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为官妓后,我主动爬上了权宦的床。
权宦手段狠辣,变着花样在床上磋磨我。
却也放纵我祸乱朝纲,成为我复仇的刃。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纯粹的交易关系。
直到我与仇人同归于尽,他踉跄着奔来,声音颤抖得厉害:
「阿槿,别离开我……」
再睁眼,我回到六年前。
彼时,我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嫡女。
而前世权势滔天、人人忌惮的他,不过是个在净身房里等待割势的少年。
-1-
我紧张得手心出了汗。
未曾想,重生后我第一次见到周鹤羽,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大内张榜公示,招录宦官。
周鹤羽沉默地站在告示前,面无表情,如同一尊不动的山。
此时的他,还不是前世那个生杀予夺、权势滔天的奸宦。
却已显现出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漠然。
算算日子,明日他便会净身入宫。
从此,开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宦之路。
我正想着——
忽然见周鹤羽转过身,朝我看来。
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我不由打了个激灵。
脑中不受控制地忆起前世。
那时,他便用这样的一双眼看我,带着挑弄,带着期待:
「阿槿,喜欢吗?」
……
我在周鹤羽的目光下冷汗涔涔。
好在他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离去。
我松了口气。
按照时间线,此时的他,是不认识我的。
而今生,我也不打算与他纠缠。
「银杏。」
我唤来贴身丫鬟。
「取三锭金子,给方才那位少年。就说……不必为钱走那净身之路,愿他今生长安,从心所欲。」
银杏满眼困惑,但没多问,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小姐,要告诉那人,这钱是你给的吗?」
「不必。」
我看着周鹤羽的背影,五味杂陈。
有屈辱,有恨,亦有感激。
但那些已成为过去。
今生,愿我们再无交集。
-2-
这晚,我又梦到前世。
将军府被鲜血染红,父兄被诛,母亲自尽。
我作为将军府的独女,被迫沦为官妓,供人取乐。
「哟,这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吗?」
「让你从前清高,看也不看我一眼!如今不也乖乖在我身下,随意供我消遣?」
污言秽语不断灌入耳膜。
我像是在汪洋中沉浮的人,迫切想寻一根浮木。
周鹤羽就是我选中的那根浮木。
皇帝昏庸,宦者掌权。
司礼监掌印太监周鹤羽,权倾朝野,阴狠狡诈,人人闻之色变。
他是人间恶鬼,是踩着尸山血海的上位者。
但我需要这样的恶鬼,做我的依仗,助我复仇。
我始终坚信,父兄所谓的「谋逆」之举,是被诬陷的。
一场晚宴,我终于找到机会。
贵人设宴,邀周鹤羽前来。
我应召陪客,在其他姐妹对周鹤羽避之不及时,我却故意往他身边凑。
周鹤羽生得一副好皮相,气宇轩昂,面如冠玉。他薄唇微抿,始终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垂眸睥睨时,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众人皆知,周鹤羽赴宴,向来不喜女子亲近。
我安静地为他斟酒布菜,直到他微醺准备离席,才低伏在他脚边:
「小女仰慕掌印已久,冬夜苦寒,请让小女今夜伺候掌印吧。」
周鹤羽唇角抿出凉薄的弧度,玩味地看向我:
「仰慕已久?」
我仰起脸,让他看清我的容颜:
「小女父亲,是曾经的威远大将军宋牧。从前父亲带我赴宴时,我见过掌印,彼时便惊为天人。」
这话似乎让周鹤羽有了几分兴味。
「曾经的将军嫡女,甘愿侍奉宦者?」
他如深潭的双眸盯着我,不含一丝情绪。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自然是想要掌印大人。」
周鹤羽笑了。
就算我不说,他也知晓我想要什么。
无非是还父亲一个清名,或是除掉诬陷宋家的仇人。
他半垂着眼,慢悠悠开口:
「你说话不诚实,我不喜欢这样。」
他起身欲走。
我忙不迭抓住他的广袖。
「一切。」我仰望他,乞求着,渴盼着,「掌印大人,我愿为您,付出我的一切。」
周鹤羽从高处向下俯视着我,轩昂的面目被几盏烛灯染得泛黄,似贴了金箔的佛像,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悲天悯人的错觉来。
半晌,他终是负手笑了。
「喏。」
-3-
梦境戛然而止。
屋外凌乱的脚步将我从țų₃梦中惊醒。
我这才反应过来,前世已逝,如今宋家尚在,我也不必低头折节,委身于那奸宦。
「小姐!」银杏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她很少如此逾矩。
我忙问:「发生何事?」
银杏气喘吁吁:
「小姐,那日你给金子的少年,还是去了净身房!我不知此事是否要紧,但见那日小姐对他很是关切,特意赶回禀报。」
我只觉脑中「轰」地一道惊雷炸开。
为何?
