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江南时,我故意摔在了他的马车前,扬起一张跟他有七分相似的脸。
他说要带我回宫。
我拒绝。
「听鸨妈说过,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宠爱至极。」
「她生来高贵,不像我卑贱之极。」
「我就不回去分姐姐的宠了……」
皇帝愧疚,我笑了。
说什么假公主生来高贵?
不过是这辈子我要夺回一切,先以退为进罢了。
-1-
听闻皇帝下江南巡视,百姓们纷纷夹道欢迎,想一睹天子容颜。
我混迹在人群中,在御驾即将靠近的时候,冲出去摔在御驾前。
前面的御林军以为我是刺客,拔出剑抵在我的脖子上,发现我只是一个小孩之后有些犯难。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跑过来,再看清我的样貌后瞪大了眼睛。
「这……这。」
他着急忙慌地跑到御驾中最奢华的马车旁,对着里面不知说了什么。
随后那太监一挥手,两个御林军将我扶起来,带到了马车前。
「陛下,人带来了。」
幕帘被掀开,里面的人身着一身龙袍,神态威仪,我抬起头,露出张与他七分像的脸。
看到我的那一刻,那人面孔瞬间有了变化。
「丽儿……真是我的孩子。」
我娘乳名丽儿,是皇帝早逝的白月光贵妃。
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在青楼长大的小丫头。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我重活了一世。
皇帝将我带到了行宫,我被洗干净后带到他面前。
难得穿这么干净的衣服,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局促的模样让皇帝看了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
「夭儿。」
「此字何解?」
我摇摇头:「没什么意思,我鸨妈说我是吃白饭的,浪费钱,就应该早早夭折了好。」
闻言皇帝更是着急地拉住我的手。
「荒唐,你是朕的女儿,是朕与丽儿的孩子啊,怎么能叫这种名字。」
在我沐浴的间歇,皇帝已经将我前十一年的人生调查得清清楚楚。
被一个青楼老鸨收养,做一些粗活,时常受打骂,替我沐浴的嬷嬷看到我身上的疤痕都开始掉眼泪,之后也将这些报告给了皇帝。
「朕已经给你想好新的名字,叫昭瑜,昭如日月,瑜乃完美无瑕,跟着父皇回宫,以后父皇好好补偿你。」
我没吭声,只是默默缩回自己的手。
「听鸨妈说过,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宠爱至极。」
「她生来高贵,不像我卑贱之极。」
「我就不回去分姐姐的宠了……」
我强忍着泪水往后退,皇帝立马抓住我的手,语气更软:「不是,她……总之,你跟着父皇回去,父皇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啊。
精明的皇帝怎么会看不出宫里的公主是假的。
只是养了十多年,已经养出感情舍不得了。
什么生来高贵,这Ṱů⁾一世,我要她低贱到尘埃里。
-2-
我住在行宫的第二天就有人来寻我。
皇帝不想让青楼的人和我扯上关系,正要把人赶走,却被我叫住。
「来的人可是清漪姐姐?」
「那人是这么说的。」
我当即向父皇求情把人带来。
「只有清漪姐姐一个人对我好,鸨妈欺负我,其他姐姐总是殴打我,唯有清漪姐姐对我好,总是给我吃的。」
皇帝一听,立马心软把人叫进来。
清漪来找我,打扮得倒是精致,面若桃花带着柔婉气质,不像是流落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更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小姐。
「听说你对公主极好。」
