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千金。
看着亲生爸妈提防的眼神和他们护在身后的假千金,我当即决定给自己换个爸妈。
我乖巧地走到膝下无女的大伯父、大伯母面前:「我想自荐当您二位的孩子,不知您是否愿意。」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大伯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好孩子,乖女儿,妈妈的心肝小宝贝。」
后来亲妈试图把我抢回去。
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我新妈妈的肚子嘲讽道:「大嫂,你不能生,自然不明白当妈的慈母心。
「但你也不能抢别人的孩子。」
我挡在新妈妈身前,冷漠道:「二婶,我就是妈妈的孩子。」
然后指向拐角处抹眼泪的女孩,「您的女儿在那呢。
「她正等着你的慈母心。」
-1-
我是真千金。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上数学课,老师刚讲到集合。
班主任把我叫出来,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短短数语交代了我离奇的身世。
然后把我领到一对夫妻面前。
「赵帆,这就是你的……」
班主任还没介绍完,我已经两眼放光地学会抢答。
「爸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扬起最灿烂的笑容,试图给亲生爸妈留个好印象。
面前这对夫妻温文尔雅,穿着低调又不失华贵,更不用说那位贵妇人看着我热泪盈眶满脸疼爱的样子。
就一眼,我就知道,我赵帆有家了。
多年幻想一朝实现,我果然不是我爸妈的孩子!
我就说,谁家的父母会那么偏心。
鸡蛋剩两个,一个给大女儿,一个给小儿子。
就不能放锅里炒一下,做成炒鸡蛋?
又或者做个蛋花汤?
二女儿就一口吃不得?
我从四岁起就幻想有一天,我的亲生爸妈会开着南瓜马车来接我回家。
现在我赵帆找回了亲生爸妈,以后我一顿吃十个鸡蛋都没人拦着,我爸妈绝对舍得。
我激动得当场哼唧出来。
「好孩子,受苦了。」
我被贵妇人一把搂进怀里。
我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有点湿湿的。
「妈,我不苦。」
我妈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我爸在一旁看着有些泪目,我招了招小手:「爸,你也一起过来抱抱。
「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我爸闻言理了下领带,看似不紧不慢实则两步并一步。
我幸福地沉浸在这个充满家味的温馨怀抱中。
嘴角不由得上扬。
爸妈还是亲的好。
「你们二位不是赵帆的大伯父、大伯母吗?」
我猛地睁眼,望向一旁发出疑问的班主任。
眉头皱起。
我看着我爸妈慢慢松开我,温暖一下子撤离。
他们脸上浮现出一点异样尴尬的神色。
「帆帆,我是你大伯母,这是你大伯父。
「今天我们来接你回家。」
我死死拧着眉,嘴唇都要被咬烂了。
敢情我刚才认错爸妈?
-2-
我没有坐上南瓜马车,而是坐Ţű̂⁸上了大伯父的豪车,一路驶向何家。
在我踏进大宅的那刻,我才知道这个真千金是真的很千金。
大伯母温柔地牵着我,一步步走进何家。
她指着客厅的一对夫妻和我说:「帆帆,这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我咬着下嘴唇,犹疑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和女人。
还有被他们护在身后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
女人朝我走来,脸上挂着笑意。
「帆帆,我是妈妈。
「这是爸爸还有你的妹妹楚遥,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她看着我,期待我做出反应,当场认爸妈。
我冷淡地嗯了声。
女人皱起了眉头。
「帆帆,好孩子要讲礼貌。
「你看到爸爸妈妈不开心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看着指责我的养母。
大伯父开口道:「孩子刚回来,先让她缓一缓,好好休息。」
他走到大伯母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耳语几句。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开心。
他竟然不是我爸。
我的亲生爸爸也开始打圆场。
「大哥说得有道理。
「孩子刚回来,在外面这么多年,以后你好好教就行。」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ƭũ̂₀们,陷入了沉默。
黑暗一点点涌上来,把我的希望吞没。
只因他们的反应太平淡了。
没有欢迎拥抱,没有喜极而泣。
平淡到我仿佛只是一个客人,而非他们不见十几载的亲生女儿。
我刚进门的时候,他们对着我上下打量。
用眼神将我从头到尾扫视一遍。
无声嫌弃:「我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个样。」
他们把那个女孩护在身后。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已经提防我。
好像我会伤害她一样。
凭借多年宅斗经验,我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
顷刻间洞悉他们没有去接我的原因。
他们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让我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我不是唯一。
即使我被接回来,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也不能作,要和妹妹好好相处。
他们以父母的身份,替何楚遥立威。
除此,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释。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和我的养父母高度重合。
尤其是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家庭的入侵者,随时会破坏家庭的和谐,不定期对家庭成员进行精神和肉体的攻击。
想拿捏我?
做她的春秋大梦。
第一次见而已。
索性,我就直接攻击了。
本来还准备装一装。
现在看来不必了。
我大手一指:「她是谁。
「是不是我养父母的亲生女儿,真正的赵帆。」
-3-
那个穿着长裙,千娇百宠的女生明显被我吓到,忍不住瑟缩着躲在别人身后。
亲妈看我的眼神瞬间变了。
我挑衅地看着她,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们看着办吧。
「回家第一天就不接我,原来是陪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养的就是比亲的好。」
我阴阳怪气,直接把天花板给掀了。
想让我和那个什么楚遥好好相处,不可能。
我一句话没说,就认定了我是个不好相处的主。
即使我本来对楚遥没太大恶意,现在我也开始讨厌她。
子女不和,就是父母无德。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你父母怎么教的?
