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复仇

闺蜜隐藏富二代身份,对我说:「咱们普通人,再怎么努力都跨越不了阶级。」
怂恿我抽烟、逃课、打架、早恋,甚至……
毕业后,我四处碰壁,只能带着一身病进厂打工,却连女儿的救命钱都凑不齐。
她却摇身一变,子承父业,成为商界炙手可热的美女高管,结婚生子,人生美满。
最窘迫时,我求她借我  50  块钱买盒止疼药,她却笑得花枝乱颤:
「早跟你说过啦,你们普通人,世世代代都是底层贱民~
「做人,得认命哦~」
但这……真的是我的命吗?
后来,工厂爆炸,我葬身火海,含恨而终。
再睁开眼,我回到开学那天。

-1-
一声巨响之后,热浪滚滚而来。
我缩在车间角落,绝望地看着烈火快速逼近。
却无处可逃,活生生被烧死。
再睁开眼,感受到夏日清凉的风,窗外蝉鸣阵阵。
课桌上,我洗得发白的笔袋里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一笔一画写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回到了 15 岁,高中开学那天。
时空交错,被烈火焚烧的剧痛仍未退散,我惊出一身冷汗。
突然听见身旁传来怯生生的一句:「请问……你……你是沈柠同学吗?」
我抬头,看见十五岁的苏明雪。 
此刻,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背着已经磨破好几处的双肩包,满脸羞怯地看着我。
与前世我后来见到的妆容精致、满身奢侈品、高高在上俯视我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前世关于她的记忆太惨痛,我在课桌下死死攥住拳头,定了定神:
「是我。」
「真的是你呀!我……我太幸运了,竟然跟南安中学鼎鼎有名的美女学霸是同班同学诶。
「你真的和报纸上一样又聪明又漂亮……我们学校好多男生暗恋你呢。」
她如前世初见时一样兴奋。
但这次,我却注意到了她弯弯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恶毒讥讽。
是啊,不管前世今生,我在她眼中,不过是「底层贱民」一个,是她一早就挑选好的玩弄摧毁的猎物。
而我和她的相遇,也并非她口中的「幸运」,而是她那有权有势的妈妈的手笔。
眼前又浮现上一世我最后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候,女儿病重,医生摇着头说没办法了,只有喂她吃些止疼药,让她不要这么疼。
但几十块钱的止疼药,丈夫和婆婆也不愿意出,他们说没把儿的东西,死了正好。
我求到了苏明雪这里。
她坐在 CBD 最高层的豪华落地窗办公室里,看着落魄穷困的我,笑得花枝乱颤。
「沈柠,早就跟你说过啦,你们普通人,世世代代都是底层贱民~
「你爸妈是,你是,你女儿,当然也是啦。
「做人,得认命哦。」
直到那时候,我才从她嘴中得知了真相。
「蠢货!真以为我跟你是好姐妹呢?
「要不是我妈妈在升职关键期,怎么会把我从贵族学校送去公立高中?
「我一开始也不想去那个破学校呀,妈妈就说『宝贝,那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妈妈说,她从小就喜欢这个游戏,这个游戏叫作——『毁掉一个普通人的人生』。」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向我:
「妈妈说,一个经不住诱惑的普通人,是很容易被毁掉的,他会一步步堕落,直至坠入无边地狱再追悔莫及……
「我觉得这游戏很有趣,一眼就挑中了一个人。
「……就是你呀,贫困地区走出来的品学兼优的美女学霸。」
她大笑起来,从头到脚扫视我一遍。
我的狼狈和落魄一览无余。
「现在看来,我成功了呢!」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幢大厦。
脑子里不断回想我狼狈下坠的 23 年人生。
以及曾经有可能实现的那些闪闪发光的梦想。
我在人来人往的 CBD 大街上失声痛哭。
却没有后悔药可吃。
三天后,我乖巧懂事的女儿在痛苦中闭上了眼睛。
再然后,工厂爆炸,我葬身火海。
……
我死死咬住嘴唇,感受心中汹涌的恨意。
既然我有机会重来一遍。
那么这一回,我一定要改变命运,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更要那些欺骗我诱惑我毁掉我的人Ţū́₅,付出惨痛的代价。
……
此刻,苏明雪正垂着脑袋:「小柠,其实我和你一样是贫困家庭出身,在这个学校没有朋友……」
她声音轻颤:「或许……我可以和你做朋友?」
有几秒钟的沉默。
我静静地抬眼看着她。
然后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当然可以啦。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苏明雪同学。」

-2-
苏明雪成了我的同桌。
她认真学习,友善待人,乖巧得让人不设防备。
课间休息时,她会绘声绘色地跟我讲她如何照顾瘫痪在床的母亲,如何忍受常年酗酒、赌钱的父亲,如何在毒辣的正午太阳下干农活攒Ŧũ̂¹够了自己上学的费用。
说到动情处,她伏在桌上抽泣,肩膀簌簌抖动。
然后泪眼模糊地问我:「小柠,我看过记者采访,这么多年,你一定也过得很苦吧?」
我冷眼看她做戏。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相信了她。
掏心掏肺,真心相待,从未怀疑过她半分。
甚至替她顶罪,档案里永远留下了不良记录。
想一想,真是愚蠢。
此刻,她咬着嘴唇:「人的出生决定了一切,我们的努力是不是没有意义……」
「嗯,确实。」我打断她,抢先说出她的台词。
「我们这种普通人啊,再怎么努力,都跨越不了阶级。」
苏明雪挂着泪珠的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大抵是没想到瓦解我的思想居然这样容易。
上一世,每次她这样问时,我总是很认真地回答:
「不苦,虽然生活艰难,但我心里还有希望。
「我相信,我能通过努力改变命运。
「希望和努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小雪,你也要有希望,也要努力,才能一直向前。」
她花了很久,费了很多心思才逐渐攻破我的心理防线。
譬如借口「发传单」,带着发愁下个月 150 块钱生活费从何而来的我,去贵族学校门口看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小孩们如何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
譬如在我不分白天黑夜准备数学竞赛时,「不小心」说漏嘴,尽管我成绩最好,但那次参加竞赛的人选早已内定,是校长某位亲戚的女儿。
譬如在我逐渐崩溃,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改变命运时,向我分享那些考上名校、看似前途似锦的小镇做题家们在毕业后如何过得灰头土脸,精疲力竭。
譬如在我灰心丧气、觉得人生无望时,一次次怂恿我逃课去酒吧宿醉,然后……
我在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一步步滑向深渊。
她是很有耐心的捕猎者。
但我决定「帮」她一把。
「既然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合上书,「咱们不学了。
「走,小雪,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啊?」

