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不老,旧梦难回

订婚前夕,我夺得校园设计大赛冠军。
男友却嫌我爱出风头,转身向亚军沈婉高调示爱。
就在我成了全校笑话时,高冷才子顾恒突然出现,向我求婚。
他说愿意做我背后的男人,永远支持、保护我。
婚后三年,我的事业再无起色,他却对我温柔呵护,宠溺入骨。
我也决定为他放弃事业,专注家庭。
直到恩师病重,临终前恳求我参加职业秀节目,展示点翠技艺。
节目直播前,我被突然除名。
去找导演问个明白时,我却听到了他和顾恒的对话。
「阿恒,当初你为了让沈婉顺利嫁进豪门,才娶了江念,可沈婉都结婚了,你还护着她,值得吗?」
「婉婉当年错失冠军,是我一生的遗憾。我不能再冒险,只要江念不上节目,婉婉就不会被抢风头。」
「可江念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这样做,就不怕她知道后跟你翻脸?」

-1-
顾恒沉默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语气却很笃定:「她不会的。」
导演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忽然笑了笑:「所以……你知道沈婉要离婚了,对吧?」
顾恒的指尖顿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声音冷静如常。
「和这个事没关系。」
「是吗?」导演耸耸肩,语气玩味。
「婉婉值得更好的,她不能再被任何人阻碍。」
导演轻笑了一声,「那江念呢?你就这么亲手毁了她的机会?你知不知道,她这次可是为了……
顾恒直接打断了他:「她会理解的。」
导演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轻声叹道:「你比我想得还要狠。江念那么相信你,结果你为了沈婉,能这样对她。」
顾恒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没有回应。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冷漠:「我劝过她了,但是她非要出来比赛。」
「只要以后她不威胁到婉婉,就永远是顾太太。」
我站在门外,如坠冰窟。
随后,抱着点翠头饰落荒而逃地回到家中。
回想起这些年里,每当我准备参加设计大赛,总会有各种「意外」让我临时缺席。
顾恒总是安慰我,说我是天生的艺术家,不需要靠世俗的成绩去证明自己,让我干脆专心照顾家庭。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的温柔背后是彻底的欺骗与背叛。
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沈婉。
我和他的一千个日夜,终究只是场笑话。
晚上,顾恒醉醺醺地推开家门,带着几分散乱的脚步走进来。
看到我,他露出那抹熟悉的温柔笑容。
「念念,在等我呢?」
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想揽住我,却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歉然说道。
「老师怎么样?」
「我今天公司有事,没陪你去医院探望她,抱歉。」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就在他『忙于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沈婉在朋友圈里更新了一条动态。
照片里是节目组的庆功宴,配文是「美好夜晚,感恩有你」。
而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衣角——那是我曾经亲手给顾恒搭配的西装。

-2-
以前的我,会被他这副温柔的模样轻易安抚,甚至会心疼他工作辛苦。
可是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却只觉得他的演技太好了。
「老师挺好,只是有点遗憾。」我顿了顿,语气加重。
「她今天等了一整天的节目,没看到。」
顾恒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抬手摸了下我的头。
「没事的,念念,那是他们的损失。」
「既然他们不懂你的价值,你就安心在家做顾太太吧。」
「正好,我也舍不得你出去辛苦!」
我的手猛地收紧。
要不是今天亲耳听见那些话,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我这些年的碰壁,都是拜这个一直说爱我的人所赐。
而他竟然能在做了这些后,还装作若无其事。
半夜,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进他的书房。
我打开顾恒的电脑。
开机密码提示栏上简单的两个字:「挚爱」。
下意识输入了自己的名字,江念。
「密码错误。」
屏幕上的红色提示像一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我愣了一瞬,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指尖轻轻敲下「婉婉」这两个字。
电脑解锁了。
第一个文件夹的名字赫然写着「永远的挚爱」。
我迟疑了一瞬,手指僵硬地点开。
文件夹里是密密麻麻的照片和视频,全都是关于沈婉的。
她一次次设计获奖时的照片,颁奖台上她自信洋溢的笑容,每一张都被保存得整整齐齐。
还有她发给顾恒的消息截图,内容无一不是对设计创意的交流和她对顾恒的感谢。
我的胸口越来越沉,手指一点点翻动着那些照片和文件,耳边似乎响起了顾恒曾对我说过的话。
「念念,别太辛苦了,那些人不懂你的好,但我懂啊。」
「你不需要那些比赛去证明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棒的!」
「我只想你开开心心,做最幸福的顾太太。」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另一个文件夹上,那是我的名字「江念」。
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我点开它,脑中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
是不是也有我和他的回忆?
是不是也有他珍藏的我?
打开后文件夹里是我一份份的设计手稿。
分类整齐,从大学毕业设计到婚后零星的灵感草图,全都被扫描保存了下来。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突然意识到这些手稿的熟悉感,心跳骤然加速。
我猛地退出文件夹,回忆起沈婉那些获奖照片的画面,手忙脚乱地翻出她设计获奖的照片,对着屏幕一一对比。
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那些所谓的「获奖设计」,竟然和我的手稿有着惊人的相似。
构图、细节甚至色彩运用都几乎一模一样。
我身体发抖。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
这几年里,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
而我这些年所放弃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枯坐一夜,拿起手机登录自己的邮箱。
找到那封半个月前文化部发来的邀请邮件。
我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
最终点进链接,确认接受。
几分钟后,对方迅速回复。
「江女士,感谢您的确认。24 小时后,我们将派专车前来接您,请提前准备。」

-3-
清晨,顾恒一如往常站在门口整理着袖口,目光温柔地看着我:「公司今天要接待客户,我得早点过去。」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顾恒走后,我随手拿起手机,滑开屏幕,无意间刷到了沈婉的朋友圈。
她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笑容明艳,配文写着:
「感谢某人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这个奖,我们的。」
照片中,她光鲜亮丽地站在聚光灯下,奖杯反射着刺目的光。
而在台下第一排,掌声最热烈的那个男人,穿着熟悉的西装,侧脸轮廓清晰分明。
正是顾恒。
我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如果是以前,我发现他骗我,或许会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直接戳破;
或许会安慰自己,他只是怕我多想,才不告诉我;
甚至可能会心疼他工作辛苦,主动妥协,让自己不去计较这些。
可现在,我只是盯着屏幕,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连疼痛都变得钝麻。
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死了。
不管是我的信任,还是我曾经不顾一切去爱他的心。
我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离开还有 12 个小时。
我决定先去医院,和老师道别。
到了医院,老师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
「顾念,你怎么又来了,太耽误你的事了。」
我走到她身边,将她瘦削的手握在掌心。
「节目被除名的事我很抱歉……但您放心,我已经接受了文化部的邀请,加入了点翠文物修复小组。」
她抬起眼,静静看着我,语气里透着几分深意。
「这次修复项目是封闭任务,要 2 年不能与外界联络。」
「你之前不是不舍得离开他的吗?」
我心里微微一刺,随即笑着说道。
「老师,这是您的心愿,也是我的义务,我一定会做到的,今晚我就进组。」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顾恒笑着问:「今晚什么?念念,你要去哪儿?」
我一怔,随即低头收拾东西,语气淡淡。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接客户?」
顾恒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恒哥,你别走这么快啊~」
沈婉笑着走进病房,看到我时,故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江念,你也在啊,真巧。」
顾恒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
「念念,你别误会。我接完客户就来找你。正好看见沈婉也来看老师。我就顺便给她带带路。」
我点点头,懒得拆穿他,只是转身对老师说道。
「老师,那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走出病房,我点开手机,给文化部的人发了条消息。
「我已经收拾好了,8 小时后可以按时出发。」
消息刚发出,身后便传来沈婉的声音。
「江念,等一下,我们聊聊吧。」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沈婉轻笑了一声,脚步缓缓靠近,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炫耀。
「江念,多亏了你被节目组除名,我这次节目效果特别好呢!不仅拿了最佳设计奖,还被一家国际设计公司邀请合作。」
她顿了顿,仿佛是在欣赏我的狼狈。
「不过话说回来,江念,你当年可是第一名啊,现在怎么混成这样了?」
「也是,现在谁还在乎你的那些老掉牙的点翠技术啊!」

-4-
我咬紧牙关,愤怒、不甘、讽刺交织成一团,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所谓的「奖项」,那些所谓的「成就」,全都是代表着我这些年的愚蠢。
想着这些,我只觉得恶心,懒得再和她纠缠。
没想到,她忽然伸手死死抓住我的手。
「江念,当年的第一名本该是我的!」
「凭什么你拿第一?如果不是你的好老师帮你,你凭什么赢我?」
「你偷了我的冠军,」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嘴角的笑意透着狠意。
「那我就要你的男人,前男友也好,顾恒也好,都是我的!」
「等阿恒甩了你,你要是混不下去,倒是可以来求我,说不定我可怜可怜你,赏你一口饭吃!」
我只觉得愤怒到极点,反手甩开她的手。
她却一个踉跄,猛地往后大退几步。
剧痛从指尖蔓延,我猛地皱起眉,低头一看,鲜红的血从右手食指的伤口汩汩流出,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一瞬间,我的心狠狠揪紧,脑海里浮现老师曾经叮嘱的话。
「修复点翠,最重要的是手稳,尤其是食指,它是你的第二把镊子。」
这是修复点翠最重要的手指。
而现在,这根手指被一道狰狞的血口子割开,血流不止。
我抬眼看向沈婉,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上那枚镶嵌着尖锐钻石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仿佛还沾着我的血。
她故意的。
她刚才拉住我的时候,就存心要毁掉我的手!
我呼吸一滞,刚要开口,耳边却传来顾恒急切的声音。
「婉婉,你的手怎么了?!」
我怔住,抬眼看向他。
只见顾恒掏出手帕,蹲下身,仔细地擦拭着她裙摆上的血渍,「你受伤了?」
沈婉眨了眨眼,装作才发现裙摆上的血,语气娇柔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像是刚才指甲断了,弄破了点皮……哎呀,恒哥,好疼。」
顾恒立刻目光满是担忧,满脸紧张地看向沈婉,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疼。
「疼得厉害吗?先别动,我送你去看看。」
而他身旁,我的手指还在不断流血。
可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的眼里,只有沈婉的裙摆,只有沈婉的「伤口」。
我嗤笑了一声。
顾恒这才微微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找护士处理一下。」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说「最爱的是你」的男人,终于明白,沈婉说得没错——他从头到尾,护的只有她。
我收回目光,抬脚往外走,语气冷淡:「不用了,你还是先去照顾她吧。」
「念念!」顾恒有些慌张,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不对,想要追上来,却被沈婉拽住了衣袖。
「恒哥,我……真的好疼。」沈婉低着头,语气委屈得恰到好处。
顾恒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来,只是回头对我说道:「等我送完婉婉就回去,晚上等我吃饭。」
我闭了闭眼,胸口翻涌着痛意,最终还是忍住了所有情绪,独自走进急诊室。

