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经年

我的未婚夫退婚了,只为了求娶我的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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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退婚了。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我刚从姑母家回来,进了内院,贴身丫鬟青衣就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一脸焦急和气恼,青衣素来稳重,能让她这样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了。
得知庄家母子还在前院里没走,我来不及换衣服赶了过去。
从十四岁定下亲事,至今五年,突然被退婚,我总要知道个由头。
到了院外,刚好看见娘亲身边的贴身妈妈引着他们出门来。
娘亲是气得狠了,此前庄家伯母和庄素觉每次来府上离去时都是娘亲亲自送到大门口的。
看见我,庄素觉明显心虚,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倒是庄家伯母一脸愧疚地上前拉着我的手:「敏敏,是伯母对不住你,没教好你素觉哥哥。你莫要太过伤心,你的姻缘以后定是不差的。」
我勉强笑了下,没有回答。
该怎么说呢?我今年十九了。
在这个许多女子一及笄就成婚的时代,我早已错过了嫁人的最好年岁。
「伯母,我想和素觉哥哥说两句话。」
庄家伯母叹了口气,嘱咐庄素觉好好说话,不可再说狂悖之言惹我难过。
等庄家伯母走远我看着离我三步远的素觉,终究保持了这个距离没有走上前去。
我没问他为什么,答案我早已知晓。
其实半月前若素表姐回京后我就隐隐不安,每日夜里也睡不安稳,隐约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有预感是一回事,真的发生后伤心难过也没减少半分。

-2-
「庄素觉,」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间我就哽住了。为了防止眼泪掉落,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真的要伤我至此吗?我们相识于幼年,你对我连这点怜惜也没有吗?」
他手里捏着帕子,几次想递给我,又收回了手。他舍不得!
那帕子上面的绣艺我眼熟得很,是多年前表姐遗失的那条,他视若珍宝。
「小敏,是我对不住你,你要什么补偿都行。但是这婚是一定要退的。」
庄素觉其实不是特别果决的人,但每次在对我的事情上他特别能狠得下心。
也罢!
「既如此,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若实在躲不过,相见只当是陌路人。」
「小敏,我们多年交情,倒也不用如此吧?」
看吧,这人就是如此,他真的不是一个果决的人。
「你不是要补偿我吗?于我而言,你从今往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他没说话,站了一会儿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我心里只当他默认了。

-3-
三天后青衣跟我说庄家去了安家提亲,替庄素觉求娶若素表姐。
我其实并不意外这个消息,从庄素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庄家伯母上门退亲后我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或者说从三年前庄素觉执意要延后婚期时我就隐隐有预感。
我和表姐还有庄素觉是一起长大的,哦,还有一个云为安。
那时姑父要去外地为官,表姐一直身体都不大好,自幼柔弱,经受不住长途跋涉颠簸,便把表姐送来兰家。
表姐长我一岁,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都是安静柔弱的,总喜欢看书作画,闲时自己一个人琢磨棋局。
但我不同,我性子急,又张扬。上树爬墙,折花抓鸟,下塘摸鱼没有我不敢干的。
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性子,我和表姐相处却意外和睦。
我没事就爱跑出门去给她买她喜欢的颜料和书籍孤本,给她投喂各种吃食,想要把她养得胖一点。
她总是在我惹祸招父亲生气时装病转移父亲注意力,让我躲过责罚。会在我干坏事时帮我望风遮掩。
初见庄素觉和云为安那日园里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我爬上树要去摘花。
表姐拿着绣帕站在树下双臂张开一副害怕我掉下去随时准备接我的样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让我小心一点。
我不在意地朝她挥手∶「姐你放心吧,我摔不了。你快帮我看看哪一枝花正好看一些!」
「你左边肩头上那几枝就挺好看的,还有背后也有几枝!」
我顺着表姐说的地方看长得确实不错,便折了几枝拿手上。
正准备转身去折身后的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兰敏歆!」
不好,是我大哥!
