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顾庭洲破产后,姐姐为了悔婚,设计我和他亲热被全家人撞见。
而她留下一封分手信,消失了三年。
后来,我陪着顾庭洲东山再起。
姐姐回来那天,手里捏着一张癌症诊断书。
「如果我说,当年的事都是迫不得已,你信吗?」
顾庭洲语气平静:「伪造一张这样的诊断书,现在应该不难。」

-1-
我生日这天,顾庭洲送了我一条价值三百万的钻石项链。
所有人都羡慕我嫁了个好老公。
顾庭洲正准备给我戴上项链时。
他妹妹顾时意拉着周纱闯进了进来。
「有钱给她买三百万的珠宝,没钱借周纱三十万治病,哥,你别太双标。」
沸腾的生日聚会瞬间寂静无声。
周纱,是他的前女友。
也是我的亲姐姐。
周纱扯了扯顾时意的袖子,乞求,「时意,别说了。」
像是气不过,又像是心疼。
顾时意直接抢过她紧攥的癌症诊断书,砸在顾庭洲身上。
「哥,周纱要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
我能明显感受到,顾庭洲身体的僵硬。
但他只是任由那张皱巴巴的纸从身上滑落,
「顾时意在医院工作,帮你伪造一张这样的诊断书,应该不难。」
有人忍不住嘲讽,
「周纱,这些技俩要是在以前,庭洲或许还会被你欺骗。但你以为,经历了三年前那件事,他还会相信你吗?」
「就是,做人别太贱了。」
周纱面色煞白,目光落在我脸上,眼里的不甘和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刚才在卫生间,她突然拦住我,脸上写满势在必ťū́ₘ得。
「你信不信,顾庭洲就是我的一条狗。只要我勾勾手指,他就会乖乖爬回来。」
而现在。
顾庭洲搂紧我的腰,冷冷地向周纱下逐客令,
「周宁没有你这个姐姐。」
「你走吧,别在这里恶心小宁。」
顾庭洲素来沉稳温和,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咄咄逼人。
可没人知道。
在周纱听了这句话身子摇晃,差点摔跤的时候。
顾庭洲下意识松开我的手,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几乎是本能地。
想去扶住她。

-2-
三年前,顾庭洲和我姐是人人艳羡的一对。
就在两人快要结婚时,顾家破产了。
我姐为了悔婚,给我下了药,送到同样被下了药的顾庭洲的床上。
她带着双方父母赶过来,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哭诉:
「你们一个是我的未婚夫,一个是我的亲妹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直到她下药的监控曝光,我姐一句解释都没留下,很快就出国了。
这场闹剧,最后以我和顾庭洲结婚收场。
婚后我陪着顾庭洲东山再起,吃了很多苦。
我们的感情,也在艰难的日子里日益升温。
不久前,收拾旧物时,我意外在抽屉最下层发现了顾庭洲的旧手机。
手机相册里,1314 张,全都是我姐的照片。
我颤抖地一张张翻着,等顾庭洲回来,还是质问了他。
他愣了一下,
「是我的错。这个手机已经很久不用了,我现在就扔掉。」
他当着我的面把手机扔进垃圾桶,搂着我安抚,语气满是心疼,
「宁宁,我现在爱的是你,只爱你。」
「对她,我只剩恶心和恨意。」
也是在那天。
消失了三年的周纱打来电话。
「顾庭洲,我回国了。能不能……借我三十万。」
多可笑啊。
她在顾庭洲最穷那年提了分手。
现在他东山再起,她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借钱。
「如果说没有这个钱,我会死呢?」
「那你就去死吧。」顾庭洲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那晚,我看到顾庭洲在阳台抽烟。
指尖猩火明灭,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不远处,我望着这一幕,心脏涩涩的,有些疼。
他看的这部手机,就是白天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那部。
他还是,舍不得。

-3-
思绪回笼。
周纱为了不被请出会场,突然「不小心」摔倒了。
还带掉了桌上的项链。
她慌慌张张捡起项链,几乎是毕恭毕敬地递给顾庭洲。
「抱歉,庭洲……你看,没有坏。还是很干净。」
这样拙劣的伎俩,自然瞒不过顾庭洲。
他淡然接过项链。
看到周纱终于松了口气,突然笑了,
「再干净的项链,被你碰过,我都会嫌脏。」
下一秒,他抬手随意把项链一抛,扔进了泳池。
「不是想要钱吗?现在跳进泳池,把项链捡起来。我就给你。」
周纱的嘴唇不住颤抖,像是难以置信。
「就是,你倒是跳啊!最好脱光衣服跳!说不定我也能赏你一万!」
「那我就给五千吧。再多你就不配了。」
「那我三千……」
曾经的老同学,肆无忌惮地调侃嘲讽。
谁也没想到,周纱真的直接跳进了泳池。
那一瞬,我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剧烈的力道,被攥得生疼。
我下意识痛呼出声,「顾庭洲……」
旁边顾时意也在焦急地喊,「哥,你快去叫她上来,她的身体真的撑不住的。」
顾庭洲却死死盯着泳池里的周纱,仿佛没听见。
泳池里,周纱脸被冻得通红。
她躬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泳池中心挪动。
「我找到了!」周纱惊喜地喊了出来。
爬上岸后,她迫不及待走到顾庭洲面前,讨好地说:
「庭洲,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你丢的项链。」
「我不要钱了,我只要你。」
「都说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但我觉得,都抵不过一句,用心。」
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脸色也是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可唇角却挂着明媚的,快乐的笑容。
像极了从前参加校辩论赛时,眉飞色舞闪闪发光的模样。
我转头去看顾庭洲。
他此刻眼神也恍惚了一下。
仿佛被触动到了。

-4-
心脏泛起细密的疼痛,我僵硬地把手从顾庭洲掌心抽出来。
顾庭洲明显一愣,他看着我,像是明白了什么,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冷冷开口:「你确定你手里那条项链,是我的那条吗?」
我愣了一下,看向周纱手中的项链。
夜色凛冽,金色的项链带着些水渍,在月光下微微闪烁。
可我的那条项链,分明是银白色的。
「怎么会,怎么会是金色的……」周纱脸色更加惨白。
顾庭洲面不改色地打开左手,俨然是那条钻石项链。
「我怎么会乱扔我老婆的东西。」
「你说用心就能破镜重圆,我却觉得不是。」
「如果另一个人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他当着周纱的面,把项链给我戴上。
温热的指尖划过脖颈,「老婆,生日快乐。我爱你。」
我想回应点什么,却发现。
他明明对我温柔地说着情话,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周纱。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顾时意突然出声,「哥,你真以为当年是周纱给你下的药吗?」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纱拉住,「算了。」
顾庭洲顿了顿,眼神探究地看着两人,正要说什么。
一个喝醉了的男同学,突然摇晃着朝周纱走过去,
「周纱,上学那会儿我就喜欢你。」
「要不这样,你跟哥哥我,三十万我给你,怎么样?」
说完他就要去拉周纱的胳膊。
手就要摸到周纱脸上时,一个拳头直接砸了过来。
顾庭洲猝不及防发了火。
「……庭,庭洲?」
那个男同学狼狈地摔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
「我老婆的生日聚会,不是你可以胡来的。」
顾庭洲语气冷静,似乎只是不想脏了我的生日聚会。
我呆呆地看着他。
而顾庭洲,下意识地避开了和我的对视。
男同学醉得眼睛红了,恶狠狠瞪了周纱一眼,猛地对着旁边将近一米八的红酒架,用力推了一下。
架子上的红酒瞬间砸落下来。
「顾庭洲……」我下意识喊他的名字。
几乎就在一瞬间,顾庭洲扑过去护住了周纱,将她拉开。
而我即使已经快速闪开,还是被几瓶红酒砸到。
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裙子往下淌。
周纱怯生生缩在顾庭洲怀里,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我看过去的瞬间,她突然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仿佛在说,是我赢了。
我的心在瞬间如坠冰窖。
即使伪装得再好,危急关头,她还是他的第一选择。
顾庭洲在良久的沉默后,才像是意识到不对,猛地推开周纱。
「宁宁……」他急切地脱下西服罩住我。
周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哥,周纱应该是心脏病犯了,送她去医院啊!」
「顾时意,与其在这里喊你哥,不如抓紧时间叫救护车。」
我按住顾庭洲将要起身的动作,坚决地说:「不准去。」
可顾庭洲还是,一点点掰开我的手,把周纱打横抱起。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似乎要说些什么。
我先他一步开口,「如果你今天丢下我,我们就离婚。」
一旁的顾时意突然大喊:
「哥!纱纱姐也是今天生日,难道你真的要看她生日变忌日吗?」
顾庭洲不再犹豫,「人命关天,老婆,我先送她去医院,很快就回来。」
他走得很急,眉宇间都是担忧和焦躁。
更没有,回一次头。

-5-
生日会就这样可笑地潦草收场。
晚上回到家,我感觉肚子突然剧烈绞痛起来。
痛感越来越强烈,到最后,我只来得及打了 120,就失去了意识。
在医院醒来时,护士拍拍我,着急地说,
「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手术。」
「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这个手术必须要家属签字。」
我忍着钻心的疼痛,给顾庭洲打了电话。
没有人接。
整个人就像被卷入了绞肉机,剧痛难忍。
我揉着肚子,不死心又打了几次。
电话终于接通。
可没等我开口,那边就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拉扯着我,心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就那么担心周纱,担心到,选择挂断我的电话,怕我阻拦他去陪伴周纱吗?