-5-
回到家,我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手指,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医生的话。
「伤口有些深,这段时间手指一定要减少用力,避免伤口撕裂,否则会影响手指的灵活度。」
现在,我的右手指尖的触感被生生隔绝,连最简单的拿镊子都会变得困难。
这时,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你这双手留着也没用,反正恒哥早把你的设计稿都给我了。」
「我早说了,你斗不过我的!」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意识到,她从来不只是想抢走我的冠军、我的男人。
她要毁掉我的人生。
她要我一无所有。
而那个我曾经视为依靠的人,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刀。
我一直以为的爱,竟是我最大的笑话。
环视这个我曾以为是避风港的地方,回忆一幕幕浮现——衣柜里是他送给我的衣服,墙上挂着我们的合照……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这房子不是我的避风港,这个男人也不是。
我从柜子深处,拿出老师给我的点翠修复工具箱。
还有几件这些年修复过的点翠饰品。
我轻轻擦拭着它们,小心翼翼地装进行李箱。
走到书桌旁,翻开抽屉,里面是我这些年辛苦积累的设计手稿,一份份都曾是我的心血。
我手指颤抖着翻动着那些纸张,最终松开了它们。
这些设计手稿被抄袭、被篡改。
就和这个男人一样。
我全都不要了。
最后,拿出一份离婚协议,放在桌上。
收拾完最后一件东西,我环视这个房间一圈,心里一阵苦涩。
这里的一切都将和我的过去一起被留在身后。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而顾恒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到了深夜,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出一条短消息——「江小姐,车已经到了楼下。」
我走到桌前,视线落在桌上的那份离婚协议,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伸出手,摘下了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这枚戒指,是我们新婚时顾恒送给我的。
为了体现它的珍贵和独特,我亲手为戒指加入了一道仿点翠工艺。
在戒指的边缘,用点翠的技法,细细雕刻羽毛的纹路。
可如今,那些曾被我珍之重之的翠羽纹路,已经被血染得暗淡不堪。
曾经我以为它象征着我们的结合,可现在,它只象征着我的愚蠢。
它没有修复的意义了。
就像我们,也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缓缓松开手,戒指轻轻落在离婚协议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我盯着它看了一秒,然后转身,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接我的车静静停在小区门口,司机穿着制服,礼貌地向我点头。
「江小姐,这是封闭项目的保密协议。根据要求,您需要更换专用手机卡,避免外部干扰。」
我点了点头,将手机卡交给他。
抬头看了一眼小区的夜空,钻进车里。
就在车子驶出小区的一瞬间,一辆熟悉的车从对面迎面驶来。
两辆车交错而过,顾恒看见车里的我。
猛地刹车声响。
「念念!」

-6-
顾恒下车后下意识追了几步。
他微微皱眉,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却又觉得荒谬。
怎么可能是江念?
她现在一定在家里等着自己。
要不然,这么晚了,她还能去哪?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瞬,随后轻嗤了一声,摇摇头,甩开脑中荒唐的念头,抬步进了车里。
车窗外的灯光晃过,不知为何,他心里那股子烦躁的情绪却怎么都消不下去。
门锁的滴声响起,屋内漆黑一片。
顾恒习惯性地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念念?」
没有人回应。
他皱了皱眉,打开灯。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书房、厨房……他一间间找过去。
我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茶杯是空的,平时最爱的那本书不见了。
衣柜里点翠修复工具箱也消失了。
顾恒的手指猛然收紧,转身走向客厅,眼神扫过茶几。
下一秒,脚步顿住。
一张雪白的离婚协议书静静躺在那里,压在离婚协议上的,是一枚仿点翠戒指。
他怔怔地盯着那枚戒指。
这枚戒指是两人亲手设计的,珐琅仿点翠工艺复杂,当初为了将羽毛质感融入戒指,整整花了两个月时间。
顾恒伸手拿起戒指,手指触碰到戒圈边缘,一抹深色的血迹映入眼帘。
江念受伤了?
他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找手机打电话。
可刚抬起手,他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
她这么多年都温顺听话,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她一定是在赌气,她不可能舍得离开。
戒指上的血迹也一定是她故意弄的。
「念念,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顾恒的指尖收紧,胸口的怒意如烈火般燃烧起来。
「不过是没回来陪你吃晚饭,你就要闹到这种地步?!」
「在你眼里,婚姻就是一场儿戏吗?」
他猛地抬手,想将那枚戒指狠狠砸在地上,但就在最后一秒,手指停在了半空。
他的指腹触碰到戒圈边缘,仿点翠的羽毛纹理细腻独特,手工雕刻的流畅弧线划过掌心,带着极其细微的凹凸感。
她曾说过,每一片纹理都要经过七十二次调整,精细雕刻,才能呈现出仿翠羽的独特光泽和质感。
她那么珍惜它。
可现在,却毫不犹豫地把它丢下了。
顾恒的呼吸微微一滞,握着戒指的手越收越紧,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可最终,他终究还是没有砸下去。
他低头盯着它,胸口翻涌着一股陌生的情绪。
咬紧牙关,最终将戒指收了起来,藏进了口袋里。
ŧūₑ顾恒心情烦躁,独自一人去了酒吧,点了一瓶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江念跑了。
不知为何,这个事实让他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沉闷得透不过气。
这么多年,她一直乖乖待在家里,每天都会等着他回来。
甚至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纵容他、依赖他、围着他转。
可现在,她说走就走了?
顾恒冷笑了一声,猛地将酒杯砸在吧台上。
「恒哥?」
沈婉在他身边坐下,微微侧头,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桌上的酒瓶。
「你不是说回去陪江念了吗?怎么一个人喝酒?」
顾恒的手指在酒杯壁上摩挲,脸色微沉。
沈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似是安慰般地叹了口气:「她不会是,又和你闹脾气了吧?」
「恒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不要好好哄哄她?」
她顿了顿,换上一副体贴的语气。
「当然,我知道你疼她,可夫妻之间,有时候一个人太作,反而……」
顾恒拿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冷冷打断,「你到底有什么事?」

-7-
沈婉的笑容僵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收紧,随即很快掩饰过去。
「恒哥,烈酒伤身,你还是少喝点吧,来,我让他们倒杯冰水给你。」
她扬手示意调酒师,随后将一杯清水递到他面前,语气温柔:「降降火吧。」
顾恒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没说什么,接过水,一口喝下。
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刺骨的冷意。
额角的青筋突然一跳,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剧痛猛然袭来。
顾恒呼吸一滞,手指猛地握紧了杯沿,指节泛白。
随即抬手捂住额角,眉头深深皱起,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沈婉察觉到他的异样,眨了眨眼,随即故作惊讶地道:「恒哥,是不是头疼又犯了?」
顾恒闭了闭眼,指腹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股突如其来的刺痛,声音低沉:「没事。」沈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责备。
「你这头疼多年都不犯了,江念也真是的……把你气成这样,太不懂事了。」
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一小瓶药,推到他手边。
顾恒垂眸,看了一眼药瓶,眉头微微一皱。
沈婉眼神一闪,随即笑着说道:「你放心,和你之前吃得一样的,吃完就不疼了。」
顾恒没再说话,最终还是接过药吞了下去。
沈婉眸色微亮,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兴奋,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温柔的模样,声音娇柔:「恒哥,要不今晚我照顾你吧?」
顾恒揉了揉眉心,撑着桌沿起身,晃了一下,站稳,「不了,我回家。」
沈婉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又按捺下去。
顾恒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走进卧室,随手解开衬衫扣子,疲惫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等着药效发作。
可过了很久,他的头疼却没有缓解。
几年前,他曾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后脑撞在车窗上,醒来后就开始间歇性头痛。
医院给了许多药,可几乎没有一种能真正起效。
那次疼到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神志不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给他喂下药。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沈婉坐在病床旁,眼睛红红的,紧紧握着他的手。
「恒哥,你终于醒了……」
她一脸担忧,声音温柔又焦急:「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顾恒当时仍旧有些虚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疼痛终于消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没有多想,只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谢谢,药很有效。」
沈婉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语气轻柔:「没什么的,毕竟……你救了我,我应该照顾你。」
婚后,江念接管了他的生活,每天亲自照顾他的饮食和身体。
从那以后,他的头疼再没发作过。
而现在,江念走了,他的头疼却又复发了。
顾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烦躁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
机械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耳边。
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神越来越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顾恒狠狠地将手机甩在地上,屏幕上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指尖再次抚上口袋里的戒指,额角的青筋跳动,疼得窒息。
「江念……」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8-
「江小姐,我们已经到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我终于到达文化部的封闭基地。
推开修复室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冷冽的松木香和灯光下泛着岁月痕迹的文物。
文化部这次分配给我的,是一件清代点翠凤冠的修复任务。
它曾经历过战乱,翠羽大面积脱落,许多镶嵌工艺已经无法直接复原,必须进行极高精度的微雕调整。
在负责人的引导下,我进行修复前的观察准备。
但当我拿起镊子时,食指伤口突然一阵钝痛,手腕微微一抖,镊子瞬间掉落。
糟了。
旁边有人「啧」了一声。
修复室里安静了半秒,随后几道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这种水平,该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啧,特招进组的,背景不一般。」
「要是真有本事,怎么可能连基本操作都做不了?」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显然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轻声道:「抱歉,我会尽快调整状态,争取尽快投入工作。」
当晚,我在修复室角落练习翠羽镶嵌工艺,尝试让自己的手指尽快适应。
我的指尖还缠着纱布,食指的伤口因为连续练习,隐隐裂开,血迹渗透纱布,但我没有停下。
「再来一次……」
我低声呢喃着,一遍遍调整手法,可是——
「啪嗒!」
镊子从我手中掉落,翠羽再次错位,我狠狠闭了闭眼,心里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我已经失败多少次了?
可如果我不练习,我根本无法恢复以前的水平,甚至可能永远都做不到精细操作。
我咬紧牙关,正要重新捡起镊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我更快地拿起了它。
「你今天练得够久了吧?」
我一怔,抬头看去,一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男人正站在我旁边。
他身形高挑,带着点随性慵懒的气质,长相英俊,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是……」
「傅宁遇。」他勾了勾嘴角,「修复师,也是这次任务的副总指导。」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江念。」
「我知道。」他靠着桌沿,视线落在我受伤的手指上。
「其实,你没必要逼自己这么狠。」
我没说话,换把镊子继续练习。
「江念,你这手指是不准备要了吗?」
傅宁遇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满。
我僵住,眼睛微微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情绪泄露。
「可我……没有退路。」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根本没办法……」
话还没说完,我的嗓音忽然哽住了。
傅宁遇静静地看着我,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我旁边。
「行了,先别练了。」他微微偏头,递给我一张干净的纸巾。
「江念,你想让别人尊重你,不是靠死撑,更不是靠逞强。」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僵硬的手指上,「想要赢,就先把手养好。」
「别用这种无意义的方式赌气,真正的对抗,是把他们全都踩在脚下,而不是让自己先倒下。」
我的喉咙一紧,手指死死攥着纸巾,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撞了一下。
他不像顾恒那样,把我供在高处,再慢慢断了我的翅膀。
他是真正地,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问题,看见了我的未来。
一时间,所有的逞强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这一夜,我没有继续练习,而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地释放了自己。
也许,只有在真正认清伤口时,才能让它真正愈合。

