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万里

我是将军府嫡女,嫁给侯府做正妻。
夫君新婚之夜上战场,将侯府交给我打理。
我前脚答应,后脚装病。
整整一年,门户紧闭,嫁妆银子没拿出去半分。
好容易夫君挣得军功回来,要另娶旁人为妻。
人人都希望我支楞起来,给这对狗男女一点教训。
我教训不了一点,当晚就在我夫君房门口吊死。
扣他一个负情薄幸,逼死嫡妻的罪名。
并非我窝囊,实在是不死不行。
再不假死脱身,我那大将军哥哥便要提着棍子来了。
到时候我男扮女装给我那孪生妹妹替嫁的事情,可就要瞒不住了。

-1-
我叫沈清尘,是镇国将军府二公子,和妹妹沈轻云是龙凤双生的双胞胎。
父兄相继战死沙场后,母亲伤心欲绝。
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看我继承镇国公府的爵位,又为妹妹向圣上求赐了一户老实本分人家。
「尘儿。」
「答应娘,这辈子都不要上战场ţù₋。」
「好好守好这镇国公府,护你妹妹一世平安。」
「云儿。」
「答应娘,和南安侯好好过日子,往后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我和妹妹哭成泪人,母亲临终之愿,无不应允。
母亲丧事过后,我承爵袭位,又赶在热孝间,为妹妹准备了八十抬嫁妆,举国公府三代家资作陪。
势要将我这唯一的妹妹,风风光光嫁入侯府。
让人知道,我镇国公府,就算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却绝不会让人看轻了去。
谁承想,临上花轿前一晚,看着老老实实的妹妹,却一碗迷药将我灌醉。
然后不顾圣旨赐婚,顶着我的名头,去了战场!!!
违抗圣旨,男扮女装从军,那可是欺君的死罪啊!
国公府就剩下我和妹妹两个人了,我怎么忍心让我唯一的妹妹身分暴露?
一咬牙,一跺脚。
「我嫁了吧!」
「反正对外,镇国公沈清尘早就请旨出征,不在京中了。」
「便是我冒名替嫁,谁又知道?」
贴身小厮白凛惊呆了。
「国公爷,这……这不妥吧?」
「若是被侯府的人知道了怎么办啊?」
我冷笑:「听闻那南安侯府孤儿寡母,至多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子,人丁单薄。」
「我便是从进门就装病又如何?」
「只是这新婚之夜,确实有些麻烦,你去弄一帖蒙汗药来。」
「到时候下在交杯酒里,喝得他找不着东南西北!」

-2-
因为亲妹子坑我,我堂堂镇国公,竟然要替妹出嫁。
造孽啊!
只希望那南安侯裴夙,乖乖喝了蒙汗药,别给我找不痛快。
我沈清尘虽然较之兄长和妹妹,武功略逊三分,但对付他一个世家公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实在迫不得已的话,我也只能当个「悍妻」了。
没承想啊没承想,瞌睡有人给送枕头。
新婚夜,那裴夙连盖头都没揭。
只说自己满腔热血,要精忠报国,要去战场上挣得军功,再回来和我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托我照顾他的寡母还有年幼的胞妹。
这不巧了吗?
我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妹妹,也是这么说的啊!!!
要不说你俩是夫妻呢!
我「感动落泪」,夹着嗓子道:
「夫君安心去吧,侯府有我呢!」
「妾身一定守着侯府,安心等着夫君凯旋,为我求封诰命……」
裴夙听到我的话,很是动容。
「娘子……」
说着要来揭我的盖头。
被我摆手阻止了。
「大军天不亮就要开拔了,夫君还是早做准备吧。」
「来日方长,这盖头,就等夫君回来再揭!」
裴夙觉得十分有道理,还叹了声:「我裴夙,得妻如此,夫Ṭŭₙ复何求?」
「娘子,等着我!」
我心说,赶紧的吧!
再不走,老子要装不下去了。
想了想,这裴夙也算青年才俊。
知道自己上战场挣军功,便比京中那一起膏梁子弟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妹妹年轻气盛不懂事,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叫她没了后路。
想了想,随手摘了一块玉佩,塞他手里胡诌道:
「此玉是亡母遗物,能保平安,夫君带着,定能平安归来!」
裴夙感动不已,携玉而去。

