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牌第一晚,一位大佬说要包我。
我好心提醒:「先生,我也是 Alpha。」
大佬不语,他助理告诉我,大佬要的就是结实耐造、不能生养的 Alpha。
我了然,立马签下两千万的合同。
签了一年,合约到期前半个月。
大佬助理找到我:「再续两年。」
我委婉拒绝:「还是不了。」
肚子不争气,怀了。
-1-
东郊富人区,有一家顶级私人会所。
会员制,个人净资产五千万是入会门槛。
在这里,戴上止咬器的 alpha,和戴上颈环的 omega,是可以随意挑选的商品。
而我,挂牌第一晚,还没来得及戴上止咬器,就被一位大佬挑中了。
经理亲自领着我走进包房。
大佬坐在沙发正中间,上半身隐在黑暗中,指尖一点猩红明灭。
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轻咳了声,打破尴尬:
「先生,我也是 Alpha,可能满足不了您的需求。」
话音刚落,大佬身旁的助理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份文件。
「沈先生,这是合同,您可以看看。」
我配合地打开文件,助理趁机在我耳边低语。
「陆总要的就是结实耐造、不能生养的 Alpha,您完全可以。」
恰好看到白纸黑字的两千万。
我点点头:「明白。」
接过笔,唰唰签下沈巡二字。
助理拿走文件,又递给我一张卡和一张他自己的名片,脚下生风地走了。
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过来。」大佬发话了。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换上笑脸。
走过去,站在他双腿中间,单膝跪下。
手指刚搭上他的皮带扣,大佬拂开我的手。
掌根托起我的下巴,指尖夹着的香烟离我的脸不过一厘米。
「学过吗?」
我舔了舔干燥的唇:
「学过。」
「别夹。」
「……」
「林助应该已经告诉你我为什么选你,还有一点,」透着冷感的眼神自我眉心寸寸扫过,「你提供服务,我给钱,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希望你记住了。」
「嗯嗯嗯嗯。」我点头如捣蒜。
伸出两根手指小心推开那只手,弯起唇角:
「那请问陆先生喜欢什么风格?矜持的?放浪的?叫得大声的?不叫的……」
双颊又被捏住,隐约泛出疼意。
「我喜欢话少的。」
「哦。」我在心里撇了撇嘴。
跟小时候那死出一模一样。
-2-
我坐上了陆京云的车。
虽然后排是独立座椅,中间还隔了那么大个空,但我还是忍不住梭边边。
因为我的信息素,是依兰香。
一种本该出现在顶级 omega 身上的信息素,却出现在了我一个普通 alpha 身上,偶尔还会失控。
所以身处狭小的密闭空间,我总担心给别人带来麻烦。
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
十三岁那年,我分化成了 alpha,信息素却是一股浓烈到近乎妩媚的花香。
同宿舍的人都嘲笑我是不男不女、不 A 不 O 的怪物。
我被他们孤立,床铺时常被泼湿,毛巾、牙刷总是出现在厕所里。
那年冬天,我发了一场高烧,随之而来的是信息素失控。
老师怕我影响其他人,把我弄去了三楼最里面的一个单间。
但那其实是杂物间临时腾出来的。
我在房间关了一整天。
半夜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医生给我送药来了。
打开门,迎接我的是一盆凉到透骨的冰水。
我被泼懵了,懵到发不出火,只想哭。
但我又不敢哭出声,三楼还有很多老师的单人宿舍。
憋哭憋得心口疼,我蹲在原地,咬牙挺着。
大概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
斜对面的一间房传来开门声。
我以为是某位老师,晃悠悠地站起来,垂着头刚想道歉,一只温乎乎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不是老师,是一个比我高半头的少年。
穿着看起来很贵的睡衣,表情很冷酷,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红红的眼圈。
他大概也才哭过。
我脑袋不清醒,边哭边问他是不是也被泼了。
他默了两秒,低声骂了句蠢货,然后一脚踢飞摔在地上的那个盆子,抓着我的手腕拖回了他房间。
他的单人间可以洗热水澡。
他给我穿很贵的睡衣。
他给我拿极速退烧药。
他给我用特效抑制贴。
他说再哭就揍我。
他告诉我他叫陆京云。
-3-
陆京云。
我咂摸着这个名字。
靠着车窗,偷偷瞄了他一眼。
从小到大,这人身上都自带一种矜贵疏离的气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儿院。
但那晚过后,他的豪华单人间变成了双人间。
陆京云把那个闲置的上铺分给了我。
他有单独的老师给他上课,他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他的课本都是全英文的,他打架很厉害,欺负过我的都被他揍遍了。
但他不会洗衣服刷鞋子。
我会啊。
我帮他洗,洗了五年。
我还会给他带沾着露水的白蔷薇,摘被虫咬过的青苹果,还会给他讲很多没营养的冷笑话。
他忍无可忍时会把我压在下铺,捂着我的嘴给我强行闭麦。
我弯着眼睛看他,吹出热气呼在他手心。
一秒,两秒,三秒。
他红了耳根,拿被子闷住我的头。
于是我便抱着他的被子笑。
记不清从哪个夜晚开始,那个上铺又闲置了。
总有一些时候,昂贵的抑制贴也压不住我的信息素。
丝丝缕缕的依兰香溢出来一些。
18 岁的陆京云,失眠了。
他哑着嗓子说帮我拿一张新的,替我撕掉那张小圆片后,却迟迟没有动。
我动了。
翻过身时,不小心碰上了那双微张的唇。
鬼使神差地,又触了一下。
第三下,蝴蝶主动朝我飞来,停在上面,不走了。
依兰花的花香是甜美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嗅来嗅去。
终于找到满意的位置,它停在了某处。
蝴蝶是怎么采蜜的,我懵懵地问。
陆京云不答,还捂住了我的嘴。
但我还是知道了。
新手蝴蝶会紧张,先小心地用两只脚扒开花心,再伸直卷曲的喙管,慢慢探进花蕊深处,循着本能吸取花蜜。
我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是深秋,好像不是采蜜的季节。
但陆京云说是。
他也昏了头了。
再过半月,陆京云就要离开了。
我话最少的一天,就是他被接走的那一天。
只说了再见。
倒是陆京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说我可以继续住在这里,说他给我留了哪些东西,还说他回家安顿好了就来接我。
我相信他,每天都在期望中度过。
可一直等到我也必须离开孤儿院,他都没来。
那几年好像成了一场虚无的梦。
