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

我以为我和梁昭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直到他分化成 alpha,而我分化成了 omega。
我怀抱私心同意了两家的联姻,但是梁昭却对我越来越冷淡。
他面色不虞,冷冷地喊我全名:「余慕青,我只把你当兄弟。」
他最后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决定成全他,主动解除了两家的婚约。
后来,他如同以前那般打电话同我插科打诨的时候,我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在约会,挂了。」
下一秒,我听到电话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01
「检测结果出来了,你分化成了 omega。」医生拿着一沓白色的报告单,宣读这个我始料未及的结果。
怎么可能?从我还在娘胎里开始,检测就显示我未来会是一个 alpha。
我从小到大都被当成一个 alpha 培养,即使身形较其他 alpha 较瘦弱,分化期延迟,我也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ťū́ₙ,如今居然直接变成了 omega。
「医生,有没有可能是误诊?」我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
医生看我一眼:「你分化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全身发热,腿软无力?」
我无法反驳,因为我确实没有梁昭分化时的狂怒暴躁,按照症状,我确实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 omega。
门关了又开,梁昭面色焦急,像一阵风刮了进来,脸上还流着汗,紧张地看着我,上手摸摸这摸摸那,生怕我缺斤少两:「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
我讷讷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他看我这个样子更着急了,烦躁地往后捋了一把头发,又怕他这副样子吓到我,强自冷静下来:「没事,别怕,有我在。」
我指了指床头的检查报告,他这才将目光移向别的地方,拿起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我眼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开口想问什么。
我提前打断他,回答他的疑问:「医生说的分化症状跟我都对得上,没诊断错。」
说完,我又犹豫了一下,怕没有说服力,扯开了病号服的脖领,低下头把后脖颈暴露在他面前:「要不……你闻闻?」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我正疑惑,突然一只大手隔着我的病号服紧紧摁在了我的腺体上面,手心烫得我一抖。
我转头去看梁昭,他脸色难看,咬牙切齿:「余慕青,你到底有没有常识?」
我有些心虚,每次一到生理课我就犯困,基本没有好好听过。
他眼神闪烁,手终于从我脖子上移开:「这个地方,以后不能随便暴露给别人看,更不能给别人闻。」
他顿了顿,加上一句:「我也不可以。」
02
我的信息素和梁昭的匹配度高达 92%,梁家知道这件事以后非常开心,梁母约了个时间和我们家聚餐。
梁昭知道以后哼笑一声:「你信不信?这餐饭的目的根本不单纯,大概率要两家联姻。」
他烦躁地把玩手中的烟盒,碍于我在场不敢点烟:「真有意思,联姻对象从小找到大,最后给我找了个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哥们。」
听到最后那句话,我的眼皮生涩,喉头干痒,艰难地眨了眨眼,扯出一个干笑:「叔叔阿姨也是没办法,跟 90% 以上的高匹配度 omega 接触才能缓解你易感期的症状。」
梁昭看了我半晌,突然凑近了,眼神锐利。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我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我们之间吐息可闻。
过了一会儿,他悠悠地直起身子:「阿青,你也会怕我易感期的样子吧?」
「别的 alpha 用抑制剂可以压制,但是我不行。如果你是我的 omega,你没有任何其他的方法替我纾解,一切都得你自己承受。我的易感期时长不等,可能三天,可能半个月。」
「阿青,你受得了吗?」
我的眼眶发烫,脑袋充血,耳朵嗡鸣,低着头,几乎不敢看梁昭的脸。
他说的这些话在我午夜梦回中都从不敢奢求,五年的暗恋让我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谨慎又懦弱。
我刚想回答,就听到Ţũ̂ⁿ他轻笑一声:「我逗你呢,阿青,没被吓到吧。」
「我们是永远的铁哥们,所以待会儿跟我一起拒绝联姻吧。」
他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婚姻是留给相爱的人的。我才不当信息素的奴隶呢。」