-3-
打扮成丫鬟的小厮白凛见状,不解地道:
「国公爷,大小姐既然逃婚,显见是不喜这南安侯的。」
「您何苦与他虚与委蛇,不如找个由头,说夫妇不协,和离算了!」
我骂道:「这桩婚事,是娘亲自向陛下请旨赐婚的,怎能无故和离?」
「更何况,这裴夙现下瞧着,也还是个靠谱的。」
「配我那要强的妹妹,也算凑合」
「无论如何,也要等妹妹回来,亲自处置才是!」
裴夙出征了,我这洞房也不用入。
卸了钗环,沐浴更衣之后,我在我妹和我妹夫的婚床上呼呼大睡。
没承想,刚睡到三更。
就有个婆子来叩门,说让新妇起床,去给我那婆母,侯府老夫人敬茶。
我这人有起床气,素日里都要睡到五六更天方起身。
顿时破口大骂:
「你们老夫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破落门户,没谱儿硬摆!」
「三更天,陛下上早朝都没那么赶!」
「晚一点喝那口婆婆茶,就渴死她了不成?」
那老嬷嬷没想到我这新妇,张口就骂,顿时方寸大乱。
「夫人!你你你……你怎敢对老夫人不敬?」
白凛生怕事情败露,疯狂拽我。
扯着嗓子回道:「嬷嬷莫怪,我家小姐昨日送侯爷出征,忙到天亮才安歇。」
「这才闭眼没一会儿,就被吵醒了,难免心里不大痛快。」
「还请嬷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服侍小姐起身。」
然后又来与我低语。
「国公爷!快醒醒吧!」
「您如今是给大小姐替嫁,是在南安侯府,可不是在咱们国公府了!」
「不是您说,要留着这桩婚事,给大小姐多个选择的吗?」
「入门第一日,就怠慢婆母,开罪下人,日后让大小姐如何自处啊?」

-4-
白凛的话,让我清醒了几分。
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也罢!」
「长兄如父,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妹子,本国公忍了!」
我与妹妹虽是双生子,容貌一般无二,但身量却是有些偏差。
好在我幼年时,曾和父亲麾下一江湖异士学了缩骨功,要不然还真应付不来。
让白凛搀扶着去了那侯府老夫人的松鹤堂。
黑着脸端坐的老太太,想必就是那裴夙的母亲,南安侯府的老夫人窦氏了。
她身旁一个少女,尚未Ṫųₔ及笄,想来就是裴夙那个胞妹裴湘。
我依着礼,给窦氏请安。
「儿媳沈氏,给婆母请安,见过小姑……」
我这个做嫂子的,还没说话呢,裴夙那个妹妹裴湘倒是数落上了。
「嫂嫂好大的排场!进门第一日,便赖着不起,叫我和母亲好等!」
「都说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沈家儿郎个个是国之股肱,我倒要问问老镇国公和国公夫人,就是这样管教唯一的女儿的吗?」
听到这话,我一下就不高兴了。
老太婆要我妹子三更天起来敬婆婆茶,我都起了。
耽搁一会儿,裴夙他妹子,竟然刁难起我来了?
窦氏看裴湘奚落挤对我这个新嫂子,竟也不阻止,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当下便明白了,这对母女,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想拿捏我这个新妇吧?
好啊,区区侯府,竟然敢欺负我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若不是母亲想为妹妹寻一门寻常亲事,让她平安顺遂,安乐一生。
凭我妹子的家世、人品、才貌,满京城的公侯王亲,皆可做配!
便是要嫁皇子、做皇妃,也是使得!
哪里轮得到他区区南安侯府?
当即骂道:「小姑这话就不对了,我父母兄长皆在九泉之下,你问得着吗?」
「莫不是小姑年纪轻轻就活腻了,要去下头,跟我父母兄长相见?」