「民女不知是公主,只是觉得她年纪尚小,流落此地实在可怜,平日连便多照拂几分,只是民女人微言轻,不能常常照顾公主。」
说着,清漪开始小声抽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了都心疼。
前世我也是被这模样欺骗,以为她是真正待我好之人。
后来才知她早就在鸨妈那里听说我的身份,赌的就是有一天我如果能回宫,她便能飞黄腾达。
「公主,知道你如今无恙,我就心满意足,我先回去了。」
清漪擦擦眼泪就要离开,我如同前世一般把人叫住,恳求皇帝让她跟我一起回宫。
皇帝心疼我,自然答应,让清漪做了我身边的宫女。
看到她露出得逞的笑容,我忍不住笑了。
这人还有点用,还是先留着吧。
我在行宫待了小半个月,期间一直陪在皇帝身边。
他常常看着我的脸感叹,说我的Ṱú₊脸像他,神韵却像我娘。
他常和我说起与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的孩子受苦了,往后余生,父皇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的承诺刚说没多久,宫里的钦天监就传出消息。
小雨星发亮,说我是不祥之人,不能回宫。
太监回禀的时候,皇帝正在教我下棋,听到太监小心翼翼禀告说公主不宜回宫,他重重落下一子,声音响亮到在场的人纷纷跪下。
我也跪下,皇帝却立马将我扶起来。
「你身体不好,不用下跪。」
「父皇,要不儿臣就留在这里吧,或者……把我赶走也没关系。」
「你是朕的孩子,朕怎么会把你赶走。」
我擦擦眼泪摇头:「可是儿臣是不祥之人,会伤害父皇,儿臣已经没有母妃了,不想没有父皇。」
皇帝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心疼,抬手轻轻给我擦拭泪水。
「父皇,那些钦天监的大人是不是很厉害?我才陪父皇几天,他们都知道父皇要让我做公主了吗?」
皇帝的手一顿,视线突然变得阴沉。
行宫在江南,和京城差了这么远,我和皇帝相认的事情,却在半个月的时间被钦天监知晓且算出我有异常,ŧų⁸并将消息送到江南。
难不成行宫里面还有人通风报信。
「父皇,你说我是你的孩子,那为什么我会离开你?是谁把我从父皇身边带走的。」
皇帝陷入了沉默,而后猛然摔碎旁边的杯子。
「去给朕查,行宫里每个人都必须查,有可疑之人马上来汇报!」
我看着皇帝着急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
能在宫里换走公主,能够打听到千里之外行宫的情况。
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权威呢。
-3-
皇帝担心自己的权利被人觊觎,查办了不少人。
导致朝堂人人自危,钦天监的人也走了不少,没人再说我不祥一事。
曾经我待过的青楼被皇帝夷为平地,里面的人大多身首异处,尤其鸨妈更是落得凌迟处死的下场。
这鸨妈当初是我娘亲身边的宫女,在我出生的时候将我送出宫,我娘亲难产而亡,我被偷偷送进宫的小婴儿抢走身份,小女婴被皇帝取名朝荷。
鸨妈出宫后拜了曾经的老鸨做干娘,继承了她手中的青楼。
皇帝知道这些事情,气得在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
处理完江南的事务,我们才启程回宫,走走停停半个月终于回到皇宫。
三天后,皇后举办接风宴,当着众人的面,皇帝宣布了我的身份。
「以后她就是昭瑜公主。」
我看向坐在下方的朝荷,她脸上挂着微笑,藏在桌下的手却已经紧紧握成拳头。
虽然才十一岁,但是皇帝早就看出她长得不像。
只是养出了感情,便一直留在宫中。
就是不知道现在我回来了,她是否还能高枕无忧。
「陛下,昭瑜能回宫真是太好了,臣妾已经收拾好偏殿,让昭瑜住在凤仪宫里,臣妾好好照顾,才不负丽妹妹临终的嘱托。」
确实是好好照顾,往我的香里下毒,相克的食物流水似得往我宫里送。
我住在凤仪宫三年,身体就一落千丈。
我娘临终前的嘱托莫非是让她弄死我?