我原以为,蝴蝶只是庄周梦ṱųⁿ里的蝴蝶。
辗转几年,他又在现实里化了形,可惜把那段记忆留在了梦里。
好不公平,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汽车在灯火通明的大别墅门口稳稳停好。
陆京云先行下车。
看着他利落的身影,我想:
陆京云也不算食言,他还是来接我了。
只不过嘛,直接给接到了床上。
-4-
陆京云走得很快,甩开我一大截。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迎上去,拿过他手中的外套,隐约听见陆京云叫他李叔。
我站在玄关处没动。
李叔笑眯眯地朝我走过来。
「沈先生,晚上好。」
我有点诧异:「您知道我姓什么?」
李叔顿了顿,很快恢复笑脸:
「少爷告诉我的。」
哦,有点好奇陆京云是怎么介绍我的。
气氛有些凝滞,我看向李叔,笑问:
「我是不是你们家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人?」
李叔笑出了声:
「是,沈先生您是第一个。」
好吧,我当真了。
嘴角差点没压住。
我被带去了客房,李叔还给我准备了换洗衣服。
他的意思是陆京云有事要处理,让我在房间里待着就好。
明白,我现在就好像等待那什么的妃子,得先把自己洗香香。
洗澡时不小心搓到手肘处的伤口,疼得我把我那混账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打开浴室门,发现陆京云正坐在床边。
正襟危坐。
我干笑两声:「那个…晚上好哈……」
陆京云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我猛地想到什么,下意识捂住光溜溜的后颈。
体温一升高,我的信息素就会溢出来。
洗澡之前我就把抑制贴撕了,现在整个房间里已经能闻到明显的依兰香。
我抱歉地笑笑:
「陆先生,请问……房间里有抑制贴吗?」
陆京云没搭理我,径直走进了浴室。
我捂脸叹气,浴室里的香味最浓,他这澡怕是会越洗越难受。
半小时后,陆京云裹着一身冷意出来,在床边坐下。
入目是他背肌完美的精壮上身。
再捏捏自己,只有薄薄一层肌肉。
正暗暗羡慕着,突然听到撕塑料包装的声音。
顿时有点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一个恍神,陆京云掀开被子,腿一跨,直接压了上来。
手法像在剥玉米。
他这个状态,我有点担心。
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先生,要不等我先贴个抑制贴?」
陆京云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在我脸上扫过,嗓音沉了几分:
「你的信息素,很特别。」
「哦,谢……」
谢特!
我疼得倒抽一口气,下意识想像从前一样抓他咬他。
好险理智还在,忍住了。
「您就不能…打个招呼吗……」
低头一瞅,坏了,还有一半。
我闭上眼,手指揪紧床单。
「您给我个痛快吧……」
话音刚落,手臂横穿过我后腰,往上一抬,再一挺。
这下好了,痛快到底了。
冷汗顺着眉骨淌下,我抬起胳膊遮住眼。
难怪要找结实耐造的 Alpha,就他这么弄法,哪家好 o 受得了。
「您是棒槌吗…这么……直来直去……」
「我好像闻到您的信息素了……」
「您能……慢一点吗……」
陆京云停了一瞬,拿开我的胳膊,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有名字,叫我陆京云。」
「哦……」
陆京云。
我小声念了一遍。
玛德,鼻子突然有点泛酸。
大概是疼的。
-5-
不清楚过了多久。
等陆京云终于停止时,冷冽的信息素已经完全盖过了依兰香。
从前挤在那张小床上,玩闹后我总会耍赖抱他很久。
虽然抱上去的体感是滚烫的,但他身上的味道像冬天清晨的冷雾。
猛吸一口,很能抚平躁动的心跳。
但现在不能了。
陆京云爽完就走。
速度快得像有鬼在撵他。
我从床上坐起来,垂眼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一身。
红的、紫的、白的。
脏得不像话。
图什么呢?
当然是图那两千万。
对啊,我是在工作,工作哪有光鲜亮丽的。
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自己的衣服,安静地离开。
走出别墅区,一时摸不到方向。
那就朝着光亮密集的地方走,方便打车。
身边偶尔有车辆开过,有一辆和陆京云今晚开的车很像。
我下意识停了一秒。
心想万一陆京云Ṱù⁼良心发现了呢。
但它只是经过,眨眼的功夫就隐没在黑夜中。
我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庆幸自己只停了一秒。
不然好丢人。
走到一个路口,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两点了。
正想打个车,弹出一条短信。
来自我那混账爹,让我给他转一百万。
我盯着屏幕冷笑,删除再拉黑。
消息可真他妈灵通。
-6-
我提前离开孤儿院,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找来了。
沈洪章带着我的出生证明来的,那时穿得人模狗样,我当真以为他来接我回家。
回去后才明白,他想让我帮他养孩子。
一个小女孩儿,才七岁,是他醉酒后强迫了一个 omega 女性生下的。
沈洪章烂赌成性,喝醉还家暴,女人忍了他八年,终于受不了,扔下孩子逃了。
沈洪章把我骗回去就消失了,还偷走了陆京云留给我的现金和新手机。
我那时气得踢碎了一张椅子。
转身看见小女孩儿缩在墙角。
头发蓬乱,一张脸蜡黄,瘦得只剩一双圆眼。
怯生生地喊我「哥哥」。
见我没应,又拿出一根沾着泥灰的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我没接,在门口坐到了天黑。
琢磨打什么工能养活两个人。
最后发现没什么好琢磨的,走一步算一步。
最拼的时候,我一天能工作 17 个小时,同时打四份工。
好在沈盈也争气,成绩很好。
她分化成 omega 后,我还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提防着沈洪章那个畜生。
他总想着把沈盈拿去卖钱。
前年我倒腾药材小赚了一笔,年初时在沈盈高中附近盘了家店铺开超市。
沈洪章偶尔会像蝗虫一样来扫荡一次我也就忍了。
但几天前,他打上了我收银柜的主意。
我和他干了一架,店里被砸得七七八八。
我忙着收拾烂摊子,沈洪章拿我受伤当借口把沈盈骗出了学校。
给她下了药,卖去了东郊富人区的那家会所。
我想尽办法混进去,沈盈已经被他们威胁着按了手印。
我求了那个经理好久,他终于松口,答应让我代替沈盈。
因为我这张脸,也因为我的信息素。
我把沈盈送回家安顿好,急忙赶回去,刚戴上牌子,经理就带着我去了包房。
然后我就看到了陆京云。
不认识我的陆京云。
怎么描述那种心情呢?