-5-
裴湘被我怼了一句,顿时愣住了。
「你!你敢骂我?」
随即抓住窦氏的衣袖,拼命扭动:「娘!嫂嫂让我去死!」
「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窦氏气得拍桌子:「好个牙尖嘴利的悍妇!我女儿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咒她去死!」
「世上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嫂子?」
「湘儿是我儿最疼爱的妹妹,要是知道你这样怠慢,定不会轻饶了你!」
「你现在,马上跪下,给湘儿道歉!」
裴湘闻言,很是得意。
「就是就是!」
「这桩婚事,是已故镇国公夫人亲自向陛下请旨的。」
「都说你早对我哥哥一见倾心,这才让你母亲向陛下请旨赐婚。」
「如今如愿以偿嫁入侯府,怎的不知珍惜?」
这母女俩的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我妹妹?对裴夙?一见钟情?
哪来的自信,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我妹妹可是堂堂镇国公府唯一的小姐。
从小熟读兵法,刀枪剑戟、弓马骑射,无一不精。
虽是女儿身,但一身报国志,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主儿!
母亲之所以为她求得这门亲事,不过是看南安侯府门槛低,人丁单薄,南安侯为人清正,将来不会欺负了她。
我们低嫁,低嫁!
她们还喘上了?
当即也拍桌子道:「知道我出身镇国公府,还敢这般刁难于我?」
「我们沈家,世代功勋,曾祖乃是开国功臣,与太祖皇帝论兄弟!」
「便是宫里的贵人,对我沈家人,也是礼让三分,你们南安侯府好威风啊?!」
窦氏看我不但不屈服,还敢还嘴,一时语塞。
「你……你沈家门第再高又怎么样?」
「你父兄皆战死沙场,你母亲也不在了,二哥又上了战场。」
「进了我们裴家的门,就是我们裴家的人!」
「我这个当婆婆的说了你两句,你就不高兴了?」
「世上哪有这样当儿媳妇的?」

-6-
我和兄长都未娶妻,不知道婆媳之间怎样相处。
但祖母在世时,从不刁难我母亲,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我堂堂一等镇国公府尚且如此,他一个小小侯府,显摆什么?
翻了个白眼道:
「我可是你们南安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侯府的当家主母。」
「让我给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下跪赔礼,你们南安侯府得了失心疯不成!」
「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蛮横跋扈,寡廉鲜耻。」
「白凛,去,给太后娘娘递拜帖!」
「我要进宫告状,请太后娘娘替我做主!」
「我倒要让满京城的勋贵人家都看看,南安侯他妹妹是个什么货色!」
「到时候,牵累名声,看谁家敢要Ṫṻ₎她这样的儿媳!」
裴湘今年不过十四岁,尚未及笄。
若是毁了名声,想要在权贵圈子里议亲可就难了。
正经的高门大户是绝不会要她的!
许是我的话,直戳要害,杀伤力极强,让窦氏和裴湘都呆住了。
「沈氏,你个毒妇!」
「我湘儿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要毁她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
我冷笑:「我父兄战死沙场,是为国捐躯!」
「陛下娘娘都亲自来吊唁,裴小姐对我已故父兄还有母亲不敬。」
「难道她比陛下和皇后娘娘还要厉害?」
「哎呀,真真是了不得!」
「往后光耀你裴氏门楣,怕不是要靠小姑子了!」
裴湘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被我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竟然哭了起来。
「母亲说,是你自己上赶着要嫁给我哥哥的,爱屋及乌,定然会对我这个妹妹百依百顺!」
「你怎么……跟母亲说得不一样!」
「呜呜呜!我不管!」
「我就要你给我赔礼道歉,再给我一万两银子见面礼!」
「否则,等我哥哥回来,我让他休了你!」