-9-
几天后,手指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灵活度。
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正式进入修复工作。
调整好坐姿,戴上放大镜,手指稳稳地夹住镊子,小心翼翼地尝试将翠羽嵌入金丝底座。
修复室里一片安静,不少人盯着我的动作。
翠羽缓缓落下。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
「江教授……去世了?」
我的手猛然一抖,镊子从指尖滑落。
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一旁的电视窃窃私语。
屏幕上,熟悉的黑白照片下方,一行字刺入眼底:
「著名点翠修复专家江教授,于昨日病逝。」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眼前一片恍惚。
怎么可能?
老师怎么会突然去世?
明明前几天进组前,我还去医院看过她。
当时她的状态已经恢复了许多,她还安慰我,让我好好工作,等这次任务结束,她要带我去见一个新的合作团队。
医生也说过,她的病情已经稳定,只要后续治疗得当,康复的可能性极高。
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去世了?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地冲上前,想要确认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可新闻播报的画面却无比清晰。
医院病房外,白布覆盖的遗体被缓缓推出来,黑纱覆盖在遗照上,沉重而冰冷。
我僵在原地,手指冰冷得毫无知觉,连呼吸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她当时明明已经好转了,怎么会……怎么会突然病逝?
「江念……」
有人低声喊了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抬头,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
「你怎么了?」有人皱着眉问道。
我下意识抬手,指尖触到脸颊,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我和老师的关系,甚至连她本人也刻意回避,怕有人说我是靠她才进的组。
所以现在,面对他们的疑问,我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我没事。」
可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我多想去看她最后一眼。
哪怕站在灵堂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我都愿意。
可我,根本做不到。
文化部的修复任务采用封闭管理,想要出去,必须经过层层审批,根本来不及。
「都围着干嘛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
我回头,傅宁遇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目光从电视屏幕上转向围着的人群。
在看见我之后,他沉默了一瞬,随后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关掉了电视。
屏幕骤然暗下,修复室里一片安静。
随即,傅宁遇转头看着我,轻声道,「跟我来。」
说完他径直转身,朝外走去。
半晌,我像是被拉回了现实,僵硬地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
穿过走廊,傅宁遇推开办公室的门,等我进去后,轻轻关上了门。
我抬头,看到桌上的电脑屏幕已经打开,直播画面仍在播放,只是声音被调低了。
傅宁遇低声道:「你在这里看吧。」
说完,他没有多问,也没有留下,只是转身离开,临走前淡淡地补了一句:「放心,没人会来打扰你。」
门轻轻合上,我猛地攥紧指尖,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滑落下来。

-10-
屏幕上,灵堂庄严肃穆,黑白照片里,老师的笑容温和而慈祥。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来,一点点吞噬我的理智。
如果不是当初的选择……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老师一直希望我能在点翠修复上走得更远,一直希望我能继承她的技艺,把它发扬光大。
她花了那么多年时间教我,栽培我,把我当作真正的传承者。
可我呢?
我辜负了她。
她曾希望我登上专业学术舞台,希望我去参加国际交流会,希望我在行业里闯出自己的名字……
可那时候,我却一次次错过机会,一次次拒绝。
只因为顾恒不希望我太忙,不希望我抛头露面,不希望我离开他。
我为了爱情,亲手葬送了老师对我的期望。
现在,我终于回到了这条路上,终于进入文化部,终于开始认真地做这件事。
可老师,再也看不到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出来,她就走了。
她再也看不到点翠技艺发扬光大的那一天,再也看不到她倾注一生心血的技艺,被人真正认可的那一刻。
我的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难受得几乎要呕出来。
可就在镜头一转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里——
顾恒和沈婉。
镜头里,沈婉身穿一身黑色礼服,眼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哀伤。
在接受采访时,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自豪。
「江教授一直是我们行业的前辈,她的离世令人遗憾。」
「不过,我最近刚被国际设计公司看中,拿到了一个大单子。」
我指尖用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疼。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老师的葬礼上,用这样炫耀的语气,谈论自己的成就?
沈婉站在花圈簇拥的灵堂前,身穿一袭合身的黑色礼服,眼尾微微下垂,似乎还带着一丝悲伤的余韵。
「这一切都要感谢恒哥的帮助,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没办法得到这个机会。」
她的声音温柔,含着些许谦卑,可眼底的情绪却泄露了一切。
明明说着「遗憾」老师的离世,眼里却满是欣喜。
那是得逞的满足,是炫耀,是趁着所有人沉浸在哀悼中,趁机巩固自己新身份的傲慢。
她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灵感」,无一例外,都和我的设计风格如出一辙。
这次呢?
她又抄袭了谁的作品?
画面里,记者转向顾恒,微笑着问道。
「据我们了解,顾先生和江教授没有特别关系,所以请问顾先生,您是陪同沈小姐来参加她老师的葬礼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婉微微一怔,随后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娇羞。
可她等来的,却是顾恒微微偏头,看向镜头,神情平静,语气低沉而冷淡:「我是代替我太太来参加的。」
空气微微一滞。
顾恒顿了顿,目光深沉,嗓音不急不缓地继续:「无论如何,作为学生,她都应该亲自来送一程,而不是躲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镜头上,仿佛透过屏幕,直直地望向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语气缓了几分,低声道:「念念,不管发生了什么……回来吧。」
他微微垂眸,嗓音几不可闻,「老师不会生你的气的。」
「我也不会生你气。」

-11-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他明明知道,我对老师的感情。
可他却在镜头前,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用这句话,把我逼出来。
沈婉原本满脸笑意,可当听到顾恒说「老师不会生你的气」的时候,她嘴角的笑意一瞬间凝固,拳头微微收紧,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可在无数镜头前,她只能硬生生忍下,脸色青白交错,只能憋着怒气,笑得极其难看。
她转头看向镜头,眼底藏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语气带着温婉的惋惜:「江念……你确实应该送老师最后一程。」
我指尖一颤,手心泛着冰冷的凉意。
她却还在继续,微微叹息着,语气仿佛带着遗憾:「就算你毕业后再也没有成果,老师还是那么喜欢你。」
她轻轻一笑,眼神微妙地扫向镜头:「可你现在这样,她真的能瞑目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话音落下,记者们的神情明显变了变。
镜头前的弹幕瞬间刷了起来——
「所以这个叫江念的,是真的没去?」
「天呐,她不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吗?怎么连葬礼都不去?」
「沈小姐的意思是,她毕业之后没什么成绩?这也太——」
「这下有意思了,当初比赛的时候,她不是拿了冠军吗?」
我闭了闭眼,心脏仿佛被扼住了一样,胸口堵得难受,连指尖都开始发冷。
一股冲动瞬间席卷全身,让我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可就在我快要站起来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师第一次和我见面时的画面。
那是我刚拜入她门下的第一天。
她将一件残破的点翠发簪放在桌上,让我试着修复。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镊子,翠羽在光线下微微泛着冷色的光,可我的手却微微发抖。
「老师,我……我怕弄坏它。」
她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带着点从容的调侃:「你怕什么?」
她从我手里接过发簪,手指稳稳地沿着翠羽的纹理摩挲,目光温和:「修复技艺的精髓,从来不在于手,而在于心。」
她低下头,动作温柔又精准:「心不稳,手就不会稳。」
我猛地睁开眼,指尖一点点松开。
他们想看我狼狈,想看我急躁,想看我气急败坏地跳出来反驳。
可惜,我不会如他们所愿。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指尖微微发凉,却一点点收紧。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灵堂的画面依旧沉默无声,老师的黑白照片静静地摆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我。
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的。
她知道我的心意,她不会生气。
可我呢?
我生自己的气。
生气自己以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生气自己曾经选择停滞不前,生气自己到现在,仍旧被他们的舆论牵着鼻子走。
我闭了闭眼,缓缓起身,走进洗手间。
冷水泼在脸上,我死死地攥着水龙头,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等情绪彻底平稳后,我擦干脸,走出办公室,重新回到修复室。
房间里仍旧安静,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碌,没有人再看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低头,稳稳地拿起镊子,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点翠凤冠上。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们就走着瞧。