03
如梁昭所料,两家聚餐不单纯,聊着聊着就提到了联姻的事情。
一切都在梁昭的意料之中,除了一开始就被他纳为「自己人」的我。
我在梁昭愤怒又震惊的目光下,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同意联姻。」
我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了,要么成为一对爱侣,要么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酒精上脑,我也想为我五年的暗恋争一个结果。
梁昭的目光如有实感,扎得我生疼,浑身不舒服,我借故起身去了洗手间。
接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仔细思考了一下,不后悔,甚至很庆幸。
身后传来梁昭冷冷的声音:「你是不是喝大了?」
我抬起头,和镜子里的他对视:「没有,我很清醒。」
他走近了,高大的身形很有压迫感。我的身形比较匀称,在 alpha 里面偏瘦,归到 omega 里面也不显另类。但是梁昭一直是公认的衣架子,倒三角身材,190 的身高加上那张脸,让他一度被模特队的学姐疯狂骚扰,誓要让他加入。
此时他贴着我的背,热气蒸得我面色发红。他低下头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问:「我说的那些你同意了?」
脑子里即刻有了一些想象,但是我的那些羞赧在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后烟消云散——他像是笃定我不敢。
梁昭起身正准备离开,我突然转过身一把勾住他的皮带,把他重新拉近,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声音轻柔又放荡:「当然,你要现在试试吗?」
我看到梁昭死死盯着我眼下那颗泪痣半晌,最后恶狠狠地扔下一句「我看你真是疯了」,转身走了。
0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圈子里面也没有隔夜的秘密。
即使这件事情还没有宣布,许多人已经嗅到了梁、余两家联姻的风声。
程潭靠在卡座上,抿了一口酒:「你什么情况?认真的?」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下:「还好当初你没答应我的追求,现在咱俩都要当姐妹了。」说着,他看我半晌,又叹了口气。
「搞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之前梁昭身边不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我没有说话,被强行忽视的记忆卷土重来。
在梁昭的高中时代,也曾经有一个和他玩得很好的兄弟。
他们的关系终止在梁昭的十八岁生日当天,那个 alpha 说自己其实是一个 omega,隐瞒身份只是为了接近他。
他在礼花筒的爆炸声中向梁昭告白,得到了一个冷淡的回应,再然后,我再也没有在梁昭身边见过他。
梁昭把这件事当个笑话说给我听,语气里带着嘲讽与不屑:「真是电视剧看多了,天天幻想什么兄弟变情人的戏码。」
我面上不显,背后已经浮出一层冷汗,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条声纹项链。
声纹里是我对我们十年友谊的回顾,还有我对他的告白。
他向我讨要礼物,我笑着搪塞说自己忘了,不顾他难看的脸色,只说会给他再买一份。
回去以后,那条声纹项链我没再找到。
或许是上天的某种预兆,我把自己的感情连同那条声纹项链一起藏起来。
直到现在。
05
自从我同意联姻以后,我和梁昭几乎没再联系。
梁昭是外人眼里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几乎从不挂脸。
只有我知道,他是冷暴力的一把好手,那些尖酸刻薄的模样他也有,只是从来只暴露在我面前。
我最喜欢的舞台剧要演出了,我终于找到话题和他联系:「明天有时间吗?可以陪我去看舞台剧吗?」
我的生活枯燥乏味,兴趣也不如梁昭广泛,为数不多的一个就是看舞台剧。
每次梁昭都会陪我去,然后开场就睡觉,结束了再揉揉眼睛,不甚走心地夸一句好看。
这几乎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俗成,我私心希望它能够延续。
手机震了一下,梁昭的回复简短明了,不留余地:「忙。」
这个回答不算意料之外,我收起手机,苦笑了一下。
我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去。
但是天公不作美,坐车路上就开始下雨,虽然从停车点到剧院的距离不远,但我单薄的衬衫还是湿透了,沾在身上,刺冷入骨。
出门太匆忙,雨伞和纸巾都没带,我正懊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纸巾递到我面前,我眼尖地看到他的无名指侧有一颗小痣。
怔愣了一瞬,肌肉比大脑先反应,我傻傻地笑着抬头:「不是说忙吗?」
梁昭黑着脸站在我身前,见我没反应过来,习惯性想直接上手给我擦湿漉漉的脸蛋,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僵住,然后直直地把纸巾塞到我手里:「忙完了。」