-7-
先头争吵,不过深宅妇人,闲得慌,关起门来拌嘴罢了。
你来往我往,讨几句口头便宜,无关痛痒。
但这裴湘一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我可就不困了。
我虽是国公府二公子,父兄皆是名将,我却随了外祖性子,不喜舞刀弄枪,偏爱算计钻营。
父兄常年征战沙场,母亲又不理俗务,镇国公府偌大家业都是我一人操持。
我妹子的那八十抬嫁妆,便是我亲自挣下。
如今我妹子不在,这裴家小姑子竟然敢打我妹子嫁妆的主意?开口就是一万两???
当即破口大骂:「什么穷酸破落户,想银子想疯了!」
「南安侯府上下,不过三进宅子,二三十个仆人,一年嚼一二千两也就罢了!」
「你一开口便是一万两银子,我看你真真是失心疯了!」
然后朝着窦氏道:「婆母!小姑子是不是先天智力有损,或是发了癔症。」
「还是快些拿了帖子,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裴湘见我非但不给钱,还骂她是傻子,得了失心疯。
委屈地哭了起来。
「娘!嫂子骂我!你要给我做主啊!」
窦氏多年守寡,对裴湘这个小女儿如珠如宝,哪里见得她受此委屈?
当即不再摆那婆婆派头,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打我。
「沈氏,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你夫君才出征一日,你就苛待他母亲和妹妹!」
「你就不怕他回来,向你兴师问罪吗?」
我镇国公府的公爵之位,乃是世袭罔替的。
可他南安侯府的爵位,代代降级,三代而终。
能攀上我镇国公府的门楣,已是他裴家祖坟冒青烟了。
原想着,这裴夙人品清正,又肯上进。
给我妹子留着也好。
谁承想,他母亲和妹妹是这般蛮横刁钻。
当下绝了同侯府众人好好相处的心思。

-8-
抬手握住窦氏的手腕Ṭü⁺,将她推回椅子上坐着。
「我与侯爷虽是夫妻,但只拜了堂,未曾圆房。」
「既然老夫人和裴小姐对我诸多不满,那这门婚事不要也罢!」
「只是眼下我二哥哥和侯爷都在前线打仗,和离之事得等他们回来再商议。」
「不如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两不相干!」
「谁也别来碍谁的眼!」
Ţũ̂ₑ说罢,有些惋惜地道:「唉!原本,想着初次拜见婆母的和小姑子,不能怠慢。」
「亲自为二位准备了两个一千两红包的见面礼。」
「可惜小姑子和婆母瞧不上。」
然后丢给身旁的白凛:
「便赏了你这丫头!拿去买果子吃去吧!」
「一千两!!!」
窦氏和裴湘听到我竟然给她们准备了两个千两的大红包,纷纷尖叫出声。
又见我随手丢给下人,嫉妒的眼睛都要滴血了。
「这么多银子,你竟然给了这个贱婢?」
「我们可是你的婆母和小姑子,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们?」
裴湘更是亲自动手去抢白凛手上的红包。
「小贱人,快把红包还给我,这是我嫂子给我准备的!」
白凛年纪虽小,又是男扮女装作小丫鬟打扮。
但实实在在是我镇国公将军府训练出来的侍卫,哪能让她一个小丫头抢了银子去。
三两个转身便避开了裴湘,拿着银子在她面前显摆。
「两千两银子很多吗?」
「平常小姐赏我吃果子,买花戴的散碎银子罢了,也值当裴小姐动手来抢。」
「都说你们侯府是穷酸破落户,我原还当是夸张呢,没想到是真的!」
白凛的嘴,比我还欠。
扮起小娘子来,比我还娇俏。
直把裴湘气得满地滚,库库捶地。
我眼看人都得罪的差不多了,领着丫鬟仆从,大摇大摆地走了。