-3-
我在酒吧里边喝酒边疯狂摇摆的时候。
苏明雪有些害怕。
不是装的。
像她这种小公主,是真的没来过这种地方。
上一世,她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提前叫人清走了那些危险人物,把保镖都安插在身边,才敢跟我去的。
「小雪,别愣着呀,快进来玩!」
有了上一世泡吧的经验,我轻车熟路地打开一瓶高度数烈酒,不由分说先哐哐灌了她几口:
「小雪,一醉解千愁!」
她呛得说不出话,眼神里满是惊恐。
我趁机「不小心」撞她一下,她整个人摔进了一个光膀子油腻肥男人的怀里:
「啊——你干什么!你别摸我!
「你再敢碰我——我让我妈弄死你——呜呜——
「你知道我妈是谁吗?她——」
她的话音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选择隐藏身份,只为继续玩完那个「毁掉她人生」的游戏。
我在心底冷笑。
假意上前阻拦,却「笨手笨脚」地把她推得离油腻男更近。
我清楚记得,上一世,她也是这样把我推给了那个一身性病的男人,然后……
我狠狠攥紧了拳头。
最后,油腻男玩腻了,扔下一句「他妈的,根本没有料」扭头就走了。
苏明雪满眼屈辱,眼眶通红,嘴唇不知道是被那男人还是她自己咬破了。
「不好意思,小雪,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急」得直哭:「我们报警吧!警察一定——」
「绝对不能报警!」
她直接打断我。
「为什么啊?他这可是猥亵!」
我故作不解。
实际上心知肚明。
因为她妈妈是 A 市有名的大人物,如今正在升职关键期,不能受到一丝负面消息的影响。
而她爸爸,苏氏集团董事长,根本不爱她们母女二人,还在外面和初恋生了私生女。
初恋和私生女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氏集团。
若她传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负面消息,她那薄情寡恩的爸爸一定会丢弃她,转而培养更加宠爱的私生女。
所以她不敢。
只能屈辱地吃下这个哑巴亏:「我……无权无势,怕被报复。」
「这样啊……也对……」
我故作无奈地点点头,又使劲摇摇头:
「那我们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我不知道这么危险。」
「不,不,不,这只是偶然情况!」她更着急了,生怕我留下心理阴影,不肯再来这种堕落圣地,「而且我们来酒吧不就是来寻乐子的吗,我很开心!我们再来!」
「真的吗?」我故作担心。
「当然啦,你看我——」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扭动着身子故意去蹭身边的陌生男人,甚至还将短裙撩起,几乎露出肉色三角短裤,「小柠,你也来玩呀!」
她盛情邀请着我。
却不知这一切,尽数落进不远处某人的眼睛里。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而我一早就知道,他今晚会来。