我草草地擦完,看他把臂弯里的风衣拿出来:「穿上。」
梁昭的外套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趁他不注意,我把头埋下去嗅了嗅,是他的信息素味道。
我们进去落座的时候,舞台剧已经开始了,灯光熄灭,独留台上的灯还亮着。
今天的舞台剧有些枯燥,看了一会儿,我的注意力不自觉被梁昭吸引。
他微微垂着头,闭着眼,看起来有些疲惫。
放在把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触碰到梁昭温暖的手。
下一秒,冰凉的手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掌心中,梁昭ŧù₇在浅眠中习惯性握紧我的手给我取暖,皱着眉数落:「手怎么这么冰?」
我一动不敢动,僵着身子坐了半晌,生怕梁昭下一刻就会清醒。
昏黄的灯光照着梁昭脸上细小的绒毛,睡着的梁昭温柔很多,有些孩子气地皱眉,不像他清醒时对我越来越冷淡刻薄,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从他的世界里剔除。
我有些鬼迷心窍,视野中他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嘴唇离我越来越近,似有所感,我顿在了离他咫尺的地方。
下一瞬,灯光大亮,满室清明,我无所隐藏。
手上的温热撤去,我对上了梁昭冰冷而清醒的眼神:「余慕青,你想干什么?」
「我……」
没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梁昭不耐地打断了我:「余慕青,我只把你当兄弟。」
他起身,拉出一个妥当的社交距离,对我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舞台剧很不错,我让孙叔送你回家。」
胡说,他明明连看都没看。
话在我嘴里转了一圈,说出来变成了一个「好」。
我随着人流往外走,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我听到有人大喊:「有 omega 进入情期了!」
一股浓烈的栀子花香气席卷我的鼻腔,我敏锐地嗅到其中夹杂的一丝松木香。
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我的大脑里,下一刻,这个念头就被验证了:「好像有 alpha 被强制进入易感期了!」
人潮都在往外涌,保安站在门口疏通人流,我却不管不顾地逆着人流往里面跑。
我知道,梁昭躲在剧院最里面的洗手间里面。
跑过去的路上,我的脑袋乱成一团糨糊,在自助机里面买一管抑制剂都是肌肉记忆,停在离洗手间还有十米远的地方时,理智才堪堪回笼。
抑制剂对梁昭没有作用,只有我对他有用。
「阿青?」梁昭的声音哑得吓人,刚刚还浅淡的松木香突然浓重地向我席卷而来,如藤蔓一般缠着我一步一步靠近。
我把手放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轻声道:「梁昭,我……让我进来帮你,好不好?」
门内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梁昭粗重的喘息声。
我看到门把手轻轻动了动,我几乎以为梁昭要同意了。
下一刻,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然后是金属砸在地上的清脆响声——梁昭把门内的把手砸了,门彻底没法被打开了。
「滚……」
我几乎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什么?」
「滚!」梁昭抵触的情绪顺着他的信息素成百倍地向我压来,我的脖颈如同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我的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直到现在,我才隐隐约约明白,梁昭对我的心理厌恶,好像是远远大于我的信息素对他的生理吸引的。
而梁昭从不是那种会被本能左右的人。
06
「青青,你还好吗?」程潭颇为关心地打电话给我。
我拿出嘴里的体温计,38.4℃,已经降了不少:「差不多好了。」
从剧院回来的时候,我没有坐车,在瓢泼大雨里面走回了家。
脑子清醒没有不知道,回来以后直接大病了一场。
「梁昭……怎么样了?」问出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应该还是没有清醒的,被烧糊涂了。
程潭在那头支支吾吾:「应该……好了吧。」
我皱眉,怎么这么不确定。
「ẗůₚ青青,嗯,那个 omega,就是那个让梁昭强制进入易感期的 omega,他跟梁昭信息素的匹配度……是百分百。」
脑袋轰的一声,我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轰然倒塌,满地狼藉。
后面我回了什么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程潭说,如果梁昭接受了 omega 的信息素治疗,他应该会恢复得很快。
我忍不住自虐地想:栀子香味的 omega,会是什么样的呢?
