,贺临骁毫不犹豫一把抱起我往外冲!
我愣住了。
陆知知也愣住了。
大火里,我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喊:
「贺临骁!——」她试图上来拽贺临骁,被他一把甩开!
然而这么一耽误,火势又大了些。
贺临骁咬紧牙关,不顾火苗舔舐把我搂在怀里往外跑!无孔不入的烟雾已经熏得我眼前发黑,大脑意识模糊,贺临骁在我耳边大喊:
「清醒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冲过火势相对较小的四三二楼,我们终于到了一楼。
四下已经是一片火海,我甚至能听到墙面被灼烧的爆裂声,不知道是我在晃还是房子被烧得摇摇欲坠,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贺临骁用手臂挡在前面,我浑身都在疼,已经说不清楚哪里在疼了,然后就是麻木ŧū₈。
好在前面终于出现了大门!
贺临骁抱着我飞快往门口跑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在门口看到了程逾的脸。
他目眦欲裂,被身边人死死拉着不让他往火场里冲。
突然,他的表情变了。
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出现在他眼睛里。
我没看懂他的眼神,我们已经马上要出去了!
下一秒,他突然挣脱了所有人朝我扑来!
一切都像是ƭû₍慢放下来。
头上巨大的墙体被火烧断砸下,只是一步的事,可追着我们下来的陆知知恶鬼一样抱住了贺临骁的腿,她头发眉毛已经被烧光了,睁眼的时候宛如厉鬼!
「我们一起死吧,既然你不选我,我们就一起同归于尽——」
一股巨力甩脱了我,贺临骁把我抛了出来,我在空中被程逾接住,他大步跑了出去!
我下意识回头,一片火海里,墙体发出断裂的哀鸣,猛地砸落!——
冲天的火焰与烟雾里,贺临骁似乎看了我一眼。
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
下一瞬,墙体砸落在他身上。
我被火焰照亮的瞳孔里,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11-
陆知知没死。
她全身大面积烧伤达到 95%,出 ICU 的时候我几乎没认出来。
她整个人包得像木乃伊,纱布下渗着血水和黄绿的脓水,让人不敢多看。
唯一的好消息是,知道她被烧伤后,她那对父母不再来纠缠她了,唯恐避之不及。
我隔着医院的玻璃和她对望。
她很快认出了我,彻底崩溃了,大喊大叫起来。
可她的嗓子也被熏坏了,哀嚎的时候让人牙酸,浑身寒毛直竖。
我移开视线,没再看她。
对于陆知知,我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明明有很多选择,如果她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贺家不会不管她。
她可以出国,可以靠自己挣脱命运,可她只选择了靠男人。
发现无路可走,她不思悔改,反而想拉着所有人给她陪葬。
没有医药费,估计她活不了多久了。
哪怕是侥幸活下来,陪伴她一辈子的也只有无数的并发症和毁容, 还有等着她的牢狱之灾。
她完了, 比她曾经恐惧的结局还要悲惨得多。
这都是她活该的。
……
程逾问我要不要去看贺临骁时,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去。
我或许曾经恨过他。
可他豁出命去救我,我无论如何也该感谢他。
只是我没想到, 贺临骁拒绝了我。
「他不想见你, 」贺临骁妈妈捂着通红的眼睛, 「让他自己静静吧。」
透过门缝, 我看到了贺临骁。
他伤得比陆知知轻一些,贺临骁还算幸运,那面墙体砸下来的时候形成了一小块支起的空隙,他没被砸结实, 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然而即使这样,他的脸也被烧伤了, 腿也断了。
短短几天,他瘦了很多, 病服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肩膀的骨头都支棱了出来。
那张曾经好看得能直接去拍海报的脸上, 左脸被巨大的伤疤从额头贯穿到下巴,拉扯着皮肤。
完好的右脸像是天使。
左脸却像是恶鬼。
他颤抖了一下, 迅速移开视线,低头用头发挡住了脸。
我眼前一酸,掉下泪来。
那个那样意气风发,那样完美的贺临骁,竟然变成了这样。
那场兵荒马乱的青春,到底延续着烧毁了他的人生。
-12-
上大三这年, 我收到了贺临骁休学的消息。
他出国治疗了。
临走前, 我去机场送了他。
他戴着口罩的时候好看得一如当年,过安检前,他回头看了一圈。
人群川流不息, 他眼底浮现一丝失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他没看到站在柱子后的我。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 我眼前模糊,却似乎看到了十七岁的贺临骁出现在我面前。
十七岁的少年穿过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香樟树朝我跑来, 站在我身前。
他无奈地笑着摸我的头:「笨蛋, 上个体育课还能把脚崴了,以后没我你可怎么办啊冯南栀?」
我大声道:「怎么会没有你, 你会永远陪着我啊!」
贺临骁笑起来,在我面前蹲下身:「行行行, 永远陪着你, 上来吧祖宗。」
十七岁的贺临骁背着十七岁的冯南栀走远。
二十一的贺临骁和二十一的冯南栀背对着背,再也不见。
我擦掉眼角的湿润, 快步走出机场。
盛大的眼光下, 程逾正靠在车边等我。
见我出来, 他朝我挥手,别扭又故作大度道:
「送走了啊?哎眼睛怎么红了,哭了,舍不得啊?
「要不我给你买张票,你送他到美国再回来?」
「神经。」我笑着牵住他的手。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长。
头顶, 飞机穿过云层。
入了秋,香樟树的叶子落下,打着旋儿从脚下飞过。
夏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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