-4-
带着一身酒臭的苏明雪钻栅栏回学校时,已经是后半夜。
她屈辱至极,疲惫至极,我听见她在上铺隐忍地抽泣。
但我心中毫无波动。
待上铺终于没声音了,我轻手轻脚地起床,带着课本和笔来到宿舍楼的天台。
这里,离皎洁的月光最近。
我借着明亮的月光温习今天的数学课。
四周是安静的,偶尔有轻柔的夏风。
经历过上一世的颠沛流离,还有机会拿起书学习,我觉得此刻,幸福至极。
夏风温柔的拂过我,我从笔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地写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纸条。
轻轻展开,在那纸条的背面,是 10 岁的我写下的梦想。
【考上北大。】
【带妈妈离开大山。】
我一定会实现的。
希望和努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5-
苏明雪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周六上午,学生可以睡个懒觉,所以没有老师发现我俩的异常。
她从宿醉里醒来,头晕脑胀地去接一杯温水。
我主动接了一杯水给她,随口提了一句:「哎呀!都 10 号了,时间也太快了。」
她喝水的动作戛然而止,似乎突然酒醒:「你说几号?」
我笑:「10 号呀。」
「10 号!」她夺过我的手机,先看了眼日期,又看了眼时间,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穿着昨天那身酒臭的短裙和拖鞋就冲出宿舍。
我欣赏了一会儿她狼狈的背影,待到完全看不见,才悠然坐下,微笑着展开了数学课本。
8 月 10 号,对她而言,确实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她在烂醉里忘记了,我却没有。
上一世的这天,一直在北欧静养的苏家老爷子回国,名义上是回来看望一下儿孙辈们,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子是来考察接班人。
毕竟,苏家真正掌握权力的,还不是苏明雪的爸爸,而是苏老爷子。
苏明雪和她妈很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服装礼仪,笑容举止,甚至细细准备到了每句台词,打定了主意让苏老爷子高看一眼的。
但现在,苏明雪头发上沾着呕吐物,身穿酒臭味的迷你短裙,脚上蹬着不成双的拖鞋,一张嘴就是令人作呕的臭味……直奔苏家午宴而去了。
必然会有一场好戏。
我掐着点,发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条消息:【苏明宝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对方很快回复:【没问题,多谢。】
40 分钟后,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办的备受瞩目的苏家午宴,进入直播倒计时。
「5……4……3……2……1……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直播间,共同见证近十年以来,苏氏集团最受瞩目的家宴。
「据悉,在欧洲静养的苏迎方苏老爷子已于今日上午十点抵达宴会现场,与苏家小辈进行了亲切交谈——」
记者话还没说完,画面里突然传来一句尖锐的女声:「为什么不放我进去!我是苏总的亲孙女——」
直播镜头迅速对准了这场骚乱。
我看到苏明雪愤怒的背影硬往宴会厅冲。
门口保镖嫌弃地看了一眼她的装扮:「苏小姐已经在宴会厅陪苏总一上午了,这位小姐,你再发疯我们就要报警了。」
「什么?」苏明雪蒙了几秒钟,更加愤怒,「怎么可能!苏家只有我一个女儿——」
她的话音在宴会厅大门缓缓打开时戛然而止。
「怎么这么乱?」一道威严的男声。
是苏明雪的爸爸,苏思明。
「小雪……」他有一瞬间的愣怔,认出自己的女儿后脸色瞬间黑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还穿成这个样子!」
「爸……」苏明雪的声音带了哭腔,越过蒙圈的保镖去挽她爸的胳膊。
却被后者无情甩开。
苏思明扫了一眼直播镜头,明显在强压怒火:「你妈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还不快滚?留在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
「爸,我想见爷爷一面——」苏明雪的眼泪刷地一下飙出来。
「趁着你爷爷还没见到你这副样子,赶紧滚——」
「是谁想见我啊?」
一句和善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一个年轻女孩搀扶着一位银发老人缓缓走出来,正是苏老爷子苏迎方。
「爷爷——」苏明雪仿佛看见了救星,直接绕过了苏思明,却在看清苏老爷子身边的女孩后瞬间失了理智,骤然提高声音,「苏明宝?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和你一样,也是来见爷爷的。」苏明宝一身玉色旗袍,乌黑柔顺的齐肩发别在耳后,端庄得体,笑得温和。
「你一个私生女,怎么配——」
「咳。」苏老爷子打断了她,笑得很和善,一双历经世事的眼睛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苏明雪扫视了一遍:
「小雪,是吧?
「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呢,都已经这么大啦?」
「爷爷,是我,我都十几年没见到您了。」
苏明雪往前一步,苏老爷子脸上还笑着,却微微错了一步避开她,转向外侧一个一身咖色真丝套装的中年女人笑道:
「月茹,先带小雪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虽是家宴,但穿成这样也不太合适,你说是吧?
「知道你们忙,但也不能放松对孩子的教育和培养啊。」
「对不起,爸,我这就带小雪去换身衣服……小雪平时很乖,很懂礼数的,都怪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及时关心她……」
本想让女儿在家宴上大放异彩,却没想到苏明雪关键时刻掉链子。
冯月茹笑得很勉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尴尬和慌乱。
苏老爷子笑一笑,不置可否,转向身边的苏明宝笑道:「走吧,明宝,再给爷爷讲一讲暑期在公司基层实习的经历和体悟。」
「嗯。」
众人转身回宴会厅。
苏思明转身时给身边秘书递了个眼神,秘书心领神会。
两秒钟后,直播终止。
再过几分钟,关于苏家午宴的这段不太体面的视频和相关评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自然,关于苏明雪的一切照片也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当晚,各大媒体的标题整齐划一:【苏氏集团掌舵人回国,或已选定继承人。】
配图是苏老爷子和苏明宝站在宴会厅门口亲切交流,祖孙天伦的那张高清图。

-6-
苏明雪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厉害,一回来就闷声不响地钻进了被子。
她仍旧穿着那件杂乱的短裙,并没有换,头发也没洗。
因此我也就知道,她后来也没能再回那场宴会。
我安静地将手中的卷子做完,眼下,苏明雪根本懒得搭理我这个「底层人」。
苏明雪的手机振动起来。
「妈,别烦我了行不行?你还要责怪我到什么时候?
「我难道是故意这样表现的吗,还不是因为——」
她扫了我一眼,没再说下去:
「别说这些废话,你赶紧给我想解决办法——
「什么?真的?
「你等会。」
她一骨碌翻身起来,戒备地看了一眼我,走出了宿舍。
我悄悄跟了上去。
无人的楼梯间,她的声音显得很放肆:
「对,对,林家肯定会帮我的,毕竟我跟林沐远小时候就定亲了,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失去继承权的。
「太好了,林家开口,老头子肯定不会拒绝的!
「我这次一定好好表现,绝对不能再让苏明宝那个贱人抢风头了。
「谢谢妈!最爱妈咪了~
「嗯,嗯,放心吧妈咪。
「……」
冯月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苏思明是不会帮她们母女的,相反,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
上一世,在得知真相后,我曾经疯了一样在网上搜索苏明雪和她家人的各种消息。
因而也就看到了许多小范围传播的八卦消息。
苏思明年轻时爱的是纪瑶,也就是苏明宝的母亲。
但纪瑶是普通家庭出身,对苏思明的「宏图伟业」无所助益。
所以他转头娶了冯月茹,生下了苏明雪。
待他事业渐入佳境,婚后一年,又与纪瑶藕断丝连,生下了苏明宝。
从此一颗心都扑在苏明宝母女身上,传出了不少豪门八卦。
这么多年,他大概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冯月茹离婚,给纪瑶和苏明宝一个名分。
这一切,冯月茹自然也知道。
所以在苏明雪小时候,她就已经和林家打得火热,定下了苏明雪和林沐远的娃娃亲。
忌惮于和林氏集团的商业往来,苏思明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大动作。
此时,正好让林家出面,给苏明雪求情。
可是,即使林家从自身利益出发,还愿意拉苏明雪一把,但林沐远那个混世魔王……还会愿意吗?
我勾勾嘴角。
转身回了宿舍。