梁昭说他没有理想型,但我觉得他和那种温婉清秀的 omega 应该会很般配。
梁昭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想象不出他谈恋爱的样子。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憔悴,唇色苍白,不讨人喜欢。
下定了决心,我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开车回了主宅。
07
我和父母一起坐在梁昭父母对面,梁母的表情有些抱歉:「小青,梁昭这个性格真的是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没事的,阿姨,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这段时间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婚约还是算了吧。」
和梁父梁母的交谈很顺利,出了门,我才恍然意识到,我跟梁昭的婚约就这么解除了。
没敢问梁母梁昭的情况,怕知道梁昭没恢复,更怕知道他恢复了。
想了想,我决定还是去探望一下他,也算是给我们多年情谊一个结果。
买了果篮上到梁昭病房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最后向护士要了一张纸、一支笔,写了一句话放在果篮里,麻烦她帮我转交,然后转身离开了医院。
纸上写着一句话:「早日康复,祝你自由。」
08
门外响起了铃声,我打开门,看着程潭拖着大包小包挤进了我家。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当然是庆祝我们家青青重回单身,脱离苦海啊!看你这一周颓废的样子,真不成器。」程潭恨铁不成钢,「alpha 有的是,干什么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面?」
我被他气愤的样子逗笑了,接过他手里的菜:「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做好饭出来后程潭已经把桌上准备的高脚蜡烛点上,灯也全关了。
看我出来,他对我眨了眨眼:「既然都是单身了,陪我这个可爱的小 O 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不过分吧。」
我刚坐下,门铃又响了。
程潭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可能是我买的东西到了,我去开门。」
我坐在椅子上等,却迟迟没看到程潭回来。
走到玄关往外看的时候,我愣住了。
梁昭站在门外,脸色有些苍白,透着病容,但是姿态很强硬地堵在门口。
程潭恨恨地看着他,在门口和他对峙。
沉默半晌,我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程潭的肩,抬眼对上梁昭:「有什么事吗?」
梁昭以我很难形容的一种眼神看着我,好像很难过、很受伤,不答反问:「阿青,不让我进去吗?」
09
好好的两人烛光晚餐变成了三人,餐桌上的气氛堪称凝重。
吃完饭,梁昭坐在沙发上沉默,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他大概有话要和我说,碍于程潭在场不方便说。
我觉得我们之间走到这一步,也是时候好好说清楚了。
程潭走了,只剩下我和梁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没有混杂栀子花香的味道。
看来他们还没走到那一步,我有些走神地想。
「婚约解除了。」梁昭说了一个陈述句,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他看上去有些烦躁,把头发揉乱了:「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吗?」
以前那样相处?我不清楚梁昭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让我摇了摇头。
「你和程潭都可以当回朋友,为什么和我不行?」他皱眉,眼里是很真切的疑惑。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眉头皱得死紧,食指和中指把烟夹出来,却没有点燃。
「想抽就抽吧。」
他摇了摇头:「你烟草过敏。」
我看着灯光下梁昭的眉眼,轻笑了一声:「梁昭,你看,跟我待在一起你连烟都抽不痛快。」
梁昭怔了一下,把烟盒拿出来,拍到茶几上,加重语气:「烟我可以戒。」
烟可以戒,但是需要时间。
我恍然大悟,其实我也可以戒,只是梁昭不习惯,只是梁昭需要时间。
我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当回普通朋友吧,梁昭。」
10
程潭给我介绍了一个 alpha,美其名曰,忘记过去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我多次拒绝,最终被他以陪他玩的名义骗出来,让我和那个 alpha 相处。
面前的 alpha 温文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眼神温柔:「小余,介意我这么叫你吗?」
我摇摇头:「不介意的,宋哥。」
宋星竹幽默风趣,我们之间的氛围松弛,倒像是两个老友。
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震动,我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梁大帅哥」。