好像是老天在可怜我,又好像是在捉弄我。
总之就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那两千万,会所抽六成。
剩下八百万,我计划拿五百万将来送沈盈出国留学,再拿两百万留作她的嫁妆。
竟然刚好剩下一百万。
-7-
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快凌晨四点。
浑身酸痛得不行,我干脆躺在沙发上眯了一觉。
迷迷糊糊间,听见沈盈喊我:
「哥,哥!你发烧了,起来吃点药再睡吧。」
我睁开眼,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
沈盈已经换好校服、背好书包,此时正端着水、拿着药蹲在我面前。
「哥,你感冒了吗?要不再加两片感冒药?」
我摇摇头,拿过那枚药片就水吞了。
「走吧,哥送你去上学。」
「不用了哥,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
我推着她往门口走,拿过书包挂自己肩上。
「少废话,以后除了我,谁来找你都不准跟他走,听见没?」
沈盈蔫儿了,「哦」了一声,乖乖跟在我身后。
看着她走进校门后,我去了趟超市,拎了两大兜吃的用的放在保安室。
沈盈住校,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她从来不开口问我要什么,我总怕委屈了她。
离开学校我去了趟银行,办了张卡,转进去一百万。
回到小区,果然在单元楼下看到了沈洪章,笑得像黄鼠狼。
「好儿子,听说你傍了个富豪,一百万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吧?」
我忍着恶心,将卡扔地上。
「拿了这笔钱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再敢去找沈盈,我绝对废了你!」
上楼后,刚摸出钥匙,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我咬紧了腮帮,转身同时扬起拳头:
「你他妈有完没……」
最后一个「完」字卡在了喉咙眼。
因为我看见了一队 wifi 站位。
第一位是笑眯眯的管家李叔。
第二位是提着医药箱的西装男。
第三位是带着墨镜的陆京云。
我默默放下拳头,皮笑肉不笑:
「请问您三位……有事?」
李叔率先开口:
「沈先生,保姆今早去您那间房打扫卫生时,发现床单上有血迹。」
西装男接着开口:
「请让我为您做个检查。」
陆京云最后总结:
「开门。」
他妈的……
谁有地缝借我钻一下啊?!!
-8-
陆京云这个装货,愣是把我的布艺沙发坐出了真皮沙发的质感。
我搬了根小马扎放他对面,一屁股坐下。
西装男,哦不,萧医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假笑一声,在六只眼睛的注视下,手一扬脱掉了帽衫。
陆京云微不可察地皱眉。
我假装没看见,举起胳膊肘给萧医生看。
「出血的是它,前几天跟人干仗留下的,昨晚上……没注意蹭破了。」
「可床单上血迹的不止一处。」李叔开口提醒。
我已经不知脸皮为何物,瞟了一眼某人,不咸不淡地开口:
「对啊,翻来覆去嘛,难免会蹭得到处都是。」
空气突然安静,安静得要命。
萧医生咳了一声: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受不了了。
我闭了闭眼,看向陆京云,拉下脸,沉默不语。
僵持半分钟。
陆京云开了尊口:
「给他包扎。」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萧医生手法娴熟地替我包扎好,察觉到我发烧又给我开了一些药,动作利落地收拾好药箱。
李叔已经站在了门口,看样子是要走了。
我拿过帽衫边穿边说再见,关门声响起,我从帽衫里钻出头——
沙发上的那尊大佛竟然还在!
我扒拉两下头发,慢吞吞地理着衣服边边,时不时地瞟他一眼。
「你怎么还不走?」
「你昨晚离开的时候,摘了一朵花园里的蔷薇。」
「……」
我默默移开视线,小声道:
「那个……我没见过白色蔷薇,开得很漂亮,一时没忍住……」
「我种的。」
我哽了哽,硬接:
「……那你很棒。」
「花园里十几种花,只有白蔷薇,是我亲手种的。」
我干笑两声,正想摸出钱包赔他二百,听见他说:
「我说过我叫陆京云。」
「……啊,我记住了。」
「但你昨晚喊的是陆京鱼,两次。」
我沉默了。
陆鲸鱼,是从前的沈巡向从前的陆京云讨饶时无意识喊出口的。
昨晚我也是昏了头了。
「那个……」我轻咳一声,硬解释,「我嘴瓢了,您别介意。」
陆京云神色不变,目光沉静:
「我的信息素,你的身体好像并不排斥。」
是啊,十年前就被叼着后颈注入过了,能排斥到哪里去。
我扯出一个笑,从钱夹子里抽出二百放茶几上:
「巧合吧。呐,算我赔你的蔷薇,以后不摘了。」
陆京云审视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
「沈巡。」
「干嘛?」
「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过接触?」
嘴角缓缓落下。
陆京云的眼神里有探寻、有防备,就是没有一点我熟悉的放松。
他看我,依旧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重新挂上笑,环视了一周:
「陆先生,我就是一个需要挣钱供妹妹读书的普通人,经济水平就你看到的这样,如果不是昨晚,应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您。」
陆京云半垂着眼睫,遮住了那Ŧū⁴份冷厉。
这副模样,看得我都有些恍惚了。
我低头轻呼一口气,走到门口,替他打开门:
「耽误挺久了,您回去吧。」
陆京云走到门口,语气淡漠:
「下周一和周二这两天空出来,这周日晚上我会派人来接你。」
「?」
「我的易感期。」
「哦,好。」
差点又多想了。
关上门后我回过味来。
所以他亲自带人上门检查我屁股,是为了他易感期做准备?