「父皇,儿臣想住在母妃曾经的宫殿里,儿臣从来没有见过母妃,儿臣想离她近些。」
皇帝瞬间动容,摸着我的脑袋柔声道:「果然是不一样的,母女连心,昭瑜的心里始终记得娘亲。」
一句话简直就是打了皇后和朝荷的脸。
朝荷一直住在凤仪宫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皇后也因为抚养唯一的公主,让皇帝常常来探望。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尤其朝荷更是脸色苍白。
「父皇,儿臣如今不算Ţų₉是你的孩儿了吗?」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没说话就听到大殿上一袭红衣的美人开口:「朝荷公主这话真有意思,您不是皇家血脉,却有公主名分,还不满足,打算和真公主比一比,莫非是心里介怀昭瑜公主回宫,担心她抢走你的宠爱?」
这话不留丝毫情面,朝荷当场被下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皇后站在一旁,将朝荷护在身后;「希昭仪,大殿之上,注意分寸。」
红衣美人冷笑一声,直接说喝醉了,站起身行完礼就离开了会场。
皇帝让人去将我母妃的宫殿重新装点一番,迎我入住。
随后又看向朝荷。
「你虽不是朕的孩子,但是朕宠爱你多年,早就把你当作朕的孩子,现在昭瑜回来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朝荷眼睛通红,还没说话我已经抢过话头。
「父皇放心吧,儿臣一定和公主好好相处,公主不喜欢儿臣没关系,儿臣可以给公主斟茶倒水,绝不会和公主起冲突。」
「这是什么话,你也是公主,以后不需要再做这些,朕会给你最好的,让你享尽天下荣华富贵!」
我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朝荷轻笑。
「那就谢过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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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宫里的东西都保存完整。
平时应该还有人精心擦拭过,我躺在偏殿的床上辗转反侧。
东偏殿曾经住着三皇子,就是母妃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外派到西北,如今不在宫中。
西偏殿据说是一开始就准备给我的,甚至里面还摆放着一个小孩的吊篮。
但是出生时母妃大出血,我和朝荷换了身份,她被送到皇后宫中。
入宫的第一晚,我难以入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清漪还没起。
她是我带进宫的人,别人自然都会高看几眼。
直到我梳洗完,她才打扮靓丽地现身。
一个小宫女来禀告,说昨晚朝荷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夜,这会儿都还跪着,等会儿父皇下朝回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这种场面我岂能错过,当即就要前往。
皇宫很大,光是走路都要走许久。
我赶到的时候,父皇刚刚下朝,看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朝荷心疼不已。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跪在地上,本来身子就不好。」
「父皇还是让儿臣跪着吧,儿臣只觉得羞愧,明明不是皇家血脉,却占着公主的名分,儿臣悔愧难当,恳请父皇放女儿出宫,天下之大,总有女儿容身的地方。」
「这如何使得,在朕的心里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你离开朕的身边,朕何尝不挂念,赶紧回去休息,朕给你找太医来。」
他们站在不远处,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朝荷偏头对我露出一抹浅笑。
既然都看到我了,我又怎好在旁边做个透明人……
当即便冲上去紧紧抱住朝荷。
「皇姐,万万不可啊,都是我不好,是我回来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就走。」
父皇和朝荷对此都傻眼了,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往朝荷绣着孔雀的蜀锦衣服上蹭,给她嫌弃得连连后退。
「皇姐,你别走!」
我发力冲上去,朝荷重心不稳直接摔在地上,父皇见状皱起眉头:「你们俩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赶紧起来。」
「是,父皇。」
我擦擦眼泪,突然疑惑地低头:「皇姐,你腿上绑的是什么?」
朝荷脸色突变,想用衣裙遮住已经来不及了。
那裤子上绑着的护膝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下父皇的神色也变了。
「皇姐真是聪明,竟然想出如此办法,以前我被欺辱时,那些人让我跪在石子上,我不敢乱动,一动就会鲜血直流,那时候,我就希望能在腿上绑一个护膝,但是我怕被其他人看出来,还是姐姐聪明,想来父皇可以体谅吧。」
从来时我就察觉不对。
朝荷自小在宫里长大受尽宠爱,身体居然能好到在御书房跪一晚上还没晕过去?