这还是梁昭拿我的手机改的备注,他嫌我给他备注的原名枯燥又疏远,不显亲密。
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放置,等他自己偃旗息鼓。
但是梁昭不依不饶,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眼看着宋星竹的目光落在了我震动不停的手机上,我终于接起了电话。
「阿青,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梁昭语气不是很好,但他并不准备追究这个。
「昨天怎么没来看我比赛?」
梁昭喜欢赛车,他的比赛我每场都不会缺席,每次他开香槟,我都会是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
梁昭或许以为我们已经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方式,他越来越频繁地找我,而我为了应付他而精疲力竭。
宋星竹坐在我对面,虽然很安静,我却实在不想再和梁昭纠缠,淡淡地敷衍他:「没空。」
对面陷入了沉默,在我想要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又开口了:「那明天呢?阿青你有……」
「梁昭,我在约会。」我打断他。
话音刚落,我听到对面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挂了。」我干脆果断地挂了电话。
宋星竹看起来好像有点出神,我挂了电话以后他终于回神,我抱歉地对他笑笑:「不好意思,宋哥,我们继续吧。」
11
宋星竹知道我喜欢舞台剧,于是订了两张票,邀请我明天一起去看。
我欣然同意。
没想到会在剧院碰到梁昭。
这天的天气不像上次一样差,但是梁昭的脸色依旧苍白,看到我和宋星竹并行时更甚。
我不想自恋地以为他是在等我,但是他的目光灼热,在我经过他时,狠狠地捉住了我的手臂,手心烫得我难受。
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恍惚觉得我的手臂好像发红、发痒,对他产生过敏。
梁昭的嗓音粗粝沙哑,过量的尼古丁损坏了他的喉咙:「是因为他吗?」
他的问题没头没尾,但我莫名听懂了。
我摇摇头,把手臂慢慢地抽了出来:「梁昭,你知道答案的。」
12
这次的舞台剧还不错,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全程。
宋星竹看得很认真,不像梁昭开场就睡觉,但是我和他讨论剧情时他却摇了摇头,对我表示抱歉,他不记得了。
吃完饭,宋星竹送我回家。
我们停在了楼下,宋星竹转过来温柔地问我:「小余,今天过得还开心吗?」
平心而论,宋星竹很完美,但是太完美了,他的笑容时时挂在脸上,我却觉得他总是不像他展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他靠谱而绅士,我们总能聊到一起,但是相处太平淡,毫无火花,倒像是朋友间的相处。
而且……
「宋哥,你心里是不是有人啊?」
宋星竹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对他眨了眨眼:「你总是走神,看舞台剧的时候也是,别以为我没发现哦。」
宋星竹显出些许迷茫的样子,然后对我抱歉地说:「抱歉,小余,我以为我心里已经没人了。」
他很坦然地笑了一下,对我伸出手臂:「那以后就做朋友吧。」
我对他笑了一下,欣然接受了这个来自朋友的拥抱。
余光里注意到一个高挑的人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目光低沉锐利,像要在我身上扎出一个洞来。
看身形,不像是我认识的人。
我指了指那人:「宋哥,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我看到宋星竹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脸色骤变,覆在他脸上长久而不变的面具终于碎了。
宋星竹向我道歉,匆匆往那边走过去。
路过的车灯打在那人脸上,那人身材修长,五官锋利,穿着连帽卫衣,不像是 omega,像是一个 alpha。
对上那人眼神的一瞬,我毛骨悚然,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但是转瞬即逝,宋星竹走到他身旁的前一秒,我看到他垂下头,像一只恶犬被主人套上了项圈。
通过他的口型,我看他叫了一声:「哥。」
「别看了,人已经走了。」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侧头,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梁昭。
不想深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按电梯上楼,他沉默地跟在后面。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密闭的空间里,电梯在往上升,我却觉得我在下沉。
「没有。」
小区的清洁做得到位,我能透过光洁的电梯墙面看到他泛红眼眶的倒影。
他说:「阿青,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他又自顾自地补充:「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会管着我抽烟、督促我吃早餐、天冷提醒我记得添衣,每次Ŧŭ̀⁼都会来看我比赛,以前陪你去看舞台剧的人明明是我……」