-9-
陆京云的易感期,无非就是我被翻来覆去,再翻去覆来。
但我忘了,还要被咬来咬去。
按在浴室门上咬,抵在落地窗前咬,压在地毯上咬,摁在他床上咬……
一股一股积压已久信息素,悉数灌进我体内。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包裹在冷雾中,覆在身上的身体却是滚烫的。
熟悉,又陌生;亲密,又疏离。
陆京云咬够了又把我翻过来。
我眼神涣散地望着他卧房里的吊灯。
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抬起手,想要讨一个拥抱。
但对上陆京云的眼神,我慌乱地笑了一下。
那双黑眸里,只有欲,没有情,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就能割破我的恍惚。
我收回手,缩进枕头里。
刚想翻身,陆京云扣住了我肩膀,热汗顺着下颌滴落,呼吸逐渐平稳。
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不确定地问:
「你好了吗?」
陆京云定定地看了我几秒,视线移至我藏进枕头的右手,声音有点沙沙的温柔:
「你可以抱我。」
我怔了一瞬,随即缓缓笑起来,心里却没由来地涌起一股酸胀:
ƭũ₅「没想抱。」
「我只是……手冷而已。」
-10-
陆京云好像对我这个床伴挺满意。
每个月除了他易感期那两三天,每周也会有一两天在单元楼下或者超市门口看到他的车。
多数时候是林助理开车来接,偶尔是陆京云自己开车来。
别墅里现在有一双我的专属拖鞋,李叔准备的。
我也能留在那里过夜,有时候是在客房,有时候是在陆京云的卧房。
他对我好像没那么冷漠了。
抽事后烟也知道分我一根,我摘他的白蔷薇揣回家也没有被算账。
偶尔一起吃晚饭,我跟他抱怨总有老头儿老太太偷吃我超市里的炒花生,他竟也没有嫌我烦,还一本正经地给我分析解决方案。
怎么说呢?听完受益匪浅,感觉自己能把对面超市收购了。
陆京云对我好像更宽容了。
最近几次,我早上赖在他床上不起他也没叫我。
只是穿戴整齐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我一会儿,再一言不发地离开。
等我下楼时已经快十点,餐桌上竟然还有早餐。
但我没什么胃口,一边戳着太阳蛋的白边边,一边和刚从花园回来的李叔打招呼。
他递给我一朵白蔷薇,说是掉地上的。
那可太好了,可以光明正大拿回家。
李叔坐在我旁边,说今年的蔷薇比去年开得好。
我恍然。
白蔷薇开过一次,我和陆京云的合约也快到期了。
如果他暂时不打算结婚,我还挺想和他这么混下去的。
合约到期前的半个月,陆京云飞去国外谈一个并购案,听林助理说要耽误一个月。
我松了一大口气。
正愁这最后半个月,如果他有需要我该如何推脱。
现在能提前结束交易,很好。
然而隔天,林助理带着新的合同来超市找我:
「沈先生,陆总的意思,再续两年。」
「……」
我委婉拒绝:
「还是不了。」
林助理面露难色:
「能……问一下原因吗?」
我笑了笑:「身体原因。」
肚子实在不争气,怀了。
-11-
大概半个月前,我察觉到自己对陆京云的信息素格外依赖。
睡一起时总忍不住朝他那边滚,准确点说是想往他怀里滚。
这很反常,易感期时我都没那么馋。
更反常的是我开始犯懒,扛大米都没以前跑得快了,一天啥也没干也会觉得累。
最反常的是我吃饭不香了,即使饿一天还会觉得反胃,下腹偶尔还会有轻微抽痛。
我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想着早治早好,陆京云出差前一天,我去了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发现。
大病没有,小命多了一条。
在我肚子里,在那个被陆京云信息素刺激到假性发育,又被强行撑开多次的生殖腔里。
医生给我比划了一下,那个地方只比鸡蛋大了一点。
不会继续发育,也不会随着胎儿的生长而变大。
我听明白了,有一个生命在我肚子里凋零。
最多三个月,它就会自我了结。
我不由地笑了下。
不愧是我的崽啊。
还没出生就知道给我省钱。
出了医院,我将所有检查单塞进了垃圾桶。
手速慢了点,b 超单上那个苹果籽一样的小黑点,又撞进了我眼里。
其实……有机会的话,还挺想给你花钱的。
-12-
一个月后。
沈盈放归宿假,一出校门就来了我超市。
叽叽喳喳地问我中午想吃什么,她去买。
这阵儿正是忙的时候,我也没什么胃口,想了想,说:
「带碗粥吧,白米粥。」
沈盈撇着嘴角,不满道:
「什么嘛哥,小美姐说你这段时间天天喝粥,咱们家……难不成欠债了吗?」
我哑然失笑,这丫头有点太敏感了。
「没有的事,你哥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了。就是单纯想喝粥,不行吗?再说了,我这不还守着超市呢吗,还怕我饿着?」
我从收银柜里拿了张一百的给她:
「去店里坐着吃,吃完再给我带,听见没?」
沈盈没接我的钱,不高不兴地走了。
二十分钟后,沈盈拎着一碗粥回来。
叫来小美帮忙收银,自己系上围裙整理货架去了。
行叭。
我端着粥碗进了库房,仅有的一张电脑桌上堆满了临期产品。
于是我搬了根小马扎靠着货架坐下。
刚吸溜两口,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入目是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接着是笔直的裤管,再往上是裁剪得体的西装,最后看到一张冷酷又英俊的脸。
我舔了舔唇,站起身将手中的塑料餐盒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笑着招呼:
「出差还顺利吗?」
陆京云沉默着,视线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扫,最后定格在了我的手腕骨。
「你瘦了。」
我愣了一瞬,随即将手背到身后,干笑道:
「……黑衣服显瘦而已。」
陆京云抬眼看向我,声线冷硬:
「我没瞎。」
「……」