我一慌,脚下打滑,一个不稳就摔下了树。
好在我从小调皮捣蛋,一身皮肉粗糙结实,而且那树并不太高,我摔下来除了疼些倒也没怎么受伤。
我大哥完全承继了父亲古板严苛的性格,他蹲下身把我转圈检查了一通,知道我没受伤后就开始引经据典地训我。
训完还觉得不满意,又让我抄三本书以示惩戒。
表姐赶紧求情,得了他一个白眼外加抄一本书做惩戒。
然后我跟表姐就蔫儿了,不敢再吭声。
也是那会儿我才发现了站在大哥身后的庄素觉和云为安。
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芝兰玉树,茂林修竹,好看得紧。
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学问是顶好的,许多人家都想把家中子弟送来父亲跟前学习。
庄素觉和云为安是父亲收得唯二的亲传弟子。
大哥挨个儿介绍我们认识∶「那个高一点的是御史云家的大公子云为安,矮一点的是宁国公庄家二公子庄素觉,以后都是你们的师兄了。」
我的形容太过狼狈,见礼的时候Ţů⁷他们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下去。
也因此他们对我的认知根深蒂固,哪怕后来的很多年我逐渐长成,收敛了性子。在他们心里我也始终是调皮捣蛋的小师妹。

-4-
青衣领着表姐进门!
这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我和表姐去看望对方的时候都不用通报,直接进门。
因为突然,没来得及掩饰,所以我脸上的失落和通红的双眼被表姐看了正着。
「敏敏,你还好吗?是我对不住你!」
我胡乱按了两下眼角,拉着有些局促的表姐坐下。
「不怪你!」
她脸上满是愧疚,抓着我的手∶「素觉心里是有你的,他只是……」
后面的话表姐说不下去。
我接住表姐的话∶「只是得不到的始终不甘心。」
多年相处,庄素觉的为人我清楚。
这些年来他对我的好,也不是作假的。他惦记我的喜好,一起出门时下意识地相护,控制不住地隔三差五往我们家跑。
我知道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我的,可年少的感情太过纯粹美好,多年求而不得的不甘心,他对表姐已经起了执念。
「你知道就好,」表姐拿着青衣拿来的鸡蛋一边帮我敷眼睛,一边宽慰我。「我不会嫁给他的!」
我一愣,拉着她的手∶「姐,你不用顾忌我。至少庄素觉是真的爱慕你的,嫁给他至少你能幸福。」
三年前云为安病逝,表姐伤心难过之下离京三年之久。
婚事耽搁至今。
姑母和姑父常年离京在任上,回京也才四年。
表姐和他们相处时间少,感情并不深厚。两个月前禹王遣媒人上门要纳表姐为侧妃,姑父姑母便急吼吼地将表姐召了回来,只想尽快将她嫁出去。
禹王已四十有五,做表姐的父亲都绰绰有余了。
前几天我还在为这事发愁,如今出来了个庄素觉。
至少庄素觉比禹王更适合表姐一些。
表姐摇头∶「我已经让母亲拒了庄家的婚事,过几天忠肃侯家会遣媒人上门,为他们的三公子提亲。」
忠肃侯家的三公子我有些印象,容貌清俊,才华横溢,但他不是好人选。
他有个出身寒微的心上人,那女子只父亲有个举子的功名,在这满是贵人的京城家世着实不显。
但他爱那女子入骨,多年不肯娶妻与家中对抗至今。
这一年多实在是闹得厉害才终于妥协了半分,同意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要纳那姑娘为贵妾。
满京城都知道嫁给他徒有正室夫人的虚名,指定是要被冷落的,谁也不肯将女儿嫁去。
「姐,那忠肃侯家的公子不是好人选,他……」
「我知道!」表姐握着我的手,神情眼神倦怠空洞∶「但于我而言他是最好的人选。」
「我们说好了,等成亲后就去外地赴任,然后我分院独居。」
「姐你这是何苦?」
表姐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敏敏,父母养我一场我没法任性出家做姑子。嫁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顶着夫人的名头分院另居已是我最大的妥协。」
「可是姐姐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你这样苦熬着不行。为安师兄在九泉下见着你这个样子他也不安心。」
「那就不让他安心吧,让他担心我,舍不得转世,他就能一直等着我了。」
表姐看似柔弱,却从来是最有主意也最倔强的。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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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少时果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云家文官清流,为安师兄自幼文采斐然,品行端方。他待表姐极好,甚至是偏爱。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开始表姐和为安师兄的感情发生变化的,等我察觉到的时候为安师兄已经开Ṭũ₄始区别对待我和表姐了。
