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野火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靠近我的唇,冰凉的指尖按在我的唇珠上碾压。
我感觉到了湿润的指腹缓缓在我的牙齿上移动。
Kilig,塔拉加语里的一个说法。
意思是胃里有成千上万只蝴蝶,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醉醺醺的感觉。
形容喜欢上一个人时的心情。
就像我现在这样。
麻了。
我闭上了眼睛。
江烨冷静自持道:「你牙上沾了口红。」
我:退、退、退、退、退!

-1-
二十五岁生日收到的惊喜,是一场修罗场。
白月光和替身相遇了。
朋友兼合作伙伴陈北山说给我准备了惊喜,让我一定要赴约。
我正打算拒绝,他说下次合作给我让利一个百分点。
什么钱不钱的,我主要是不能拂了朋友的好意。
我打开会所包厢门的瞬间,怀疑自己进了现实世界里的连连看。
不怪我脸盲,这些小鲜肉长得如出一辙,亲妈来了估计都分不清。
那一刻,我真想打掉他的狗头。
但是——来都来了,喝杯再走呗。
「下次少整这出。」
陈北山哼了一声:「别装。」
「我有男朋友。」我拿开试图搭在我背后的手,笑意盈盈地对着旁边要靠近的人说:「滚。」
「你这就没意思了哈,徐庆平出国后,你那池塘里又没少养鱼。你现在找的那个男朋友不还是他的替身吗?」
什么池塘里养鱼,那都是我签约的艺人。
「我看你造谣全凭一张嘴,小心我给你发律师函。」
我挥挥手想赶走包厢的人,陈北山出面制止了:「别动!」
「我说许纯,在座的都是正经人,出来喝喝酒而已,我觉得是你自己思想有问题。再说了,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好心好意给你找乐子,你还不领情。」
我嗤笑道:「省省你的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陈北山被我戳穿了也不尴尬,觍着脸道:「好姐姐,这次你让让我,半个利润点就行,下次我好好报答你。」
我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忘了我的规矩?」
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行行行,酒桌不谈合作,我知道你的规矩,真是个该绑在电线杆子上的许扒皮。」
这时,突然有人敲了敲包厢的门。
几年不见的徐庆平站在门口,一身的矜贵气。
他丹凤眼上挑,泪痣在灯光下透着几分寒意,语气却是漫不经心:「听说有熟人来了,我来看看。」
我和陈北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脏话。
这家会所是他家的。
不怪我们忘了这茬,徐庆平祖上三代都在江城,家大业大。
我们压根不知道他有多少产业。
一个圈子的也有壁。
徐庆平扫视了包厢一眼,笑意不达眼底:「玩得挺花。」
陈北山这个老狗比一秒都不犹豫道:「都是她叫的人。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玩。」
玩你个大头鬼。
徐庆平走了进来,冲着我抬了抬下巴。
「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好吗?」
「嗯……怎么不算好呢?」我漫不经心回应道。
徐庆平嗤笑道:「你确定过得好?我怎么看这群人,长得都有点像我呢?」
我:……
就在尬气冲天之际,服务生端着托盘里的酒走了进来,
来人身形修长,白色衬衫半扎在黑色西装裤里,勾勒出精瘦的腰线。
最主要的是,他眼角的泪痣与徐庆平如出一辙。
江烨的目光落在徐庆平身上时,鸦羽颤了颤。
我的心仿佛被人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泛起了涟漪。
又痒又刺。
害,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就在他起身离开时,我懒懒出声道:「站住。」
江烨身形一顿,后背的肩胛骨似要破茧而出,整个人连头发丝都透着抗拒。
我不满地啧了一声,我是吃人的老虎吗?