这让人怎么答?笑一下算了。
陆京云仍旧盯着我,好像还把自己盯生气了。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他的信息素。
本来没什么,但对现在的我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再待一会儿,我怕我会冲上去抱着他猛吸。
我轻咳了声,沉下脸赶人:
「陆京云,没别的事就走吧,等会儿送货司机要来,我得先把库房……」
「去医院了吗?」
「什么?」
「林助说你身体出了问题。」
「哦,」我搔了骚鼻尖,声音不自觉降低,「去过了。」
「医生怎么说?」
陆京云越来越浓的信息素勾得我心痒。
我捏了捏手心,忍不住后退:
「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过多久?八九个月?」
陆京云不断向前,逼得我不断后退。
「也用不了那么久,最多再有一个月……」
后背抵上墙,我意识自己掉进了某种陷阱。
心底顿时漫起一阵难堪。
而陆京云的神情还是那么冷静。
「你因为身体原因拒绝我,又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得了什么病,那我只能猜。」
我偏过头,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就不能是…传染病吗?」
空气静默一瞬,一声冷哼落下。
「你应该没有那份精力。」
陆京云说得委婉,我却感觉脸皮腾地一下热了。
瞄他一眼,不自在地开口:
「那个…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没打算告诉别人……」
「我是别人?」
陆京云陡然拔高的音量让我愣了一瞬。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
「不然呢?」
陆京云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飞速转动脑筋,突然想到一点,赶紧补充道:
「您放心好了陆先生,这个孩子我生不下来的,所以您不用担心将来我带着孩子找你讹生活费。这件事我也没告诉过任何人,所以您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名誉受损。」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这才察觉到陆京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眉头紧皱,又像前走了一步。
可我已经退无可退了,为难道:
「你别靠那么近,我…不太舒服……」
正想推开他,陆京云忽然伸手扣住我手腕:
「去医院。」
-13-
陆京云几乎是拖着我往外走。
我叹了一声,喊他:
「陆先生,我很能理解你急着拿掉孩子的心情,但其实你不用急这么一会儿,送货司机马上要到了,你让我先搬完货行不行?超市里就俩姑娘,总不能让她俩……」
话没说完,一辆小货车在我超市门口停下。
我立马甩开陆京云,顺手推了他一把,边摸出烟盒边去迎接从货车上跳下来的人。
「来啦,于大哥。」
于大哥笑得爽朗,接过我递上去的烟:「嗯,没耽误你吃中午饭吧?」
「没,早吃过了。」
我给他点火的功夫,陆京云走到我身边。
没收了我的打火机和那盒刚拆封的烟,强硬地拽着我往一旁走。
我压着声音:
「你就不能让我先搬完货吗?人还得去送下一家……」
「你叫他什么?」
「于大哥!你不是听见了吗?!」
「他叫什么?全名。」
「于海!于是的于!大海的海!行了吧?!」
陆京云竟然煞有介事地点头。
简直莫名其妙。
眼瞅着于大哥已经开始下货了,陆京云还拽着我不放。
正想发作,货架那头探出一个脑袋。
沈盈正一脸八卦地看着这边。
陆京云看了她一眼,冲她招手:
「过来。」
沈盈噔噔噔地跑过来,陆京又指着我,说:
「看住他。」
然后脱掉西装外套,塞我怀里,一言不发地走了。
沈盈凑上来挽住我胳膊,一脸花痴:
「哥,他要帮我们扛大米吗?」
我满头黑线地看着陆京云直奔货车后备箱,默默计算着工费:
「……可能吧。」
陆京云一趟趟搬着,超市里的老太太越来越多。
我叹了一声,冲炒货区喊道:
「大姨啊,瓜子皮儿别吐地上。」
大姨不语,一味地朝她身旁的另一位大姨说小话,眼神跟着陆京云来来回回。
我冲路过的陆京云幸灾乐祸地笑:
「有人要给你介绍小 o 喽。」
陆京云飞了我一个眼刀,从库房出来后径直朝我这边走来,垂着手,说:
「帮我擦汗。」
「……」瞬间不嘻嘻。
我揣着手看向别处:「身上没带纸。」
话音刚落,一包面巾纸递到我手边。
「哥,我带了。」
「……」
见我没动,沈盈将那包纸硬塞进我手里,然后跑去了炒货区。
「哥,我去扫瓜子皮了啊,你别跑远了。」
「……」无语。
我掀了掀眼皮,没好气道:
「你自己没手吗?」
陆京云举起灰扑扑的手在我眼前晃过一遭。
我撇了撇嘴,事儿真多,我们都是拿手背随便抹一下的好吧。
抽出一张纸顺着他脑门儿往下抹,小声嘀咕:
「擦了汗就不能再向我要工钱了啊……」
陆京云偏过脸,扬起下巴:
「那你得擦仔细一点。」
「……」
毛病。
-14-
陆京云用二十分钟搬完了所有的货。
趁他去卫生间洗手的功夫,我拿了两瓶水给于大哥送去。
刚开超市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好几家供货商都是于大哥给介绍。
我是真心感谢他。
于大哥只拿了一瓶水。
正想再给他散根烟的,一摸裤兜才想起烟盒被陆京云没收了。
我只好尴尬地笑笑。
于大哥也笑,看了一眼我身后:
「回见啊,小巡。」
目送于大哥走后,我一回头,看见了穿着黑衬衫的陆京云。
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走过去把外套还他,顺便把手里剩的那瓶水给他:
「辛苦你了,我和她俩说一声……」
「我不要。」
递水的手顿在了半空,不要拉倒。
和小美交代完后,我在库房里找到沈盈。
「今下午你先替哥顶一会儿,如果 6 点之前我没回来,就提前关门,对了,晚饭自己解决不用等我,听见没?」