这把,我当真是赌对了。
「父皇,你听我说……」
朝荷急得落泪,刚抓住父皇的衣袖就被一把挥开。
「你可知,你这么做就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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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赶到的时候,还以为计谋成功了,抓住朝荷的手就开始哭。
「孩子,都说了你父皇不是心硬的人,怎么会因为昭瑜会来就疏远你呢,你何必跪在这里,也不怕出问题。」
皇后话说完才发觉气氛不对,朝荷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正疑惑的时候,父皇已经将护膝直接扔在皇后脸上。
「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因为朕心软,所以就想随意拿捏朕吗?!」
「父皇。」
朝荷还想说什么,已经被父皇打断:「既然你这么喜欢跪着,那么即日起,每日辰时开始跪两个时辰,给我待在宫里好好反省,一个月后再来向朕认错!」
父皇扔下这话就气冲冲离开,朝荷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倒是皇后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此番朝荷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心情愉悦,午膳都用了两碗饭。
伺候我吃饭的小宫女叫做碧玉,不爱说话,但是做事稳妥。
「清漪呢?」
「回公主,清漪去内务府领东西,这会儿还没回来,估计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吧。」
一直到我午睡之后清漪才回来,她站在我的梳妆镜前,直勾勾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在江南时,清漪便是出了名的貌美,鸨妈觉得她舞技出众,又有美貌加持,前途必定不错,因此一直没让她接客,只等个合适的时机,将她打造成最有名的舞姬。
因此清漪自小听到的,就是将来必定出人头地的声音。
在等级森严的宫中,她估计是坐不住了。
「清漪。」
「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清漪走到我身边,我这才发现她的耳坠与其他宫女不同,看起来相似,实则坠子颜色更透亮,一看就不是寻常东西。
「你今日去了哪里?」
「回公主,奴婢去内务府领东西,回来遇到了皇后宫里的嬷嬷,将我叫去了凤仪宫,皇后问了我您的情况、饮食喜好、在宫中住的习惯等等。」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我打量着清漪,轻叹道:「清漪,你如此貌美,做一个婢女可惜了。」
闻言,清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还是摇头。
「奴婢能跟着公主进宫,已是万幸了。」
「可你对我有恩,我总是觉得委屈了你,昨日的接风宴上,我见了不少嫔妃,与你比起来,许多都逊色了。」
清漪嘴角的笑意愈发藏不住。
「你对我这么好,我肯定会想办法帮你的,可是我只是一位公主,嫔妃总归是皇后在管理,你说她会愿意父皇身边再多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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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进宫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当嫔妃是最好的选择。
皇后不会希望多一个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帮着她,这个时候,帮我才是正确的。
清漪回去沉思了几天,三日后,直接跪在我面前:「奴婢上次还隐瞒了一件事情。」
「何事?」
「皇后娘娘叫奴婢去凤仪宫,不单单是关心公主,实则也是为了拉拢奴婢,为此她们打赏了奴婢不少东西。」
清漪将东西全部交给我,心思已经很明显。
我让她先假意答应皇后,看看她们下一步的动静,很快,清漪就带着消息回来。
「她们只给我一个东西,让我小心存放着。」
清漪将东西交上来,上面是一个写着朝荷生辰八字的小娃娃。
「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巫蛊。过不了多久,朝荷公主就会抱病喊痛,一搜宫这个东西就藏不住了,既然是放在你这里的,你肯定必死无疑,作为我的宫女,大家会怀疑在我头上,我也难辞其咎。」
清漪瞪大眼睛,吓得瘫坐在地。
曾经我也不懂这些,在江南时,青楼的女子用的手段无非就是抢一点吃的,或着夺一盒香粉。
直到我在宫里死后,灵魂四处游荡,才见识了这宫里真正的肮脏。
皇后好算计。
让清漪保管这东西,既不会被我发现,又因为她是我带进宫的人,牵连到我身上。
顺带还除去一个美貌又有野心ţŭ₊的宫女。
「公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把这东西烧了,烧得干干净净,埋在后花园,再去御花园给我找点水仙来。」