-7-
三天后,苏明雪声称发烧,跟老师请了一天假去医院。
我嘘寒问暖地将她送到校门口,假意没有看见她宽松校服下穿着的那套香奈儿套装。
她将头发打理得柔顺服帖,乖巧地别在耳后,像那天的苏明宝一样:
「小柠,你不用送我了,回去上课吧。
「困了就睡一觉,反正语文课,也Ṱŭ̀ₜ没什么好听的。
「等我好了,再陪你去酒吧啊。」
她心情大好,精神抖擞,装病装得很辛苦。
我点头乖巧答应,送她上了出租车。
却在出租车开远之后,转头上了学校小路旁停着的一辆低调的奥迪。
「你说要带我看场好戏?」
女孩笑着看向我。
「嗯。你不会失望的。」
她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沉静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半晌,她挪开目光:
「我相信你,上次你也没有食言。」
车子发动了,不近不远地跟着前边那辆出租车。
一路行驶平稳,我从书包里掏出习题集。
苏明宝似乎有些讶异,沉默着观察了我几秒钟,然后轻声让司机关掉了车内音乐。
「把右手边的桌板打开,写字会舒服些。」
过了几分钟,她出声提醒。
「哦,谢谢。」我去摸索开关。
她看着我笨拙地四处摸索,忍不住直接伸手帮我打开了桌板。
「我有时候也这样写作业。」她笑得很自然,「不打扰你了,你学吧。」
一路安静。
车子缓缓停在某家隐蔽的中式四合院私厨门口。
我和苏明宝径直进了包间。
隔壁正是苏家和林家的包间。
这里隔音很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明宝和我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嗯……你让我来看的好戏是……」苏明宝忍不住问我。
「啊……我也不知道这里隔音这么好啊……」我有些尴尬。
在我十分尴尬,准备跟苏明宝道歉时,隔壁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仿佛是那扇实木做的门被什么人重重踹开了。
紧接着是很愤怒的一声吼:「他大爷的!我说过我和苏明雪的婚事作废了!
「还跟苏家吃的什么饭!
「爸,你别拦着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亲眼看见她在酒吧那副贱样子了!都被人摸了个遍了,还往男人身上贴!」
一阵混乱的桌椅挪动声。
苏明雪的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过来:
「别拦我!
「你他妈的装什么装?什么被迫的,我看你可是享受得很!
「小爷我看了你这种贱货就想吐!
「怎么!你还装?他妈的老子都录视频了!」
……
隔壁的混乱以林沐远直接掀桌结束。
一阵稀里哗啦的碗碟摔碎的声音后,林家带着林沐远匆匆离开了。
苏老爷子洪钟一般威严的声音穿透墙壁而来:
「我们苏家,没有这样的后辈。
「我经营苏氏集团几十年,不能毁在谁的手里。」
……
「怎么……办到的啊?」
回学校的路上,苏明宝沉默了很久,忍不住问我。
我看着一向成熟沉静的她这样小声说话,突然觉得有点可爱:「呃……也是巧了,恰好见过她去酒吧,也恰好见到林沐远在场目睹了一切,又恰好知道她今天要来跟苏老爷子吃午饭……」
我编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哦……」她点点头,显然并未相信,但很有分寸,没有继续追问:
「那你这样帮我,是为了什么?你和她才是同学吧?」
「不为什么,闲得无聊。」
我避开她的目光,佯装整理习题。
我总不能告诉她,上一世,在我被丈夫家暴,报警也无人在意时,是她创办的妇女互助基金会向我伸出援手,为我支付了高昂的律师费用,才制止了那男人的进一步恶行,救了我一命吧?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苏明宝递给我一张卡:
「当我谢你的。」
「我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但我该感谢你,你不要推辞,我想你应该是需要的……或者,就当我入股了。」
「什么?」
「入股。」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笑起来:「我赌你未来大有作为。」

-8-
三天后。
苏氏集团召开了盛大的发布会,苏老爷子亲自宣布培养苏明宝为下一代接班人。
苏思明和冯月茹迅速办理了离婚手续。
媒体拍到的所有照片里,苏思明都是笑着的,而冯月茹即使戴了墨镜,也挡不住她憔悴狼狈的一张脸。
苏明雪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再回来时人憔悴了,整个人却浮肿了一圈。
她晚上失眠到很晚,断断续续地哭,甚至扇自己耳光。
白天则疯了一样吃她之前从来不碰的垃圾食品,高油高盐,人越来越浮肿。
上课时,她不听课,死死盯着微博里苏明宝和苏老爷子、苏思明的合影,眼里都是怨毒。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抓住这段时间疯狂补习数学。
因为,我赋予重望的那场数学竞赛已经开放报名了。
而这场竞赛,是我实现梦想的敲门砖。
我要在苏明雪缓过劲来之前,做好充分准备。

-9-
两个月后,苏明雪的情绪逐渐恢复了正常。
偶尔能听到她在楼梯间和冯月茹打电话痛哭:「妈,我是不是已经毁了?
「这个圈子这么小,林沐远那个视频不知道给多少人看过了。你和爸离婚,他竟然让那个私生女当继承人……我已经是圈子里的笑话了,我完了!我已经完了!
「……出国重新开始?
「我真的还能重新开始吗?
「对,对,你有钱有地位,我现在就出国读书,几年后等你事业稳定了,我再风风光光回国,谁还敢笑话我——
「为什么还要等两年再出国!就为了你的前途,让我来这所破学校,还不让我现在就出国……
「……好,我再忍一忍。妈咪,我都是为了你。
「……对,那个游戏还没玩完,仔细想想,这一切都怪沈柠,要不是那天她拉我去酒吧,怎么会有后面这些事……
「我一定要毁了她!」
苏明雪恢复正常了。
她恢复了清淡饮食,运动,健身,抽屉深处藏着新买的 TF 口红,衣柜深处塞着新买的香奈儿套装。
你看,有钱人的挫折,算什么挫折。
即使从云端跌下,也有层层云朵托着,过软绵绵香喷喷的优质生活。
而普通人的坠落,则是一坠至底……死无葬身之处。
我看着清澈的月光,静静思考着。
可是认清这一切,并非自我泄气。
而是认清现实,带着绝不坠落的勇气和坚定,继续向高处远处前行。
努力,是人的翅膀。
既然生来便没有云朵托着,那么就自己长出翅膀啊。
……
缓过劲的苏明宝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异常。
她翻着我写得满满当当的习题集,笑着看向我:「小柠,你……还在准备数学竞赛呀?
「我还以为,你这几个月都不怎么听讲,是放弃了呢。」
在这几个月里,我为了稳住她,在课堂上确实装作不听讲,课后也装作不完成作业,时常向她抱怨命运不公,努力无用。
她渐渐放下了戒心,最近又被诸事缠身,所以根本没注意我其实已经在发力准备竞赛了。
现在,她又把精力投向了我,且比之前更怨毒。
但我不准备装了。
甚至是故意给她看这本全是对号,几乎没有几道错题的习题集的:
「嗯,你最近情绪不好,问你为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我在班里没有什么朋友,只能做做题打发时间了,没想到这么久没听课,知识点居然还记得。
「我最近不和你出去玩了,这场竞赛对我很重要,我一定不能分心了。」
我故意表现得忧心忡忡:「就是我妈那边……唉,我这学期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她整天着急上火的,我怎么说都没用。」
苏明雪微眯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然后笑着拍拍我的脑袋:「放心吧,小柠,阿姨她……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点点头。
我知道,她准备出手了。