「还有你的头发,看上去就是个假小子。」
亲妈直接挡在何楚遥的身前,隔绝我的视线。
她瞪着我,像极了护崽的母兽。
我不甘示弱:「还能怎么教,不听话就打,强嘴就骂。
「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教的女儿。
「见着姐姐一句话不说,也太不讲礼貌了。」
我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她。
指望一个靠拳头干翻一家人的女生留长发,穿精致的小裙子?
她脑子没问题吧。
打架时不用干别的,直接拽住我的头发,我就得束手就擒。
说我没礼貌,我还觉得她没礼貌。
什么破烂家人,我不稀罕。
本来还指望能换个好父母。
就这种的,那还是算了,我宁可没有。
我扭头就走,准备回学校上课去。
包里还揣着两百块钱,这是我攒下来的生活费。
也不知道回学校的车票多少钱一张。
真是浪费时间,白来一趟。
我嘟囔着低头就往前走,嘴里骂骂咧咧。
却被人拦腰抱起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然后夹在腰间带了回去。
「这是你的家,你往哪去?」
大伯父把我放下后,拍了拍我的头,温声说道。
我倔强地扭过身子:「这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学校。
「我刚上高一,学习最重要,请不要耽误我学习。」
他却固执地摁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动弹。
看我还在闹腾,索性把我腾空拎起来。
我的两条腿在空气中乱蹬。
「这就是你的家。」
看着客厅里对我无动于衷的破烂亲生爸妈还有被他们护在身后的那个正哭哭啼啼的柔弱女生。
我心头火起,猛地喊出声。
「才不是!
「哪个爸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我克制住没用的眼泪,别过头,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哭。
他们又不爱我,哭有什么用。
眼泪只会展现我的弱小。
「这么多年在外面真是被养坏了,这性子要是不改,以后得吃亏啊。」
我那状似和善的亲爸站在一旁说道。
随后又连连摇头叹气,仿佛我是个干了坏事的人。
明明他们让我回来,给我希望又把我打到悬崖底。
我本来以为我要有爱我的爸妈了。
我会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
可他们都一样,都不喜欢我。
养父母不喜欢我这个女儿,亲生父母也更喜欢养女。
我就不配有爱自己的父母吗?
亲妈随即走到我跟前,微微俯身。
「帆帆,今天的事妈妈不怪你。
「是妈妈的错,没有去接你。
「但是这和遥遥没关系。
「抱错这件事你们都是受害者,你要怪也不能怪到她身上。」
我冷嘲道:「那怪谁?
「怪你们吗?
「把我弄丢这么多年,现在才找回来?」
她抿了抿唇,咽下了责备的话。
反正我不准备认他们当爸妈,爱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要摸我的脸,我直接避了过去。
「哎。
「妈妈以后会好好补偿你。
「明天妈妈就带你去改姓。」
我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何楚遥:「那她呢?
「你们不把她还回去?
「两个都要?」
妈妈露出一丝不耐,她讨厌我的咄咄逼人。
「帆帆,你不要老是盯着遥遥不放。
「妈妈和你说过,遥遥是无辜的。
「再说,妈妈养了遥遥这么多年,怎么会舍得让她去那样的家庭。
「那样会毁了她。」
我看着地板上软软的地毯,踩上去真舒服,我十几岁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奢华的地毯。
「那我呢,我这十几年算什么?
「在养父母家要受委屈,回到这,你们还要让我受委屈。
「怎么有你们这样的爸妈。」
亲爸掐断了手里的烟,声音里带着威胁:「没人让你受委屈,是你自己钻牛角尖。
「你要是不想认我们这个父母,你可以不认。」
-4-
我看着一旁的花瓶。
上面有漂亮的花纹,细密的纹理。
没有被烟头烧过,没有被柳条抽过。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就会有人视它如珍宝。
我继续沉默。
时间很久,久到他们认为我要服软了,亲妈的手都搭在我的肩膀上,试图对我进行二轮洗脑。
我直接把她的手挥开,大步走向接电话回来的大伯母。
乖巧懂事地说道:「非常冒昧,但请理解我迫切的心情。
「我想自荐当您二位的孩子,不知您是否愿意。」
大伯母愣在当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我甜甜地笑起来,实则心如擂鼓。
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两眼放光地看着大伯母。
快收下我这个女儿吧。
她虽然有点疯,但都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欺负,以后有了她,你可以大杀四方不落下风。
居家必备,出行首选。
而且她成绩可好了,以后还能拿出去吹一吹。
全自动省心牌女儿,大伯母你值得拥有。
我眼巴巴地看着石化的大伯母,内心忐忑。
快说你要我!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大伯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好孩子,乖女儿。
「妈妈的心肝小宝贝。」
我如释重负地被搂进怀里。
娇声娇气地喊了一声:「妈妈~」
然后挥了挥小手,把新鲜出炉的爸爸召唤过来,「爸爸,快来抱抱~
「咱们一家团聚了。」
大伯父,不,现在要改口叫爸爸。
他像个机械人一样,有点卡,脑袋上挂着没反应过来的问号。
我的新妈妈不满地催促道:「老何,你没听见咱女儿叫你吗?
「愣着干嘛。」
新爸爸这才反应过来,迟钝地把我和新妈妈搂进怀里。
我幸福满足地贴在新妈妈的胸口。
这就是家的感觉。
我可真是太牛了。
给自己组了个家。
世上本没有爸妈,自己找一找,就有了。
当代哲学家——何帆。
「你们,你们这是干嘛。
「大哥,大嫂,孩子瞎胡闹,你们也跟着闹吗?