-12-
第二天,凤冠修复进入关键部分。
我缓缓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翠羽。
翠羽在光下泛着微微的蓝绿光泽,仿佛沉睡百年的古韵正缓缓苏醒。
我微微偏头,观察凤冠原本的镶嵌角度,通过细微调整,让翠羽的排列更加贴合原始工艺。
点翠工艺不仅仅是简单地镶嵌翠羽,还需要用极细的金丝进行固定,确保翠羽不会脱落。
我用银针蘸取金浆,轻轻涂抹在固定点上,每一个动作都精细到极致。
翠羽轻薄,稍有偏差就会影响整体的对称美感。
时间在修复过程中悄然流逝,修复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我。
一开始,众人的表情还算正常,大多数人只是带着好奇的目光观察着。
但当我进行某个微雕调整时,空气里忽然弥漫起了一丝不同的情绪。
我没有完全照搬传统做法,而是稍作创新。
在微调翠羽层次时,我利用更轻微的力道进行定位,减少了对金丝结构的损伤,同时调整翠羽排列的角度,使光线折射出的色彩更自然。
有些人眼里闪过惊讶,显然看出了我手法的不同。
而有些人则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
「这是什么手法?」
「点翠讲究的是稳定性,她这样调整……不会影响后续固定吗?」
「年轻人,花里胡哨的……」
议论声在修复室里回荡,其中一人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想阻止我继续操作。
我手上的动作依旧稳稳当当,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啧……」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抬起头,看见傅宁遇双手环胸,靠在修复台旁,挑眉看着我,眼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江念,你这手是在哪儿学的?」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但目光却格外专注,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我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放下镊子,取来防氧化液,轻轻涂抹在翠羽表面,确保修复部分的色泽不会因氧化而发生变化。
傅宁遇眯了眯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低声道:
「点翠这门手艺,国内能做到你这个程度的,恐怕屈指可数。」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空气微微凝滞了一瞬,修复室里大多数人都沉默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切」了一声,带着不以为然的意味。
「哗众取宠。」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我的耳中。
我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修复室里一位资历极深的老工匠,传统派的代表,向来坚持古法,不喜欢任何的创新。
他低垂着眼睑,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手法,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点翠本就该循规蹈矩,雕琢太多,终究是画蛇添足。」
傅宁遇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先看看她修出来的东西,再说这话吧。」
老工匠没有再多言,只是冷哼一声,继续埋头做自己的工作,像是对我的手法不屑一顾。
我收回目光,神色如常,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只是继续专注地调整手中的翠羽。
技艺,不是靠言语证明的。
等这件凤冠修复完成,效果自然会说明一切。

-13-
而在此刻的顾氏集团,顾恒坐在主位,手里的计划书狠狠甩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就是你们提交的方案?」他语气冷硬,眼神如刀锋般扫过站在一旁的助理。
助理低着头,额角渗出冷汗,小心翼翼地开口。
「顾总,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调整过,但文化部依旧不认可,说——」
「说什么?」顾恒的语气透着不耐烦,脸色冷沉得可怕。
助理硬着头皮道:「文化部的专家觉得,我们对点翠工艺的理解不够深入,方案里……呃,缺乏专业性。」
顾恒指尖敲着桌面,眉头紧皱,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你们是怎么做的?连个像样的方案都拿不出来?」
「以前从没出过这种事,为什么这次的方案一次次被驳回?!」
助理咬了咬牙,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顾总,这份方案的主要顾问……是沈小姐。」
顾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侧眸看向沈婉。
沈婉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笑了一下,「恒哥,我也是想帮忙,想替你分担……」
顾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冷意却没有丝毫缓解,反而透着一丝不耐烦。
「行了,既然你不懂,以后就别碰这些。」
沈婉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微微收紧,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顾恒已经没耐心再听了,直接转向助理,语气不耐:「去找之前的专家!」
助理犹豫了一下ťůₔ,低声说道:「顾总……以前这些方案都是江小姐负责的,她的方案每次都是一次过,根本不需要其他专家。」
空气瞬间沉寂了一秒。
沈婉的脸色瞬间苍白,咬着唇,不甘地攥紧了拳头,指尖微微发白。
顾恒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迟疑片刻,低声轻叹:「要是念念还在就好了……」
说完,他随手伸进西装口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腹传来。
沈婉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那微微凸起的口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当时可是……」
顾恒话未说完,脸色一沉,抬眼问助理:「还没有她的消息?」
助理低下头,声音谨慎:「……还没有。」
顾恒的手指缓缓收紧,脸色愈发冷沉,指腹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戒指的边缘,心底的焦躁和不安一点点攀升。
她到底,去哪了?
沈婉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嫉妒得发疯,但面上依旧带着温柔体贴的笑意,轻声安慰。
「恒哥,别着急……她可能只是想安静一段时间。」
顾恒的脸色越发阴沉,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声音低沉且冷硬: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找到她。」
助理被他冰冷的语气震住,心头一凛,赶忙应声:「是,我马上安排。」
「查监控——」
顾恒抬手捏了捏眉心,语速冷厉,「看看当晚接她的车是什么情况,调出附近路段的摄像头,从她离开家开始,查清楚路线。」
助理连忙记下,正准备离开,顾恒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的执念。
「她的手机还是一直关机?继续拨,她总会开机。」
「一定要找到她!」
听到这话,沈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为什么?
江念已经离开了,消失了。
可为什么,他还是念念不忘?
为什么这些男人,都忘不了江念?

-14-
助理出去后,会议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沈婉轻轻侧身,走到顾恒旁边,语气柔软地撒娇。
「恒哥,我那个国际大单子……还需要你帮忙找个设计师,画几张图纸。」
顾恒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视线仍停留在桌上的计划书。
「还要找设计师?你自己一点都做不了吗?」
沈婉的笑容微微一滞,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却很快掩饰过去,轻声道:「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有点……没有灵感。」
顾恒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语气里透着几分审视:「没有灵感?」
他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不善地追问。
「沈婉,你该不会又想把主意打到江念的手稿上吧?」
沈婉的脸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摇头:「怎么会?我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顾恒已经冷冷打断。
「念念确实厉害,她那些设计,放到现在也不过时。」
「只是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没学会她的风格吗?」
沈婉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呼吸微微急促,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咬着牙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当初你不是说我的天赋比她高?」
「现在你让我去模仿她?」
顾恒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语气立刻冷了几分:「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助理声音略带兴奋:「顾总,我们好像查到了一点线索,关于江小姐离开时的那辆车——」
话音未落,顾恒已经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直接把沈婉晾在了会议室里。
沈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下来,心里像被烈火灼烧,嫉妒几乎要撕裂她的理智。
江念……
你就这么重要吗?
几分钟后,顾恒从外面回来,脸色极Ŧū́₆其阴沉,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桌上,声音冷得可怕:「什么叫『级别不够,无法追查』?」
他正要继续说话,余光却扫到沈婉站在他西装旁,指尖刚刚离开衣服的口袋。
顾恒的眸光猛地一沉,语气凌厉:「你在干什么?」
沈婉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连忙退后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的笑容。
「没、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你的衣服皱了,想帮你整理一下。」
顾恒冷冷地盯着她。
沈婉被盯得心底一颤,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下一秒,顾恒毫不犹豫地伸手,直接从她身后拿过自己的西装外套!
他的手指迅速摸进口袋,掏出了一样东西。
戒指,还在。
他微微松了口气,重新扣紧手中的戒指。
沈婉见状,眼神微微变了,忍不住咬牙:「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枚戒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嫉妒:「她都已经不要你了,你还——」
「闭嘴!」
沈婉的话还没说完,顾恒已经冷冷地打断她,语气狠戾,眼底满是不耐烦。
「再敢碰我的东西,你试试看。」
沈婉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微微发颤,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她。
空气凝滞了几秒。
顾恒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低头沉默了片刻。
「你先走吧,我会想办法给你找个枪手。」
「但是江念的东西,你别想了!」
沈婉低头,咬紧了下唇,眼里满是不甘,可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她转身走出会议室,刚踏出门,嘴角的笑意便一点点收了回去,眼神阴沉地望着前方,手指狠狠地掐进掌心。
江念……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15-
从那天起,沈婉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以前,哪怕再忙,只要她随口提一句Ṭų₊需要帮忙,顾恒都会毫不犹豫地安排人处理,甚至亲自过问。
可现在,他开始频繁消失,每一次都是为了追查江念的下落。
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线索,哪怕正在处理再重要的事,他都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直接去追查。
而最让沈婉崩溃的是,他每一次,都是扑空。
每一次都找不到人,而每次找不到,他的怒气就会毫无预兆地朝她倾泻。
「别再跟我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没空。」
「你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去找人帮你!我没时间!」
沈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她几次试探着在顾恒面前提起自己的国际单子,想让他帮忙协调设计师,可每次都被随意敷衍过去,甚至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
他好像已经彻底不在意她了。
她忍了又忍,可交稿日期越来越近,如果再拖下去,她不仅交不出作品,甚至还要赔偿巨额违约金。
这一次,她终于狠下心。
沈婉站在桌前,指尖轻轻一滑。
玻璃杯从她手中跌落,碎片四溅,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掌,殷红的血珠从指缝间滑落,滴在白色的桌面上,鲜艳而刺目。
她微微咬唇,心里发紧,脸上却迅速浮现出一抹脆弱的神情。
她举起手机,特意调整好角度,将自己受伤流血的手拍下。
随后附上一条带着刻意虚弱气息的信息:
「恒哥……我不小心受伤了,手好痛……」
消息发出后,她几乎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分钟……两分钟……
当屏幕终于亮起,顾恒简短的回复出现在屏幕上时,她的心猛地一跳。
「我马上过去。」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推脱。
沈婉握着手机,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了很久,手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可顾恒依旧没有出现。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死死地攥紧手机,心底的不安像是潮水般翻涌。
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顾恒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漠,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什么事?」
沈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带着刻意的委屈:「恒哥,你不是说要来看我吗?怎么还不来?」
她等着他道歉,等着他安抚,可电话那头却只传来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顾恒直接道:「助理刚通知我,文化部的点翠修复项目里……有念念的名字。」
沈婉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再开口,男人已经不耐地开口:「我现在没时间,你自己去医院。」
沈婉的指尖微微颤抖,胸腔里翻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怒。
她的手都流血了,她在这里等了他这么久,而他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就为了去找那个已经离开他的女人?!
她死死地捏着手机,牙齿几乎咬碎,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失控。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刻意放缓语气,柔声说道:「恒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电话那头的顾恒显然有些不耐,眉头微皱:「你去做什么?」
沈婉压下所有翻腾的嫉妒,语气温柔。
「你别把她惹急了,我好歹和她是同学,说不定能帮你说几句话,让她别太抗拒。」
挂完电话,沈婉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微微发颤,眼底的温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嫉恨。
她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界面,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低声咬牙。
「江念……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16-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追到组里来。
这可是文化部的修复项目,封闭管理,外界人根本进不来。
可现在,顾恒就站在我面前,身旁还跟着沈婉。
顾恒的目光紧紧落在我身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审视。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半年没见,念念,你瘦了。」
我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静:「顾总,我留给你的离婚协议,你没看见?」
他明显卡了一下,脸色沉了沉,随即笑了一下:「只要我还没签字,就不算。」
我只觉得烦躁,组里的任务还没完成,没时间在这里耗着:「你到底想干嘛?」
沈婉适时地开口,语气温柔劝道:「江念,恒哥也是关心你,别这么冷漠。你一个人跑到这里,什么都不说,我们都很担心……」
我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草草包扎的手上,冷笑了一下。
「沈小姐还是管好自己吧!」
「不过也是,你反正都是抄别人的创意,这手确实也不重要!」
沈婉的脸色猛地一变,「你!」
顾恒冷冷打断:「沈婉,少说两句。」
沈婉的脸色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怨气,但很快又换上温婉的笑容,退到一旁。
顾恒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语气放缓,似乎带着些许妥协:「念念,我们好好谈谈。」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轻叹一声,语气里透着些许疲惫:「我承认,之前有些误会,我也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但我们夫妻之间,总归该坐下来聊聊。」
我心里冷笑,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讽刺。
「误会?」
「顾总,能别把我当傻子吗?」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吧?」
顾恒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恢复如常。
「念念,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可以解释!」
他的声音放缓,语气里透着几分急切。
「我只是希望你能以家庭为重,我当时是太在乎你了,才会……」
我听得厌烦,直接打断:「所以呢?」
「我每次比赛前都会出现意外,也是你『在乎』我的表现?」
「闹钟不响?比赛前一天昏睡不醒?出门路上被『意外』碰擦?」
一句句话砸过去,顾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可嘴唇微微张了张,又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耐性。
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我身后堆放着的修复材料上,语气冷淡下来。
「这个项目组,能给你什么?念念,你如果真想做这个,离开后我给你专门建个工作室。」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只要他愿意,什么都可以替我安排好。
我心里一阵冷笑,眼底的嘲讽更深了。
「看来,顾总还是没明白。」
我懒得再废话,直接绕过他,推开会议室的门离开。
身后传来砸桌子的声音,震得门板都微微颤了颤。
修复室的工作人员早就看不惯他们这一出,立刻让人来请他们出去。
不一会儿,顾恒的助理快步追了上来,低声道:「顾总,文化部已经下通知,不需要民间投资,您如果继续干涉,他们不会再让您踏进这里。」
顾恒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继续砸钱,我就不相信有钱砸不开的门。」他沉声道,眼底透着彻底的偏执。
沈婉看着顾恒,心里恨得几乎发狂。
他已经疯了,为了江念,他连自己公司的声誉都不在乎了吗?
可她很快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怒意,眼神微微变化,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恒哥,放心,」她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我有办法。」
她侧过头,看着不远处修复室的大门,眼底浮现出一丝冷意:「一定会让江念离开修复组。」