「不能再等了,还有其他家属吗?」
我已经痛得拿不动手机了,模糊间跟护士报了我爸的电话。
一分一秒过去。
「怎么也打不通啊。」
痛昏过去前,我只听到护士焦急地说出这句话。
……
醒来时,手术已经做完了。
护士说,是隔壁病房的奶奶帮我签字的。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心里升起一股暖流的同时,也ṱű⁺生出几分悲凉。
生命危急的时候,救的我不是我的父亲和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
术后喉咙干涩得要紧,呼叫铃又坏了,我只好忍着痛,拄着拐杖自己去打水。
没想到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爸?」
我爸拿着热水壶,有点诧异地看着我,「宁宁,你怎么了?」
他见我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
「刚才庭洲说你姐晕倒了,我一时心急,就没接你电话。」
我恍惚了一瞬。
原来,他刚才在医院陪周纱啊。
「别担心,你姐刚到医院就醒来了,已经没事了。」
「但她生了重病。」
「我查过,这种病到最后可能要换肾,血亲匹配成功的概率很高。」
我攥了攥手心,颤抖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爸想去跟你姐做肾源匹配,你能不能也一起,做个肾源匹配?」
「不可能!」我直接拒绝。
「当年是你姐对不起你,但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
「你妈如果还活着,也会希望你姐平安——」
我直接冷笑出声,
「你怎么好意思提我妈呢?」
我十岁那年,他突然带回周纱,说是朋友的遗腹子。
我妈把周纱当亲女儿一样对待。
后来我爸喝醉了说漏嘴,原来,周纱是他和情人生的。
大概是意识到话里的不妥,我爸脸色白了白,有些恼羞成怒,
「先跟我去看看你姐姐。」
说完大力拉拽着我,去了周纱的病房。

-6-
病房里,周纱已经醒了。
顾庭洲和顾时意都陪在她身边。
看到我,顾庭洲快步走来,试图拉我的手,
「宁宁,你住院了?怎么回事?」
我不想搭理他,侧身躲开,刚好对上周纱的视线。
她打量着我,眼里流露出一抹得意,随后又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啊小宁,明明是你的生日聚会,却因为我的身体,害庭洲中途离开。」
她的挑衅拙劣又可笑,连顾庭洲都皱了皱眉。
我冷嗤一声,看向我爸,
「这可一点也不像生病的人。」
「说不定,她就是装的,为了骗你的肾呢。」
周纱不停地抹眼泪,
「小宁,你怎么说我都行。但爸爸年纪大了,我是不会让他给我捐肾的。」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所以,你们是打定主意要我的肾了?」
我爸微微避开我的视线,对顾庭洲说,
「庭洲,你帮爸劝劝宁宁,去做个肾源匹配吧。」
「宁宁缺少一个肾不会有事。但纱纱如果没有那颗肾,她会死的。」
我听不下去了,情绪在瞬间爆发:
「爸!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你的女儿吗?」
「当年我被周纱下药,你跪下来求我不要报警。」
「现在周纱生病,你又求我的丈夫劝我去给她捐肾?」
我哽咽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委屈的情绪可笑之极,
「当年要不是因为发现你出轨,我妈也不会突然哮喘发作,这么早就离开了我!」
「我不会原谅她们,也不会去做肾源匹配。」
「我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房间寂静无声,一道嘲讽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哥,你听到了吧,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恶毒。」
是顾时意。
「纱纱姐明明是无辜的,她却见死不救,连做个肾源匹配都不肯。」
我突然有些悲凉。
他们和周纱才像是一家人。
全程,顾庭洲没话一句话。
但我已经不再在意,离开前,只冷冷丢下一句:
「顾庭洲,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发给你。」
顾庭洲追了出来,攥住我的手腕。
「宁宁,我不同意离婚。」

-7-
顾庭洲跟着我回了病房。
我不理他,他就默默地给我掖被子。
看到我青紫的手背,他拿了热毛巾帮我敷手。
被我大力甩开,他也只是愣了几秒。
随后不顾我的挣扎,强势地把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掌里,
「我不知道你突然做手术,也不知道你给我打了电话。」
「是顾时意接的,她故意挂断电话,还删了通话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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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区别吗?」我冷冷地看着他,「我跟你说过,如果你丢下我,我们就离婚。」
「顾庭洲,我不是你,说过的话我会兑现。」
顾庭洲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我知道你还生气。」
「当时情况太危急了,要是她真的死在那里……」
我看着他,「顾庭洲,诚实点面对自己不行吗?」
「送周纱去医院是因为同情,那部手机呢?」
「那个存满周纱照片的手机,你当着我的面扔了,后来却又捡了回去。」
「你明明从来都没忘掉她,为什么不敢承认?」
「红酒架要砸下来时,你的第一选择是去救周纱,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妻子吗?」
顾庭洲虚虚搂住我,并不敢靠得太近,眉目间有些无奈,
「老婆,让你误会难过,对不起。」
「捡回那部手机,是因为想起里面有个重要文件,我把文件复制后早就扔掉手机了。」