沈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哥,我真的要当姑姑了吗?」
「……」
见我不说话,沈盈有点慌张地解释:
「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个哥哥进超市晃了一圈后直接进了库房,他冷着一张脸我以为他是去找你麻烦的,刚拿着扫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说……说你瘦了,我就以为你俩叙旧来着,一个没忍住继续听了下去……哥,对不起……」
沈盈越说越小声,我无奈地笑了一声,摸了下她脑袋:
「没怪你呢,道什么歉。至于那什么姑姑,你就别想了,没有的事儿。」
「啊?」
「啊什么啊,还有你说的那位冷脸哥哥,他算是我的……前老板吧,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盈「哦」了一声,臊眉耷眼地走了。
坐进陆京云的车时,他正拿着手机发消息。
等他放下手机,我才问:
「要去我去过的那家医院吗?」
陆京云像是没听见,一言不发地系安全带,单手打着方向盘上路。
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今天的陆京云真的很莫名其妙。
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我忍不住再次开口:
「你不会是ƭũ̂₊要带我回你家吧?但我现在的身体不能……」
「沈巡。」陆京云的声音隐隐压着怒意,「我们现在不是合同关系。」
「知道了,你别生气。」
「……」
陆京云哑火了。
等红灯的间隙,我试探着问:
「那你带我回去干嘛?」
红灯变绿,陆京云看向我,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
「就不能是带你回去简单吃顿饭?」
「哦,但我吃过了。」
「喝那两口米汤你就吃过了?」
「昂,反正我现在是饱的。」
陆京云好像被气笑了。
「那你看着我吃。」
「……」
好坏。
-15-
陆京云请我吃的这顿饭并不简单。
都快凑齐八大菜系了。
怎么看都有点像……断头饭?
陆京云上楼去换衣服,李叔拿着公筷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
没一会儿,陆京云出现在餐厅,自顾自地拉开我身旁的一把椅子。
坐下后端过我面前堆得满登登的盘子,开始剥虾。
我Ŧṻₔ觑着他的脸色,正想开口问问什么时候去医院,他手机响了。
陆京云一点也不着急,将一个完整大虾仁放我碗里后,才抬了下手,说:
「帮我拿一下。」
我帮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母亲」,立刻烫手似地丢在桌上。
陆京云看了我一眼,继续拿起一只虾慢条斯理地剥着。
「接通,开免提。」
「……哦。」
我飞快地戳了两下,下一秒,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传出:
「今天中午为什么爽约?」
陆京云直接将剥好的第二只虾递到了我嘴边,我忙着吃瓜,下意识张嘴接了,边嚼边听见他说:
「第一,我并没有答应您要去赴约,是您擅作主张;第二,我早就告诉过您,我不喜欢 omega。」
「陆京云!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这些年一直没变过,反倒是您,一直在做无用功。」
「陆京云!」
一声怒喊后,电话里只剩下细微抖动的呼吸声。
我都能想象陆夫人气得双眼紧闭倒抽气的模样。
然而陆京云毫无知觉,淡声道:
「没别的事我挂了。」
陆京云眼神示意我挂电话。
但我哪敢动,揣着手望望天看看地,假装很忙的样子。
陆京云刚摘掉手套,电话里又传来陆夫人的声音,带了点悲戚的哭腔:
「陆京云,你就非得……和那个 Alpha 纠缠不清?」
「你监视我?」陆京云不悦地皱眉。
「监视?对!我监视你!陆京云,你大姐和二哥都没了,我就剩你一个,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我直觉陆夫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我不该再听下去,正准备溜号,陆京云按住了我肩膀。
我如坐针毡,听见手机里传来陆夫人近乎崩溃的哭诉:
「治疗中心的院长……亲口向我保证,你忘干净了,你改好了!结果你一遇到他,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到底有什么好啊,还是一个 Alpha……你怎么就是忘不了他!」
一阵抽泣后,陆夫人那边先挂了电话。
陆京云始终沉默着,垂眼盯着手机直至黑屏,脸上血色褪尽,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我看向李叔,李叔为难地冲我摇摇头。
我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叫我回避一下。
刚起身,陆京云猛地抓住我手腕。
看向我的那一瞬间,眼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喉结滚动两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吃饱了?」
我点点头。
陆京云又不说话了,眼神落到某处虚无,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点坐不住,轻咳了声,小心询问: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陆京云回了神:「又不舒服?」
我摇摇头。
陆京云好似松了口气:
「那就不用急着去医院,明天去也行。」
我挑眉:
「你难道不是急着拿掉……」
「不是!」陆京云陡然拔高音量,对上我的视线后,又像戳漏的气球一样颓然垂首。