为何有了钱,他还要去净身?
我问:「金子他收了吗?」
「没收,但我悄悄放入他的衣袋,他后来也发现了。」
我困惑:「难道,他净身入宫,并非为钱?」
银杏道:
「奴婢还劝了他,净身入宫,代价太大,但根本劝不住!
「后来他入了净身房,奴婢便没法再跟了。」
我心烦意乱:
「罢了!他要净身,便随他去吧!」
我心中积着一股恶气,起身更衣洗漱。
银杏为我束发,时不时瞟一眼我的神色,欲言又止:
「小姐……」
她话音未落,我终是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
「叫三个护卫,随我去净身房!」
脸未洗,发未束,我随手给自己挽了个髻,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4-
净身房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还未行至,已听见延绵不绝的惨叫。
我不由加快脚步。
说不清什么缘由,一路上我心如擂鼓,唯恐慢了半拍。
却在进门前被一老者拦住:
「姑娘,净身房这等腌臜地,女子是不能进的。」
他话音未落,我已一脚踹开院门。
一眼望去,周鹤羽就站在院中。
下一个,便轮到他。
听见动静,周鹤羽回过头。
还是那双眼,冷静漠然,深潭一般平静。
仿佛跨过两世的光阴,落在我身上。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周鹤羽还跟个倔驴似的,半步也不挪。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吩咐身后的护卫:
「你们三个,去!把他给我绑出来!」
-5-
周鹤羽一路不安分,三个护卫都差点压不住他。
直到进了将军府大门,他终于安静下来。
我没急着立刻找他。
先回了卧房,细细梳洗一番,重新束了发。
这才施施然起身,走向跪在院子里的他。
与前世的身份颠倒。
这一次,我在高处,他在低处。
我垂眸看着周鹤羽,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粗布的衣裤,衣袖在寒风里鼓动起来,有着朴素清俊的风骨。
这是我前世没见过的模样。
在我的记忆中,他是呼风唤雨的司礼监掌印,头戴乌纱描金帽,系鸾带,穿曳撒,端着气势如山的排场。
我曾亲眼看见他处置红杏出墙的宫妃,修长的手指掐住对方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美人缓缓垂落,就像折断一根蒲草般轻巧。
相比之下,还是眼前这样看着顺眼。
「你叫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抬头看我,眼神直勾勾的,却不说话。
银杏气恼道:「我们小姐可是威远将军的独女,问你话,你就好生答!」
听到「威远将军独女」几个字,周鹤羽这才有了一丝反应。
他微微蹙眉,是个困惑的表情。
半晌才答:「周鹤羽。」
我笑了笑。
有问必答,这才乖。
「告诉我,为何去净身?」
听到这话,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无非是寻常老百姓的原因,想过得好点。」
「我给过你三锭金子,足够你过得好。」
「世道太乱,有钱也守不住,不如宫里的安宁日子。」
我心中嗤笑。
他要是想过安宁日子,那前世搅动腥风血雨的奸宦是谁?
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既如此,你的安宁日子我来给。」
我走近,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
「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侍奉。你可愿意?」
「为何?」
他望着我,眼睛黑得无底,像在思考。
「就为你这俊俏的脸蛋。」
我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从上至下,意有所指。
「若是净了身,便是中看不中用了。」
前世,他便是用这样的目光轻佻地看我。
如今位置颠倒,也该让他尝尝被人摆弄的滋味。
可周鹤羽却笑了。
这不是一个低位者的笑容。
他虽跪在我脚边,却无半分屈辱的姿态。
反倒是审视着我,似在掂量我的真实意图。
「既如此,我愿侍奉小姐。」
他伏身低眉,未流露一丝情绪。
但我知道。
在那白净清俊的外表下,包裹的都是黑色的心肠。
-6-
「小姐,此人究竟有什么长处?让你如此费心。」
对于我留下周鹤羽这件事,银杏很是不安。
「明明一开始,小姐并不打算和他深交,为何改主意让他跟在身边?」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
但我清楚,周鹤羽此人,虽是狼子野心,同时也是一把好用的刀。
前世,我爹被锦衣卫指挥使张岩诬陷谋反。
周鹤羽知道我想报复张岩,屡屡在朝堂上与其作对,又助我查到张岩参与贩卖私盐的线索。
起码我能确定,他与锦衣卫是敌对关系,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我想改变上一世家族覆灭的命运,但身边缺少信赖且有用之人。
周鹤羽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放心,他的长处,我自是清楚。」
银杏闻言愣了下,语调都变了:
「那今晚……小姐还需我伺候吗?」
我只当是这几日银杏太累,摆摆手道:
「不用了,你好生回房休息吧。」
银杏露出一个会意的眼神,没由来意味深长。
当晚我刚在床上躺下,房门就被推开。
「不是说了让你休息……」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进屋的,竟是周鹤羽。
他一身单衣,长发如墨,清清凉凉的,就上了床。
我瞪大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周鹤羽已掀开被子,俯身压下来。
「你干什么?」
「小姐不是要我侍奉吗?我来了。」
我脱口而出:「你行吗你?不过是个……」
等等!