「酒架倒了没有救老婆,是我的错,因为周纱挡在前面,我下意识想先推开她。」
「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我不同意你去做匹配,她是死是活,跟我们夫妻没有任何关系。」
门在这时被突兀地推开,周纱带着颤音的声音传来。
「庭洲……」
她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但顾庭洲看都没看她一眼:「滚出去。」
他低下头继续柔声哄我:「宁宁,信我。」
周纱哭着跑了。
我抬起头,倒映在我眼中的顾庭洲。
眼神是那么诚挚,不像在说谎。
可是,昨天被当众抛下的无助和屈辱历历在目。
做手术的痛感还那么清晰。
他每一句话,我都觉得像是刀尖悬着的蜜,是口蜜腹剑的毒。
情绪乱窜。
我沉默了片刻,
「顾庭洲,这些事,我不可能当没发生过ţů₀。」
「往后的日子那么长,我不想永远活在你会去找周纱的惶恐和患得患失中。」
「更不想被道德绑架,在你用她只是个病人作为借口时,我只能说没关系。」
「跟一个快死的病人争宠,我不屑。」
顾庭洲脸色灰白,不过也只有一瞬,
「老婆,你现在不想原谅我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7-
接下里的几天,顾庭洲执意留在病房里照顾我。
忙上忙下,比护工还细心。
我日渐康复,他却瘦了一圈。
连之前帮我签字的奶奶都偷偷跟我说,「你老公对你真好。」
一直到我出院,顾庭洲都没和周纱见过面。
这些天,他似乎非常喜欢跟我回忆过去的事。
而联系我们的那个枢纽,周纱,每次都会被他下意识省略。
「我记得第一次去你ṭū₁家,你整个人冷冷的,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以周纱男朋友的身份来我家,我当然不会对他太热情。
「你从前很喜欢吃海鲜汤,每次都喝好几碗,有次还因为消化不良进医院。结婚后,倒是再也没喝过了。」
喜欢喝海鲜汤的是周纱,而我不是消化不良,是过敏。
「刚结婚的时候,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对你,但又害怕你会抵触。毕竟你以前,看起来很讨厌我。」
其实,不讨厌的,反而……
……算了。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8-
我打算去看房子。
住院的这几天,我就一直在物色房子。
陪着顾庭洲东山再起的这几年,我也存了不少积蓄,在市中心买个房子绰绰有余。
顾庭洲看我在打车,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想开车送我去。
我看着他,「你不要再白白努力了。我打算去看房子,离婚了就会过去住。」
顾庭洲的笑容一点一点凉了下来,笑得勉强,
「没关系,到时候我在你隔壁也买一套。」
我看着他,没说话,转身想离开。
却突然被攥住手腕,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
伴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哼。
我挣扎着从顾庭洲怀里出来,看见他左臂的白衬衫被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顾庭洲额角沁出细汗,脸色惨白,却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宁宁,你没事吧?」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其实我和顾庭洲的初见,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次。
十三岁那年,我妈刚离开,我爸就要让周纱认祖归宗。
那晚雨下的很大,我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冲了出去。
我哭得正伤心,就看到一只幼猫蹲在马路正中央,像是受伤了。
我去救猫的时候,一辆车疾驰而来,我根本来不及闪躲。
是一个路过的男生救了我。
就是顾庭洲。
他当时也是这样,手臂都流血了,还问我有没有事。
我喜欢上顾庭洲,比他知道的要早很多。
可那又怎么样呢。
婚后三年,我尝试过让他喜欢上我,可还是失败了。
「宁宁?」顾庭洲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或许是我的表情实在复杂,他小心翼翼拉住我的手,
「以前的事我真的知道错了,别不要我。」
……
这期间,周纱倒是一直不死心,坚持不懈地用不同号码给我发骚扰短信。
「你以为你真的赢过我了吗?别做梦!」
「庭洲爱的人只能是我!」
我直接截图发给顾庭洲。
她才终于消停了。

-9-
年关将至,顾庭洲的公司要开年会了。
作为股东,我没有理由拒绝参会。
只是今年,年会的神秘大奖一直没公开。
到了总裁致辞环节,顾庭洲先是官方地回顾往昔,畅想未来。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宣布。
「最后一个大奖,是我的私心。」
「我能站到这里,多亏了我太太。」
「如果不是她,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而我做了一件错事,伤害了她。」
灯光像揉碎的碎琉璃,荡漾在顾庭洲坦荡温柔的眼底,
「所以,我私下给她准备了一个大奖。我在公司一半的股份,将无条件转赠给她。」
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顾庭洲捧着巨大的玫瑰花束,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宁宁,原谅我。」
望着他沉静的眉眼,我在瞬间的愣神后,正要开口。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凭什么!」
又是顾时意和周纱。
还真是,阴魂不散。
「哥!纱纱姐不让我说,但今天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你知道这个女人当年做了什么吗?」