-9-
既下定心思不要这门亲事,我也无需和侯府众人做表面功夫。
索性关起来院门来,足不出户,对外宣称是病了,谁来也不见。
窦氏原以为,我不过耍大小姐脾气,晾我两日也就老实了。
没承想,我自打那日敬茶之后,便连人影也不见。
好几次她和裴湘打着探望我的名头来敲门,都被我以病重为由挡了出去。
白凛更是骂得难听。
「贼婆子,贼丫头,怕不是又惦记我家小姐的嫁妆,想上门打秋风吧!」
「我家小姐的嫁妆,整整八十抬呢!」
「可都是我家国公爷,亲自备下,国公爷吩咐过,少了一根针都不行!」
这侯府虽偏僻些,但也不是荒郊野岭,街坊四邻也是有的。
白凛这嗓门,一喊起来,对面街的都听见了。
坊间都在传,南安侯府穷得揭不开锅了,进门第一日就算计新妇的嫁妆。
搅的窦氏逢人便要解释,说南安侯府没有穷的揭不开锅,也从未动用过我一分一毫的嫁妆。
管你动没动用,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我妹子的嫁妆,旁人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想着南安侯府这门亲事怕是不行了,我得给妹妹另择良婿。
和离名声不大好听,到时候二嫁,更不能让夫君小瞧了去,嫁妆得更多些。
一百八十抬如何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关起门,一门心思替我妹子赚嫁妆银子。
高门大户送来的宴会请帖,我通通不去,只推说守孝,不见人。
旁人送帖子,皆是看我镇国公府的面子。
帖子是下给我这个侯府主母的,我不去,有意为裴湘择婿的窦氏也不得去。
什么尚书府的赏花宴、相府的诗会、公主府的生辰礼……
眼看着青年才俊们一一婚配,急得裴湘和窦氏团团转。
日日来我门前哭。
「沈氏,你好狠的心!」
「便是我们从前得罪了你几句,但长嫂如母,你妹子的婚事,你也不关心吗?」
「眼看着京中权贵中的好儿郎,都被旁人挑了去,你一点都不着急,良心都不会痛吗?」

-10-
裴家母女两个,真真是个好笑极了。
他妹子嫁不出去,干我屁事?
我妹子嫁得出去就行了!
「京中没有合适的,那就去别处相看!」
「天底下好儿郎多的是,小姑子好歹也是侯府千金,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我的话一出口,裴湘就炸了。
「沈氏,你好狠毒!」
「自己嫁了我哥哥这样的人中龙凤,享着清闲太平,就不管我的死活!」
窦氏也骂我:「沈氏,你好狠的心肠!」
「我就湘儿这么一个女儿,你怎么忍心让她远嫁!」
我笑了:「那便不嫁,婆母将小姑子留府中,为她择一个人品贵重的寒门赘婿!」
窦氏尖叫起来:「那如何使得?我女儿,将来可是要当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的!」
我只得摆摆手:「那婆母就自己寻去吧,儿媳爱莫能助了!」
本来我这堂堂镇国公,在这深宅大院里扮女人,演宅斗就烦。
偏生还有这两个居心叵测的婆婆和小姑子来恶心我。
「白凛,关门!」
「老夫人和裴小姐要是再来,大棒子打出去就是!」
原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这两人也该识相些,别来招惹我,只等裴夙从战场上回来,与我和离就是。
谁承想,一份战报,竟让窦氏母女喘上了。
火急火燎地舞到了我的面前。
「哎呀!听说天阙关一战,有个少年将军带领八百轻骑,绕到敌后,直取敌将首级,立下大功,被陛下亲封为四品骁骑游击将军!不知道是谁!」
「还能有谁啊?哥哥武功人品,可是京中子弟中的翘楚!」
「能想到这样的制敌计策,又如此骁勇善战的,定是我哥哥无疑!」
「初上战场,就是四品将军,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些人狗眼看人低,现在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11-
区区四品,也值得她们这样夸耀?
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想我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长兄,堂堂镇国公世子,十五岁便随父亲上战场。
不到二十岁,已经是正二品的车骑大将军。
手握重兵,威震蛮夷。
真真是惊才绝艳,人中龙凤。
不过眼下镇国公府人才凋零,这裴夙有了军功和官职,倒也勉强可以与我妹妹相配。
要不,和离的事情,再缓缓?
不由语气软和了些。
「侯爷保家卫国,自是让人敬佩。」
「老侯爷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欣慰的。」
裴湘却以为拿捏了我,蹬鼻ṭü₋子上脸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哥哥是将军了,我的及笄礼,嫂子难道还不亲自操办吗?」
窦氏也道:「就是就是!下个月,就是湘儿的及笄礼了。」
「我儿成了军中新贵,朝中哪家不上赶着巴结?」
「及笄礼自然不能寒酸,叫人看轻了去。」
「我岁数大了,不能劳神,就由你这个当嫂子的,亲自去办!」
不就是个及笄礼?办呗!
就当给裴夙一个面子,万一等我妹子回来了,不想离呢?
「不知婆母打算出多少银子,给小姑子办这个及笄礼啊?」
裴湘率先道:「听闻上个月,南阳侯府嫡出的三小姐办及笄礼,花费了五千两银子!」
「我也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可不能比她低了去,就六千两如何呢?」
笑死,那南阳侯府的三小姐,是陈贵妃的外甥女,将来是要许给七皇子的。
她如何能比?
但如今裴夙得势,不好太过怠慢。
只道:「就按小姑子所说,也使得!」
「那就请婆母拿来银子来,儿媳好一一置办!」
听到我的话,窦氏变了脸色。
「什么?要我给钱?」
「长嫂如母啊!湘儿是你唯一的小姑子,她的及笄礼,你难道就想出力不出钱?」