我突然反应过来。
如今的周鹤羽,已经不是太监。
他是真的能行!
纵然上辈țűⁱ子我与他时常同床共枕,可他从未解衣脱袍,只是变着花样逗弄我。
如今看他衣衫清凉,身体完整,莫非是来真的?
我瞬间冷汗涔涔,靠着墙坐起。
「不行!我今日头疼,我要睡觉!」
习惯了他做太监的日子,冷不丁他能行了,我还不太适应。
未知的地方,最让人害怕。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周鹤羽看到我惊恐的神色,轻轻笑了下:
「看小姐把我从净身房掳走的架势,我还以为小姐……经验丰富。」
「我经验如何与你无关,今后不许随意上我的床!」
我一脚把周鹤羽踹下床,没踹动。
他伸出手,轻轻按揉我的太阳穴。
「小姐头疼,我替小姐揉揉。」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按揉起来,当真舒服了许多。
我闭上眼享受,不吭声了。
周鹤羽顺势躺在我身边。
一如前世,共枕而眠。
说来奇怪,明明前世我们只Ŧŭₗ是一场交易。可他的存在,却能让我感到安心。
睡意迷蒙间,我感到有人悄悄抚摸我的脸。
很轻,很暖。
-7-
翌日我醒来,周鹤羽已不在身边。
我洗漱完毕,坐在院子里等待。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果然,下一瞬,兄长宋瑞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槿儿,你说对了!今日皇上果然下令命我出征,前往父亲的驻地。」
早在半月前,我便将前世之事,尽数告知兄长。
此事过于离奇,我知他不会轻易相信。
便告诉他,皇帝会在今日下令命他出征燕北。他抵达燕北的第三日,外敌从燕山口、营节口两面包抄发起攻势。冬日苦寒,这一仗打得极为艰辛,父兄带兵与外敌苦苦抗争,就等着朝廷拨来的粮草救命。
然而,锦衣卫指挥使张岩诬陷我爹谋反,皇帝起了疑心。
于是,朝廷的粮草因大雪封山,迟迟未到。
哪怕还有一条更为顺遂的水路,也不肯更换。
这是故意断掉粮草,想让父兄死在燕北。
但父兄愣是从血海中杀了出来,用谋略以少胜多,活了下来。
此事令皇上更为忌惮。
宋家有没有谋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认定宋家有谋反的能力。
只要皇帝点了头,没有证据,也可创造证据。
于是父兄被斩,母亲自刎,还是父亲的旧部从中斡旋,才让我成了官妓,没有被发配到军营。
如今,我预言的第一件事已经成真。
那之后呢?