我打断他:「那些特权,是给以前的梁昭的,而不是朋友的。」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只是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他的声音更加低哑:「那以后呢?」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以后,可能会给不知名的某某吧。」
电梯门开了,我走到家门前:「就到这吧。噢,对了。」
转身打开房门后,我从玄关处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梁昭之前借给我的风衣。
「还给你。」
我站在房门里,梁昭站在门外,门里的灯光照不到他。
我没再像以前一样对他道晚安,只是很郑重地说:「梁昭,再见。」
13
我没想到梁昭会直接冲过来。
他很固执地抱着我,不顾自己被门夹伤的手。
「梁昭,放手。」我皱着眉,梁昭的手劲很大,死死地掐着我的腰,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梁昭充耳不闻,良久,我感到颈窝里一阵温热,流进锁骨时,被风一吹,又变成冰冷的凉。
梁昭哭了。
这个认知让我颇为诧异。
梁昭外热内冷,上一秒跟人勾肩搭背地喊兄弟,下一秒就能翻脸不认人。
我和他从小玩到大,印象里他最后一次哭是在小学时,因为我手上戴的金镯子,被飞车党抢劫。
镯子卡得太紧,我挣脱不掉,几乎在被拖行。
警察赶到的时候,小小的梁昭脸上混着血和泪,嘴里还死死咬着匪徒的一块肉。
梁昭的果断和狠厉是从小时候就有的,在面对我的时候却频繁失效。
我的手无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感到他的肌肉绷紧,却忍着疼不吭声。
刚刚我关门的力度不小,不知道梁昭有没有这么扛造。
我推他的肩膀,没推动,只能拍了拍他的腰侧:「你的手臂,去医院看看吧。」
梁昭依旧不吱声,沉默地抱着我。
「不去医院看你也要放开,我要关门睡觉了。」
现在他肯说话了:「手臂很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起了小学时的梁昭,我觉得于情于理,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也该给他处理一下伤,何况是因我而起。
我放平心态,学着和他以朋友的形式相处。
我让他坐到沙发上,按照百度的方法给他测了测,粗略估计没骨折。
从药箱里翻出一瓶红花油,我丢给他让他自己揉。
梁昭大少爷做派,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红花油都不会用。
看他用得费劲,我把药油焐热给他按揉。
我们之间的气氛宁静祥和,我突然觉得我和梁昭之间,就这样做朋友也挺好的。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到现在,我也算是给我五年的暗恋一个交代了。
我的手离开了梁昭的手臂,残留在手心里的药油有些发凉。
我看到垂着头很久了的梁昭突然抬头,对我说:「阿青,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以为他要说再给他一点时间习惯。
但他说,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学会爱我。
14
接到梁母的电话时我还有点发蒙,梁母的声音很焦急,在电话里说,梁昭的情况很紧急,希望我来一趟。
自从梁昭那晚说了那些话以后,我正大光明地屏蔽了他的所有消息。
我觉得我很矛盾,之前想要梁昭接受我,等到他真的想踏出那一步以后,我又不相信了。
梁昭以前对我说的话历历在目,兄弟真的可以变情人吗?梁昭想尝试,我却不敢了。
长辈开口,我不好不去。
等到我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我看到很多人都站在梁宅的大厅里,我的父母也在其中,面色凝重。
「阿姨,怎么了?」
梁母的脸色苍白:「梁昭的易感期又来了。但是医生说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如果没有高匹配度的 omega 安抚的话,会非常凶险……」
梁昭有信息素紊乱,易感期来临的时间极其不稳定,程度也不一样,高等级信息素让抑制剂无法干预。
医生曾经说,如果找不到高匹配度的 omega 安抚,不一定哪个时间,发作的时候会使人发狂甚至力竭而亡。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身体先于大脑,迈步就要往楼上冲。
梁母出声把我叫住:「小青!不用去了……那个和他百分百匹配度的 omega 已经进去了。」
我顿在原地,觉得大脑依旧在宕机,无意义地回答了一声「哦」。
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声「哦」。
立在原地,我突然觉得在这里等待也毫无意义。
我转过头往外走,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 omega 尖锐的尖叫声。
梁家人都在往上赶,我跟在人群后面,隔着重重人影看到梁昭的境况。
那个和他百分百匹配度的 omega 缩在角落里,衣服整齐完整,但是面色惊恐,毫无对于高配度 alpha 的依恋。
而梁昭坐在地上靠在床头,头低垂着,一只手腕用窗帘绑带和床头立柱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床头柜上欧式台灯的琉璃罩被他打碎了,他的手里死Ṫú₆死握着一块琉璃碎片,身上全都是血。
他死死地抱着一件衣服,很多人上去都没有拉开。
是我还给他的那件风衣。
15
医生说,梁昭理智得可怕,为了抵御本能,他甚至把自己的腺体划烂了。
我看了他的腺体,已经缝了针,一条长长的粉红色的疤痕横亘在腺体上。