「你们多大人了。」
听着一旁抱怨,我不满地把耳朵堵起来。
一点不ŧűₕ想听这个生身父亲的发言。
他是我血缘上的爸爸,但如今我有了新爸妈,他就只是我名义上的二叔。
管这么多干嘛。
真烦,打扰别人一家团聚。
「咳咳。」
新爸爸试探性地提出意见。
「二弟啊,孩子现在都大了,即使放在离婚法庭上,也要尊重孩子的意见。
「再说,你们已经有一儿一女了,可我和你嫂子都已经四十多岁还没个孩子。
「要不?」
新妈妈已经拉着我的手直接往外面走了。
「帆帆,妈妈带你回家,今天我们先不上学好不好?」
我贴着新妈妈的胳膊,嗯嗯点头。
捏着嗓子撒娇道:「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帆帆都愿意。」
新妈妈没忍住,又猛地亲了我一大口:「乖女儿,妈妈的心肝小宝贝,妈妈的命啊。」
我看着新妈妈有些激动的模样,又蹭了蹭她,换回来又一场华丽的亲亲雨。
「大嫂,你去哪?
「帆帆,你回来。」
我们默契地加快了脚步。
到最后甚至一路小跑。
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双向奔赴。
-5-
新妈妈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还快,迫不及待把我带回家里,生怕我被抢走。
我那养父母巴不得我早点滚蛋,省得家里的桌子天天被掀。
至于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儿女双全,把我当外人防着。
如今我有自己的爸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刚刚好。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我心满意足地准备熄灯睡觉。
妈妈拿着一本睡前读物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
「帆帆,妈妈可以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吗?
「妈妈还没有讲过呢。」
我掀开被子,把床垫拍得啪啪作响。
眼里放光地看着妈妈:「妈妈快来,我也没有听过睡前故事呢。」
妈妈穿着真丝睡裙,进门关门上床盖被子一气呵成。
我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盯着妈妈的侧颜。
「严冬时节,鹅毛一样的大雪在天空中到处飞舞,有一个王后坐在王宫的一扇窗子边。」
……
我静静地闭着眼,听妈妈温柔的声音,整个人浸在母爱的温泉里。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女孩,趴在妈妈的膝盖上。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一旁的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
被火光包围的木柴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直到我听到了白雪公主当女王的结局。
「这就是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疑惑不解但默默接受了。
妈妈讲的这个版本我更喜欢。
妈妈留下晚安吻,准备去熄灯睡觉。
我觉得,这像是一场美梦。
午夜十二点之后,一切都会复原。
我还是那个鸡蛋都吃不上的二女儿。
我起身,伸手拽住了妈妈的袖子。
「我想妈妈陪我睡。」
妈妈露出温柔的笑意。
「好,妈妈陪着帆帆。
「妈妈在呢,帆帆不怕。」
我重新盖着被子,躺在柔软的床上,妈妈帮我塞了塞被角。
这样的爱意,我从不曾拥有过。
汹涌的情绪将我拉扯淹没,忍不住缩进妈妈的怀里。
其实我挺害怕,妈妈会变回大伯母。
为了家庭和谐,这样的情况很可能发生。
今天没有见到爷爷,据说是在医院休养。
但二叔坚定地说:「爸绝对不会看着你们胡来。」
我又忍不住幻想,妈妈会为了我不退让。
-6-
等再见到何楚遥的时候,我已经在新学校上了三天的课。
户口还在办理,学已经先在这边上了。
而爷爷那边也已经过了明路。
爸爸单独带我去医院见他。
老人家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依旧精神矍铄。
我大大方方地和他问好:「爷爷,初次见面,您好。
「我叫何帆。」
老爷子看了我,连说三声好。
「不愧是我的孙女,看着就有精神气。
「虎头虎脑又皮实,多好。
「这才是年轻人的朝气。
「你那妈,什么都好,就是养孩子不行,恨不得拿个玻璃罩护起来。
「最后小孩都被养得一身病。」
我像是看到知己,一下子觉得亲近起来。
「就是就是,还嫌弃我头发短。
「我又没吃她一口大米,头发短怎么了。」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真想认你大伯父、大伯母当爸妈吗?」
我连连点头,一本正经,有理有据。
「第一眼见到他们,我就觉得亲切,这是缘分,不能拒绝。
「再说了,我给谁当女儿,都是您的孙女。」
老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话糙理不糙,都是我何家的孩子。
「要是你奶奶还在,一定会很喜欢你。」
他感叹地说道。
「以后你就好好跟着老大家。
「你爸妈呀,他们就是太顺了,什么都想顺着自己的心。」
至此,我的归属也算是明确了。
作为我爸新鲜出炉的女儿,我的第一个愿望是不和何楚遥同校。
我懒得处理那一堆关系。
转校过去肯定是风言风语,一堆人指指点点。
还要整天看她那张哭脸。
烦死了。
我爸欲言又止,但还是应了。
「行,你先上学。
「以后的事再说。」
后来我才知道,我当了爸爸的女儿,以后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接受的教育和培养更是要全部调整,重新规划。
但现在,我只是一个刚进入新家庭的高一学生,满脑子好好学习,想当一个家长眼里的满分小孩。
我打小就聪明,特别听老师的话。
老师说:「只有知识不会背叛你,学到的就是自己的。
「你们最好的路就是好好学习。」
新学校我很满意。
同学们都不知道我彪悍的过去,在这我就是个阳光快乐家庭有爱的小女孩。
每天开开心心背着书包上学,和同学们打成一片,靠着脑瓜子聪明,给同学们答疑解惑,迅速混成班里人见人爱的存在。
她们还不好意思地投喂我,觉得耽误我时间。
但给她们讲题的时候,我自己也是在学习。
可快乐的心情持续到我被何楚遥和一个陌生男子堵在车前。
谁懂,妈妈安排接我上下学的车里竟然坐了两个人。
打开车门的瞬间,我就烦躁地往后退了几步。
「帆帆,你别走。」
听着何楚遥的声音,更烦了。
我一脚踢走路上的小石子。
「遥遥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胳膊被那个男生拉住,我啧了一声。
「听见了又怎么样,关我屁事。」
我拿出手机准备给妈妈打电话。
我要告状。
却被那个男生一把夺走手机,仗着比我高把手机举起。
就是不让我够着。
我一脚踢上他的膝盖。
手机直接掉下来,我没接住,啪嗒屏幕摔碎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不怎么友善。
我大概猜到他是谁。
-7-
「哥哥你没事吧。」
何楚遥担忧地撸起他的裤子查看,被他制止。
「我没事。」
他强忍着痛意安慰。
我挑了挑眉,觉得有些腻歪,看不惯眼前这兄友妹恭的一幕。
「有事快说,说完赔我手机。」
何楚逍龇牙咧嘴地说道:「爸妈想让你回家。
「你天天赖在大伯父家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那家人爸妈也处理了。
「给了他们一笔钱,以后不会打扰你。
「你可以放心。」
我忍住再踹一脚的冲动,白眼快翻上天。
嘲讽道:「我放心?