兄长叹了口气道:「纵然我信你,父亲也是不会轻易相信。他效忠皇上那么多年,断不会因你几句话改变。」
我点点头:
「那就请兄长将我的话转达给父亲,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届时自会见分晓。」
兄长走后,我才发现周鹤羽已在角落静立许久。
我唤他过来:
「都听到了吧?我父兄要出征。」
「嗯。」
「你帮我办件事。」
我让周鹤羽随我进里屋,找出钱匣放入他手中。
「我身份敏感,不便出面。这是我能调用的全部身家,你用这些钱去购置粮草,安排出行,有问题吗?」
周鹤羽眼睫一颤:
「这么重要的事,你放心交给我?」
「正因为重要,才只能交给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必能办得妥帖。」
周鹤羽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一丝动容。
他接过钱匣,兴冲冲地办事去了。
很好。
少年版的周鹤羽,起码比前世好忽悠。
-8-
周鹤羽办事效率极高。
联系商队,备齐粮草,规划路线,雇佣镖客。
一桩桩办下来,有条不紊。
不愧是前世深得圣宠的权宦。
准备临近完成之时,我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槿儿,父兄信你,必会心想事成。】
他这是在告诉我,我的预言进一步成真,父亲已经信我。
我收好信,告诉周鹤羽:
「两日后,随我出发去燕北。」
他眉宇间隐隐不安,向我提议:
「不如今日就出发,此事宜早不宜晚。」
他的神色,让我感到些许不对。
「你先去准备,我想想。」
待周鹤羽走后,我唤来银杏:
「去打听一下,最近周鹤羽去了哪里,有没有遇见什么事。」
不到两个时辰,银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急道:
「小姐,我们可能摊上大麻烦了。」
「怎么说?」
「我听到消息,前些日子,圣上在宫中大肆寻找一个名叫周鹤羽的太监。后来宫中没找到,又开始搜寻京城内的净身房。眼下,虽然还未找到当初咱们捞周鹤羽的那间,但想必快了。」
银杏焦灼不已:
「小姐,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你。要是顺藤摸瓜查到将军府,恐怕……」
我陷入沉思。
奇怪,这一世周鹤羽并未入宫,为何皇上却如此大动干戈地找他?
难道……皇上也重生了?
我前世死得早,不知最后皇上和周鹤羽的结局。
但以我对当今圣上的了解,若是好事,他不会闹得如此兴师动众。
更大的可能是——
他对周鹤羽,存了杀意。
若让他查到是我带周鹤羽离开净身房,将军府难免受牵连。
念及此,我当机立断:
「银杏,你立刻带将军府女眷躲到郊外隐庄,对外就说是去山上礼佛,为燕北将士祈福。记住,明日清晨之前必须离开。」
我找到周鹤羽。
他已收拾好行装,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模样。
看见我的神色,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说吧,皇上为何要找你?」
他薄唇微抿,没有回答。
「那好,我换一个ẗü⁹问题。」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究竟为何净身入宫?我要听实话。」
周鹤羽垂视地面,周身却暗藏着一股子狠毅。
再抬眸时,他的眼睛如同平静水波下的漩涡,静定又危险:
「为了祸乱朝纲,灭亡当朝。」
如此放肆的言论,他竟说得淡定从容。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好,很好!」
片刻后,我抚掌而笑:「不等两日后出发了,立刻通知商队和镖客,今晚连夜就走!」
周鹤羽微露惊诧:「我这样的心思,你不怕?」
「怕什么?」
我扬眉,手臂顺势勾上他的脖颈:
「要不怎么说,命运总把咱俩凑在一块呢?
「咱们,是同路人啊。」
-9-
我点了府兵中的精锐,跟周鹤羽连夜出城。
粮草数量庞大,商队和镖客并非全部从京城出发,而是在沿途各城汇入。
我们混在越来越壮大的商队中,并不起眼。
一路北行,寒意料峭。
原本一路还算顺利。
怎料行程近半时,商队忽然被一队人马拦住。
领头那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长着一张让我无比熟悉、又无比憎恶的脸。
锦衣卫指挥使——张岩。
我心中一惊。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张岩此时应在京城给皇帝扇耳边风,说我爹功高盖主,燕北只知威远将军,不知帝王恩泽。
何况粮草一事做得隐蔽,除了周鹤羽,无人知晓我是这幕后之人。
为何张岩会收到消息,在此围堵?