同样是送书籍,他给我的是普通的书,给表姐的书上满是他自己手写的批注,还温声让表姐有不懂的就问他。
同样送糕点,给我的是普普通通的我喜欢的种类,给表姐的他会因为表姐不喜吃太甜的东西而让店家少放一点糖。
我们几个一起出门玩耍,他会叮嘱下面的人盯着我点,他自己转身就将表姐牢牢护住,唯恐有人冲撞了去。
同样是送首饰,他给我的是铺子里精美的发饰,给表姐的却是他亲手画图请人制作的。
为此我也假意找他闹过:「同样是师妹,为什么对表姐却用心了很多。」
那时他目光锁在表姐身上,里面满是柔情和笑意。
他说:「小敏,不一样的。你是师妹,一辈子都是。素素不同。」
至于具体怎么个不同法他没说。
我十四岁那年,为安师兄年十九,春闱榜上有名,是最年轻的探花郎。打马游街的第二天就定下了和表姐的婚事。
我犹记得那时表姐的模样,整个人鲜活又明媚。
那时姑母回京来住了几个月,表姐也回了安家。
我去找表姐贺喜,却在园子里碰见了表姐和庄素觉。
庄素觉不像为安师兄那般沉稳持重,高兴时会拖着我和他一起爬上房抓下不来的小猫。被我惹到的时候脾气上来也会气鼓鼓地吼我两句,无可奈何之下气得挠墙。
但他在表姐面前很乖,温和得不像话,我隐约觉得他大概是喜欢表姐的。
那天在园子里这个猜想被我印证,我眼看着他红着脸对表姐表述衷肠,温声请求表姐不要嫁给为安师兄。
表姐对他的情谊感到诧异,严词拒绝了。

-6-
那之后的两个多月宁国公府上门为他提亲求娶我,那时我其实是不太愿意的。
因为我亲眼看到他对表姐表述爱意,我心里膈应得慌。
但我还是鼓着勇气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娶我,为何要娶?
他一脸玩世不恭地笑:「你这么个张牙舞爪又脾气差的小姑娘我不娶你怕你嫁不出去呀!」
我气得狠了,踹了他一脚,没踹着,反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说:「小敏,我是真的想娶你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
我被他搂在怀里,听着自己如同打鼓一般的心跳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烦闷从何而来。
我不是气他提亲,我是怕他心里没我却要娶我。
我误解了他的意思,我以为他说的除了我他想不到别人是他心里只有我。
我以为他那天只是想为自己没来得及表达的感情做个了结,有个结果。
我以为那天表姐拒绝他之后他就放下了。
因为他们在同一个人膝下受教,我的大哥古板严苛却清正磊落,二哥热情洒脱且仁善知礼,为安师兄君子端方一诺千金。我以为他和他们一样,说话算数,不欺不瞒。
可终究只是我以为罢了。
我十六岁那年,南方水灾,为安师兄和一众官员下南方赈灾。
他走前与表姐说好等他回来他们就成亲,庄家也上门和我父母商定婚期,就在表姐婚期的两个月后。
谁也没想到师兄那一去就没能回得来,水灾之后疫病突起,为安师兄染了病,没能熬到医师们研制出解药就去了。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表姐当场就晕了过去,我也愣了半晌。
我那惊才绝艳的师兄,未来的表姐夫就在这场疫病里陨落了。
表姐的婚事告破,伤心难过,两个月后因身体不适出京养病。
而庄素觉也推迟了我们的婚期,他说要外出游学,时间一年。可一年后等他回来婚事绝口不提,一延再延。
那时我就隐约知道,我和庄素觉的婚事会起波澜。

-7-
表姐回去后没几天外面就传出了他和忠肃侯三公子欧阳珺订婚的消息。
因两人年岁都已经不小了,婚期就定在三个月后。
这次意料之中地顺利,表姐在中秋节后的几天嫁到了忠肃侯府。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表姐一身鲜红的嫁衣被表哥背着出了门,心里五味杂陈。
等到看不见表姐的身影我转身准备去宴席上,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庄素觉。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表姐离开的方向,脸上无悲无喜。
我不想和他说话,带着青衣准备离开。
「小敏。」
他出声叫住我∶「如今见到我你连招呼一下都不愿意了吗?」
我无奈看向他∶「上次我就说过了,此后相逢只当陌路。」
他脸上挂着笑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可能只当陌路人呢?就算没了婚约,我还是你师兄呢。多年同门之谊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我心里有股怒气涌上来。
「那当初不顾多年情谊执意退婚的人是谁呢?你可知道如今外面的流言成什么样子了?」
「人人都知道兰家有个年近双十被人退婚嫁不出去的姑娘,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庄素觉,你如今来我面前谈情谊未免太过虚伪。」
我的话太过直白,他一时有些惊愕!