-10-
数学竞赛前一周。
班主任突然在课间休息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犹豫半天才开口:
「沈柠啊,有个事还是得跟你讲一下。
「你妈妈她……偷了别人的钱,现在对方不依不饶,要报警处理……
「你妈妈也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你一个女儿,所以你们村书记就找到了这边,看你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
「老师知道这太难为你了,而且你马上就要参加竞赛了,不应该为这件事分心。
「但……老师又觉得不能瞒你。」
「李老师,我知道您的好意,谢谢您。」
我很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李老师略微有些吃惊。
「我相信我妈妈没有偷钱,是对方污蔑的。
「除了报警,对方是不是也给了第二种解决方案?」
「啊?对。
「对方说也可以给钱私了,要给……20 万。」
李老师苦笑着摇头:「这摆明了是敲诈。
「李老师,我想请假回家一趟,就两天,很快就回来。」
「没问题,那你的竞赛……」
「您放心,我不会耽误竞赛。」
「好,老师相信你。」
我谢过李老师,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被喊住。
「沈柠,如果你需要的话,老师这里有 7 万给你应急,再多的,老师确实……无能为力。」李老师有些尴尬地笑一笑。
我眼眶一热,知道李老师生活也并不宽裕:「谢谢老师。」
他摆摆手:「去吧,随时联系我,别耽误竞赛,老师知道你想去北大。」
「嗯。」
我悄悄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

-11-
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很不耐烦:「穷鬼,偷了钱,就蹲监狱去。」
「不然,」他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狞笑:「就拿 20 万出来,私了啊。」
妈妈坐在家里那把有些朽坏的木板凳上,垂着头,无助地哭道:「小柠,你相信妈妈,妈妈真的没有偷,」
我捏捏她的手:「我知道,妈妈。」
然后转头问那个男人:「你怎么保证,如果我拿出 20 万,你就不会再追究了呢?」
男人一愣,随即笑起来:「小姑娘,听你这口气,是真的能拿出 20 万?这可是 20 万啊。
「还是说,你要去卖身?哈哈哈,那倒是能赚点钱出来。」
他色眯眯的目光不做掩饰地看向我的胸口。
我妈妈站起来就要去拿扫帚:「你再敢跟我女儿说这种下流的话——」
我强行摁住了她。
「你就说,怎么保证?」
「好啊,立字据,录视频,随便你。」
「我周建雄说到做到。」大金链子冷笑着看我。
「好。」
字据立完,签字摁手印,拍照留一份电子版。
视频怼脸拍完,和照片一起上传云端。
我掏出手机:「银行账号ŧű̂ₖ说一下。」
大金链子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别这么磨磨叽叽行不行?」我不耐烦。
他掏出银行卡,皱着眉念完那串数字。
几秒后,短信提示,到账 20 万。
他蒙了。
我妈也蒙了。
大金链子前脚刚走,后脚我妈就抄起了扫帚,追着我满院子跑:「你个臭丫头,哪来这么多钱,你不说清楚,我打断你的腿!
「还有,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让我那天一定让我去超市的,还跟我说可能会有事发生,但是不用着急,等你回来处理——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捂着屁股满院子跑:「妈,你别急,别急——马上你就知道了!
「别打了,别打了,哎哟,疼——」

-12-
上一世,苏明雪也是用了一样的手段。
在我竞赛前一周,找人污蔑我妈妈偷钱。
报警,或者 20 万私了。
那个镇上的小超市没有监控,我妈妈无法解释那 5000 块钱为什么在她随身的布包里。
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更拿不出 20 万。
只是苦苦求了很久:「不要告诉我女儿,我认罪,我进监狱,她正在准备竞赛,不能分心——」
可是苏明雪污蔑她,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啊。
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发疯一样直接冲回了家,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妈妈被定罪,甚至被判处 2 年有期徒刑。
我无能为力,可妈妈只是给我擦擦眼泪:「小柠,不要受妈妈影响,要好好准备竞赛,要走出这座大山。」
待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时,苏明雪告诉我,我的竞赛名额被校长亲戚的女儿顶替了。
那一刻,是我上一世绝望的开始。
从那时候,我彻底放弃了努力。
因为我真的以为,我无法改变命运了。
一向善良诚实的妈妈被诬陷偷窃,锒铛入狱。
一向成绩优异的我因为关系户失去参加竞赛的机会。
善良的人没有得到好报。
努力的人没有得到机会。
谈何改变命运?
我亲手撕掉了笔袋里那张承载着梦想的纸条。
开始疯狂逃课,抽烟,喝酒,打架,和学校里的混混谈恋爱,混迹酒吧……
这一世,苏明雪用了同样的手段。
可她不知道,几天前,就是妈妈被诬陷偷钱的那个小超市里,老板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对方提醒他,有认识的人一直从他那里偷东西,建议他安装几个隐形摄像头,保留证据。
她也不知道,小超市门口那条破败公路上的摄像头也被重新修复使用了,因为一个月前有人连打了 5 通电话给市政机构,投诉这条马路上缺一个可用的摄像头。
所以大金链子男将 5000 块钱偷偷塞进妈妈布包的全过程都被录下了。
他得逞后,在马路边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商量的全过程也被录下了。
以及他签字画押的那张字据,那个视频,都将成为他污蔑、敲诈的证据。
而那让我妈妈幸免于牢狱之灾,同时成为对方敲诈勒索证据的 20 万元,是苏明宝当初给我的那笔「入股钱」中的一部分。
当时我本意拒绝她给钱,但突然想起前世这件事,于是留了 20 万。
「算我借你。」
苏明宝轻轻点了点头:「看不懂你,但你应该有你的道理。」