「到底是让我放心还是他们自己放心,抑或是让你妹妹放心?
「我回来这么久,冷言冷语打压,一分钱没我的份,现在和我说回家?
「回个屁。」
何楚遥被我讽刺的眼神看得脸通红。
我不想和她有什么纠葛,我就希望她离我远点,别出现在我眼前。
看着她就不爽。
凭什么她过得那么好,我嫉妒。
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
「帆帆,你为什么没有去一高?
「是因为不想看见我吗?」
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对,因为有你。
「谁知道来了这,你们还是过来了。
「烦不烦。」
她被我说得好像要哭出来了。
何楚逍看着我有些无奈,又心疼他的妹妹。
「你说话别那么冲。
「我们又不欠你的。」
我直接当场表演一个冲。
「那我欠你的?
「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看见就烦。」
何楚遥却拦着我不放。
「如果我离开,你会不会心里好受些?」
她眼睛通红,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会和爸爸妈妈说,我会离开何家回去。」
我没什么反应,何楚逍直接炸了。
「这不关你的事,你凭什么要走。
「那个家你哪能去,你一回去,指不定就被欺负得没人样。」
呦,他也知道回去没好日子过。
看来没蠢到家。
「何帆,你说句话。」
-8-
我双手抱胸,看着他们表演。
「有这功夫回去演,别当着我的面唱大戏。
「我不吃这一套。
「还是那句话,这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想让我受委屈,不可能!
偏爱的父母,我才不要。
何楚遥的眼泪掉下来了,何楚逍则对我怒目而视。
我只当他在无能狂怒。
看着何楚遥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我属实是不耐烦了。
我只想过个平静的日子,懒得和他们纠缠。
现在这样皆大欢喜。
她如果心里有坎,自己去解决,别拿我寻开心。
我收起所有的尖锐,认真道:「你们听好,话我只说一次。
「那个家我不会回去。」
一个注定会受尽委屈的地方,我为什么要选择?
我又不是受虐狂、窝囊废,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他们偏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爱我这个没相处过还粗俗的亲生女儿。
「同理,我这个亲生女儿也不爱他们。」
我不是小狗,给块骨头,就摇着尾巴过去。
我缺爱,但也不是他们随便施舍一点就行。
要给,就给我一份完整的。
掺了杂质的爱,我宁可不要。
我看着何楚遥,眼神平静,言语犀利不留情面:「我不会和你和平相处,我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你。
「你在那个家,要走要留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因为这个烂事再来找我。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也不想看到你。」
我没忘记一旁的何楚逍,随手也发了一张屏蔽牌。
「也请你记住,我是你大伯父的女儿何帆,下次见请叫我一声——堂妹。」
看着面前这对被我控住的兄妹,感觉真爽。
最烦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都离开他们了,还非找上门。
烦人。
回家第一天看着我时露出提防眼神,就注定我不会把他们当亲生父母。
当个二叔二婶倒还行。
毕竟谁家没个表面亲戚。
何楚遥欲言又止,眼泪啪嗒啪嗒。
我直接上车让司机快走,我不想和他们多待一秒。
每一秒都是消耗我的情绪,浪费我生命。
可幻想美好,现实惨淡。
赶走小的,来了老的。
怎么,上演追女儿火葬场?
发现我是真的头也不回就走,拿捏不住了?
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追悔莫及?
好好笑。
看着二婶的表情,我觉得真假。
爱和不爱真的很简单。
妈妈看向我的眼神,像是看自己的珍宝,每一分一秒都是欣赏:「我的宝贝怎么这么完美,这么厉害,我好爱我的宝贝女儿。
「我要让她天天幸福,天天享福。」
而二婶的神情是带着审视以及高高在上,试图通过生母这一身份对我实现压制的欲望。
我一个吃不上鸡蛋就能掀了饭桌,大过年骂我就敢把饺子全倒垃圾堆,逼着我吃过敏的菜我就在他饭里加泻药的人,还能被她拿捏?
我被风吹过被雨打过,依旧顽强抗争,坚决捍卫自己权利。
我成功实现全家人敢怒不敢言,最起码明面上要公平。
这样的我绝对不会为了她一点点虚假的爱意就低下头颅委曲求全讨好她。
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子女。
养父母当时认为我是亲生女儿,不也不爱我吗?