正困惑时,张岩高声道:
「圣上有命,缉拿钦犯。搜!」
锦衣卫鱼贯而出,人手握一张画像,开始重点盘查队伍里的男人。
我不由看向周鹤羽,低声问:「冲你来的?」
周鹤羽轻轻点头:
「他们只要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等会儿我骑马离开,剩下的路,恐怕不能陪你了。」
周鹤羽武艺精湛,对付大多数锦衣卫绰绰有余。
但张岩的武功在他之上,极难对付。
这一去,凶多吉少。
「你不会有事。」
我迅速解下腰间的香囊,塞到周鹤羽手中。
「这香囊里是无花果粉,张岩对此物严重过敏,可以让他武力骤减。」
前世,我想尽办法才探得这一消息,最终也是用此法杀了张岩。
重生后,我又用无花果粉做了数个香囊,随身携带,就是为了应对今日这样的局面。
「你怎会知道?」
迎着周鹤羽讶异的目光,我握紧他的手,附耳道:
「杀了他,我们在宁远镇码头会合。」
眼看搜查的锦衣卫越来越近,周鹤羽未再多言。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翻身上马,持缰而去。
「快!拦下那人!」
张岩第一时间发现异样,追了上去。
一小队锦衣卫紧随其后。
但大部队依然留下来盘查,防止这是声东击西之法。
我松了口气。
追去的只有张岩和几个小兵,周鹤羽尚有胜率。
没多久,剩下的锦衣卫盘查完毕。
商队放行。
我回过头,早已不见周鹤羽和张岩的身影。
只余茫茫雪漠,满地荒凉。
-10-
大雪封山,前路难行。
到了宁远镇,商队改走水路。
粮草货物被一件件搬运到船上。
可直到最后一箱货物上船,我依然没等到周鹤羽。
「姑娘,咱们何时启程?」商队的领头问。
我望着路的尽头,望不到我想见的人。
终是一咬牙:「走吧。」
我登上船。
大雾迷蒙,我的眼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今世我将他带出净身房,究竟是凶是吉?
为何结局却弄巧成拙?
他……终究没能活下来吗?
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难受而刺痛。
我看着船夫收起了锚,距离岸边越来越远。
就在这时,雾中出现一道朦胧的影子。
那影子从模糊变清晰,是我熟悉的轮廓。
周鹤羽回来了。
他浑身带血,虽捂着伤口,但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渗出。
离开时,他骑着快马,仗着长剑。
可走到这里,已是无马无剑,孤身一人。
「停船!停船!」我激动地大喊。
待近了,对上周鹤羽的目光,我却愣住了。
那目光淡定而癫狂,带着一种历经沉浮、平静如谜的疯劲。
这不是属于少年周鹤羽的眼神。
而是属于权宦周鹤羽的。
-11-
大船晃晃悠悠,再度启程。
周鹤羽脱下上衣,满身斑驳的血痕。
Ṱů₎他欲用药酒擦拭伤口,甫一动作,伤口又开始渗血。
「我来吧。」
我拿过药酒,蹲下身,仔细擦拭着他腹肌上起伏的伤口,又抬眼看了看他。
四目相对,仿佛听见心跳的声音。
我的指尖不由微微颤抖。
哪怕前世他时常剥光了我逗弄,却也未曾让我看过他的身体。
由于身体的残缺,他有我触不得的避讳。
可眼下……
周鹤羽的目光凝视着我,可同时,我又感到那目光穿过了我、绕过了我,一直看到我的最里层。
「阿槿,又见面了。」
阿ŧŭ̀ₛ槿,是他前世对我的称呼。
最初,他也叫我「宋槿」。后来意乱情迷多了,脱口而出的「阿槿」,不知何时延续到了日常里。
如今听来,更是百感交集。
「你……都想起来了?」
他轻轻一笑:「多亏你,今生让我留了个全须全尾。」
「张岩怎么样?」
「托你的福,死了。」
我松了口气:「幸好。要是因为我没让你净身,害得你早死,我还得愧疚一阵。」
周鹤羽抚着我的发,发梢捻在指尖慢慢揉搓。
「与你无关,是皇帝也重生了。」
「你不是他最信赖的权臣吗?为何……」
说话的当口,周鹤羽却将我手中的药酒放在一旁,把我的双手合进他的掌心。
「手怎么这样凉?」
他朝掌心之间呵气,呵得我的手又暖又痒,唤起某种遥远而熟悉的躁动。
我沉溺了一瞬,忽而反应过来:
「放尊重点!今时不同前世,如今我可不是你的禁脔。」
我将手从他掌心抽出,却被他狠狠捏住。
「阿槿,别动。」
周鹤羽忽然探下身子将我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
肌肤相触间,灼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你还有伤!」我惊呼。
周鹤羽恍若未觉。
又或者,他就是想要这样的疼痛,唯有疼痛才让他感到真实。
「让我抱会儿,再一会儿。」
他贴紧我,疼痛和畅快同时交缠。
「阿槿,看到你还活着,真好……」
原本还挣扎着想要逃离的我,顿时僵住了。
-12-
情与欲的界限,总是难以分清。
前世我以身体为筹码,利用周鹤羽铲除张岩。
虽说只是一场交易,但身体的慰藉,到底还是在心上留了痕迹。
只是因他身体的残缺,这慰藉里还掺着一份扭曲与残酷。
他是我在汪洋沉浮中抓住的浮木。
我对他的感情,很是复杂。
有屈辱,有不甘,亦有依赖。
我既想折辱他,让他也尝尝屈于人下的滋味。
又想关心他,让他独自临风时不至于悲伤。
我知他的孤独。
曾经无数个深夜,我看到他站在黑暗中的背影,如同一个孤独漂流的、没有方向的流浪者。
我便知白日那权势滔天的排场,或许并非他真正想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前世的我,不敢问,也没立场问。
唯有与他和衣相卧,拥抱厮磨,身体一寸寸沦陷再沦陷。
到底是什么时候动了心呢?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甚至,不敢承认。
但这一刻,找回前世记忆的周鹤羽紧紧抱着我。
告诉我,他看到我还活着,真好……
他眼底那种十分深重、十分刻骨的情感,几乎将我淹没。
我骤然想起——
前世我与张岩同归于尽时,他踉跄着奔来,声音颤抖得厉害:
「阿槿,别离开我……」
那时我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
却原来,是真的吗?