-12-
这对贼母女,好生不要脸。
敢情整这死出,是又想算计我妹子的嫁妆是吧?
「婆母此言差矣啊!」
「长嫂如母,到底不是母!」
「婆母尚在,儿媳怎好越俎代庖呢?」
「更何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婆母不出钱,这及笄宴,儿媳殊难从命!」
二人见明抢不行,便来哄骗。
「嫂子,如今我哥哥是四品游击将军了,颇得陛下的赏识。」
「等将来回京,封赏自然不必说的。」
「如今我及笄礼在即,嫂子就先替我垫上!」
「等哥哥回来了,一并还给嫂嫂便是了!」
「只怕嫂嫂到时候见了哥哥,心生欢喜,别说是六千两,便是六万两也舍得给我花呢!」
我闻言,不由冷笑出声。
「我说呢,眼巴巴喊了我来,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别说他裴夙如今不过四品官,便是一品又有何稀罕?」
「我父亲生前,可是位列三公!」
「丑话说在前头,我的银子,可都是我二哥哥给的!」
「我二哥哥堂堂一等镇国公,你们安敢动我的嫁妆!」
「我呸!」
白凛跟在我身后,闻言有样学样。
「我呸!」
呸完,我们主仆俩,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气是窦氏母女抱头痛哭。
原本,好男不跟女斗。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跟两个深宅妇人扯嫁妆,好没意思。
但窦氏母女,真是好生不要脸。
为了算计我妹子的嫁妆,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今儿个想让我执掌中馈,哄着我拿我妹子的嫁妆银子填补亏空。
明儿说婆母病了,要吃人参续命,府里银钱不够,要我垫付。
我是一概不接招。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这两人眼看没有便宜可占,竟然恶向胆边生,想设计加害于我。
「国公爷!属下探听到窦氏母女的谈话。」
「他们想借去寺庙烧香的名义,将您骗至厢房,再寻一泼皮无赖,玷污您的清白。」
「这样,那窦氏便可替子休妻,以七出之条休了您,扣下大小姐全部的嫁妆!」
我闻言,只觉哭笑不得。
「怎么老算计旁人的嫁妆?她们自己家,是没有吗?」