如果我那么容易屈服,在养父母家里,我就会成为姐姐的工具人,爸妈的人肉沙包,弟弟的血包。
说起来可笑,同为血包的大姐一直看不上我,甚至比弟弟更变本加厉。
好像我过得惨就能体现养父母爱她。
在我收拾她几次后,她就偃旗息鼓了。
白天我打不过她,因为养父母偏帮着她。
我就在夜深人静时拿剪子剪掉她的头发,剪烂她的裙子。
养父母打我骂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扣黑锅,我就半夜摸黑拿着墨水把他们脸全染了。
反正不要脸,干脆就躲在家里。
打我也没用,骂我也没用,我还敢。
我像是天生反骨,没有听话这根筋。
我很讨厌听话,懂事。
这两个词意味着被欺负,被压迫和无止境地付出牺牲。
就像隔壁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去打工给弟弟赚学费攒钱的那个姐姐。
她的人生,我一眼就能看到头。
但她每次提起,还会很幸福:「帆帆,你不懂,长姐如母,我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要是我以后有钱了,嫁个有钱人,一定要给我弟买大房子,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她一个肉都吃不上几块,瘦得干巴巴的人,还一心一意榨干自己为弟弟奉献。
她的伟大,我厌恶。
就像重男轻女,根深蒂固地刻在一群人的脑子里。
二女儿更是一个不变的诅咒。
要懂事,要付出,要讨好。
主动把自己的皮肉论斤卖掉,把血流干,最后把骨髓抽出来。
然后什么都得不到。
收获一堆委屈和贫瘠的人生。
-9-
自由讨论时间,我正在讲题,身边围满了我的迷妹。
为了迎接这样的盛况,我每天都悄悄挑灯夜读。
自律让我从容。
「帆帆,这个题的参考答案提到了作者的情感态度包含讥讽,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赶忙开始看题。
由于多年斗智斗勇的苦难生活,我在语文这一学科可谓是独领风骚。
情感丰沛,笔下生花。
文本阅读和鉴赏更是信手拈来。
班长敲了敲我的桌子:「帆帆,你妈来了,正在班主任办公室。
「看情况好像不太好。
「你快过去吧。」
我张了张嘴巴。
脑袋想破了也没想出来我在新学校干了什么需要被叫家长的事。
既没暴揍满口黄谣的烂人,也没手撕姐弟,可谓是好学生一枚。
班里的同学团结友爱,积极向上。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习,氛围浓厚到我都不想放学。
所以班主任叫我妈来干嘛?
我赶忙一路小跑过去。
我妈还没被叫过家长,别被吓到了。
当我看到二婶的那刻,我心都累了。
原本提起的心 Duang 一下放到肚子里。
我扭过头一本正经地和班主任说:「老师,她不是我妈,是我二婶。」
班主任疑惑地看了看我们。
「老师,您别听她瞎说。
「我是她亲妈。」
我认真地纠正道:「是生了我的妈,但不是我户口本上的妈,按照亲戚关系来讲,我要叫您一声二婶。」
我随手掏出放在手机壳里的户口本复印件,给班主任以及周围老师展示一圈。
展示完毕后,我小心翼翼地收好。
并礼貌地再次问候二婶。
「难道您忘了吗?
「上户口那天,您拦在我们车前,我和妈妈与您进行了一番亲切且友好的交流。」
随即解锁手机展示出当时出示过的全家福。
「这是我当时给您看的全家福,您看,我,我妈妈,我爸爸。
「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
二婶的脸此刻有些发青,我只当作没看见。
继续绘声绘色帮助她回忆当时的情景。
「当时你的女儿何楚遥还在您的身后,我还礼貌地告诉您,您的女儿在那呢。」
周围八卦的眼神让二婶脸色难看,她从牙缝里挤出话语țú₃。
「你适可而止,别闹了。
「我才是生了你的人,你现在这样简直丢人现眼。」
我微微一笑,继续保持礼貌的姿态。
「二婶,这句话我要对您说才对,您别闹了。」
她压抑住怒火说道:「帆帆,妈妈是真心实意想带你回家。」
我继续微笑,不为所动。
随后话锋一转。
「二婶,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您认为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请您回答。
「想清楚再回答。」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重新调整仪态:「生恩大。」
我点了点头:「如果是生恩大,我应该跟你回去,那何楚遥应该回赵家。」
二婶随即改口:「养恩大。」
我又点了点,若有所悟:「如果是养恩大,你没有养育过我一天,养我的是养父母和大伯父大伯母,那我和你也没多大关系。」
二婶发觉不对,想要挽回颜面。
此时,办公室的老师基本都去上课了。
八卦的几位也在班主任眼神示意下和他一起去溜达溜达。
我也就不再委婉了。
委婉不管用,有的人就是听不懂人话。
我直接打断了她。
「二婶,其实你不用回答我这个问题。
「这个做人啊,要厚道,不能既要又要。
「在你眼里,哪个对你有利你会选择哪个。
「你不想离开自己的养女,就会说养恩大过天。
「你想逼着我认你,让我委曲求全听你的摆弄,你就会说生恩大过天。」
二婶焦急地想辩解:「我不是这么想。」
我一只手伸过去啪唧捏住她的嘴。
她的话我不想听。
我只想自己说。
希望她听完赶紧走,别再找我,好好和她的一双儿女相亲相爱。
毕竟在我眼里,真假千金就像是养蛊抢资源,最后谁死爱谁。
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你既想把养女放在身边继续养着,又想让我听你的话,不要破坏家庭的平衡。
「让我用乖巧懂事,卑微地祈求原本就应该给我的爱。
「我只想说,不可能。」
我很有礼貌地没有开骂,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礼貌。
-10-
「说得好!」
看着妈妈拍着手替我鼓掌,满眼笑意地走进来,我顿时乐得头顶开花。
「妈妈~」
尾音都开心地跳出一个小波浪。
妈妈好快,我好爱。
距离我发消息也就才二十分钟,妈妈就赶到了。
肯定是从公司马不停蹄赶过来。
「帆帆,妈妈的宝贝。」
看着我和妈妈腻歪在一起的场景,二婶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老二家的,帆帆现在是我的孩子。
「老爷子同意了。
「上次家里开会,你自己也愿意。
「现在又打着帆帆妈妈的名号来学校找孩子,你想干什么。」
看着妈妈气场全开的样子,我泛起星星眼。
就是就是,上次一听我能继承大伯的所有财产就同意了。
现在又来找我,这份母爱有点不行。
变脸比面包变质还快。
「大嫂,我只是想帆帆,我才是生了她的人。
「这么多年,我都没和她好好相处过。
「当时我也只是我怕她欺负遥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养父母家干的那些事。
「我是她妈妈,我怎么会不疼她。」
二婶声泪俱下,有些凄凄惨惨。
但我完全没被打动。
二婶继续哭哭啼啼地卖惨。
「我养了遥遥那么多年。
「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她用手比画着婴儿的大小。
「小时候遥遥生病,我不眠不休,日日夜夜看着她。
「她身体不好,换季就发高烧,过敏的种类也多。
「帆帆非让我把遥遥送回去,我怎么舍得,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呀。
「被抱错是帆帆的命,和遥遥有什么关系。
「我为遥遥付出了那么多才把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凭什么要还给那家人。
「这和拿刀割我的肉有什么区别!」
她将自己对何楚遥的一腔母爱全部展现出来。
但关我屁事。
还是觉得我不够讨厌她?