-13-
周鹤羽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自从他因为抱我而撕裂了伤口,我便勒令他不许乱动。
周鹤羽乖巧地点头,毕竟还是少年模样,看起来竟很是听话。
只是夜里,他总嚷着疼,要我跟他一起睡。
「就像从前,和衣而卧,就好。」
我抿抿唇,想拒绝,最后却憋出一句:
「那你的手不许乱动!」
「当然,我这也没法乱动。」
我看向周鹤羽。
他被我用层层纱布包扎成了木乃伊,的确不太能动。
我噗嗤一乐,这才放心躺下。
等到船靠岸那天,周鹤羽的伤终于好了大半。
解开层层包扎的纱布,穿上衣衫,他又是气宇轩昂的模样。
让我没想到的是,兄长居然在码头等我们。
他带了军队,帮忙搬运粮草。
而前世此时,他和父亲尚在边关,和敌军苦苦鏖战。
兄长看出我的困惑,解释道:
「你之前告诉过我,外敌会从燕山口、营节口两面包抄发起攻势。父亲信你,改变策略在两处设伏,很快击退敌军。
「如今,军中粮草虽已耗尽,但好在无需作战。死伤人数,也比你之前所言少了大半。」
我很是欣慰:「这样甚好。」
「不过……」兄长叹了口气,「如你所言,朝廷的粮草果然迟滞,我们几番派通信兵去问,也未有音讯。圣上当真对宋家生了疑心?」
「不止是疑心,而是要赶尽杀绝。」
我压低声音,正色道:「此事,我们回营再议。」
-14-
行至父亲的营帐前,周鹤羽被兵拦下。
我抬手:「让他进。」
兄长一路上看了周鹤羽多次,目光几番在我和他之间流连,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直到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槿儿,还没介绍。这位是?」
我和周鹤羽对视一眼。
该如何介绍我们的关系?
不等周鹤羽开口,我抢先道:
「是值得信赖的盟友。」
周鹤羽眉心一松,浮现一点小小的愉悦。
兄长知晓我有前世的际遇,他信我,便也信我选的盟友,遂恭敬地将周鹤羽请进营帐。
营帐内,父亲正站在舆图前。
向来英勇善战、屡建奇功的父亲,此刻竟显得有些颓丧。
「如今,宋家要活,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放权。其二,反了。」
父亲抬头,灼灼目光望向我:
「槿儿,你认为如何?」
「放权,行不通的。」
我沉了脸色,不堪的回忆涌上:「在我经历的前世,您觉察到皇上的忌惮,主动放了权。但这一举动却引起民间恐慌,百姓们认为,有威远将军镇守燕北,才能生活安心。百姓对您的拥护,反倒加重了皇上的猜疑。他认为您是假装放权,借机敲打他。燕北只识威远将军,不识帝王。就凭这一点,哪怕您放了权,皇上也没有放过宋家。」
父亲眉头紧锁,听得很认真。
我该庆幸有这样的父兄,哪怕「前世」听起来荒谬,他们也没有轻易质疑我,而是等待事实验证。
如今,在这般紧要的关头,还能诚心倾听我一个女子的意见,实属难得。
父亲缄默良久,仿佛下定了决心:
「既如此,便只剩一条路可走。
「我本无意高位,但为了家人性命,不得不放手一搏。
「只可惜,师出无名。我宋牧忠肝义胆了大半辈子,临了,却要背上一个谋反的名声。」
「当今圣上昏庸无道,百姓苦久矣。我们反,是造福百姓,众望所归。」
我顿了顿,目光划过周鹤羽的脸,深吸一口气道:
「何况,并非师出无名。」
父亲的眉眼闪动了一下:「哦?」
「重新介绍一下。」
我望着周鹤羽,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他的名字,叫周鹤羽。但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身份。
「前朝太子,褚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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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落针可闻。
空气凝滞之际,周鹤羽忽然笑了一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有太久。」我说,「许多迹象,我只是有所怀疑。但最终让我确认的,是张岩拿着你的画像追到城外缉捕。据我所知,张岩这些年一直负责前朝余孽的清剿。想来是你前世向皇上透露了你的身份,皇上重生后,才会如此急迫地找你、杀你。再加上之前种种迹象,拼凑起来,便是真相。」
「阿槿果然聪明。」
「我说过,我们是同路人。」
我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你想要祸乱朝纲,灭亡当朝。那我陪你改朝换代,可好?」
风声猎猎,吹得营帐微微晃动。
周鹤羽慢慢收起笑意,转而用一种专注的目光凝视着我。
他走过来,捧起我的手。
「若我们能起事成功,万里江山,你愿与我携手共享吗?」
我反握住他的手:「好。」