顾庭洲沉声警告,「顾时意,她是你嫂子,学不会尊敬就滚出去。」
顾时意瞪了我一眼,
「如果我说,当年下药的,其实就是周宁自己呢?」
「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ţũ₎说,我有证据!」顾时意掏出一个笔记本。
看到笔记本的时候,我在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周宁的日记本,哥。」
「里面写满了暗恋你的经过和细节,还有对周纱姐的嫉妒和报复。」
「她自导自演给你们下药,还恶意剪辑监控,栽赃给周纱姐!」
顾庭洲夺过周时意手里的日记本,看向我的眼神写满震惊。
手中的玫瑰花,重重砸在地上。
我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这样的。」
「你给我看一下,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改动——」
顾庭洲只是问,
「日记是你写的吗?」
我点了点头,「暗恋你的事是真的,但是——」
顾庭洲却没再听下去了,目光炯炯地看向周纱,
「如果当年你真是被栽赃的,为什么不解释?反而出国了?」
周纱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不住往下掉。
「不要再逼我了。」
「好,你想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诉你。」
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我的好妹妹,这么多年,一直把她妈的死怪在我头上。」
「我什么东西她都想抢,包括你。」
「为了报复我,为了阻止我们结婚,她竟然找人,强暴了我!」
顾庭洲猛地看向了我。
眼神里有质疑,愤怒,和难以置信。
周纱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甩在顾庭洲身上。
照片即使打了码,还是可以看到,是周纱的脸。
「她拍了照片,威胁我承认是我下的药,逼我出国。」
她突然一把撕开右手的袖子,手臂上赫然有一条长长的蜈蚣疤。
「这条疤,是我当年反抗那些人留下来的。」
「如果不是癌症复发,想再见你一面,我不会回来的。」
「我什么都说了,你现在满意了?」
说完这一切,周纱哭着跑了出去。
顾时意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颤抖,
「哥!这件事她连我都没告诉,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我怀疑……她要想不开!」
顾庭洲愣了愣,几乎是马上追了过去。
我捡起地上的日记本,翻到最后,终于确定心中的猜想,也追了出去。
刚好看到路边的顾庭洲和周纱。
车水马龙的街道,车流极速。
周纱似乎想要撞上去,被顾庭洲死死拉着。
就像是演偶像剧的男女主。
我听见周纱带着哭腔的声音:
「顾庭洲,我当时真的,真的很想和你结婚。」
「可是我,已经脏了。」
隔着喧哗的喇叭声和川流不息的车流。
顾庭洲看到了追出来的我。
他脸色很冷,眼神也很冷,但抱住周纱的动作却透着轻柔,和心疼。
「脏的不是你,是害你的人。」
然后他低头,当着我的面,狠狠地,用力地吻住了周纱的唇。

-10-
我愣在原地,喉咙仿佛被堵住,耳边喧嚣的风声渐渐小。
明明,在周纱回国那天就早有预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离婚。
可真的看到这一幕,原来还是会心痛。
抬手摸了摸脸,一片湿润。
我自嘲地笑了笑,为这样的人哭,一点都不值得。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拿起手机对着他们开始录像。
虽然我已经找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但顾庭洲一直不肯签字。
而现在,他算是婚内出轨。
顾庭洲看到我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推开了周纱。
周纱脚下趔趄,跌坐在地,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顾庭洲恍惚几秒,过去扶她。
「顾庭洲。」
我喊他名字,然后在他下意识转头的那一瞬,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顾庭洲错愕地看着我,眼底一点点染上怒意。
可看到我脸上的眼泪之后,又整个人一愣。
倒是旁边的周纱替他抱不平:「你凭什么打—」
我反手也给了她一巴掌,冷笑。
「当场抓住自己丈夫出轨,为什么不能打?」
「当然,你也有份。」
周纱捂着脸,扬起手就要打回来,却被顾庭洲猛地攥住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她瞪大了眼,嘴唇剧烈颤抖。
顾庭洲微微避开她的视线,看着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当年要给我们下药,为什么栽赃给周纱,为什么还找人强……」
他像是说不下去,深深吸了口气,「周宁,你的心真狠。」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我讽刺地勾了勾唇角,「顾庭洲,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该感叹你对周纱的情深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一遇到跟她有关的事情,你的大脑就会停止思考。」
「如果监控是剪辑的,那么她下药,扶着我进你房间的画面又作何解释呢?」
「如果我找人强暴了她,为什么她不报警呢?」
顾庭洲愣住,微微皱眉。
周纱余光打量着他,脸色一白,着急忙慌地反驳:
「当然是因为你先找人强暴了我,然后逼着我跟你演这一出戏。」
「至于为什么不报警……」
她眼里泪水涌上来,「我是个女孩子啊,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害怕?」