我冷冷地看着她,思绪万千。
既然被抱错是我的命,那女儿不认妈也是二婶自己的命。
「大嫂,你也是看着遥遥长大。
「当初你不能生孩子,你也曾把遥遥当自己的孩子看。
「你应该理解我的慈母心。」
妈妈闻言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甚至顾不上二婶又一次拿她对何楚遥的慈母心刺激我。
原来妈妈不能生孩子。
如果妈妈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很爱很爱她。
她和爸爸都是很好的父母。
妈妈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二婶的话。
「这不是你的借口。
「你从一开始心就是完全偏的。
「我问你,你说遥遥是你看着长大,你不舍得。
「如果遥遥是二弟出轨生的,你会不会舍得?」
我瞪大了眼睛听妈妈诡辩。
和不讲道理的人,直接不讲道理了。
二婶不服地回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大嫂,你没有生育过,你不懂当妈妈的感觉。
「如果你是个妈妈,你一定能明白我的一腔慈母心。
「可惜你不能。」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妈妈的肚子。țų⁺
我立刻把妈妈挡在身后。
二婶随即指责道:「大嫂,你不能生可以去领养。
「你不能抢别人的孩子。
「帆帆是我生的,我和她才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女。
「这辈子都断不了。」
我感受到妈妈传递过来的愤怒和悲伤,二婶是拿着刀往妈妈心口上扎。
我看着二婶微微一笑,随即开大反击。
我拉着妈妈冰凉的手撒娇道:「妈妈,我就是你的小宝贝。
「我们走吧,别理二婶了。
「她说不过你就开始胡言乱语,太过分了。」
我拉着妈妈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怎么样让二婶感同身受,但我知道,看着自己生的女儿管别人叫妈,她绝对不舒服。
就像我看着她呵护别的女儿,把我当成要防备的敌人。
妈妈脸上的神情渐渐恢复,摸了摸我的脸蛋。
温声说道:「嗯,我们走吧。
「你爸爸今天出差回来,定了上次你喜欢的餐厅,我们晚上一起去。」
至于二婶,她只是一个外人。
-11-
我们刚走出办公室,只听扑通一声。
我被吓得回头看向声源。
二婶晕倒了。
晚饭泡汤,鸣笛的救护车驶进校园。
我站在人群中央,隐约听见传言,说我在办公室把一个貌似是我亲妈的人气晕了。
我的好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
我跟妈妈百无聊赖地坐在二婶的病床前。
很快何楚遥和何楚逍闻讯赶来,我自认为可以撤退了。
「妈妈,我们走吧,爸爸已经下飞机了。」
我拉着妈妈的衣袖。
还没踏出病房,二婶虚弱的呼喊声就传来了。
「帆帆。」
烦死了,真是晚走一步。
她晚一分钟醒也好啊。
「帆帆。」
像是叫魂一样,叫个没完。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帆帆单独说说话,我们母女还没好好说过话。」
她恳求地看着妈妈。
「大嫂,看在我病了的份上,你行行好吧。」
我笑着看向妈妈,安抚她的不安。
「妈妈,我和二婶聊两句我们就回家。
「爸爸还在等我们呢。」
病房门关闭的时候,我瞥见了何楚遥红红的眼眶。
我拖了把椅子坐到病床前,凝视着她。
「二婶,你想聊什么?
「说吧。」
她低低地说了声,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
「帆帆,你能叫我一声妈妈吗?」
我皱了皱眉:「二婶,请你礼貌一些,不要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我作势就要掏出手机壳里的户口本复印件。
她直接按在我的胳膊上,制止了我的行为。
「妈妈就这一个愿望。」
我坚定地说道:「不行。」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帆帆,妈妈怀胎十月生了你,连一声妈妈都没有吗?」
我很烦她打感情牌。
起手落子,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二婶,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不要无理取闹。
「失去了才珍惜的戏码,我没工夫陪你唱。」
本来就没相处过,哪来的孺慕之情。
就算有,见面第一天也没了。
二婶听了我的话,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忍心对妈妈这么冷漠。」
她扭过头去,猛地干咳,最后手帕上竟然有血迹。
嘴角还沾着一点血红。
我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直喊妈。
二婶欣慰地笑起来:「帆帆,你终于愿意ṱũ̂⁸叫我一声妈了。」
我六神无主,飞奔向门口,像极了被吓到的土拨鼠,疯狂喊着:「妈!」
妈妈就在门口,一把抱住我。
「怎么了,别怕,妈妈在呢。」
我慌乱地指着Ŧůₕ病房内。
意识到不对的何楚逍、何楚遥冲进病房。
等我回头张望时,何楚遥已经捏着染血的手帕号啕大哭。
-12-
二婶病了,据说是胃癌。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家团聚。
也就是把我从爸爸妈妈的户口本上移下来,放进她的户口里。
「帆帆,妈妈来接你放学。」
二婶挤开了妈妈,凑到我跟前,伸出手想接我的书包。
我焦躁地看着她站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殷勤的模样,忍下了想脱口而出的话。
毕竟她是一个病人。
但我一个高中生,早就过了需要别人帮我拿书包的年纪。
我也不需要她现在这样作出一番好像很爱我的姿态。
明明就是不爱,为什么非要装。
爱与不爱,太明显。
我能看出来。
拿我当靶子刺激妈妈是不是会让她很开心?