既然她们这么做,我就干脆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清漪很快带着东西回来,当晚,我将所有水仙的汁液都涂在皮肤上。
第二天果然泛起一身的红疹子。
父皇一下朝就直奔皇宫,见到我脸上的异常立马站在原地没再上前。
最后还是太医来把脉确定不会传染之后他才终于放心。
「昭瑜,怎么会这样,可是宫里这些人伺候得不当,父皇在让内务府给你加派人手。」
「没事的父皇,我自幼身体不好,这些年生病也没法治,一直拖拖拉拉的,可能落下了病根。」
闻言,父皇面露心疼,旁边的碧玉心领神会立马开口:「公主,要不让太医给你准备点安神的方子,这两日你都没有睡好,夜夜都被噩梦惊醒。」
父皇立马慌神,又拉着太医嘱咐一般才离开。
我正式进入养病的状态,每日端来的汤药都被我悄悄倒掉。
没几日凤仪宫里也传来朝荷生病的消息。
只是她还在软禁,消息不够及时。
两位公主都生病,作为皇后免不了要被父皇问责,清漪被叫去问话,回来的时候说皇后脸色不好,眼尾还泛着红。
我事不关己,整日在宫中养病,太医一日三次来请平安脉,始终都不见好。
父皇常常来探望,皇后来瞧过一次就走了。
大概是被父皇说怕了,反正朝荷的病吃了两副药就好了。
倒是我迟迟不见好,居然让希昭仪都来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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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希昭仪没什么印象,两世的记忆加起来都寥寥无几,只记得她长得很美,是番邦女子,和宫里的任何人都不爱往来。
对于她的突如其来,我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希昭仪站在床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打量我,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
「公主的病好没好?平日里饮食怎么样?」
她突然俯下身,一手搭在我的额头上:「烧得这么厉害,太医院的人都吃干饭的吗?」
我压根不敢说话,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我感觉下一秒就会被看穿。
这几日天天浸泡在冷水,总算是给我折腾出发热。
希昭仪坐在我床边,又温声叮嘱了我许久才离开,当天下午,我就收到她宫里送来的许多珍稀药材。
我不知道她对我这么好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宫里,我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病了大半个月还不见好,父皇开始着急。
听闻我夜夜惊醒,心慌出汗,整日高烧不退之后,太医沉思许久才小心翼翼给父皇禀告。
「我瞧着公主应该不生病,大约是……巫蛊。」
「荒唐!」
父皇话音刚落,殿内齐刷刷跪倒一片,沉思许久他才叫来太监,让人开始搜宫。
首先搜的就是几个嫔妃的宫殿,整整搜了一天,傍晚才回来禀告,一无所获。
其中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小声开口:「奴才搜了希昭仪的屋子,没有发现异常,但是希昭仪说……说……」
「有什么就说!」
「希昭仪说公主性子软,刚进宫也不爱走动,不可能招惹各宫娘娘,倒是朝荷公主那边……」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半晌父皇才站起身:「去搜!」
傍晚去搜宫,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朝荷甚至还在用膳。
但此刻无人顾忌,朝荷的宫殿被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最终在一处墙角发现了点点灰烬。
那些太监眼神非凡,察觉不对立马开挖,终于在泥土之中找到了些许巫蛊娃娃的残骸。
这东西埋在墙角,已经被销毁,但终究是铁证。
朝荷自禁足后第一次出门,就是被带到父皇和我面前。
「看看你做的好事!」
朝荷刚上前,就被父皇狠狠扇了一巴掌。
「朕倒是不知道你居然有如此心思,朕待你视如己出,你居然想害朕的亲女儿!」
「父皇,难道儿臣不是你的女儿吗?」
正在气头上,父皇说话也变得口不择言:「昭瑜是朕和丽儿的血脉,你得了公主的名号还不够满足吗,甚至还想要夺走昭瑜的性命不成!」
朝荷跪在地上,许是不相信曾经最宠爱她的父皇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这次就算是皇后赶来求情也来不及了,朝荷被赶出凤仪宫,挪到了一处偏远宫殿,就连公主的金宝都被夺走。
这一仗,她是彻底输了。
被宫人带走之前,她回头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样的眼神,和我以前受过的冷眼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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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达到目的,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我没想到刚刚处理完朝荷的事情,一道圣旨就送来。