他愧疚地看着我∶「小敏,我知道对不住你,我只是想再为自己活一次。」
你想为自己活一次便不顾我的死活吗?
「是吗?既然如此,其所产生的后果你便得承担不是吗。你可以为自己活,我也可以恨你。你自私自利,凭什么要求我宽宏大量?」
今天表姐成亲,这院子里人来人往,我不想和他多说让人看了笑话。便带着人离开。
「小敏,你不要怪我,我会娶你的。」
我一顿,不想听他再胡言乱语,加快脚步离开。

-8-
或许是因为表姐已经嫁人,他自知与表姐再无可能。
那天之后他又遣了媒人上门求亲于我。
因着我被他耽搁多年,年岁已经大了。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退婚后外面风言风语不断。
所以一时之间家里找不到比庄素觉更好的人选匹配我,父亲被他纠缠几次之后便和娘一起劝我。
「敏敏,你表姐已经嫁人去了外地,影响不到你们。」
「敏敏,素觉他只是一时想岔犯了错,谁还没个一时昏头的时候呢,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敏敏,你和素觉多年情谊,这么决然说断就断未免太绝情了,就再给他个机会可好。」
父母每日在我耳边念叨,我又怒又憋屈。
当初他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凭什么我要任他呼来喝去。
凭什么他一句改,我就要原谅。
我心里实在难受。
「庄家伯母历来对我还算喜欢的,多次催着我们成婚,娘知道庄素觉是怎么说服她来我们府上退亲的吗?」
「他自己找了绝育的药去庄Ťűₗ伯母跟前连求带威胁的,他说若不能娶表姐他便把那药吃了索性一辈子断子绝孙来的痛快。」
这是表姐告诉我的,庄素觉痴缠了表姐很久。
他在表姐跟前诉衷肠时与表姐说的。
疼爱孩子的父母总是会在孩子用身体做赌注威胁的时候一败涂地,可表姐不会。
庄素觉拿着那药在表姐跟前又求又吓得,表姐始终未曾松口。
我与娘说了庄家同意庄素觉退婚的始末后娘沉默了很久,之后她就不来劝我了。

-9-
舅舅家来信说外祖母病重,正好这几个月我烦闷,索性和娘一起去荆州给外祖母伺疾。
我正在收拾东西,青衣说庄素觉又来了。
「不见,让他走吧!」
「庄公子像是喝了酒来的,倔得很,一直闹着要见您,咱们大公子和二公子劝了不顶用才让人来寻小姐你的。」
我心里觉得厌烦,但还是去了。毕竟他一直在我们府上闹也不是个事。
我刚到前厅,庄素觉眼尖看见我一下子扑了过来Ṱŭ̀⁹。
这几年的他长进不少,不像小时候那样上屋顶需要搭梯子了,他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几个纵身就到了屋顶。
我找了个好位置刚坐好他就挨着我坐了下来。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我看见他从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果然喝得不少。
「小敏,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这很难评。差不差的自己心里没数吗?