「要我当着警察的面再陈述一遍那些恶心的事情,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刚才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陈述了一遍吗?」
「应该也不害怕被警察知道了吧,我可以帮你。」
说着我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不可以!不可以报警!」
周纱尖叫着扑过来,直接打掉了我的手机。
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心虚地看着顾庭洲,嘴唇蠕动,却又说不出找补的话。
顾庭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周纱,别害怕。我陪你去警局。」
「不行……不行的。」她整张脸都写满了抗拒。
「为什么不行?」
周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戏谑地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眼泪。
看,这么拙劣的谎言,这么愚笨的一个人,但刚才顾庭洲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我把手机捡起来,打开周纱的微博。
这些天周纱一直在给我发骚扰短信,在我把她联系方式都拉黑之后,她又用微博小号关注了我。
我找到了她两年前在国外发的一条微博,
「这条微博的编辑时间是两年前,视频里周纱在沙滩上晒太阳,她当时穿着吊带,右手臂上根本没有什么伤疤。」
「也就是说,伤疤是这一年才有的。」
「如果说强暴发生在下药之前,那这个视频又怎么解释呢?」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编造事实。」
顾庭洲猛地看向周纱
她脸色惨白,不敢和他对视,
「庭洲,这个微博不是我的。不,是她盗了我的号。对,就是她盗了我的号。」
前后矛盾,语言混乱,顾庭洲看她的眼神,已经从怀疑转化成了实质的,被欺骗的愤怒。
我又拿出我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前面的日记都是我写的,但最后一页,关于下药这一部分,我不承认。」
「我会找专业的字迹鉴定师鉴定,证明我的清白。」
「我没有下药,也没有找人强暴周纱。」
「她刚才在公司年会,当着所有人污蔑我的行为,严重侵犯了我的名誉权。我已经报警了。」
「周纱不敢报警,我敢。」
顾庭洲整个人僵住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刚才你的行为,坐实了婚内出轨,我会向法院起诉离婚。」
他身体颤了一下,「宁宁……」
我勾了勾唇,忍不住讽刺道:
「顾庭洲,我们结婚三年,我陪你东山再起,就算说不上相濡以沫,但也是并肩作战。」
「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有一点信任。」
「但凡刚才你听我解释一句——」
顾庭洲瞬间红了眼眶,我只觉得可笑。
「我承认我从前暗恋过你,但自从知道你和周纱在一起之后,就对你收了心思。」
「就算再讨厌她,我也没想过插足你们的感情。」
「结婚的时候,是你告诉我,会忘记周纱,努力喜欢上我。」
「是你说,虽然我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但希望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我当时相信了。」
「但我现在才发现,喜欢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顾庭洲,我们放过彼此,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吧。」

-11-
那天之后,顾庭洲还是没有签字。
我内心倒是没有太大波澜,直接向法院提起了诉讼离婚。
至于周纱。
警察已经调查出了事情的始末,当初就是周纱下的药,根本不存在什么强暴,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
因为当时年会上很多人录频拍照,社会传播影响很大,警方发了官方通报之后,一下就上了热搜。
网友们议论纷纷。
「听说当时周纱拿出的那些亲密照不是 P 的,而是周纱在国外和她的男友们喝醉之后拍的。」
「男友们?」
「是啊,玩的可花了。就连她右手上那条伤疤,也是被她某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友用鞭子抽的。」
「这也太 6 了。」
「听说甚至连她癌症复发这件事,也是假的。周纱的癌症早在国外就治好了,只不过没钱花了,得知前男友东山再起,就回来了。」
当然,这些并不是网友们的道听途说,而是周纱亲口招供的。
「那顾庭洲岂不是真的冤大头?」
「冤大头什么呀,死渣男。刚在年会上对自己老婆表白,转头就吻上了白月光。」
「接吻癫公一个。周宁才是真的冤好吧。」
顾时意和周纱当众污蔑我的行为,被拘役个几个月跑不了。
听说当顾时意知道真相后,气得扇了周纱好几巴掌。
周纱自然也不会示弱,两人直接在警局打了起来。
在警局寻衅滋事,罪名并不会小,两人又被多关了两个月。
这些天,我日记本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最后一页并不是我的笔迹。
我把报告复制打印一份,给顾庭洲寄了过去。
顾庭洲给我回了一条短信:「能不能,不离婚?」
我直接把他拉黑了,毕竟,之后的事情他跟我的律师对接就行。
法院关于离婚的判决也下来了。
历经三个月的官司,我和顾庭洲正式离婚。
因为顾庭洲是过错方,又或许是他主动让步,法院判给我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
包括公司,顾庭洲虽然还是总裁,我却成了最大的股东。
闺蜜听说后,直呼过瘾:「这也太爽了,所以说,顾渣男余生都在给你挣Ṱŭ̀⁹钱,是吧?」
离婚后,顾庭洲来找过我几次。
每次他的车都停在路边。