「抱歉,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在超市我说带你去医院,是因为听见你说不舒服,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京云抬头看着我:
「沈巡,你和孩子,我都会负责。」
「哦,我不用你负责,至于孩子,你没那个机会。」
「什么意思?」陆京云一贯平稳的声线此刻竟有些颤抖。
我笑了笑,回想着医生说的话,还未组织好语言,手机响了。
接通瞬间,传来沈盈的哭声:
「哥…沈洪章……来超市了……」
-16-
超市门口围满了人。
我破开人群冲进去,沈洪章正抓着沈盈头发威胁她打开收银箱。
「哥……」
「沈洪章!你他妈的找死!」
我抓起台面上的铁盒猛地砸向他后脑勺:「放开她!」
沈洪章满身酒气,双目猩红,正当我要砸下拳头时,他突然发力将沈盈向前推。
我慌乱接住沈盈,连退两步猛地撞上玻璃柜的尖角,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哥…你没事吧…」
我扯出一个笑,摇摇头,搂抱着沈盈退到一旁,给赶到的陆京云腾位置。
陆京云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对着沈洪章当胸狠踹一脚。
沈洪章倒地后叫骂声不断,陆京云揪着他领子提起来,拳拳到肉。
无论是现在西装革履的陆京云,还是从前白 T 卫裤的陆京云,揍人时,都一样狠。
「哥!你笑什么呢…你到底有没有事啊?脸都白了……」
我回过神,缓过那阵疼安慰道:
「我没事。对了,报警了吗?小美呢?」
沈盈点点头:
「沈洪章一进来我就报警了,小美姐姐冲上去挡住他,被他推倒撞到了头,我让她去库房躲着……」
疼痛再次袭来,我深呼吸一次,捏紧手心:
「做得很好。你现在去库房……把小美姐姐扶出来,我叫个车送你俩…去医院。」
沈盈没反应,垂着头,愣愣的。
「怎么了?」
沈盈说话带上了哭腔:
「哥……你好像…流血了……好多…」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浅灰运动裤晕染成深色,白色板鞋上挂着几缕鲜红。
我愣了片刻,下意识抬手贴上腹部。
抬起头,恰好和打红了眼的陆京云四目相对。
脑袋有点木,不知做何反应。
「沈巡!」
双膝突然发软。
吗德,我好像晕血了。
-17-
睁开眼后,看见了白白的天花板。
第二眼,看见了坐在病床旁的陆京云。
双肘撑着膝盖,垂着脑袋,额发垂下几缕,领带歪斜,袖口沾Ŧůₛ着血迹。
我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陆京云猛地抬头:
「你……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
「沈盈呢?」
「在隔壁病房,陪着小美。沈洪章被带去了警局,我已经吩咐了律师,以最重的罪名起诉。」
我点点头,一时无话。
只是陆京云看向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笑了下:
「想说什么就说吧。」
沉默片刻,陆京云才开口:
「孩子……没保住,对不起。」
「我知道,本来也保不住。」
陆京云仍然蹙着眉,眼底布满内疚,甚至有点不敢看我。
「沈巡,医生说……成年 Alpha 无论如何不可能受孕,但你的身体…很早之前接受过我的信息素,所以那时候…你的身体就开始产生变化,但是……」
「但是你忘记了,」我接过他的话,平静地补充,「所以你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 Alpha,随便怎么做都可以。」
陆京云摇头,眼里闪过羞愧:
「不是的。事实上,面对你,很多时候我都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次那晚,我说过你的信息素很特别,给我的第一感觉不是燥热,而是熟悉。所以第二天,我问你我们之前有没有过接触,但你告诉我没有。」
「嗯,我骗了你。」
「为什么?」
我望着顶灯默叹一声,才转过视线,笑道:
「因为我觉得……那时的你肯定不会相信,至少不会全信。」
陆京云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陆京云抬眼看向我,语气近乎恳求:
「沈巡,你现在能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吗?」
-16-
轮到我沉默了。
该从何说起呢。
从我糟糕又幸运的十三岁。
但很多都是琐碎又不起眼的小事,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
陆京云和我,本就是云泥之别。
这些年我时常在想,那时我能被陆京云特殊对待,一定是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他好像只是到孤儿院完成一个任务副本,任务结束,他会回到他的世界。
爱情于我而言是馈赠,但对陆京云而言,可能是附赠。
所以我曾一度认为,他没来接我,是正确且合理的剧情走向。
但若干年后,我们又相遇了。
陆京云好像又在完成新的任务副本,他清空了记忆,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
但这次,我告诉自己,不要期待结果,享受过程。
因为花开的结局既定,但花开的过程确是全新的。
所以其实我并没有多么在乎陆京云有没有记起我,重新认识彼此也挺好。
但现在,陆京云想要认识过去的我。
我轻扯了下嘴角,抬眼看向他:
「陆京云,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陆京云哑着嗓子开口:
「我为什么……要在花园里种白蔷薇?」
我哑然。
原来陆京云连种花的理由都没有。
但他现在笃定与我有关。
我笑了一下,厚着脸皮道:
「大概因为……我送了你很多次白蔷薇。」
「为什么送我?」
我垂下眼,声音不自觉降低:
「因为喜欢。」
「喜欢花,还是喜欢我?