「三年多了,云为安都死三年了,素素还是放不下他。宁愿嫁欧阳珺都不愿嫁我。还有你,我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而已,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小敏,我是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云为安?」
今天的星空很漂亮,记得上次和庄素觉一起看星星还是半年前。
那天他差事办得好,得了上司嘉奖。他高兴得厉害,一出衙门就跑到府上来挟着我上了屋顶陪他看星星。
那天他捧着我的脸对我说要给我打一支缀满了星星流苏的钗子,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看见他说的那支钗。
「没有人拿你和为安师兄比,你是你,他是他,是你自己在较劲罢了。」
光明磊落也好,自私自利也罢,你都是你自己,与旁人何干。
他猛地拉住我的手:「那你嫁给我好不好,你嫁给我我就信你。」
「信不信随你,我不强求。庄素觉,你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应当知道敢作敢当。当初你说你不会后悔,如今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他脸上神情变换,最后似有不甘,还想说些什么。
我赶在他之前截住他的话:「为安师兄一言九ṭů₂鼎,绝不会像你这般出尔反尔,没脸没皮。」
我的话落,他好一阵子没说话。
大哥已经找人搬来了梯子架好了,得益于我自幼跳脱,这些年虽然稳重了一些,动作还是很敏捷的,我迅速顺着梯子下到了院子里。
「兰敏歆,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也比不上云为安?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我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我气得捡起地上的石子跳着脚朝他砸了过去。
「庄素觉,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龌龊。」

-10-
我不声不响地跟着娘去了荆州,谁也没告诉。
外祖母已经七十高龄,在这个时代算是十分长寿的了。
见着我们,老人家高兴得不行,那几天每餐都能多用小半碗饭。
只是到底是病着,因为心情好所以前面几天看起来好了一些,但到底没能撑住。
之后外祖母身体急转直下,不过半月就撒手人寰了。
父亲也带着两个哥哥来奔丧,只是我没想到庄素觉也会来。
外祖母丧仪,府上闹哄哄地,我也懒得理他,好在他也比较识趣没来打扰我。
直到外祖母丧仪结束,庄素觉又凑了上来。
「小敏,我看你清瘦了一些,这段时间累到了吧?」
见我转头看他,他伸手把一包点心递给我。
「小敏,这是你喜欢的芙蓉糕,快吃吧!」
我没接。
「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你怎么跑来了?」
「你外祖母也是我外祖母,她老人家去世我自当前来尽孝的。」
我心里厌烦极了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他。
「当初你和我退婚也要娶表姐,怎么被表姐拒了几次就放弃了?」
他大概是觉得我问这话是有回心转意的苗头,神色放松了不少,脸上带着笑。
「我突然发现我更喜欢你,更想娶你。小敏,我后悔了,我现在只想娶你。」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突然更喜欢我一些呢?因为表姐和你说她和为安师兄青梅竹马,婚事定下后两人耳鬓厮磨。
他们牵手过,亲吻过,为安师兄用手感受过表姐的身体的尺寸,情意浓时也差一点就失了控。」
「庄素觉,你不是突然更喜欢我,是表姐打碎了你心里她冰清玉洁的形象你接受不了。你难受,甚至是厌恶,所以觉得我更好,短暂地移情于我罢了。」
庄素觉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些?」
笑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和表姐打从我出生起就认识,感情比许多人家里亲姐妹还要亲。我们对彼此知无不言,正因如此,所以我们不会相互觊觎对方的心上人。
庄素觉,从五年多前你上门求亲开始你和表姐就彻底没机会了,不管她心里是否放下为安师兄,你都没机会了。」
「你!」
我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在我这里你也没有机会了。」
说完话我越过他朝往这边来的大哥走过去,有大哥在他没再追上来。

-11-
荆州离欧阳珺任职的襄樊城不算太远,我禀了娘之后带着青衣和几个丫鬟侍卫先一步离开荆州转到道去看望表姐。
我这段时间夜里没睡好,一路马车颠簸有些疲惫。
横竖路途ẗů³还远,干脆在一个小县城找了客栈停下休息。
刚下马车便看见门口小二正在驱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离开。
见着我们一群人那小二赶紧弯腰低头招呼∶「哎呦,几位贵客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吧,快进店歇着。」
见我盯着那个孩子,小二多嘴解释了几句∶「贵客莫怪,这是个没爹妈小乞丐,咱们掌柜心善给过两个馒头。他就跟苍蝇见着肉一般缠了上来。小的这就赶他走。」
说着那小二又挥手驱赶那个孩子。
这世道总有很多命苦的人,我心有不忍,多瞧了两眼,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那孩子衣衫破烂,脸上也脏兮兮的,可是他的眉眼像极了为安师兄,在这冬日里他一双手冻得通红,瞧着可怜得厉害。