权力,只有拥有足够的权力,才能主宰命运。
我绝不会让家人,再度落得残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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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父亲的营帐后,我问周鹤羽:
「你实话告诉我,当初你放弃净身,同意入将军府,可是为了宋家的兵权?」
周鹤羽微微一愣,诚实答:「是。」
「那若是今日,我未能揭露你的身份,你可会设法夺走兵权?」
出乎意料的,他却摇了摇头:「不会。」
我紧盯着他:「别说谎。」
「我想复国不假,但我清楚,哪怕拿了虎符,夺了兵权,燕北将士依旧听命于威远将军。这兵权就算夺了,也不能完全为我所用。」
周鹤羽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
「何况,我不会如此待你。」
我仍旧犹疑:「若没有前世那场交易,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并非如此。」
周鹤羽勾了勾唇:
「阿槿,你大概是忘了。十年前,我被追兵追到春山寺,绝路之下求助于你。你掀起裙摆,允我藏于裙下,令我逃过一劫。」
我震惊:「竟然是你?」
那时我年幼放肆,又时常随父兄去校场看兵,对男女之别毫不在意。
之后年岁渐长,念及此事,才觉出胆大妄为。
「所以上一世,你愿意帮我,是因为我救过你?」
周鹤羽微一颔首:
「原本,我也只想还了你救我的恩情。不承想,有些事,是无法控制的……」
暮色四合,一轮上弦月悬在青灰色的夜空中。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出些许萧条的味道。
而他喟叹一声,那些前世未曾说出口的话,如今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曾经,在我身为褚国太子的短暂岁月里,有很多很多人爱我。这世上一切最好的,我都唾手可得。可一朝宫变,我连人都做不成。
「之后活着,只为复仇。
「我从清风明月的太子褚翊,变成了恶贯满盈的太监周鹤羽。无人再爱我,我也不配再被人爱。
「可我这样的人,偏偏遇到了你。
「你招惹了我,我头一次后悔只剩那残破之躯。从此有了妄念,有了复仇之外的欲望……」
夜风吹动他的衣襟,时不时有鸟雀低空疾飞,在振翅鼓翼间发出穿刺空气的声响。
他伸臂扶住我的肩,声音带着微微哽咽的沙哑:
「阿槿,前世你走后,我过得很难。
「我,很想你……」
这是我们头一次,不带任何伪装,直面彼此。
曾经我看他,总觉得朦朦胧胧隔着一层纱,如今方才有了真切的感知。
下一瞬。
一个郑重而温柔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在这一刻,我终于清楚地确认,我们之间的欲已转化为情。
他能坦荡大方地承认。
我便也能。
让我甘愿与他改朝换代的缘由,除了权力,还有眼前的人。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
这是个缠绵至极的吻,似要将彼此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身体深处像有一股灼烫的气流,莽撞地四处窜动,叫嚣着、喑哑着、渴求着。
周鹤羽没有犹豫,回吻过来。
这是硝烟四起前最紧张的夜,然而我的身与心却前所未有地放松。在他真实的倾吐间,我蓦然不再害怕前路。
纵然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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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升,战歌起。
千军苍茫,策马出征。
我军兵力精锐,粮草充足,一路向京城攻去。
攻城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多数时候,守城的将士听说是威远将军为推翻暴政,扶持前朝太子上位,便自觉打开城门,不战而入。
少数城池勉力抗衡,也打不过身经百战的精锐军队。
当今皇帝虽昏庸无能,但有一句话说对了。
宋家,的确有谋反的能力。
而一切之所以能如此顺利,也少不了民众对前朝的ťũ̂ₒ怀念。
当天下还是褚国之时,帝王仁心,百官正直,没有苛重的赋税,更没有无情的战火。
那时的日子那样好,但前朝覆灭后,已无人敢再提褚国。
所有人以为前朝的皇室已被屠杀殆尽。
却不承想,褚国太子褚翊仍在。
百姓苦暴政久矣,若能回到褚国统治时的好日子,自是万分愿意。
甚至许多民众自愿加入大军,为推翻暴政贡献力量。