-17-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安静下去,没想到一个月后,组长突然召集所有人开会。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所有人神色各异,坐在桌边低声交谈着。
我推门进去,便迎上组长难看的脸色。
他看着我,语气压抑着怒意,质问道:「江念,你到底是怎么修复凤冠的?」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组长一挥手,助手立刻将一顶凤冠摆上桌面。
那是我之前修复的那一件——原本断裂的部分已经修补完好,翠羽镶嵌得毫无违和感。
可现在,那处居然断了一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可能。
昨天我检查的时候,它还是完好无损的,所有的固定点都稳固,没有任何问题。
我刚想为自己辩解,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不屑。
「早就说了,她那个创新手法不靠谱吧?那点力道,根本不可能撑得住。」
我转头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修复室里的老工匠,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站起身来。
「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手受伤吗?我看受伤只是个借口吧,技术不行就承认,何必硬撑?」
他的目光扫向凤冠,像是下定了定论:「能在短时间内修好这么精细的部分,怕不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靠着临时黏合的手段糊弄过去,根本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四周响起一片低声议论,修复室里的人脸色各异,有的在看笑话,有的眼神里带着怀疑,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
我握紧了拳头,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情绪。
昨晚我明明检查过,绝不可能有问题……
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组长脸色越发难看,眉头紧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可是文化部的修复项目,出这种事故,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语气愈发严厉,像是一锤定音般:「我们不能拿国家级文物冒险,江念,你必须离开。」
空气骤然一滞。
他的话一出,修复室里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我抬眼看向组长,微微蹙眉,刚想开口,却听见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种事情不能姑息,必须上报协会进行处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他的意思。
不仅仅是要开除我,甚至还想在整个行业内封杀。
我盯着那断裂的凤冠,脑海里迅速闪过种种可能。
昨晚它还是完好无损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断裂。
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我该怎么证明?
我抿紧了唇,还没开口,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如果是赔偿的问题,我可以负责。」
低沉而熟悉的嗓音传来,瞬间打破了会议室内的沉闷。
我抬眼望去,正对上顾恒的脸。
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会议室内的众人,随后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一瞬。
「既然是我太太出了问题,那就赔偿修复损失,责任我来承担。」

-18-
我抬头看向顾恒,声音冷了下来:「你来干嘛?」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执着和不容拒绝的意味。
「念念,别怕,有我在。」
「这里有什么好?我明明可以给你更好的。」
我心里猛地一滞,指尖不自觉收紧。
他又来了,又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替我解决问题」,可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的关键根本不是赔偿!
「我不需要。」
顾恒的眉头皱紧了一些,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
「别赌气,念念,我了解过你们这个凤冠的价值,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赔得起?」
听到这话,我心里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
最后一点残存的期待彻底破灭了。
原来,我们曾经共度三年的感情,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真正建立过信任。
他从未相信过我。
他根本不在意这里是我的事业,甚至不在意我真正的想法。
甚至不在意我到底有没有做错。
在他眼里,我的价值,依然只建立在他的给予之上。
他以为,没有他,我根本走不下去。
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鸿沟。
我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却透着一丝疏远:「你以为,离开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怔,刚想开口,我已经不愿意再听。
缓缓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冷冷地回应。
「这个修复技术,我曾经用过,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这里面一定有内幕。」
修复室里一阵低语,众人的目光纷纷在我和凤冠之间徘徊。
老工匠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开口:「证据呢?」
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指,才意识到,那枚日夜陪伴我的婚戒早就和离婚协议一起,留在过去。
我微微皱眉,没有出声。
老工匠看出了我的迟疑,似乎笃定自己已经赢了,微微眯了眯眼,语气沉冷:「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给你个机会。」
他顿了顿,嘴角缓缓勾起:「如果你能证明你的技术没问题,我就退出,不再干涉你的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一沉:「但如果你不能,就永远退出这个行业!」
修复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向我。
我握紧了拳头,想着要不要回家去找找那枚戒指?
正在思考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谁敢动我的人?」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厉。
傅宁遇大步走进来,目光凌厉地扫过会议室,随即落在我身上,眉头皱了皱,语气缓了几分:「你没事吧?」
我还没开口,顾恒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盯着傅宁遇的目光里带着危险的阴鸷。
「你就是为了他,才不愿意离开?」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里一阵冷笑,懒得和他废话,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跟你有关系吗?」
顾恒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微缩,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呼吸都乱了几分。
「江念,你什么意思?!」
「你承认了?」
承认?
我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一点都不想解释。
果然,他的脑子里除了龌龊的想法,就没有别的了。
自己心思不干净,就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真可笑。
而顾恒,被我的沉默逼疯了。
「江念!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你和他——」
「放手!」

-19-
傅宁遇挡在了我身前,伸手轻松将他的手甩开,「别伤到她的手,她受过伤。」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后看向在场众人,声音平稳:「江念的手确实受过伤,不是什么假装。」
说完,他拿起遥控器,点开了会议室的投影仪,屏幕上跳出一段监控画面。
视频里,是我刚来修复室时的画面。
画面里,深夜的修复室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微弱的台灯亮着。
我坐在修复台前,手里握着镊子,反复练习着固定翠羽的角度,每一次调整完毕,都会仔细记录笔记。
随着画面推进,我的手指上渐渐渗出了血,纱布包扎了一层又一层,却从未停下。
顾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直到视频里,我用力夹起翠羽时,指尖的血珠顺着镊子落在翠羽上,他的脸色陡然变了,猛地转头看向我,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你的手……怎么回事?」
傅宁遇轻嗤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顾总,现在才着急了?」
他微微一笑,语气轻佻:「但凡你要是真的关心你太太,怎么会大半年过去了,才知道她的手受过伤?」
空气顿时沉寂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打量。
顾恒的喉结微微滚动,眉头皱紧,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沉,嗓音发哑:「是不是那天,在医院?」
他的指尖微微蜷紧,脑海中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猛然狠狠撞了出来——
那天,他听见沈婉的声音,下意识冲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她身上的血,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江念在为难沈婉。
他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握住沈婉的手,急切地问:「伤到哪儿了?」
他下意识地仔细查看她的手,掌心白皙光滑,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第一反应,认定我是在闹脾气,是在故意用这种方式制造冲突。
他根本没想过,那些血,到底是谁的。
甚至,在回家后,他发现那枚戒指上沾着血迹时,他的脑海里,唯一浮现出的想法是,
「她果然还是改不了爱闹脾气的毛病。」
「竟然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
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那是谁的血。
他站在那里,手指死死攥紧,指尖微微发白,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撕开一道裂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他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可在她受伤、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他却亲手把她推开。
而现在,她终于不愿意再回头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毫不犹豫甩开她的力道。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低低呢喃,「念念,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我冷笑了一下,刚要开口,他又急促地补了一句:「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
「够了。」
我直接打断了他。
他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继续无视我?
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委屈?
还是不会让我在痛苦里煎熬?
可惜,没有如果。
傅宁遇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恒一眼,转头对着组长。
「这次修复用的手法,是根据古籍上的传统技艺改良而成,不是『创新』这么简单。」
他走到桌前,拿出一份文献资料,翻开给大家看。
「这里面记载了清代点翠工艺的修复技法,江念的做法正是从中提炼出的优化方案,有根有据。」
众人低头翻看着资料,有人低声感慨:「这么一看,确实是改良优化,和传统工艺并没有冲突。」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的修复效果这么稳定。」
「组长,要是这样的话……」
组长看着桌上的资料,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终于松了口:「既然如此,那就——」
「那就找找,这个凤冠到底是怎么断裂的。」
我的声音打断了他。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神色平静,语气沉稳。
「毕竟这是文化部的修复项目,不是儿戏,修复完成的凤冠,无缘无故断裂,必须找到原因。」
话音刚落,一旁有人突然动作一僵,脚步踉跄了一下,「砰」的一声碰倒了椅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看了过去。