要封清漪为美人,当即就要收拾东西去其他宫殿。
清漪大喜过望,说走就走,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我就被皇后叫去说话。
先是关心了一番我的情况,而后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清漪的事情。
看来这件事情皇后并未参与其中。
回到宫中后,我叫来碧玉,详细询问了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我生病的时间里,父皇常常来看望,而清漪常常出现在我身前,一来二去自然得了青眼。
当天晚上,父皇就召了清漪侍寝。
接下来一连三天也都是清漪,甚至第四天召了希昭仪,晚上清漪又称身体不适,把父皇给叫走。
一时间,清漪风头无两,引来众多视线。
碧玉在宫中多年,对此只是摇头:「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树大招风,清美人自从得宠后,就再也没来过咱们宫里,想来是要同我们划清界线了。」
这正合我意。
久违的暖阳,我打算出去走走,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不远处还有阵阵琴声。
我顺着声音上前,瞧见希昭仪独坐凉亭内弹琴。
「公主既然都瞧见了,不如来坐坐。」
老实说,面对希昭仪,我总有些尴尬。
毕竟清漪是从我宫里出去的人,昨晚还抢了希昭仪的宠爱。
但是希昭仪神色如常,为我倒了杯茶后重新抚琴。
她的琴声带着说不出的悲怆,琴声停止,一滴清泪从她的脸颊处滑落。
「公主喜欢这首曲子吗?」
「喜欢ŧű̂²,」我思索一瞬,还是老实回答,「但是曲子有点太悲了。」
「这话,我曾经听过呢。」
希昭仪偏头看我,像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你长得真像她。」
「谁?」
我下意识以为是父皇,毕竟宫中人人都说我像她,我以为希昭仪介怀昨晚的事情,刚问出口,就听到她的冷笑。
「我为什么要介怀,我挺感谢清美人的,谁愿意盯着一张老头子的脸,自己待着不挺好的吗?」
希昭仪语出惊人,给我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先看周围有没有人偷听。
「他知道我不愿意瞧见他,许久不找我了,只是最近我的族人要来进贡,所以需要装装样子。」
希昭仪冷笑着,重新拨动琴弦,这次的琴声欢快,让人不自觉就沉醉其中。
一曲完毕她站起身,阳光落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公主,水仙伤身,以后还是少用。」
我心里咯噔一声,后背冷汗直流:「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说,只是希望公主保重身体,刚才的曲子送给公主,愿你百岁无忧。」
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徒留我在原地,陷入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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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昭仪的母族位于西北,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此番带着东西来进贡,父皇让人好好准备了宴会。
我看向希昭仪,即使是面对娘家人也不见她有多高兴,她好像整日都带着哀思。
清漪打扮得精致,出尽风头,其他嫔妃的眼睛都像刀子似的射过去。
宴会进行到一半,番邦的其中一位使者突然站出来跪倒在地。
「陛下,我们此番来,也是为了两地交好,特来求亲,希望能让可汗迎娶一位公主。」
场面瞬间陷入死寂。
一共有两个公主,二选一的难题。
朝荷虽然被夺了公主的金宝,但吃穿用度还是和往日一样,今日宴会也照常出席。
「朕的两个公主尚且年幼,朕可以在宗室里为你们可汗挑选一位姿容秀丽,蕙质兰心的。」
「陛下,公主年幼,可以暂时先不举行婚礼,在我们边地久居,等到公主及笄崽举行婚礼。」
父皇瞬间黑脸,又不好明着拒绝,宴席闹得不欢而散。
使臣要在宫中住一段时间。
我被搀扶着往外走,前方不远处就是朝荷和皇后在说话。
「母后,我不要嫁,那可汗都五十多了,西北蛮荒之地,女儿不要。」
「你们还年幼,这件事情你父皇会处理的。」
「或者让昭瑜嫁过去吧,我瞧着不错。」
皇后脚步一顿,瞪了她一眼,同时也注意到在身后的我。
我假装没听到,恭敬地朝皇后行礼。
前世并没有和亲这件事情,我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在宫中思考了几日对策,不过几日没出门,皇后就邀请我去御花园赏花。
她的面子不能不给,这鸿门宴我只能硬着头皮去。
朝荷和皇后早就等着我,见我到来,殷切地招呼我坐下。
「昭瑜不爱出来走动,本宫都担心你的身体,快尝尝本宫准备的茶和点心吧。」
我刚伸出手,看着面前的茶水又默默缩回去。
这杯茶里面有东西。
昔日在江南青楼中时,一些客人喜欢用些药,因此许多房间里都带着异香。
鸨妈每次使唤我去打扫房间,我都得屏住呼吸,但是慢慢的,通过香味我都能闻出用的什么药。
就算混合这茶水的清香,我也能轻松闻出来。
皇后担心被人查出,这药极有可能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昭瑜,怎么不喝啊?」