为安师兄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端正干净不染尘埃的样子,这样一个孩子顶着和他一样的眉眼吃着这般苦楚,我心里像是被人揪着一般难受。
我不顾青衣的劝阻执意把那个孩子带在了身边,为此青衣唉声叹气了好久。
「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着这么个孩子算怎么回事。你本来名声就不好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青衣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开如归,他瞪着一双澄静如水的眸子一脸无措地看着我。
我的心软做一团,在他头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青衣气得不行,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去了。

-12-
我没想到我这次出门经历能这么丰富,捡了个跟师兄长得相似的孩子不说,还遇见了山贼。
没错,就是山贼。
在距离襄樊城还有不足半日路程的官道上居然能碰上山贼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一脸横肉的山贼将我们一行人团团围住,在马车外叫嚣着让我们出去。
我心里害怕得不行,盘算着我带的这几个侍卫是否能打得过这些山贼。我那三脚猫一般的拳脚功夫能不能安然无恙。
我将如归抱在怀里冷汗止不住地流,早知道就不该带着这个孩子了,不跟着我他至少还能活。
到底是我命不该绝,我正准备下车以命搏一场,就听见有人策马而来,听声音人还不少,我本就悬着的心更加紧张。
但敌友不明,我便一时没有动作,再观察看看。
没过一会儿那群人就打马上前来了,能听到他们呵斥和勒令山贼不得伤人。我总算松了口气,听外面的动静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群山贼就被擒住了。
我这才带着如归和青衣下了马车。
下车后愣了一瞬,解救我们的那些人都是军人装扮。
为首的那人一身黑色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长剑出鞘,泛着冷芒。
一身军旅肃杀之气忖得他越发冷峻,他其实长得还算好看,但那一身杀伐之气让人不敢多看。
他看着我,冷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我不想多生事端,往前走半步把吓到的如归拨到身后。匆匆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眸将目光落在他骑的马上。
我随意给自己换了个姓∶「小妇人闵氏,携子前往襄樊城看望夫君,没承想路遇匪贼。多谢军爷相救,小妇人感激不尽。」
我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定了好一会儿。
「既如此,正好顺道,你们便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手底下还有个名唤百灵的小丫鬟,人如其名。
声音娇俏,性子活泼,不过半日的工夫就打听到救我们的那一行人是荆州节度使麾下的。
襄樊城归荆州节制,城外的山上出了匪贼,当地父母官派兵剿了几次都失败了。便求到荆州知州那里,后这个任务又辗转到了荆州节度使手上。
节度使便派了手下的参将来剿匪。
参将姓郭,人看着冷厉,倒也不算难说话。
到天黑我们没赶得上进城,找了个破庙休息,破庙不大,我一时有些犯难。他没说话领着手底下的兵士在庙外生了火堆,没有进来。
我看出他是想避嫌,心里感激不尽,后面他除了让手下的士兵送些吃食过来也没再怎么管我们。
休息了一整夜,收拾好一切我从破庙出来,他已经骑在马上了,整个人看着精神头居然还不错。

-13-
进了城郭参将领着人送土匪去府衙,我带着青衣他们转去了个弯从侧门进去看表姐。
表姐果然如之前和我说的那般与欧阳公子分院独居,她的居所在最里面靠左的院子,索性在旁边开了个侧门一应生活来往从侧门走,与那边算是彻底分割开来。
一路上表姐的丫鬟对我说表姐一直神思倦怠,对什么都没兴致,日子得过且过。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表姐以前虽然身子骨弱些,但很爱笑,整个人明媚娇艳。
如今她却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失了所有生机,让人担心她哪一天就悄然凋零了。
进门后表姐已经泡好了我喜欢喝的茶,桌上还有几样点心。
她拉着我坐下∶「一路过来累了吧,这几样点心有你喜欢的,也有这襄樊城的特色糕点。你快尝尝,可还喜欢。」
如归跟着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见我点头,自己抱着点心啃了起来。
表姐这才注意到我还带了个小人儿,她把目光转过去。
「你怎么带了个孩子?是你表哥家的……」
她说着话,目光惊诧地看看那孩子,又看看我。
「敏敏,这孩子?」
「在路上捡的,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瞧着可怜得慌就带在身边了。」
表姐手有些颤抖地放在如归脸上,拇指摩挲着他的眉眼。
「取名字了吗?」
见表姐有些激动,我在如归呆愣的目光中把表姐的手拉过来捏着。
「取了,叫如归,如是故人归得如归。姐,你吓到他了。」
表姐很喜欢如归,在她家的两天除了睡觉,她几乎不错眼地将人盯ţúₗ着,看得我直犯怵。
果然我离开前一天表姐背着如归来找我,说让我把如归留给她。
「姐,他不是师兄,也不是师兄的血脉。」
表姐抬手在我脸上轻轻掐了一把,笑了起来。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就是喜欢他,想疼他。