不好好养病,成天作妖。
我抿着唇走到妈妈身旁,把妈妈挡在身后。
扬起头看向二婶,眼神带着防备:「你又要干什么。
「当初你自己同意我上爸爸妈妈的户口,现在又反悔了?」
我真的想问问她,凭什么?
就因为她生了我,所以她可以随意决定我的归属?
如果此刻得了胃癌的人是我,卑微乞求她的爱意,她会说爱我吗?
会满足我的一切愿望?会不会说我无理取闹然后彻底厌弃我?
我不会为了一个放弃我的人而伤害真正对我好的人。
我随手指向了在车旁站着的何楚逍和何楚遥:「你的孩子在那,我是妈妈的孩子。」
她的病不是我造成的。
我的苦却和她有关。
生而不养。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生。
随便去领养不行吗?
反正血缘不重要,是不是怀胎十月也不重要,只要相处久了就行。
明明最初,她以为何楚遥是我。
但现在,她叫何楚遥,我叫何帆。
「帆帆,别这么对妈妈。
「妈妈真的后悔了。
「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二婶眼里有着要落的眼泪,但我就是感觉不到她的爱意。
或许她的爱意太浅,又或许包裹着层层目的。
比如爸爸妈妈的财产归属。
毕竟在我出现以前,爸爸妈妈的财产没有明确的继承人。
我觉得,即使我称了她的心意,她也不会像对何楚遥那么对我。
因为我扭头就走,干脆利落地不要她了,她看着我和妈妈亲亲热热,才会萌生出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和别人好。
她嫉妒妈妈。
正如那天的我嫉妒何楚遥。
-13-
我拉着妈妈走了。
当晚,二婶住院。
二叔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我挂断后他换着电话打过来。
最后还打了家里的座机。
之前不知道死哪去了,现在倒是跳出来一口一个「我是你爸」,随意指责我。
想拿父亲的身份压制我,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甚至开始骂妈妈嫉妒别的女人能当母亲,说爸爸鬼迷心窍,守着不能下蛋的女人过一辈子。
爸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直接卡了二叔的项目。
然后连夜查出了二婶装病。
我被震惊了。
她竟然是装的。
什么胃癌吐血全是假的。
私人医院的医生被买通做戏。
根本没有病,全是为了骗我。
我作业都顾不上写,穿着睡衣就跑到客厅。
我和妈妈坐在沙发上,听着爸爸喝了一杯水后才讲完来龙去脉。
惊得叹为观止。
爷爷打了个电话,让我不要害怕。
我没怕。
有爸妈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啧啧称奇:「二婶这局布得也太大了,她不怕被戳穿吗?」
爸爸撸了一把我睡衣帽子上的熊耳朵,气定神闲地说:「谁会和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过不去。
「就算被戳穿了,说是爱女心切,心急之下才昏了头干出这样的事,也能博个好名声。
「她现在是狗急跳墙。
「不少人背地里看她笑话,以前嘴上没遮拦,得罪了太多人。
「现在亲生女儿不认她,你外公外婆也骂她没脑子,把孩子逼走了。」
外公外婆我见过,他们对我还不错,但话里话外也想让我认回去。
见了一两次,我就不想见了。
天平早已歪掉,他们表面的公平就成了一种偏心。
但谁让人家有十几年的感情呢?
我不掺和总行了吧。
这碗夹生的饭我选择直接踢翻,另起炉灶。
我就是这样的人。
爸爸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妈妈搂着我,帮我揉写字过多有点酸疼的手指。
「她搞这么一出,何必呢。
「自己做的决定,又开始闹。」
爸爸冷哼一声:「老二现在也飘了。
「跌个跟头也好,省得整天惦记我死了以后,财产全归他儿子。」
-14-
那晚之后,不知道是爷爷大骂一顿奏效,还是爸爸卡了二叔的项目管用。
反正,我身边终于是清静了。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有些话不能乱说,可能会成真。
比如二婶病了。
爸爸特地去查过。
这次是真的。
要换肾。
两大家人齐聚病房,上一次这么齐还是讨论我上户口的事。
二婶的病床前坐着她的一双儿女。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配型。
「等的话,最快也要……」
二叔话意未尽,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何楚逍和何楚遥纷纷表示愿意配型,想给妈妈捐肾。
二婶将期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不会是指望我吧。
我还不满十八周岁呢。
要是妈妈我肯定第一个站出来,但是二婶……
妈妈挡在了我的身前,隔断了二叔二婶的视线。
爸爸开口说道:「只有楚逍 20 了,满足条件,可以做配型。」
二叔皱着眉头,补充道:「帆帆也快满十八了,一起做。」
妈妈立刻反驳:「帆帆才多大,不用做。」
二叔不满:「她亲妈生病了,她一点力都不愿意出?