「回答我,沈巡。」
又来了。
一贯冷静自持的陆京云,此时眉头紧锁,满眼焦急,倒是有几分和记忆里的他重叠。
我看向别处,露出一个怀念的笑。
「我喜欢那个人收到花时唇角浮笑的样子,但是蔷薇花藤都快被我薅秃了,也没见他笑过,我以为他不喜欢,后来就没送了。」
陆京云沉默地看着我,目光灼热专注,像是在我眼里找寻什么。
良久后,他垂下眼,眼睫轻颤,声音变得艰涩:
「我肯定笑了,只是…没让你看见。」
眼眶突然涌起一股热意。
陆京云并没有恢复记忆,他只是在用现有的经验剖析过去的自己。
那是不是说明,现在的陆京云,其实也……
我吸了吸鼻子,笑着问:
「陆京云,你说…一个人,会反复爱上另一个人吗?」
陆京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恍然。
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背,在我脸上轻轻蹭过。
「你觉得是吗?」
我眨落遮挡视线的泪,抿唇笑了笑:
「嗯……不确定。」
陆京云自嘲地笑了一声,微垂着头: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小时候家族内斗,大姐二哥接连遇害后,我被秘密送往一家孤儿院,18 岁后,他们把我接回来,然后送进了一家私立医院。我被那些专家医治了两年,脑袋越来越空,到后来,我甚至都想不起他们为什么医治我。
「而那家孤儿院,连同那几年,在我脑子里只剩下一具空壳,我只记得……我去过,然后离开。」
陆京云抬起头和我对视,眼底痛苦与自责杂糅。
「沈巡,我生来就不是一个情感丰沛的人,从治疗中心出来后,我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但对于你,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不想放手。」
我弯起唇角,轻声问:
「要改变结局吗?」
「什么?」陆京云眼睛里多了一丝可爱的迷茫。
我笑出了声,小幅度摇了摇头,再次问道:
「要抱一下吗?」
陆京云看起来更呆了。
我半叹半笑,从被子里伸出手,说:
「我想抱你一下。」
陆京云「蹭」地站起来,随后慢慢地、有些僵硬地俯身。
我单手环上他肩背,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细微颤抖的呼吸。
「陆京云,如果不放手……还会被关进医院吗?」
一滴温热液体落在我颈窝。
「不会。18 岁的陆京云任人摆布,28 岁的陆京云摆布别人。」
我破涕为笑,故意逗弄道:
「但是 28 岁的陆京云好像不会爱人了。」
陆京云后撤握住我的手,眼眶还红着,有点急切地问:
「你见过对不对?」
「什么?」
「见过我爱你的样子。」
一瞬间,鼻头又有些泛酸。
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才忍不住靠近。
或许我的表情已经告诉了陆京云答案,他屈指蹭过我的眼尾,一本正经道:
「我想请你当考核官,考核我的表现,标准你定,按月打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月末我问你的时候告诉我分数就好,我知道调整策略。」
嗯……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我眨了眨眼,要笑不笑地问:
「你的目标分数是多少?」
「当然是一百。」
「哦,那你想知道你的起始分数吗?」
陆京云思考片刻:
「20?」
我憋住笑,摇摇头,伸出手指举在脸侧比了个 1。
「1 分?好吧。」
我笑得眯起了眼。
傻子陆京云。
我辣么用力的俩鼻孔怎么就看不见呢?
-17-
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出院那天,陆京云的律师来了病房。
他说沈洪章的判决下来了,顶格处理,判了五年。
陆京云正在给我穿袜子,没抬头,也没出声。
律师立刻会意:
「陆总您放心,等他出来了, 随便找个由头再给他送进去就是。」
陆京云这才「嗯」了一声。
律师走后,我悄悄问:
「他这算不算游走在法律边缘?」
陆京云撩了我一眼, 抓过我的另一只脚踝:
「不算奖金, 他基本工资年入三百万起步, 偶尔游一游怎么了?」
「……」是我多虑了。
在医院呆得长毛, 出院后我直奔超市。
被沈洪章大闹了两次, 超市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所以我和陆京云商量了一下,把这家超市关了,重新开一家。
新超市的门铺已经选好了,和陆京云的公司大楼隔了一条街。
当务之急, 是要把现在这家超市进行闭店处理。
能退的就退, 不能退的就降价甩卖。
老头儿老太太最喜欢了,总能赚回来一点。
小美还在休养,沈盈上学去了,陆京云直接给我弄来一面包车的人。
个个西装皮鞋, 整得老太太们都不敢进店。
直到我拿着大喇叭吆喝,她们才挎着小布包噔噔地跑进来。
陆京云也加入了闭店活动。
非要开着他五千万的车替我送二百块钱的货。
我还得跟着他一块儿去,不然买主见了他都不敢签收。
忙完刚好到月底。
吃过晚饭,我正在陆京云的花园里闲逛, 他找到我, 严肃又紧张地问:
「能打几分?」
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憋着笑, 摘下一朵沾着夜露的白蔷薇别在他衣襟:
「猜一猜呢?」
陆京云垂眼看着花,试探道:
「60?」
笨蛋陆京云。
我背着手, 边走边懒洋洋道:
「对, 60。」
走出一段距离, 陆京云追上来, 停在我面前,喉结滚动两次, 才开口:
「我刚才, 是不是猜错了?」
我半眯着眼, 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陆京云, 等你在我这里拿到满分, 你打算做什么呢?」
「求婚。」
我挑眉:
「和我吗?」
陆京云有点气结:
「不然呢?」
我笑了笑:
「但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陆京云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也不能。为了防止再出意外, 你住院期间我去做了一个小手术。」
我睁圆了眼:
「是我想的那种手术吗?」
「是。」
「……」这让人说什么好。
我望望夜空,又看看陆京云。
半天后,憋出一句:
「那你这偌大的家业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陆京云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眼底笑意浮动, 牵着我的手往回走。
「我要什么继承人, 你想花多少花多少, 花不完就捐了。」
「那我……每天花个十万, 能花完不?」
陆京云微挑眉:
「十万?那你得花个几辈子。」
我笑出了声:
「那你能教教我怎么花钱吗?」
「可以ťų⁼,首先第一步,超市别开了, 我们家一个人赚钱就够了。」
我抽出手, 跳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想趁机把我关在家里?」
陆京云又来抓我的手:
「我明天就想把你关在家里。」
「为什……」
想起来了, 明天是他易感期。
我扒着门框,严肃道:
「陆京云,你现在才 60 分, 不该想的别想。」
陆京云扒下我的手,推着我进门:
「我只是想请你在一旁陪我聊天而已,不行吗?」
我哼了一声:
「你最好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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