-13-
在月亮高高升起时,我终于从火车站赶到了宿舍。
一进宿舍,苏明宝就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沈柠,你哪来的 20 万?」
她似乎愤怒到极点了,连装都不装了。
毕竟,我真的给了那个人 20 万的事情,我连李老师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怎么会知道?
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
好巧,我也不准备继续装下去了。
「好奇吗?」我笑着看她:
「是不是在后悔,没多要几万?」
她冷冷地看着我,脸上有一瞬的难以置信,继而被怨毒覆盖。
「沈柠,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她还在试探我。
「游戏好玩吗?苏明雪。」我勾勾嘴角,直视她恶狠狠的眼睛,「毁掉我的游戏好玩吗?是不是还没有尽兴?」
她愣怔了一瞬,突然瞪起眼睛,提高音量:「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而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笑。
我的沉默更加激怒了她。
「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是不是?沈柠,从就把那件事开始,就都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柠,你一直在耍我,你真是个贱人!
「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她攥着拳头,浑身气得抖动。
「是,我就是要毁了你!我从一开始就是要毁了你!」
「哦。」我笑着耸耸肩,「6。」
她更加疯狂了:「你别以为我失去继承权,就不能报复你了!
「我妈可是冯月茹,你去查一查这个名字!别说毁掉你的前途,就是要了你的命,也办得到——
「底层蝼蚁,贱命一条,沈柠,你们这些底层人就该永远待在社会最底层,和垃圾烂泥为伍,永远翻不了身,因为你们从出生就是贱命,再努力都没用——
「沈柠,你等着——」
我砰的一声关掉了宿舍门,苏明雪气得扭曲的声音一并被关在门内。
马上就竞赛了,我在返校的火车上就跟李老师申请了换宿舍。
我拿起挂在胸前的手机,停止录像。
步履轻快地朝新宿舍走去。

-14-
次日,苏明雪大骂「底层蝼蚁」的这条视频迅速占据微博热搜第一。
失去苏家助力的冯月茹没能像之前一样快速处理掉相关负面消息。
反而,她的名字也迅速被顶上了热搜第二。
网友群情激奋:
【好,好,好,我们都是底层蝼蚁,都是贱命一条是吧?(微笑)】
【这是哪家大小姐,这么看不起我们这些『底层人』啊?】
【有没有人告诉我一下,这个冯月茹是什么人物?(微笑)】
【挺好,本打工人一大早差点被气心梗。】
【出生底层,我们就该认命是吗?】
【有没有人来查一查这个姓冯的?听她女儿这语气,好像只手遮天啊!指不定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呢!】
【……】
渐渐有人扒出了苏明雪和她妈妈的全部背景。
还有人扒出了她在之前的贵族学校霸凌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的事迹。
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地上传了她在酒吧那些辣人眼睛的视频。
——想都不用想,必然是林沐远。
更有人扒出了她的父亲正是苏氏集团董事长苏思明。
对此,苏思明迅速发出声明:【早已断绝父女关系,一切与苏家无关。】
与此同时。
我向家乡的公安局递交了全部监控视频和金链子男跟我要 20 万的那个视频。
同时用小号传到了网上。
很快有网友扒出,跟金链子男交流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仿佛是冯月茹身边的司机。
【好啊,校园霸凌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是吧?】
【直接诬陷勒索同学的妈妈?这么无法无天吗?】
【妈的!不把我们普通人当人是吧?】
【建议继续深查这对母女。】
【……】
在网友的群情激奋下,公安局的声明十分迅速。
金链子男和西装男涉嫌敲诈勒索,金额巨大,被判处退回 20 万元,并处以 3 至 10 年有期徒刑,择日宣判。
而冯月茹是否参与其中,则需要进一步调查。
自然,也有网友扒出了受害者——也就是我。
【啊,这小姑娘贫困家庭出身,一直品学兼优啊。】
【苏明雪跟沈柠甚至是同班同学和舍友……太恶毒了……】
同班同学和李老师也愤慨发声:【沈柠马上就要参加数学竞赛了,这场竞赛对她非常重要,苏明雪就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点诬陷她妈妈,让沈柠分心的!】
【我去!这也太恶毒了!】
【沈柠一定不要受这件事影响,好好去考试!这件事我们网友替你盯着!】
【……】
全网关注下,学校没能找关系户替换掉我参加竞赛的名额。
我顺利参加了竞赛。
顺利获得竞赛金牌。
拿到了进入北大的敲门砖。
而在经历这一切后,苏明雪情绪崩溃,竟然当着老师和同学们的面,扑上来掐我的脖子。
李老师愤怒地将她拉开:「苏明雪,鉴于你欺负同学,品德败坏,行为恶劣,学校已经决定开除你。」
我看着苏明雪被迫离开学校时,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勾勾嘴角,无声地跟她比口形:
「还不够呢。」
她怔住了。

-15-
对于苏明雪的下一次重击,我很快就等到了。
但其实并不来源于我。
冯月茹发布声明,与苏明雪彻底断绝母女关系。
她在镜头前哭得声泪俱下,声称苏明雪从小乖张顽劣,她秉承着作为母亲的职责才没有放弃她,如今苏明雪所做的这一切,她通通都不知情,她对于这个女儿已经无能为力,只好从此断绝母女关系。
把一切撇得干干净净,连敲诈勒索那件事都找不到她指使的证据。
司机一口咬定,都是苏明雪安排的,与冯月茹无关。
她顶多算一个尽心尽力却无能为力、痛心疾首的母亲。
演技卓越。
如我一开始就猜到的一模一样。
她是个狠辣果决的野心家,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放弃一切。
但她,真的撇得干净吗?
我冷笑。