-13-
好歹是叫了一年婆母和小姑子的,她们对我不仁,我却是不能不义。
她们给我寻来的泼皮无赖,被我回敬给她们。
母女俩中了自己的迷香,叫那泼皮左拥右抱,好生快活。
衣衫不整,搂着人喊好哥哥的时候,我带了一众香客和寺里大师傅们闯进去。
「小姑子!」
「婆母!」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婆母守不住也就算了,怎么小姑子年纪轻轻,也这么放荡啊!」
白凛在一旁小声道:「国公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
我冷笑:「她们要毁我妹子名节,谋夺她嫁妆的时候,怎么不说她们狠?」
「本国公,这是替我妹子,教训她们!」
通奸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揭过去的。
那泼皮被扭送衙门,下了大狱。
窦氏母女的事情,我虽极力隐瞒,到底人多眼杂,还是传扬了出去。
裴湘寻死觅活,好几次哭得昏死过去。
窦氏被裴氏宗族找上门,族长更是要替已故裴老侯爷休了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寡妇。
被我好说歹说,先囚禁在府中,等裴夙回来,再另行处置。
只是这样一来,裴氏一族家声尽毁。
就连旁支议亲的儿女,也受了她们的牵累。
只将这母女两个恨之入骨。
窦氏母女都禁足,这府中的掌家之权,自然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但我镇国公府的内务和生意都处理不完,哪有心思管他们南安侯府的闲事?
表面维持也就罢了,私底下爱怎么闹腾,由得他们闹去。
不过几日光景,什么中饱私囊的,盗窃府中财物变卖的,吃酒打牌躲懒的,通通冒出来了。
府中老管家跪着求我收拾那帮刁奴。
「夫人!求您看在侯爷的面子上,管管他们吧!」
「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侯府就此毁了吗?」
「要是侯爷回来了,您该如何交代啊?」
我一脸无辜:「婆母尚在,夫君又不在家。」
「我一个深宅妇人,不好管的啊!」
「管家,您是裴府的老人,有些事情,您看着办便是了。」
老管家看我是铁了心的不肯伸手,一气之下,也撂挑子不干了。
等到裴夙回来的时候,裴府上下,散尽了奴仆。
他娘和他妹妹,都被关押在各自院子里。
唯有我留下两个仆妇,每日里供她们两餐吃食,不让她们饿死罢了。
至于我,早就搬回镇国公府去了。
不过是假扮妹妹,替我自己掌家罢了。

-14-
那日,我正在家里算账。
白凛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国公爷!此战我军大获全胜,主帅班师凯旋,大小姐和南安侯不日便要回京了!」
我心中大喜:「我妹子要回来了?」
转头一想,这和离之事尚且办妥,还得回那个南安侯府,真是晦气!
原以为,裴夙得了四品骁骑游击将军的官职,是要难对付些的。
为了稳住他,我也早早放了窦氏和裴湘出来。
两人好不得意,猖狂极了。
「沈氏,我哥哥回来了,你死定了!」
「要是让我儿知道,你趁他不在,这样欺负他的母亲和妹妹,定不会放过你!」
「没错!你休想当他的将军夫人!」
我不置可否。
「我好怕哦!~~~」
没想到,裴夙一进京,并未第一时间回府,而是以军功求娶他表妹。
要求娶他表妹做平妻,跟我这个正妻平起平坐。
不过,四品骁骑游击将军却不是他,而是我妹子!
他的官职,不过五品折冲将军罢了。
那立下赫赫战功的,也是我妹子,而非他!
沈轻云一身戎装,端的是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
笑嘻嘻地问我:「二哥哥如今,还要我嫁那裴侯,当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吗?」
我骂道:「裴夙寡廉鲜耻,言而无信,自然不能再做我妹夫!」
沈轻云眼睛微眯,像只得了道的小狐狸:「那二哥哥可要快些,若是让大哥哥知道了……」
我闻言一惊:「大哥?他不是死了吗?」
沈轻云低声道:「忘了告诉二哥哥了,大哥他没死!」
「先前不过诈死,骗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罢了。」
「此战的主帅,正是大哥!」
「陛下全都知情的!」
「他也不同意我嫁给裴夙那小子,和离的事情,就交给二哥哥了哦!」
「请二哥哥务必办妥!」
那我能咋办?
当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晚我就一根裤腰带,吊死在裴夙的房门口,吓得他语无伦次。
「娘子!你何苦呢?」
「表妹不过是平妻,越不过你去的!」
「我们虽无男女之情,但不会叫你失了体面啊!」
那咋了?
都负情薄幸了,还想当我妹夫?
想屁吃呢!
我自小练习闭气之术,吊死自然是吓唬吓唬他的。
但白凛硬是找了太医来救,事情自然闹大,传扬到了陛下的耳朵里。
朝堂上,大哥恢复身份,当场逼问裴夙。
「裴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我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与人两女共侍一夫!」
我也已经换回自己本来身份,将裴夙暴打一顿。
「你这负心汉,我妹妹险些因你丢了性命!」
「陛下,臣也愿意用军功,替我妹妹换一张和离书!」