敏敏,你知道吗?我很多时候都会想如果我和为安哥哥早点成婚,我们会不会已经有了个孩子,长得像他或者像我,至少我的日子总归有些盼头。」
其实这两天表姐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整个人看着鲜活了不少。
我心里也有些意动,可是。
「欧阳公子能同意吗?」
见我松口,表姐笑意更浓∶「你呀,一天天的不够你操心的。放心吧,我去找他谈,他会同意的。」
说完她当下就带着人去找欧阳珺了,我有些怔愣,好多年没见到表姐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了。
或许如归留在她这边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知道表姐和欧阳珺谈了什么,第二天我问过了如归,见他点头同意。
下午欧阳珺就和表姐坐在一起受了如归三个磕头大礼,喝了茶。从今往后如归成了他们的义子,养在表姐膝下,随表姐姓,叫安如归。

-14-
我顶着表姐和如归两人的泪眼上马车离开襄樊城往京城去,离去前忍不住逗如归。
「要不你还是随我回京吧!」
吓得他往表姐身后躲:「我要和娘在一起。」
四五岁的孩子,最是懂人心冷暖,我把如归带在身边一是因为他长得像为安师兄,二是因为他可怜。我怜惜他,但到底疼爱不足。
表姐对他的疼爱比起我来多得多,他自是更愿意和表姐一起。
回京后我陆陆续续收到表姐几封信,信里表姐字里行间话语轻快不少。
她终于打起精神好好生活,打理自己的嫁妆,开绣庄和染坊,整个人仿若新生。
经过荆州那一茬父亲知道我是真的不会再原谅庄素觉,便不再放他进府,我好长时间都没见到过他了。
他如今在朝为官,有自己的差事,我存心避他,竟也真的见不着了。
已近年关,附上要添置的东西不少,我带着青衣等一众丫鬟侍卫出门逛逛。
选了不少东西,一转身就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郭参将脱下那身甲胄换上常服身姿清俊挺拔,神采飞扬。
他看见我也愣了一下,随即跟我见礼。
「闵夫人,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夫人,令郎可还安好。」
他的话让我浑身一震。
「公子想是认错人了,我姓兰,当朝太傅兰家的独女。尚未成婚,还未有孩子。」
说完怕他多言生事,我赶紧带着青衣离开这是非之地。
街上人多,我走得不快,回头还能看到姓郭的那参将还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
我心知躲不过,找了个僻静巷子站着等他他果然跟了进来。
我朝他行礼∶「襄樊城一别匆忙,还未好好谢过将军大恩。」
他个子很高,我已经不算矮了,但也只到他肩头的位置。他歪着头,居高临下地打量我。
「你骗我!」
我一顿∶「非是有心欺瞒,只是出门在外不想多生事端罢了。」
「那你这次可有骗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不敢欺瞒将军!」
他也不知信了没有,随意点了下头。接着问我∶「你说你姓兰,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属于得寸进尺了不是,我嗔他一眼∶「姑娘家的名字岂可随意告知外男。」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有些发红。
「那行吧,就不为难你了。」
听他说这话,我赶紧带着人离开。
后来我让百灵出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荆州节度使的长子,此次是随父亲上京述职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前听舅舅提过荆州节度使也姓郭来着。
听完百灵汇报的消息知他不是心怀叵测我便没有再放在心上,左右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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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没想到人生这般无常,荆州节度使竟带了媒人上门为长子郭择提亲于我。
父亲和两位兄长见了郭择两次,父亲便拍板定下了亲事,直到交换了更帖我才得知消息。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爹爹慧眼如炬,识人不差的。
但是我与郭择两面之缘,我对他毫无男女之情。
节度使赶在年前赶回荆州陪家人过年了,郭择被留在了京城。
爹做主把他叫来了家里,说是他一人过年难免孤单。
孤单不知道回荆州吗?巴巴地留下来,又跑来装可怜。
郭择在府中那段时间,家里人总喜欢把我们凑一块儿,我知道他们是想趁这段时间让我们多相处,培养感情。
我忍不住问郭择为何要娶我,他说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我这般镇定从容。
他那时还感叹佳人已经名花有主,没想到会再在京城遇见,得知我还未成婚,自是要早占得先机才行。
这个答案让我啼笑皆非,我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当时在马车上我紧张得贴身的衣物都被汗湿了。
我年岁已经不小了,婚事紧锣密鼓地张罗着。
我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庄素觉上门过两次,都被两个哥哥挡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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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素觉进不了兰家门,便在外堵我。