我看着皇后的笑容,越看越觉得这笑容背后实在恐怖。
「这杯茶,我敬皇后娘娘。」
我端起茶杯,站起身假装晕倒,一个阻咧,直接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挥在地上。
桌上的茶杯点心都掉在地上,碧玉立马上前来扶我。
「公主可是身体还不好,要不奴婢给你找太医瞧瞧。」
皇后的笑容消失殆尽,却又迫不得已装出贤后的模样,还想说什么,只见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闯进御花园。
「不好了娘娘,前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在宫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前面有侍卫发现有人在宫殿里苟合,是使者和……清美人。」
-10-
这消息来得措不及防,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清美人和使者已经被扣下,父皇在御书房收到消息,当即砸碎了杯子,下口谕将清美人乱棍打死。
至于那位使者也被暂时关押起来等待发落。
「昭瑜,这清美人可是你带进宫里的人。」
皇后这番话明显是打算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我抬眼面露无辜:「可是我听说前段时间她常常往凤仪宫跑呢。」
一开始皇后想拉拢清漪,三天两头的送东西,仔细调查都能查到。
清漪带进宫就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恶心皇后的棋子。
离开御花园后,我直接前往御书房,学着朝荷的样子跪在地上。
我没带护膝,御书房外石板路跪得有些难受。
太监劝我回去,说父皇在处理政务不便打扰。
我假装没听见,就跪在烈日炎炎下,不过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太监就急匆匆赶来:「公主,陛下让你进去说话。」
我艰难得站起身,御书ŧūⁱ房内安静无比,只有父皇翻阅奏折的声音。
见我进门,他连头都没抬:「跪在外面做什么?」
「儿臣来请罪,当初不该带清漪进宫,惹出这样的事情,儿臣罪该万死。」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我重新跪在地上,只是这次,父皇很快就让我起来了。
「你曾经流落在外,识人不清也正常,父皇不怪你。」
我松了口气,只叹这一招,终究是赌对了。
「你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吧,父皇有空再来看你。」
他挥手让我离开,我前脚刚回到自己寝宫,后脚希昭仪的侍女就来了。
「昭仪说,跪久了容易有淤青,这药需要涂抹在腿上,淤血揉开了才好。」
「谢过希昭仪,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都处理干净了。」
侍女说完话就离开,我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这是我想了许久的策略。
当初在朝荷的宫里扔在巫蛊娃娃的残骸是我让清漪做的,只有她出入凤仪宫不会让皇后等人怀疑。
但是我们终究是因为利益暂时绑定,前世她为了上位投靠皇后我记得清楚。
既然知道我的秘密,就绝不能留下。
于是我设计引诱清漪去使臣休息的地方,我想伪造她与使臣的奸情。
皇室的颜面让她不会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夜晚我常常在使臣休息的宫殿附近徘徊,没想到正好撞见希昭仪。
「昭仪是来和故乡人说话的?」
「不,我是来帮你的。」
她给我一包药掺杂在清漪的饮食里,想办法把人叫来这里,她再联系使臣之中一人,这药会让人情不自禁,且毒发之后会意识昏沉,就算别人给清漪机会辩驳,她也说不出话来。
「希昭仪为何要帮我,还是说,你不喜欢清漪?而且这使臣还是你的母族人。」
「清美人怎样与我何干,这母族人若是真心爱我,又怎会让我远嫁,倒是你……」
希昭仪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若使臣挑不出错,和亲之事说不定能成,你与朝荷公主之间,你又有几ţųₔ分胜算能留下来?」
她果真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思。
我若是想对清漪下手,随便找个侍卫都行。
挑中使臣也是为了和亲一事。
「西北偏远,公主体弱,还是别去了,况且……那边没有丽贵妃这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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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为何提起我母妃,午间闲谈的时候便问起碧玉。
碧玉也只是听教养她的嬷嬷说起过:「希昭仪早年进宫,因是番邦女子,在嫔妃中不受待见,常有人笑话她,丽贵妃心软,贤德之名宫中皆知,她常常主动和希昭仪说话,还教她抚琴,如今希昭仪的琴技皆是当年贵妃娘娘亲传。」
在众人的话语中,我依稀能拼凑出母妃的样子。