-20-
原来是和我一同进组的一个同事。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傅宁遇嗤笑了一声,双手环胸,语气淡淡地道:「看来有人心虚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屏幕上跳出了昨晚的仓库监控录像。
画面里,那名同事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存放凤冠的库房。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镊子,对着已经修复好的断裂处,用力一撬。
下一秒,原本完好无损的凤冠,断裂了一块。
修复室里一片死寂。
组长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怒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名同事抿紧了唇,眼里闪过慌乱,目光躲闪:「我……我没有……」
组长猛地一拍桌子:「都已经有证据了,你还想狡辩?」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沉默了几秒,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怨气。
「江念,你明明和我一起进组,比我还年轻,凭什么你能接手这么大的项目?我还在给人做助理!」
她的情绪失控,声音尖锐,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微微皱眉,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平静:「就因为这个?」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嘴唇抖了抖,却没有说话。
我继续看着她,目光审视:「如果只是嫉妒,那你早就该动手了,不会拖到现在。」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被戳中了什么,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
「是不是有其他人指使,警察会查清楚。」
傅宁遇直接拿起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几分钟后,警察赶到,将她带走。
修复室里的人脸色各异,更多的人则是看向我,目光复杂。
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头看向顾恒,语气平静而疏离:「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顾恒仿佛才真正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有些恍惚,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我的优秀。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沉默了一瞬,最终低声道:「念念,我不是想干涉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乞求:「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你好。」
我看着他,沉默半晌,「顾恒,你一直不懂我。」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一瞬间空白。
怔怔地看着我,像是想从我的眼里找出一丝犹豫。
可我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摇。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修复室。
安静了几秒后,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工匠忽然叹了一口气,沉沉地开口:「江念……是我错了。」
他垂下头,语气里透着些许自责:「我不该对你有偏见,不该不信任你。」
「我会退出项目组。」
我看着他,轻轻摇头:「错不在你。」
我语气平静:「你只是坚持了自己的信念,作为匠人,这是最重要的。」
老工匠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片刻后,神情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尊重:「以后……你愿意和我一起研究点翠修复技艺吗?」
我微微一笑,点头:「当然。」
他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即拉着我讨论起了修复方案。
我转头看向傅宁遇,他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朝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21-
修复任务稳步推进,修复室的气氛也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除了偶尔会有一件让我头疼的事——快递。
吃的、穿的、用的,甚至还有一整套最新出版的点翠修复研究资料,源源不断地送到修复室。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项目组订购的物资。
后来收件人都是我的名字,我才意识到——这些东西,全是顾恒寄来的。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懒得管,直接让前台一律拒收。
可没多久,前台无奈地告诉我,寄件人要求「不退回」,所以拒收也没用,东西最后还是堆在修复室门口。
与其让东西浪费,我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手分给修复室的同事们。
大家拿着那些高端茶叶、进口零食、专业级工具材料,纷纷惊叹,「这哪是送礼,简直是物资援助!」
于是,快递变成了「公共物品」,修复室的关系反倒比以前更加融洽。
这天,傅宁遇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快递,慢悠悠地啧了一声,语气戏谑,眼神却微微沉了几分。
「啧啧,这么大手笔,看来某人是真的追悔莫及了。」
我懒得理他,埋头修复文物。
傅宁遇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其中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语气不咸不淡。
「哎,这么多贵重物资,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顾太太?」
我的手顿了一下,平静地放下镊子,抬眼看他,语气淡淡。
「你要是羡慕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这些东西打包,让你带回家好好感受。还有,我早就不是顾太太了。」
傅宁遇的笑意微微一滞,但眼底的情绪变得意味深长,嘴角缓缓扬起。
「所以,你和他真的没关系了?」
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淡淡看他一眼:「这和你有关系吗?」
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谁知道呢!」
我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修复室的同事们关系越来越好,闲聊的时候,也会谈起各种圈子里的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沈婉和她那个豪门丈夫离婚了。」
「不是吧?」
「真的,她净身出户,好像连一分钱都没拿到。」
有人轻声感慨:「她不是还接了个国际大单子吗?不是说要在业界大放异彩?」
「那个项目也黄了,国际公司直接撤资,她还要赔违约金,听说数额不小。」
旁边的人听了,忍不住低声补充:「我还听说,她前两天去了一趟顾氏集团,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顾氏的助理直接让保安请她出去,连电梯都没让她上。」
一群人交头接耳,语气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有人好奇地看向我,试探着问道:「江念,你知道内情吗?」
我淡淡地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我早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他们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多问。
不过,以前遇到这种事,顾恒一定会帮她,可这次……他没有。
为什么?
我没有多想,收回思绪,继续修复手中的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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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凤冠修复完成。
当最后一片翠羽镶嵌到位,我轻轻放下镊子,周围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
修复室的同事们脸上带着兴奋和欣慰,组长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刚刚收到消息,这次修复的凤冠被国家选送,入选了『世界文化遗产修复与保护国际峰会(WCHRP)』,你将作为修复负责人随行。」
我一愣,「我?」
本能地想推辞,然而傅宁遇站在一旁,双手抱胸,语气轻快地道:「当然是你,你最有资格。」
我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可——」
「别可了。」他打断,目光变得认真。
「这是宣传点翠修复的绝佳机会,你不是一直希望这门手艺被更多人看到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推辞?」
我微微一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师曾说过的话:
点翠,不该只是遗留在故纸堆里,而是要活在这个时代,活在人们的眼里,才能真正被记住。心里那点犹豫,被这句话彻底击散。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好。」
到了机场,刚刚Ṫúₓ拿到登机牌,正准备去安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念念。」
我回头,看到顾恒站在登机口的方向,手里捧着一束花束,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眉头微蹙,「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魂不散?」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我只是想祝贺你。」
说着他将花递过来,动作小心翼翼。
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他的小指上,戴着那枚点翠戒指。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抬起眼,「我一直戴着,等着你回家。」
我冷淡地收回视线,平静地道:「正好,我也想和你说清楚。」
他微微一怔:「什么?」
我看着他,没有一丝留恋。
「这枚戒指,我不要了。」
「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手指轻轻收紧,低声道:「念念,你再给我次机会,我……」
就在这时,一个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恒哥!」
沈婉忽然冲了过来,脸色略显憔悴,眼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她紧紧抓住顾恒的袖口,声音里带着哀求:「为什么你之前一直不肯见我?」
顾恒眉头狠狠一皱,猛地一把甩开她的手!
沈婉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指尖微微颤抖,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她。
顾恒却已经懒得看她,直接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语气急促。
「你别误会,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
沈婉看到这一幕,眼神瞬间变得阴沉而怨毒,胸膛剧烈起伏,咬牙死死盯着我。
「都是因为你!」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愤怒。
「要不是你,恒哥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冷漠?」
她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眼神猩红:「你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他?」
我刚想开口,一记清脆的耳光猛地甩了过去!
「啪——!」
顾恒一巴掌狠狠甩在沈婉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打得侧过头去。
沈婉瞪大眼睛,半边脸瞬间浮现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丝沿着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格外刺目。
可她无暇顾及脸上的疼痛,满眼都是震惊和不甘。
「你怎么敢这么说念念?」顾恒目光冷得可怕,语气狠戾。
「你做的那些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23-
沈婉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变得惨白,连忙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惊慌:「不是!不是这样的!是你自己说希望她离开项目组的,我才……」
顾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可怕:「所以,你就去破坏她的修复成果,栽赃她?」
沈婉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我只是——」
我懒得听他们的拉扯,直接转身往安检口走去。
可就在我走到登机口时,发现身旁有人并肩而行。
是傅宁遇。
我诧异地看向他:「你?」
他耸耸肩,笑得漫不经心:「当然是一起去,这可是你的闪亮时刻,怎么能少了我?」
我看着他,不知为何,这一刻,我仿佛一下子放心了很多。
凤冠在展厅正式亮相,展馆内人潮涌动,现场聚集了大量国外媒体、文物研究者以及游客。
当展览正式开放,我作为修复负责人站在展品前,向前来采访的记者介绍凤冠的修复工艺。
「点翠是一种古老的传统工艺,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我们这次采用的是古法修复,结合现代技术,尽可能还原凤冠最初的风貌……」
记者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连连称赞:「太精细了,几乎看不出修复痕迹。」
一名外国游客惊叹地看着凤冠,忍不住感慨:「这样的手艺,居然还能在现代被完美复原,简直是奇迹!」
另一位国际文物专家则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赞中国的修复技艺精湛,完全能够在世界修复界占据一席之地。
同行的工作人员看着各界的反响,忍不住激动地说道:「我们这次真的出圈了!不仅仅是在国内,国际上也在热烈讨论!」
展览的热度持续上升,社交媒体上各种讨论不断。
很多网友开始了解并关注点翠技艺,甚至有人自发组织科普帖,讨论点翠工艺的历史和修复难度。
直到一天,一名组员拿着手机走过来,脸色有些复杂地开口:「江念,你有没有看到这个采访?」
我接过手机,点开视频,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采访片段。
「她当年在大学比赛的时候,根本不是凭自己的本事拿的冠军。」
「那个冠军,是她的导师操作的结果,她早就内定了。」
「她离开导师以后,就再也没拿出过真正的成果,直到这次的修复项目,还是靠着特殊关系才进的组。」
「你们以为她是什么修复天才?她不过是个靠男人、靠导师上位的妲己罢了!」
屏幕下方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许多人纷纷跟风指责,带着毫无理智的偏见:
「果然是修复界的妲己,靠手段爬上去的吧?」
「这么年轻就能拿到国家级项目,怎么可能没点关系?」
「有本事晒晒你以前的真实成绩?不是靠导师,就靠男人?」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并不意外。
沈婉。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种指控的源头,一定是她。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记恨了这么久。
她的言语中甚至透露出了对老师的憎恨。
她不只是要毁掉我,甚至连老师也不放过。
我的指尖轻轻收紧,脑海里忽然闪回到两年前。
老师的身体明明已经好转,医生也说有很大希望,可她却在短短几天内突然去世。
这其中,有没有隐情?
沈婉和老师的去世,到底有没有关系?