-16-
冯月茹是连夜被带走的。
警察顺手从她市区别墅里查出了巨额受贿礼品和金条。
这并非我做的。
我没有这个能力。
重生以来,我一直苦苦寻找冯月茹违法犯罪的证据,但我只是一个学生,实在无能为力。
冯月茹是很谨慎的人,即使从苏明雪那里我也得不到半点关于她的信息。
这些,是苏明宝她妈妈纪瑶干的。
纪瑶这么多年在冯月茹这里吃了许多苦,早就对她恨之入骨。
因此苏思明和冯月茹一离婚,她就着手寻找冯月茹的疏漏。
而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收集好所有证据,只怕苏思明也出力不少。
狗咬狗罢了。
至此,苏明雪已经彻底失去了全部依仗。
曾经托举过她的那些云朵,一朵接一朵地如泡沫般破碎了。
于是没有翅膀的她,径直从云端跌入地狱。

-17-
两年后。
我高中毕业,拿着竞赛金牌,以 706 分的成绩考入北大新闻系。
靠着实习和做家教的工资,在北京郊区租了一间小小的一居室,把妈妈接了过来。
她闲不住,找了一份食堂阿姨的工作,每天很忙,但赚着薪水,生活过得充实舒țù₋心。
不做家教时,我会来郊区小住两天,吃她做的排骨米饭。
在新闻系读书的日子,每一秒都很幸福。
我认识了一群闪闪发光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将这两世的经历思索,再思索。
最后决定,将镜头对准「普通人」,或者说,他们口中的「底层人」。
我采访进京务工的农民工大叔,采访脸上被冷风刮出冻疮的外卖小哥,采访早高峰地铁上神情疲惫的「打工人」……
我记录他们的辛苦和挣扎。
更记录他们的努力和希望。
「来大城市赚了钱,回家给俺孙孙买汉堡包吃嘞!」
「多接点单,回家把老家房子修一修,还能给女朋友买金镯子,嘿嘿。」
「啊,虽然社畜的生活辛苦,但我留在大城市,是因为这边工作机会多,物质生活更丰富,也没有爸妈催婚,过得Ṭū́₋很自由,哈哈。」
「……」
你看,我们都是普通人。
有着一样的辛苦挣扎,也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心中的希望。
苦难从不值得歌颂。
但苦难中依然向上的品质永远值得被赞扬,永远不该被嘲讽。
或许我们生来普通,或许我们永远无法跨越所谓的「阶级」。
但努力的意义或许在于获得机会,实现梦想的机会,物质条件更充足的机会,精神世界更丰富的机会,甚至,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生来没有层层云朵托举,那么只有靠自己长出翅膀。
4 月的未名湖,水波微荡,绿意盎扬。

-18-
毕业一年后,我回了一趟 A 城。
「她穷途末路了。」
我和苏明宝站在工厂巡检室里,看着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
「家被查封之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倒是来求过我爸,张口就要 100 万,我爸面都没露,派保安把她轰走了。
「听说一直住在桥洞底下。
「那事闹得大,她连工作都找不到。
「不知道这几年靠什么过活。
「去年年底,我按你说的把她招进了这家工厂,还把那个叫李……哦,对,李刚的,安排给她做师傅。
「听说李刚年近 40 了,一直打光棍,苏明雪一来,他就动了坏心思。
「现在两个人已经领证了……
「小柠,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苏明宝看着我笑。
我也笑:「明宝,你有没有特别恨的人?」
苏明宝的笑意收敛了,与我对视了好一会儿,平静地挪开了目光:
「有。」

-19-
即使只是听见李刚这个名字。
我也从心底发出一阵恶寒。
如果说苏明雪害我坠至地狱。
那么李刚,就是地狱里折磨我至死的恶魔。
上一世,在我穷途末路找不到工作时,也是这家工厂向我伸出了橄榄枝。
我一进工厂,就被安排在李刚手下。
起初,他装得很好,很像一个耐心合格的老师。
后来,他却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甚至强行猥亵。
崩溃之下,我撕破了自己最后一层遮羞布,和他坦白我曾经在酒吧被人强暴过,染上了性病,虽然已经治愈,但或许还有传染性。
但他笑着说,根本不介意。
我也想过报警。
但他威胁我,说他知道我妈妈在哪所监狱,也知道我妈妈即将出狱。
如果我敢报警,他就报复我妈妈。
所以我放弃了。
甚至和他领了证。
遭受他的家暴。
遭受他和他妈妈的羞辱。
也是婚后才知道,他不介意我有性病的原因是,他常年在外嫖娼,早就身染多种性病。
于是我的生活,从地狱,继续下坠。
即使家境窘迫,即使我和他都性病缠身,他和他妈仍旧逼我怀孕。
那时,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什么人的情绪。
只剩恐惧。
恐惧他的拳头,恐惧他妈的嘲讽。
只敢提线木偶一般的顺从。
直到女儿诞生,我看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孩子,才意识到自己把她带到了怎么可怖的人间,自己罪恶深重。
我拼了命工作,下班时间捡垃圾卖钱,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可是,女儿没能长大,我怀孕时身体太差,她先天发育不足。
李刚和他妈不愿意出钱救女儿,只是催着我再要二胎,必须是个儿子。
我去求了苏明雪。
却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原来,就连这家工厂,还有李刚,都是苏明雪一早的安排。
……
女儿的呼吸一天天衰弱,疼痛一天天加重。
她死于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天。

-20-
我跟明宝出现在苏明雪面前时。
她目光呆滞地看了我们很久,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这一切……原来都是你们安排的。
「沈柠,苏明宝,你们到现在还在害我。
「是你们把我推进地狱的!」
她干瘪的脸上逐渐升腾起浓重的恨意。
「是呀。或许你不知道,我后来,真的考上北大了。
「现在,我已经毕业了,过得很好,特别好。」
我笑着看她。
「爸爸和爷爷也已经安排我进公司学习,为以后接手公司做准备。这家工厂……就是爸爸让我试试手的。」苏明宝笑着补刀:
「没想到,只有你过得这么……落魄呀。」
苏明雪的眼神,逐渐由恨意转向杀意。
半个月后,工厂发布了通知,新来的小苏经理要逐个车间巡检。
陪同她的是从北京赶来收集新闻素材的一个实习记者——沈柠。
发布的巡检排班表列得清清楚楚,除夕那天巡检苏明雪所在车间。
另外,小苏经理刚刚上任,特别重视工厂安全设施。
在确保工厂安全生产前,工厂各生产线陆续停工,年后再开工。
工人停工回家过年,工资照常发放,另外单发一笔过节费。
工厂一片叫好。
除了一个人。