大概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可惜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在深宫之中。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西北的可汗当即写了陈情书,表示未来五年的进贡都可以翻倍。
但还是希望父皇可以考虑和亲一事。
碧玉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看账本。
「宫里好像丢东西了。」
「估计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奴婢让人去查查,只是这会儿公主还是想想和亲的事情吧。」
「不行,我丢的这两个花瓶是我最喜欢的,你现在就让人去查。」
碧玉无可奈何只能让人去查,不单单是我,很快希昭仪宫里也丢了东西。
因着丢的东西都盖了官印,十分贵重,内务府也只能脚不沾地地找。
皇后在打听和亲一事的时候,也遭到了父皇的斥责。
无非就是管理后宫丢失这么多东西,还有时间关心国事。
被骂的皇后心情不好,又将内务府骂了一顿,导致内务府只能加派人手去查,就差没把账本翻烂了。
父皇来我宫里吃饭时,问起我丢失东西的事情。
「少了什么,父皇让人给你送来。」
「谢谢父皇,但是里面有几个东西是母妃的,儿臣能不能去问问内务府总管啊?」
「让他们过来回话就是。」
内务府总管很快赶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回话,顺便说出了件大事。
「最近出宫采买的宫女奴才都已经打听过了,并未发现异常,除了……皇后宫里有个小宫女,出宫去买了点东西,那东西……」
总管话都不敢说下去,最后父皇不满地啧了一声,他才开口:「奴才去卖药的铺子打听了,那宫女买的是宫里的禁药,用作男女欢好的。」
闻言,父皇立马变了脸色。
当初清漪的事情让他蒙羞,本就是根心头刺。
当即就让人去查,连着清漪的事情一起查。
希昭仪给我的药是她早年带进宫的,早就无从查证。
皇后买的药虽然是想给我的,但是现在正好可以推在清漪头上。
有本事就下去对峙吧。
内务府查了整整三天,结果,父皇气冲冲杀进了凤仪宫。
我赶到的时候,皇后的左脸已经出现红痕,父皇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可怕。
「皇后, 朕以为, 你是识大体的, 不会让朕蒙羞。」
「陛下, 臣妾是清白的。」
「那包药你怎么解释?」
皇后又怎么会说那包药是想下在我身上, 这个哑巴亏她注定要吃下。
旁边的朝荷还在哭哭啼啼地求情:「父皇, 母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必定是有人陷害,肯定是昭瑜!或者是其他嫔妃!」
父皇长叹一口气,突然掐住朝荷的脸。
「你与皇后当真母女情深, 既如此,也愿意替朕分担吧, 这次和亲, 就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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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荷压根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当场就晕过去。
这次父皇是铁了心, 当即就下了圣旨。
我沉思一瞬, 跪在父皇面前:「儿臣希望, 彻查当年母妃去世一事,儿臣怀疑其中有冤情!」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半晌我才听到父皇的声音:「准了。」
我自然不希望内务府盯着清漪的事情不放,需要给他们找些新的事情做。
同时也是希昭仪告诉我,当年母妃去世的事情有疑点。
「贵妃一向身体康健,次次平安脉都健康,为何会在难产时血崩?」
我想为母妃讨回公道,算是做女儿的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朝荷因为和亲的事情一病不起,但这次除了太医去看过,没人再光顾。
父皇对她的耐心似乎到了极点, 只吩咐了一句需要让她完好无损地出嫁。
于是流水的汤药送进去, 朝荷被强制喝下。
皇后也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买禁药一事, 皇后被暂时禁足,在宫内抄写佛经, 和亲的事情都是几个高位嫔妃处理的。
皇后没法插手,内务府查了个底朝天。
当初给我母妃下药, 收买接生嬷嬷等事迹皆是皇后的手笔。
事情真相大白,父皇当即大怒。
皇后自知瞒不住众人,索性全招了。
从当初收买我母妃身边的宫人,在到让她血崩, 以及后续换公主等等。
而朝荷的身份, 是皇后娘家妹妹,早年的跟个穷酸秀才私通, 生下的孩子。
因为见不得光,所以皇后派人把秀才灭口了, 再将那个孩子换进宫里。
不仅能把我母妃除了个后快, 还能用这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父皇一气之下收回了皇后的金册金宝, 将人打入冷宫。
朝荷出嫁当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整个人双眼无神,连同那些嫁妆一起被送去和亲。
站在城楼看着远行的队伍, 我心中最后一丝怨恨才终于消散。
只希望她能身体康健吧,这样在西北还能多活两日。
不过,那与我……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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