-24-
傅宁遇看完网上的舆论,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随意:「需要我帮忙澄清吗?」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头:「不用。」
我垂眸,看着手里的整理资料,语气平静而笃定。
「我本来想忙完再处理我和她的事。」
「但是既然她这么着急,那就让她看看,谁才是靠自己走到今天的。」
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证据。
我打开整理好的文件,逐条列举沈婉这些年来的「成就」。
从大学比赛到她后来拿到的各种奖项,其中多项核心设计,都与我曾提交的设计方案高度相似。
所有的资料经过详细比对后,被公开到网络上。
网友们的反应迅速炸开,有人支持我,也有人依旧认为「谁能证明她不是借鉴?」
这时,一段多年前的录音被放了出来。
那是大学比赛时,评委在内部讨论环节的录音,音质虽然有些陈旧,但仍然清晰可辨。
「这个作品……」评委翻阅着沈婉的设计图,声音透着犹豫。
「设计构思确实不错,但元素和风格都和江念的作品过于相似。」
「是的,虽然不能直接判定抄袭,但至少在艺术风格和创意表达上,过于雷同。」
「作为艺术从业者,最忌讳的就是走别人的路。」
「所以,冠军还是给江念,她的作品原创性更高。」
录音里,评委最终决定将冠军给我,而沈婉,只得了亚军。
这段录音一出,网上的讨论彻底炸开。
「这下证据确凿了吧?早年就有抄袭嫌疑!」
「原来她一直嫉妒江念,因为自己拿不到冠军?」
但仍有人试图狡辩:「当年评委也没直接说她抄袭啊?」
场面僵持不下,网上的舆论也陷入短暂的拉扯。
就在这时,顾恒出面了。
他拿出了与沈婉的完整聊天记录。
包括她如何要求他拿我的设计收稿,如何在我离开后他帮她找枪手代工,才让她拿到了国际单子,以及之后她不断催促他继续帮忙的记录。
每一条消息,都是最直接的证据。
风向,彻底变了。
原本那些站在沈婉那边的人,纷纷开始划清界限。
「这也太恶心了吧?偷了江念的灵感不说,还敢倒打一耙?」
「支持撤销她的奖项,还江念一个公道!」
「所以她那所谓的『国际单子』也是靠别人代工的?真丢脸。」
很快,曾经被沈婉坑过的一位设计师站了出来,实名控诉她偷取设计方案,剽窃创意。
并公开了部分被窃取的设计图,甚至连她与国际公司的合同纠纷也被爆出。
沈婉一时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舆论彻底崩塌。
然而,随着更多的记录曝光,顾恒也没有逃过舆论的质疑țũ̂³。
有人翻出他和沈婉的关系,怒斥:「他在婚内就为了沈婉这么对江念?这已经不是渣男的问题了吧?」
「所以顾恒当初是真的帮沈婉找枪手?这么大的项目,他就是这样操控的?」
「他当初那么多的资源,全部都是砸在沈婉身上的?呵呵,活该!」
一时间,顾氏集团也被卷入风波,股票开始大跌,投资方要求紧急公关,商业信誉大受影响。
沈婉身败名裂,顾恒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时,文化部也正式发声,直接发布官方声明:
「江念作为国家级传统工艺修复项目的重要成员,致力于推动点翠修复技艺的现代化研究,是当代点翠技艺的重要传承者。」
官方的支持,彻底稳住了我的立场。
我看着这份声明,目光落在傅宁遇身上,低声问:「是你?」
傅宁遇扬了扬眉,笑了笑:「你值得。」

-25-
参展结束后,我和团队一起回国,受到了文化部的表彰。
在表彰大会上,我正式获得『国家级传统工艺修复大师』的认证。
各大机构、博物馆、知名艺术公司纷纷向我抛出橄榄枝,希望我能加入他们。
甚至有跨国企业愿意提供高额资金,邀请我主导国际级文物修复项目。
然而,就在庆功宴上,我走出会场透气的时候,顾恒又出现了。
他站在光影交错的走廊尽头,西装笔挺,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念念。」
我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淡漠:「你又想干什么?」
他抿了抿唇,缓步朝我走近。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建立个人工作室,提供投资,扩展你的声望和影响力,让你的技艺被更多人看到。」
我轻嗤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不需要。」
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但依旧不肯放弃:「离婚协议,我还没有签。」
我心里猛地一沉,抬头直视他:「那又怎样?」
他的声音低缓,却透着固执:「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我冷笑了一声,语气平静而疏离:「即使你不签,时间到了也会自动生效。顾恒,不要再耽误了。」
他喉结微微滚动,眼底掠过一丝痛楚,沉默了片刻,最终低声道:「……那我会继续等。」
我没有再理他,转身离开。
几天后,文化部正式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能留在国家文物修复中心,继续推动传统技艺的发展。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傅宁遇站在办公室里,双手插兜,目光玩味地看着我。
「你现在手里有无数机会,不管是进入商业机构,还是独立创业,甚至留在国际博物馆,你都能轻松拿下。」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缓缓开口:「我想回到教育领域。」
他微微一怔,挑了挑眉:「就像你老师一样?」
我点头:「点翠技艺的核心,不只是修复文物,更是让它活下去。」
傅宁遇静静地看了我片刻,最后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既然如此,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我伸手握住他的掌心,笑了笑:「一定。」
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朝我笑了笑。
「公事聊完了,那现在,能不能聊一点私事?」
我一愣,抬眸看着他:「什么私事?」
他低头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比如……你的择偶标准?」
我愣了一下,随即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
他却笑着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拒绝得太快,我会等你慢慢考虑。」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我别开目光,不想再搭理他,却隐隐感觉到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我终于有时间去调查老师当年的去世。
我找了人帮忙,对方告诉我,时间久远,很多关键信息都已经湮灭,而且老师已经下葬,想查明真相并不容易。
我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有个猜想……」
对方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们去查。」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调查报告。
当我翻开文件的那一刻,越看,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纸张在指尖微微颤抖,我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呼吸急促,胸口翻涌起难以遏制的愤怒。

-26-
我随后拨通了报警电话,将调查报告一并提交给警方。
警方很快做出反馈,表示已经正式立案,并查到了当年医院的一名医生。
「我们已经对相关人员进行审讯,很快就会有结果。」电话那头,警方通知进展。
我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终于,老师的冤屈,能被查清了。
不久后,文化部发来正式通知,宣布点翠修复技艺正式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并邀请我作为代表领奖。
当我抵达颁奖会场时,傅宁遇已经等在那里,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带着一丝玩味:「恭喜你,江念,非遗传承人。」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谢谢。」
他扬了扬眉,语气轻快:「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该庆祝一下?」
我看着他,顿了顿:「今天……我想去另一个地方。」
傅宁遇眸色微微一暗,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点头,没有再坚持:「好。」
仪式结束后,我带着鲜花,独自来到老师的墓园。
微风吹拂,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我站在墓前,心里有太多话想对她说。
「老师,点翠技艺被列入非遗了。」
我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墓碑,低声道:「这本该是您亲自见证的。」
「如果您还在,一定会țũ̂⁸很开心吧……」
风轻轻拂过墓园,带着一丝凉意。
我闭上眼睛,回忆起从前那些日子,老师耐心地指导我技艺,手把手教我修复工艺的温暖时光。
「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门技艺传承下去。」
我低声承诺,眼中有些湿润,轻轻放下手中的花束,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脑后一阵剧痛袭来。
我瞳孔一缩,意识到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身体猛地往前倾倒,坠入彻底的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逐渐清醒。
睁开眼的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被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昏暗的废弃仓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光线从破旧的窗户缝隙洒进来,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眨了眨眼,脑袋还在晕眩,正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道熟悉而怨毒的声音响起。
「你终于醒了。」
我猛地抬头,看到沈婉站在不远处,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抹扭曲的笑容。
她慢慢走近,手里握着一根沉重的木棍,目光死死盯着我,里面藏着疯狂的恨意。
「是你。」我声音沙哑,冷冷地看着她。
沈婉轻轻笑了一下,眼底的恨意却越发强烈:「是不是很惊讶?以为自己彻底赢了我?」
她的目光冰冷,慢慢蹲下,靠近我,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压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恨你?」
她的手指紧紧握住棍子,骨节泛白,眼神里透着深深的疯狂。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是冠军,我的设计早就被认可,我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不用失去一切!」
「都是因为你——」她声音尖锐,眼神充血,嘴角扭曲,「都是因为你!!」