-21-
除夕那天,我和明宝在工厂负责人的陪同下,依次巡检各个车间。
耳机里,传来苏明宝心腹秘书的话:
「她动手了。」
我和苏明宝对视一眼,她假意伸展一下胳膊:「有点累了,先回吧。」
工厂负责人赶紧安排她和我从最近的内部通道回到远离车间的工厂休息室。
耳机里再次传来消息:「她得手了,气体已经在迅速扩散。」
我和明宝静静地对坐饮茶。
工厂负责人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功绩。
明宝不置可否。
十分钟后,远处一声巨响,烈焰升腾。

-22-
警方调查结果很快出来。
苏明雪为报私人恩怨,恶意损坏车间设备,致使有害气体迅速扩散,导致爆炸。
而监控视频显示,她在得手后曾试图逃离现场,然而消防通道不顺畅,竟然随意堆满了易燃易爆化学物,她没能如愿逃出来。
活生生被大火烧死。
ƭŭ⁾
但这次火灾涉及范围并不广,也很快就被扑灭了。
因为明宝半个月前就已经陆续关停了各条生产线,且整改了大部分车间的安全设施。
只有苏明雪所在车间和其他几个零散的车间尚未被检查整改。
明宝之前安排的巡检排班表将各个车间的巡检时间列得清清楚楚。
另外,所有工人都放假回家了,所以工厂工人,除苏明雪外均幸免于难。
总之,一切与苏明宝无关,甚至得益于她的英明决定,工厂没有造成太大的财产和人员损失。
但是,苏氏集团遍布 A 市的工厂的安全性,却令所有人产生了怀疑。
毕竟,苏明雪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够轻松引发一场爆炸。
而爆炸后,供工人快速逃生的消防通道居然满满堆积着易燃易爆的化学物品。
以及小苏经理刚来几个月,就已经检查整改了工厂的这么多安全隐患。
那么假如小苏经理没来呢?
假如她像前任经理一样无视这些安全隐患呢?
假如苏氏集团其他那么多家工厂都存在一样的安全隐患呢?
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23-
苏思明是苏氏集团第一安全负责人。
火灾发生后,群情激奋。
相关部门迅速对苏氏集团名下的其他工厂进行了全面的安全排查。
无一例外,都不合格,均存在重大风险隐患。
苏思明当众道歉,承认自己的过错。
在一众谩骂中逐渐退隐幕后。
一切正式场合,均由继承人苏明宝出席。
鉴于明宝在这次事故中堪称卓越的表现, 无人质疑她的业务能力。
明宝起初也很生疏, 但她肯学敢做, 逐渐得心应手。
不过两年, 她已经是苏氏集团实际的掌权人。
无人再提起,两年前那场大火里被烧得连尸骨都找不到的三个人。
对, 是三个人。
苏明宝、李刚以及李刚那刻薄的、不把女孩当人的妈。

-24-
那天「很巧」。
李刚照例去村口那家小饭馆喝酒。
「恰巧」听见隔壁桌有人喝酒闲聊, 说朋友在工厂勾搭了一个已婚女人,名字记不清了, 只记得姓苏, 现在工厂放假没人, 他那朋友就跟那女人约在了女人上班的车间, 这会儿应该已经「搞上了」。
李刚立马回家, 发现声称去菜市场买菜的苏明雪果然迟迟未归。
他从院子里提了根棍子就去了工厂。
他妈不放心,匆匆跟上。
三人一起命丧火海。
村口的饭馆没有监控。
隔壁桌的几个喝酒聊天的男人, 并不知道自己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只是随口聊几句刚刚从别处听到的八卦, 更不知道后来死在工厂的那个男人, 曾经在他们隔壁桌喝过酒。
一切干干净净。
我为我乖巧懂事的小女儿报仇了。

-25-
两年后, 我回 A 市探望李老师,返京时, 苏明宝送我去车站:
「真的不考虑来苏氏集团?
「我给你最好的待遇。」
她叹口气。
「明宝,你明知道我只想做个小记者的。」
我笑一笑, 递给她一张卡:
「当初说好借你的 20 万,现在我还清了哦。」
她愣了一下, 气笑了:「你居然还记得。」
「说好了是借呀。」
她无奈地接过卡:「好吧,依你。
「但你帮了我这么多, 我该怎么谢你?」
「你很久很久以前, 就帮过我啦。」
「什么?」她茫然。
我提着旅行包向前跑了几步, 回头向她摆手:「是真的, 谢谢你!」
然后朝着鲜少露出茫然表情的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我们所做的一切, 都将安全地湮没在灰尘和时光里。
恍惚间, 我又想起我回 A 城那天。
我问她:「明宝, 你有没有特别恨的人?」
她说, 有。
她恨一个男人, 背弃伤害了她的妈妈Ṱũ̂₍。
也让她从一出生就背负着「私生女」「小三的孩子」的骂名。
她恨他薄情寡义,既然为了名利娶了别的女人, 又为何频频来骚扰自己的妈妈甚至强行占有她。
既然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还生下了孩子,又为何默许冯月茹欺辱她。
「他说会弥补我和妈妈。
「但他永远弥补不了。
「我恨他。
「我妈妈也是。」
后来,大火铺天盖地地燃烧时。
我跟她说:「我的仇报了,你的呢?」
熊熊大火映亮了我们的脸庞,她笑着看窗外那片红:
「我的啊……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 苏思明退隐幕后。
再过了两年, 苏氏集团再无人记起苏思明, 明宝逐渐独揽大权。
到我这次回 A 市看望李老师时,听说苏思明去年出了场意外,如今瘫痪在床,毫无自理能力。
我和明宝很默契,谁都没有提及这场「意外」。
只是明宝明显比几年前更干练,更开心。
我想, 她的仇,应该也报了。
暖阳融尽了冬日最后一抹残雪。
春日迟迟,列车缓缓向春天驶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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