周鹤羽看着越来越壮大的军队,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竟还有这样多的人怀念褚国,我本以为,只剩我还记得……」
我侧头看他,不由好奇。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上一世,你既然是为了复仇净身入宫,那么最后,你成功了吗?」
周鹤羽勾起一抹苦笑。
「算成功,也不算成功。
「我搅浑了朝堂,毒杀了皇帝,推着政权走向末路。按理来说,这算是复仇成功,我应该高兴才对。
「可没有,我只感到无穷无尽的空虚。一直支撑着我的信念轰然坍塌,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汲汲营营,毁了政权,却未能救百姓于水火。我曾以为,毁掉当今政权,就是我想要的结局。但后来我才发现,我真正想要的是海晏河清,黎民安康,百姓能如褚国统治时那般幸福。
「但走了前世那条路,我是做不到了。天下只剩下恶贯满盈的太监周鹤羽,我是恶鬼,是奸宦。这样的我,怎么能与褚国太子褚翊扯上关系?」
周鹤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交织,看不清他眼中的叹息。
「从我选择净身入宫开始,就注定与我真正想要的,分道扬镳了。」
我轻声说:
「你不是不知善恶,而是不得不选择了恶。
「但今生不一样,今生,你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
他眉头一松,握紧我的手:
「是你替我选的。」
难以想象,若是当初我没能把周鹤羽从净身房绑走。待他重生回来,发现一切为时已晚,该是多么绝望。
但好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战云密布, 号角长鸣。
这是我们攻入皇城的前一夜。
随着战鼓咚咚, 刀枪露锋,军队杀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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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外战火连天。
殿内却是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皇帝醉倒在美人间, 享受这最后的欢愉。
纵使他强装气势,依然无法抑制喉间的颤抖。
皇帝手指着周鹤羽: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太监,就该对朕卑躬屈膝。你们这些褚国的余孽, 朕要把你们杀了, 全都杀了!」
皇帝颤颤巍巍, 又看向拿着大刀的我爹:
「还有你, 朕猜得没错, 你果然狼子野心,早有谋反之意!」
我爹冷冷道:「是你逼我反的。」
皇帝癫狂大笑:「朕是君王!君要臣死, 臣凭什么不死?朕就该早早诛你的九族, 看你没命了, 还拿什么造反!」
「无药可救。」
周鹤羽手起刀落, 废帝的头颅滚落在地。
那一声声刺耳的聒噪之语, 终于消散。
周鹤羽捡起废帝的头颅,揪住他的ŧű̂ₘ头发, 站在金銮宝殿之上,高声朗朗道:
「朕乃先帝遗孤褚翊, 现清剿贼子, 拨乱反正。日月重开,光复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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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翊登基后, 他为帝, 我为后。
兵权仍由宋家把控, 他说, 希望我手上永远有可以钳制他的东西。
他沿袭了褚国先帝的勤政爱民,却也有铁血手腕。
在他的治下, 民众的权利得到保护和尊重,百姓安居乐业,山河太平稳定。
他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再也不是曾经的奸宦周鹤羽。
但有时,我还是会怀念前世的他。
偌大的后宫仅我一人, 一天天地,他就逮着我折腾。
腰酸腿疼时, 我忍不住抱怨:
「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儿, 早知道给你割了算了。」
他也不恼, 低笑着问我:
「你舍得吗?」
我享受着身体的战栗, 却还嘴硬:
「怎么不舍得,你前世的手上功夫,可比如今好得多。」
他发了狠地揉我, 咬我。
「前世只能术业有专攻,但如今可以全面突破。今日我想了个新花样,要践行一番吗?」
我嘴上说着不要, 身体却化成一潭水,融化在他的炽热下。
床笫之趣,水乳交融。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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