到底还是让他堵住了,我和娘到寺里上完香出来,就见他站在榕树下。
我深觉我与他之间该说的话早已说透,想不通他为何几次三番纠缠。
我慢慢朝他走过去∶「有事吗?」
「你父兄不让我上门,我见不到你。小敏,你真的要嫁给郭择吗?」
谁没事拿自己婚事和名节开玩笑不成。
「自是真的,最近在忙着备嫁,若无要紧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婚期定在了五月十二,庄师兄若是得空可以来吃一杯喜酒。」
「小敏,你为什么宁愿嫁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嫁我?我们是多年的情谊算什么?」
当初一朝背弃的是他,如今死拧着不放的也是他。我心里陡然火起。
「你当初退婚的时候不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你说算什么?」
我声音有些大,一脸怒容,庄素觉一下子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从小调皮,也会跟他生气,但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对他说过话。
既然已经话赶话说到这儿,我不妨把话跟他说得更加清楚一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你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而已,我为什么就死抓着不放,不肯原谅对吗?」
「庄素觉,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从来气的就不是你退婚。我气的是你对待感情的态度,你执着却又肤浅。」
「当初你喜欢上了表姐,可表姐却与为安师兄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你若放不下就好好把她放在心里,静待时机即可,后面忘情也罢,寻机而入也好,都是你的机缘,没人能多说什么。可你非要上门求娶我,定下婚事。到头来误我也误你自己。
后来表姐回京,你执意退亲也要求娶她。你若坚持到底,我也钦佩你,兴许多年后能想通,相逢一笑泯恩仇, 坦坦荡荡叫你一声师兄。可你呢?你因为表姐与你讲的那些他和为安师兄相处的事将她摒弃, 她与师兄那时那般情深, 这些事情你事先想不到吗?
你从来喜欢的就不是表姐, 也不是我,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心里描绘出来的幻影罢了。就像表姐, 因为那些事,她在你心里从一抹纯洁无瑕的月光变成路边一朵不起眼的野花。就像现Ṫų⁷在, 我对你疾言厉色打破了我在你心里固有的印象, 所以你那般错愕。」
「所以,庄素觉, 你与我提什么情谊呢?」
「小敏,不是这样的?」
庄素觉神色有些焦急, 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却又无话可说。
我不再理会他, 转身离开。我知道,经此一事他不会再纠缠我了。
「小敏, 那你喜欢郭择吗?」
这是我离开时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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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他, 一来是因为没必要, 二来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爹的眼光不差,郭择是个很不错的人, 虽然他看着冷厉些,但对我十分温和, 从荆州来的每一封信里面他话语轻快诙谐。和他在一起, 或者看他的信时, 我总是笑着的。
此后我再没见过庄素觉,婚期一到,携着十多辆马车的嫁妆嫁到荆州。
荆州离襄樊城不算太远, 表姐闲来无事时总是带着如归来看我。
后来我陆续生下一女两子, 郭择宠孩子没边, 都四五岁了还把他们顶在肩头到处乱窜。
怕孩子们被宠坏, 我只得做个严母,多加管教。
在我又一次板着脸训斥了调皮的二子被表姐取笑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竟成了记忆里幼时爹的模样。
成婚后的第十年郭择和欧阳珺都因职位调动回到了京城。
那时爹已经没那么忙了, 闲时在府上设了书塾,教导几个孙辈。
我家的三个,加上欧阳珺的一子一女。以及大哥和二哥的五个孩子, 院子里成天闹做一团。
好在大哥的长女承袭了大哥的性子,颇有长姐风范,和如归联手把几个小的镇得服服帖帖。
看着他们在院子里读书玩闹,我恍然想起幼时和表姐以及庄素觉为安师兄在院子里玩闹的情形。
那时我点子多,一会儿一个新花样, 庄素觉什么都新鲜, 我怎么说他怎么做。惹了祸后为安师兄想办法遮掩, 遮不过了,表姐就装病求情。
那时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都这么好,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是如今这副模样。
为安师兄早逝。
表姐草草嫁人,和姐夫看着相敬如宾,实则更像是做生意的合作伙伴。
庄素觉从十年前我出嫁后就与我们断了联系,只在逢年过节来府上拜访答谢爹那些年的教导之恩, 也是避着我们的。
我吗?我看了一下身边的孩子,和正在教导孩子们剑法的夫君郭择。
大抵,也只有我是圆满的吧!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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