-15-
我妹军功比裴夙高啊!
更何况,还有我大哥坐镇。
裴家就是想拿我的错处,不肯和离也不行。
最后,由陛下亲自下旨,准许我妹妹和裴夙和离。
那八十抬嫁妆,怎么抬过去的,就怎么抬回来。
裴夙她表妹,眼巴巴地跟去战场,以为等裴夙得了军功,就能娶她做平妻。
欺凌我妹妹父母双亡,借故霸占我沈家陪嫁的巨额嫁妆。
没承想,真嫁过去了,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
而裴夙的军功,都拿来请旨赐婚了。
除了微薄俸禄,再无任何封赏。
而我,țù²虽然也用妹妹的军功换了和离书。
但我沈家有钱啊!
我大哥封了一品大将军,而我一等镇国公啊!
要兵权有兵权,要官职有官职,要爵位有爵位。
有我们俩撑腰,何愁我妹妹找不到一个好郎君?
搬东西那天,妹妹扮回女装,娇滴滴站在我身侧。
「裴夙!失去我沈轻云,是你们裴家最大的损失!~~~」
我慌忙提醒她:「过了,戏过了。」
「我男扮女装的时候,何曾给过他们裴家一点好脸色看?」
妹妹恍然大悟,上去给裴夙的表妹一巴掌,裴夙更是降龙十八掌。
「你们这对渣男贱女,给我去死!!!」
我看着被我妹妹踹飞出去的裴夙和他表妹,这才出了口气。
她可不知道,她二哥我这一年, 为了保住她那八十抬的嫁妆,夙夜难寐啊!
不过这下和离了,大哥也回来了, 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回去的路上, 我问沈轻云。
「妹妹,裴家的和离了没关系, 二哥哥再给你另择佳婿!」
「这满京城的子弟之中,你可有中意的?」
「二哥哥给你的嫁妆, 已经攒到一百八十抬了!」
「这次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绝不让人看轻了你去!」
沈轻云闻言, 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天子嫁女,也才一百抬嫁妆。」
「二哥哥这是想以下犯上吗?」
「而且, 谁告诉你,女子一定要嫁人的?」
「二哥哥你这四品将军的官职,还是你妹妹我给你挣来的!」
「这嫁妆啊!二哥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无语:「你二哥我是堂堂八尺男儿,要嫁妆干嘛?」
直到我被兄长捆住手脚,困在榻上。
「胆子不小,竟做出男扮女装, 替嫁之事!」
「说, 那裴夙都碰你哪儿了?」
忘了说,我这兄长沈宴明,虽然文武双全,人品秉性与我父亲如出一辙。
但却不是我父母亲生的,而是我父亲的同袍之子。
父母双亡后,被我父母收养, 视如己出, 悉心栽培。
打小我和妹妹就知道,他不是我们亲大哥。
但却对他唯命是从, 以他马首是瞻。
这会儿见他要罚,我慌忙求饶:「好哥哥,饶了我吧!」
「那裴侯新婚夜盖头都没掀就走了,我们连面也不曾见过两次啊!」
「是吗?」
兄长抬手轻抚我的面容:「那这块玉佩, 作何解释?」
我一看,那块玉佩, 不是我在新婚夜送给裴夙的吗?
我当时不过随时给了, 过后才想起来,那块玉佩, 似乎是我十八岁行冠礼的时候, 兄长送我的。
似乎……是他亡母遗物。
该死!
「哥哥容禀,这玉佩, 实是我拿错了!」
「哥哥送我的东西, 小弟向来是珍之重之的,哪里会给旁人?」
「如今哥哥既已巡回,不赏我了吧?」
「我绝不再弄丢的!」
兄长没说话, 只将玉佩丢在我手心。
我才握紧那玉佩, 忽然听到兄长低头伏在我耳边,用低沉的磁性的嗓音开口:
「还不曾见过二弟扮女装呢,不如扮来看看!」
我只觉耳畔一阵酥麻, 整张脸火热热的:「妹妹救我,我不是变态啊!」
兄长:「巧了,我是!」
我:「???」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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