我直接叫来物业的保安,举报他违章停车。
反复几次,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我家楼下。
我想,他应该是放弃了。
几个月之后的中秋节。
开车去超市买菜的时候,我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我爸。
外面下着小雨,他佝偻着身影,泛白稀疏的发丝覆上了薄薄一层雨雾。
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宁宁。你姐昨天被放出来了。」
见我不说话,他攥了攥大衣的衣角,
「当时我们都以为她癌症复发了,情急之下,忽略了你,也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爸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装病。爸在这里跟你道歉。」
我望着他,有些无语。
「不过,你姐也遭了报应。」我爸苦笑一声,「她的癌症,真的复发了。」
我微微有些惊讶。
「一个星期前在看守所,你姐突然晕倒,医生查出来的。」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就去做了肾源匹配,刚好符合。」
「要捐肾这件事,爸没告诉你姐,怕她担心。」
我淡淡垂眸,指甲掐入肉里,「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不是的宁宁,今天……今天是中秋节。家里房子好大,一个人都没有。爸想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饭……」
「中秋节过后,爸就要做手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他小心翼翼又目光期盼地看着我。
最后苦笑道,
「就算你不想见我,也该回去见见你妈,拜拜她的牌位。她一定很想你。」
这个理由,我没有办法拒绝。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爸还是骗了我。
家里并不是没有人,周纱也在。
我看着坐在餐桌上,慢悠悠喝着茶的周纱,心脏一瞬间收紧。
「宁宁,爸不是故意骗你。今天是中秋节,爸只想全家人一块坐下来好好吃个饭。」
「全家人?」我冷冷出声,「你和她才是一家人。」
「是啊,我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哪配和她一起吃饭啊。」周纱也在阴阳怪气。
她出来之后,似乎不再和我装什么姐妹情深了。
我爸一愣,眼睛都急红了,连忙安抚我,说话都开始哆哆嗦嗦,
「宁宁你别生气。爸知道你姐做了很多错事,但她现在真的知错了。」
「纱纱,快和你妹道歉。」
「凭什么?」周纱冷哼,看我的目光似淬了毒。
「她害得我被关了半年,害我癌症复发,还让我跟她道歉,做梦!」
我想,有的人就不配被同情,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只会把所有不幸都怪责在别人头上。
「啪」地一声巨响,周纱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爸,眼里情绪翻涌,恨意渐渐浮现,
「你打我?从小到大,你没打过我,今天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我是你爸!」
「你才不是!」周纱几乎是吼出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我爸愣愣地看着她。
周纱沉默几秒,突然诡异又恶毒地笑出声,「你们全家,都是蠢货!」
「当年我妈只是拿了份假的亲子鉴定报告给你看,你就信了,接盘侠谁能当得过你啊。」
我爸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
他全身都在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
「瞪什么瞪啊,是你自己蠢。」
「你现在什么都给不了我,还想在我这里扮演慈父,怎么,还想让我给你养老吗?」
「你倒也不用那么生气,反正医生说有个好心人匿名要给我捐肾,过几天就要做手术。」
「到时候我会出国,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在他们撕破脸皮的时候,我默默上前把我妈的牌位好好收起来,准备带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周纱得意的模样,我突然开口,「你知道给你捐肾的是谁吗?」
「都说匿名了—」周纱很不耐烦,看到我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那个好心人就是你身旁这位。也就是你的。」
我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词,「养父。」
周纱整个人石化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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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爸把周纱赶了出去,准备让她自身自灭。
那之后他就中风了,我给他请了一个护工。
护工说,「周纱经常会来骚扰你爸,你爸每次看到她就犯病,这病怕是难得好了。」
得知周纱死讯那天,我正在小区里遛狗。
和我的邻居,沈晏一起。
沈晏是一个年轻的海归,刚回国发展事业,家里人就给他在这里买了套房。
我们认识是一个巧合。
有一天我家狗丢了,焦急找了老半天,差点报警。
直到有人敲门才知道,原来是沈晏做饭太香,又忘了关门,这香味直接就把我家狗给勾到他家里去了。
熟了之后,沈晏老想着请我家狗吃饭。
他笑得温和,目光却落在我脸上,「柴柴太可爱了,我当时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它。」
怎么感觉他别有深意?