-27-
她猛地站起来,高高举起木棍,恶狠狠地说道:「上次你运气好,手指伤成那样都能恢复。既然这样,那就彻底打断你的手!让你永远不能再碰点翠!」
我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她即将砸下来的棍子,可身体被牢牢捆住,根本无法躲避!
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进来!
「沈婉,住手!」
顾恒扑向我,用身体挡在了我面前!
「砰——!」
木棍狠狠砸在他的后脑,闷响震耳。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重击,整个人猛地一僵,随后痛苦地皱紧眉头,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手扶住地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喉结滚动,呼吸急促。
下一秒,他的手指紧紧扣住脑袋,痛苦地喘息,眉头死死皱起。
头疼又发作了!
沈婉看到这一幕,神情更加疯狂,握着木棍的手微微颤抖:「你竟然为了她挡棍子?」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嫉妒,随即变成愤怒:「顾恒,你清醒一点吧!她已经不要你了,你还在等什么?!」
顾恒痛得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有些摇晃,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后。
「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她。」
说着便试图抢过木棍。
沈婉有些忌惮,不敢太用力。
但就在她看见顾恒的小指上还戴着那枚点翠戒指时,神情瞬间变了。
「你……」
她呼吸急促,眼神里满是愤怒和羞辱,咬牙切齿地吼道:「她都不要你了,你还留着这枚戒指?!」
顾恒抬起被汗水浸湿的眼眸,咬牙低声道:「那是我欠她的。」
「即使她不原谅我……我也会等她。」
「等她?!」
沈婉的眼神几乎要滴出血来,浑身都在颤抖。
猛地后退一步,眼泪和愤怒交织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不稳了。
「我为了你,什么都做了,什么都可以舍弃!可她呢?」
「你宁愿为了她放弃一切,也不愿帮我?」
她眼底翻涌着毁灭性的恨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手里的棍子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猛地,她咬牙,眼里彻底失控般的癫狂,抬手将棍子狠狠朝顾恒的手砸下去!
一声脆响,骨头裂开的声音刺破空气!
顾恒的手被狠狠击中,整个手指弯曲,呈现不正常的角度,戒指染上殷红的血迹。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痛吼,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沈婉双眼血红,疯狂地喘息着,手里的棍子再次举起,朝我走过来!
「既然你非要护着她,那就先把她毁掉——」
顾恒痛苦地想要拦住她,可剧烈的头痛和手上的剧痛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我死死盯着沈婉步步逼近,指甲掐进掌心,额头渗出冷汗。
沈婉的眼神彻底疯狂,嘴角勾起病态的笑容。
「本来,我只是想废掉你的手,可既然他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你……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她高高扬起棍子,目标直指我的头部——
「砰——!」

-28-
一声枪响划破空气,子弹精准地击中沈婉的手腕!
沈婉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惨叫着后退,手里的棍子跌落在地。
紧接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迅速将她按倒在地,铐上手铐,彻底制服!
「啊——!!」
沈婉疼得满地打滚,脸色惨白,眼泪混合着冷汗滴落,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她的手腕已经彻底断裂,骨头几乎碎裂成渣!
而就在同时,医生也迅速赶来,查看了沈婉的伤势后宣布。
「她的手废了,彻底断裂,就算接上,也无法恢复正常功能。」
沈婉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不……不……不——!」
然而,没有人再同情她的哀号。
与此同时,医生检查了顾恒的伤势,神ṭū́₀情凝重。
「小指粉碎性骨折,可能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完整功能。」
我的心微微一颤,抬头看向顾恒。
他的脸色苍白,手指还在流血,但他仍然强撑着意志,目光固执地看着我,像是想要说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语气轻缓:「先去医院。」
他眉头微皱,眼里有太多情绪,像是还想再解释,想再求我给他一次机会。
可我只是看着他,轻声道:「谢谢你。」
他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顾恒被抬上担架,随救护车离开。
他一直望着我,直到车门关闭,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就在顾恒被送走的几分钟后,傅宁遇冲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眉头皱得死紧,声音透着紧张:「江念,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轻声安慰他:「没事,别担心。」
傅宁遇的眼神仍然带着懊悔,他低声道:「我太后悔了,当时应该陪你去墓园,要不然——」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沈婉会疯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我的笑容,沉默了一瞬,最终缓缓点头:「以后,不管去哪儿,都让我陪着。」
我微微一怔,随后低声道:「好。」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确认我除了轻微的擦伤和脑部震荡,并无大碍。
然而,在回房休息时,我的脑海中却始终浮现出顾恒的模样。
那只染血的小指,那张苍白的脸,还有他听到「谢谢」时,眼底那一瞬间的落寞。
我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去看望他。
顾恒躺在病床上,仍然昏迷,手背上插着点滴,脸色苍白得吓人。
医生站在病床旁,低声叹息:「手指算是废了,粉碎性骨折,虽然手术后不用截肢,但永远无法恢复灵活度。」
我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手上。
那根曾经戴着戒指的小指,此刻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血迹渗透出来。
但医生很快补充道:「不过,更严重的问题是他头部的伤。」
我的心微微一沉。
医生继续道:「他被棍棒重击,原本就有严重的头痛病史,这次伤上加伤,普通的镇痛药几乎没什么效果。」
我垂眸沉思了一瞬,随后报了一个方子:「可以试试这个。」
医生怔了一下,随即拿出纸笔,快速记下,问道:「江小姐,您确定这个方子有效?」
我语气平静地回答:「他之前遇过车祸,当时也留下了严重的头部后遗症,但后来用过这个方子,才慢慢缓解了症状。」
医生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随后点头:「明白了,我们试试看。」

-29-
几个小时后。
顾恒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
光线有些刺眼,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旁的我。
他一瞬间怔住,像是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眼底闪过惊喜和期待,像是怕我随时会消失,他试图抬手,却因为手指的伤势,疼得微微皱眉。
「……念念?」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我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静:「你醒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眼底的光微微亮了几分,试图从我的语气里找到一些特别的情绪。
可惜,我只是平静地问:「头怎么样?」
他怔了一瞬,随后意识到,头……真的不疼了。
他下意识地皱眉,仔细感受了一下,过去那种每次发作都像被锥子刺穿的剧烈疼痛,完全消失了。
这时,医生推门进来,检查了一番后,忍不住感叹:「江小姐,你的方子确实有效,顾先生的头痛已经大幅度缓解。」
医生看着我,语气里透着欣喜:「这个方子很珍贵,不知是否方便提供给医学研究?」
我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这原本就是一位老中医的方子,他一直致力于传统医学的推广,只是后来去世了。如果能让更多人受益,我想他一定也会同意。」
医生连连点头,满脸感激,随后离开病房。
顾恒微微睁大眼睛,眼神复杂,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轻轻地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确定,「所以……当年车祸后,照顾我的人,是你?」
我没有否认。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
顾恒一滞,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我根本不打算给他机会。
「结局,还不是那样。」我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
他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解释,想要辩解,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病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顾恒静静地看着我。
过了许久,他缓缓伸出手,将那枚戒指放在我的掌心。
「念念,这是你的。」
我低头看着那枚戒指,点翠的工艺依旧精致,可是表面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既有我的,也有他的。
我拿起戒指,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纹理。
结婚那天,他温柔地为我戴上戒指,说着『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而如今,他的手指残缺,戒指破碎。
恍若隔世。
我轻轻闭了闭眼。
片刻后,将戒指重新递还给他,语气平静:「已经,没有修复的必要了。」
顾恒的眼神微微一颤,仿佛这句话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执念。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而疏离:「如果你想留着,就留着;如果觉得没必要,那就扔掉吧。」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指缓缓收紧。
最终,像是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再没有可能。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哑:「……我明白了。」
垂下眼,缓缓从枕头下拿出一份离婚协议,已经签好了他的名字。
「希望你以后,过得更好。」
我接过文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谢谢。」
他看着我,声音有些干涩:「我会按照协议,财产分割给你。」
我抬眸,语气平静:「不用。」
顾恒低低地笑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要拒绝我,这是我欠你的。」
他顿了一下,语气轻缓却透着一丝难掩的疲惫。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也从没想过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至少,这次,让我做点什么。」
我没有再说话。
他安静地看着我,目光沉沉,像是想要把我的模样刻进眼里。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低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
他听见这句话,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笑了,但终究没说什么。

-30-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回头。
透过门缝,我看到,顾恒的眼眶红了。
他一直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可是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戒指,指节泛白。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回头。
门外,傅宁遇靠着墙,静静地等着我。
见我出来,他微微挑眉,轻声道:「结束了?」
我轻轻点头:「嗯。」
他仔细看了看我的表情,确认没有异样后,嘴角扬起一抹笑。
「那走吧,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最终,沈婉的案件迎来了审判。
在法庭上,被逮捕的医生当庭指认沈婉。
详细供述了当年她如何暗中收买他,对老师进行错误治疗,最终导致老师的病情急转直下,去世成谜。
这不仅是医疗过失, 更是故意杀人。
再加上她绑架、伤害我和顾恒,以及一系列恶劣行径。
法院最终判处 60 年监禁,这辈子基本上不可能再踏出监狱的大门。
她彻底毁了自己的人生。
庭审结束后,我走出法院,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的纷争,终于落幕。
我回到了校园, 正式开始教书。
课间,我接到了一通来自文化部的电话。
「江老师,我们这边有一项重要的捐赠项目。」
对方的声音透着几分激动, 「有人捐了一笔巨款,用于建立全国首座点翠博物馆, 但他提出了一个唯一的要求——希望您能担任博物馆的首席顾问。」
我微微一愣,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是谁捐的?」
「这位捐赠人不愿意透露姓名, 只说他不会过问运营,只希望能为点翠技艺做点什么。」
文化部的负责人继续道:「此外,馆长已经确定,是一位老熟人。他会亲自过来和您交接。」
老熟人?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震了一下, 收到了一条来自顾恒的短信:
「江念,我知道你的决定,也尊重你的选择,
但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毕竟这也是你老师的愿望。
你放心,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希望, 你能接受。」
我盯着屏幕,看着他的短信,心情有些复杂。
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回复。
他也没有再发来消息。
我知道, 他懂了。
几天后,我开始讲授点翠入门课程。
讲台上, 面对着一群刚入学的学生, 我拿起一片翠羽, 在灯光下晃了晃, 翠绿的光泽折射出细腻的纹理。
「点翠,最难的地方不只是工艺,而是心境。」
「它需要极致的耐心,足够的沉淀, 还有一份敬畏。」
「当年,我的老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
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们纷纷冲出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暖洋洋的。
我收拾着书本, 刚准备离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逆光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江顾问你好。」
我微微一怔,抬头望去,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是傅馆长。」
「希望未来, 我们能一起将点翠发扬光大。」
我轻轻一笑,目光落在他身上。
「傅馆长,那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作者署名:贝壳杉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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