「怀胎十月白怀了?」
爸爸也站出来:「帆帆是我的女儿,我说不做就不做。
「亲生的又怎么样,一天没养过,倒是我和她妈,精心养了这么久。
「现在你们一句亲生的就想拿走一个肾,不可能。」
一番口舌之争迅速爆发。
爷爷的拐杖敲了又敲。
没用。
肾只是一个导火索,两家积怨已深。
从二叔一家准备吃绝户起,就埋下伏笔。
直到晚上,纷争还没平息。
其间何楚遥主动站出来:「我愿意和妈妈做配型,虽然我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但在我的心里,妈妈就是我的亲生妈妈。
「为了妈妈,我付出什么都愿意。」
二婶感动地抱着何楚遥:「遥遥,妈妈的好女儿。」
我冷眼看着她们母女情深。
思考之后,我还是做了配型。
爸爸妈妈反应激烈,甚至要把我连夜打包带走。
爸爸气得骂我:「脑子里进水了?
「晃一晃,我都听见水声了。」
妈妈心疼地搂着我。
「你才多大,不用想那么多。
「有什么事,爸爸妈妈在呢。」
我安慰爸妈:「还不一定能配上。
「我就是想不欠他们,想干干净净当你们的女儿。」
爸爸叹了口气:「你说你,就非得认什么生恩。
「你真以为自己给出一个肾就能断得干干净净?」
他使劲戳我的头。
可怜的我不敢动。
做都已经做了。
我很想彻底和他们分割。
就像哪咤一样,剔骨还肉。
我不要欠她的。
我要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当爸爸妈妈的小孩。
以后我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离我一家人远一点。
我何帆不欠他们。
妈妈晚上一如既往地帮我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你还生我的气吗?」
妈妈叹了口气,在我脸颊落下一个吻。
「帆帆,妈妈支持你的一ṭŭ̀₄切决定。
「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还记得妈妈说过总公司准备搬到 S 市吗?
「等事情结束,妈妈就带你离开。
「我们一家人去 S 市。
「帆帆,你只需要好好长大,天塌了还有爸爸妈妈顶着呢。」
-15-
学校的模拟考我依旧名列前茅,稳稳拿下班级第一。
来三高真是我做过最好的决定。
这里的同学个个都好。
一片喜悦声中,我的眼皮却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我左思右想,可能就是我的肾要不保了。
我摸了摸,两边各一个。
现在还在。
到时候我要给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没等我想好,医院的结果出来了。
又是两大家人聚在一起。
爷爷一锤定音:「孩子还小,不管配不配得上,都不能让孩子捐。」
二叔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但他早就有自己的决定。
二婶的病可能等不到肾源。
我像是头顶悬着利剑,等待医生最后的宣判。
「何楚逍,不匹配。」
闻言二叔二婶悄悄松了一口气。
很快,到了下一份报告。
「何楚遥, 匹配。」
何楚遥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握紧了二婶的手。
「妈妈,我可以给你捐肾了。」
二婶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喜色,扯出一抹笑意,拍了拍何楚遥的手。
医生缓缓拿出最后一份报告。
爸爸和妈妈站在我的身后。
我心如擂鼓,忍不住有些害怕。
二婶伸长了头,想要看看报告上写的是什么。
「何帆。」
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落下,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不匹配。」
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我扫了一眼病房每个人的神情,深深地刻在心里。
有人欢喜。
有人忧愁。
何楚遥暗暗松了口气, 脸上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转瞬即逝。
没人能和她争了。
凭这一颗肾,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她赶走。
二婶从医生手中拿过报告快速翻查,二叔也低头看着。
爷爷摇了摇头, 拐杖敲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爸爸。
爸爸气定神闲, 随手敲了敲我的头。
妈妈把我搂进怀里。
我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
就在刚刚医生叫出我名字的那刻,我发现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愿意。
即使配型成功我也不愿意。
我不想捐。
血缘不可更改, 但凭什么我要捐。
我又为什么认为自己要捐。
还好,配型不成功。
妈妈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再次提起上次的计划。
「帆帆, 我们一家人去 S 市好吗?
「以后,只有我们一家人。」
我嗯嗯点头,抱着妈妈。
惊魂未定。
内心一个结满蛛网的角落却被砸开一隅。
一束光照进来。
我给自己捆上的枷锁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消融。
彻底认清。
我何帆,从不欠他们。
不需要偿还。
以后, 这里的事统统和我无关。
我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S 市。
在那里, 没有何家,没有二叔二婶、何楚逍、何楚遥。
一切都是崭新的, 我可以扬帆再起航。
和我的爸爸妈妈一起迎接我全新、未知又绚丽多彩的人生。
番外之配型——爸爸视角
帆帆的配型结果是匹配的。
我改了结果。
名字是帆帆, 但实际用的那些血型等都换成了旁人。
那孩子太苦。
她很少提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只会说她很厉害,别人欺负她就还回去。
但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她变成现在这样是受了多少委屈。
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就给自己竖起尖刺,建立防御。
她时刻带着警惕,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但真心实意地付出,又会迅速将她打动。
好在她成了我和阿禾的女儿, 我们会一点点把她养好。
二弟小时候就蠢, 长大以后更蠢了。
我也懒得再说他。
但我想不到他真的会动歪心思,想要帆帆的一个肾。
帆帆想得太天真。
她想还了生恩,两不相欠。
可是生而不养, 谈何生恩。
她做不了的决定, 我来替她做。
哪咤自刎, 还掉一身血肉,重生归来还是被李靖的宝塔压着。
我的女儿不需要如此, 她不该被血缘束缚捆绑。
阿禾比我慢了一步。
她这么爱帆帆, 怎么会舍得帆帆受到伤害。
她们母女有命定的缘分。
第一次见面, 我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帆帆啊,她来时不逢春, 去时已有她的春满园。
此生,愿我和阿禾的女儿帆帆岁岁春风,岁岁无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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