没办法,我作为狗主人,只好每天带着狗去蹭饭。
「宁宁,我给你和柴柴拍张照吧!」
沈晏举着相机,朝我招手。
我下意识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沈晏身后,面无表情盯着我们的,顾庭洲。
他明显清瘦了很多,眼睛里也没了从前骄阳般炽热的光彩,整个人透着颓废感。
沈晏也回头,视线在我和顾庭洲之间逡巡了一圈,挑眉道,「前夫哥?」
我点头。
「要不要我帮你?」
我知道他说的帮是什么意思,但最后还是摇摇头,「你帮我把柴柴带回去吧。」
沈晏也不再说些什么,牵着柴柴离开。
只是走之前,突然亲昵地帮我拨弄下头发,刻意提高音量:
「我和柴柴在家等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沈晏的背影,一道冷淡的声音钻入耳畔:「他已经走了。」
顾庭洲神色还残余些冷意,眼里淡淡的嫉妒和怒意不加掩饰。
沉默的气氛裹挟着我们。
「宁宁,我们离婚,不过半年。」
我转过身,从唇边勾出一个平静的笑,「你吻周纱的时候,我们还没离婚。」
顾庭洲脸色灰败,好半晌才开口,「周纱死了。」
「死在第三次病发的时候。她承受不住痛苦,又没有肾源,就偷偷藏了剪刀,趁护士不注意的时候插进了喉管。」
或许是早有预料,又或许是已经不在意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但此刻顾庭洲脸上也没有半分波澜,还是让我有些唏嘘。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在她第二次欺骗我的时候,我对她,就连同情和恨意都没有了。」
「我很清楚,现在我爱的人,只有你。」
「那又怎样,我不爱你。」我的拒绝没有丝毫犹豫。
「没关系。」
「从前你先喜欢上我,现在换我来,先喜欢你。」
顾庭洲握住我的手腕,缓缓低头,「只要你,再给我一次—」
太久没见面,我已经快忘了他身上的气味。
朦胧的类似薄荷的腥香,侵略性极强。
这种侵略性让我极为反感,下意识甩了他一巴掌。
「别碰我!」
他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黑沉沉的眸子露出几分悲伤,「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
「一点也不。」
夜越来越黑。
顾庭洲沉默片刻,眼眶在这样的夜色里微微泛红,「这半年,我很想你。」
「你不让我来找你,我就忍住不来找你。可我忍不住不想你,日日夜夜。」
「工作的时候,我看到三周年你送的小狗摆件,会想到你。」
「看到去年我们通宵一起整理的资料,会想到你。」
「看到一起做的竞标书,会想到你。」
「回去之后,看到空荡荡的家会想到你。」
「看到阳台上你养的月季会想到你。」
「看到冰箱里一起包的冷冻饺子,也会想到你。」
「好像我做什么事都会想起你,好像所有的地方都有你的影子。」
「宁宁,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看起来深情,脆弱,专注,是我从前最渴望的那种眼神。
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顾庭洲,你不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
「怎么会只是习惯……」他眼里满是痛苦,「宁宁,我爱你。从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了。」
「我家破产的时候,所有人对我敬而远之,周纱更是为了抛下我,不惜下药。」
「只有你。宁宁,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也只有你会一直陪着我。」
「你不会因为我有钱就对我谄媚,也不会因为我破产就对我落井下石。」
「结婚之后,有一次你去参加朋友的订婚宴,结束的时候我去接你,有人嘲笑我开的不是豪车,问我是不是穷到把车卖了。你性子一向平和,却为了我和他据理力争。你告诉他,这辆新车是我竞标成功一个很棘手的工程买的,而当时和我竞争最厉害的,就是他爸的公司。说完你就拉着我离开了。你在车里很认真地告诉我,你很喜欢这辆车,比你之前坐过的任何豪车都更有意义。」
「那时我就想,只有你尊重我,爱我,相信我,照顾我的自尊心,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一定要成功,要让你过上最幸福的日子,不再让你被任何人瞧不起。」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顾庭洲停顿片刻,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悔意,混着眼角湿润的水汽,看起来格外的孤寂。
「这几年,我对周纱早就没有了感情,更多的是当初被随意抛弃的不甘心,是想要向她证明自己的好强。」
「你不会知道,当顾时意说你是因为暗恋我,才给我们下药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气愤,知道你暗恋我,我心里竟然有一丝罪恶的窃喜。」
「对不起。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庭洲眼睛红透了,哑着嗓子乞求, 「你原谅我, 最后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你喜欢了我那么多年, 现在我也喜欢,不, 我爱你。我们不要分开,不要再错过,好不好?」
听着顾庭洲回忆过去,我不是毫无感知。
那些过往里, 承载的,是我曾经满满的真心。
不过,那又怎样。
我看着顾庭洲, 嗤笑道:
「可是, 从前我那么爱你,你不是也没有珍惜吗?」
「错了就是错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后悔药。」
最后, 我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厌恶地说,
「顾庭洲,你知道吗。」
「刚才那你的那番掏心掏肺的悔悟, 我竟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你, 从来都不值得。」
「你走吧, 以后再来骚扰我, 我会报警。」
最终顾庭洲只能黯然转身。
离开的时候, 我发现他似乎,走路有些一瘸一拐,顺口问了一句:
「顾庭洲, 你的腿?」
顾庭洲转头的瞬间, 眼神透着无限惊喜:
「去年出了场车祸,骨折后留了后遗症, 走路有点不方便。」
「宁宁, 你是在关心我吗?」
自然不是。
从前我爱他的时候,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当我不再爱他, 自然不会再顾及他的自尊心,
「不会影响工作吧?你现在可是在给我打工, 别耽误给我挣钱啊。」
顾庭洲的眼神在瞬间灰白, 嘴唇动了动, 却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理会他的自我感动和暗自伤神,转身,挺直脊背,走得坚定, 又释然。
夜色降临, 不远处, 熟悉的房间亮起一盏灯。
饭菜的香味从楼道溢出来,伴随着柴柴兴奋的叫声。
曾经我在日记本里写。
万家灯火阑珊,却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盏。
我好想, 和他有一个家。
后来,日记本里写的那个人亲手摧毁了我们的家。
所幸。
万家灯火阑珊,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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