所幸梁昭划偏了一点,没有影响腺体正常功能。
从床上收回身子的那一刻,我对上了梁昭睁开的眼睛。
他对ťüₗ我露出一个笑:「脸色怎么这么差?阿青,别生气。」
我冷冷地说:「我没生气,梁昭,你任性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梁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阿青,为了所谓的健康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合就是任性吗?」
「阿青,如果是你,我不会任性。」
梁昭的话指向性明显,我却不愿承认:「梁昭,别让易感期影响了你。」
梁昭笑了下:「阿青,如果是被易感期影响,我现在就不会在医院,在你面前。」
「你可以控制一时,可以控制一世吗?」我语气不耐。
梁昭沉默了,长久地注视我,让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失态。
「如果我是个 beta,你是不是就不会担心了?」
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假设。
我对他说:「梁昭,没有如果。」
16
之后梁昭消停了很久,我又回归了平淡的生活。
其间我还碰到过宋星竹,他像是刚刚应酬完,喝了些酒,眼睑微微泛红,身旁站着之前在楼下等他的那个 alpha,紧紧搂着宋星竹的腰。
他没有看到我,那个 alpha 瞟了我一眼,然后侧过身子,护着宋星竹从我身边走过。
我失笑,防我跟防什么似的。
手机传来震动,是程潭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好像知道了什么大事:「青青,你猜我刚刚在医院腺体科看到了谁!」
没等我问,他立马揭晓:「是梁昭!哈哈,渣男自有天收,梁昭估计是功能障碍,终于要断子绝孙了!」
我的眼皮突然开始狂跳,梁昭出现在腺体科不出奇,他需要按时对腺体做检查,但是前不久出现易感期的时候才做过检查,怎么会这么快又来医院?
想起我们之前在医院的最后一句对话,我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哪个医院?」
程潭本来还嬉皮笑脸,看我声音不对, 立马正色,把地址报给我。
我一路闯红灯到了医院, 找到前台问:「你们医院今天有一个 alpha 要做腺体摘除手术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拔腿就往手术室跑。
一辆辆担架床从我身侧掠过, 不同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找不到梁昭的身影。
突然, 我看到一个人躺在担架床上, 头身都被医生挡住, 唯独露出来的那一只手,无名指侧有一颗小痣。
我揪起那人砸到墙上,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17
梁昭脸偏着, 好像没反应过来。
他的神色很冷静,但是在对上我的眼睛的时候突然变得慌张。
他的手指笨拙地擦着我的脸颊:「阿青, 我错了,你别哭……」
「梁昭, 你是不是疯了?」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这个念头我很早就有了。刚开始, 因为这个腺体,我失去了婚姻自由。后来, 因为这个腺体,我喜欢的人不信任我。」
「那个 omega 我已经送出国了,他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永远不会回来。你还是不信, 那我就再加一个筹码Ŧů⁼。」
「阿青,我要你知道, 我对你的爱永远凌驾于本能。」
我沉默了半晌:「梁昭, 这个手术你必须做吗?」
梁昭看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转头就走:「那就算了, 我可不想以后跟一根木头过。」
木头本人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突然从背后紧紧搂住我, 像一只大狗在我颈窝狂蹭:「阿青!阿青!我没理解错吧, 你答应我了!」
我嫌弃地把他的头扒拉开,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住。
「还做手术吗?」
「不做了!打死我也不做了!」
18
我跟梁昭的婚约重新提上日程。
梁昭跟他父母坦白了以前的事情,知道他以前做的混账事,梁父气得罚他跪了一晚上祠堂。
跪完以后, 梁昭一瘸一拐地跑到我家,可怜兮兮地求我收留。
我上下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挺好的,四肢健全, 还这么能跑,横跨大半个市区从你家跑到我家。」
梁昭心虚地对我笑,看着他那个傻样,我于心不忍, 终究是把他放进了家门。
于是喜提狗皮膏药一枚。
不管我在哪儿, 两步之内,必定看得到梁昭屁颠屁颠的身影。
除了上厕所、洗澡。
婚期临近,梁昭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紧张。
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条声纹项链。
原来在他紧张得无以复加于是用大扫除来疏解时,他发现了这条项链。
消失了五年的声纹项链就这样出现,奇迹般地弥补了我的缺憾。
梁昭牵着我的手:「希望以前的余慕青能够原谅梁昭。」
「如果不原谅呢?」
他俯身轻吻我的额头:「那就只能把我的这辈子赔给你了。」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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