-2-
我走到江烨面前,然后蹲下身替他系好开了的鞋带。
万一要是因为鞋带摔倒了,这里一瓶酒的价格够江烨打一个月工了。
他不心疼自己的身体,我可心疼呢。
系完后,我看向他,没错过他眼里转瞬即逝的错愕。
大概是没想到我是这么舔的舔狗。
啧,这才哪儿跟哪儿,他还是低估我了。
我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弟弟,成年了吗?」我柔声细语问道,活像个不要脸的老流氓。
江烨用看深井冰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问我:「你没事儿吧。」
我拿出一张名片,用两指夹着,慢慢放进他的衬衣口袋里,冲他挑眉:「下班了给姐姐打电话,姐姐带你回家。」
我丝毫不担心被拒绝。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个约定。
只要我让江烨回家,他就不能住学生宿舍,就算有晚课,下课后他也得回我们的公寓。
江烨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是他还是不遗余力地表达了他的嫌弃。
他冷哼一声:「姐姐,你身上的味道真难闻。」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
惯的!
真是惯坏了!
他是怎么对金主妈妈说话的!
Big 胆!
不过,我还是凑近肩膀处,嗅了嗅。
是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可能是刚刚来给我敬酒的小鲜肉蹭上的。
我瞳孔一缩。
他还在我黑色小西装留下了一抹白色粉底!
我当即脱下西装,然后冲着刚刚敬酒的小鲜肉扔了过去:「让陈北平那个狗东西给老子买件一模一样的送到我公司。」
小鲜肉被砸懵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比他更懵的则是徐庆平,他瞳孔地震地看着我,随后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许纯,你这次眼光倒是不错,比起在场的垃圾,这个服务生长得确实更像我。」
走到门口的江烨显然听到了这句话,他停了一秒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眼神阴恻恻地看向徐庆平。
「你侮辱谁呢?」
他眸光深沉地盯着我:「难道不是?谁不知道你高中就喜欢我,现在找的男朋友我也听说了,长得很像我。你敢说,你不是在等我?」
我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看来我们不仅圈子有壁,脑子也有。
他继续道:「替身有什么好玩的,正主现在回来了。」
真是没十年脑血栓说不出来这话!
「你可闭嘴吧,别什么隔夜饭都往外吐。」
徐庆平被噎住了,脸上带着几分怒容,但还是压抑住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咬肌都在用力。
「许纯,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我只问你一句,我现在回来了,你确定还要这么玩下去?」
「呵呵。」
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徐庆平的肩膀处,然后用力推了一下。
他身形颤了颤,后退半步,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难看了。
我上下打量着他,用充满恶意的口吻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比起自荐枕席的小鲜肉,实在是差点意思,我这牙口不行,啃不了老腊肉。」
徐庆平当然不会任由我侮辱,他甩开我的手,气呼呼地走了,还不忘放狠话。
「你别后悔!」
我翻了个白眼。
「放心,我文盲,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这次不欢而散的重逢,让我想起了导致我们决裂的往事。
我家在我上高三那年成了暴发户,我一下子从最垃圾的学校转到了对面一条街之隔的贵族私立学校。
我可以轻易跨过一条街的距离,却跨不过阶层之间的鸿沟。
我知道那些家境好的同学看不起我,我也不屑于让他们高看一眼,可是徐庆平不一样。
他总是会在我被嘲讽的时候站出来维护我。
但也只是,我以为的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那天放学后,我忘记带东西了,重新折回教室去取。
然后就听到他的朋友们组团说我坏话。
说我看徐庆平的眼神像黏在地板上的口香糖,恶心又变态,说我身上永远带着一股雨后池塘里散发出来的鱼腥气,简称穷酸气……
别说,还挺会形容。
我还记得我推开教室后门,他们看见我时躲躲闪闪的表情。
也是,这群自诩上流人士,有学识有教养的好学生被抓包在背后恶意诋毁一个女生,当然该羞愧。
在我看来,他们还不如菜市场的大妈坦荡。
隔天,他们每个人都领取到了一份死鱼大礼包。
我得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鱼腥气。

-3-
我没有给徐庆平送死鱼大礼包。
虽然他没有维护我,但是他也没有口出恶言。
没有人有义务替我出头。
这是我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徐庆平不满我的做法,找到了我。
「许纯,我朋友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口嗨,而且我也替他们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知道你放的死鱼让他们恶心得一天都吃不下饭吗?你必须给他们道歉!」
我当时是这么回答他的:「可我觉得,他们那张嘴呼吸出来的气体,比死鱼还臭。我也被恶心得一晚上没睡好,你说该怎么办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我拒不道歉,徐庆平在出国前再没有理过我。
当然,我也看够了他那张伪善的救世主嘴脸。
后来,我就被孤立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校园霸凌这一套,不管在什么样的学校,都存在。
与其检讨自己,不如怪罪别人。
出了会所的门,我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江烨站在街道边,单薄的身体融进了夜色中。
我心情莫名地好了。
本来想让他辞掉这份兼职,但是想了想他也不会听我的,我就没提这茬。
「走吧,回家。」
他没动。
走近,我看清了他昳丽清高的眉眼带着一层寒霜。
他在生气。
我有些纳闷,我今天也没招他啊。
不过我偶尔还挺喜欢他的小脾气。
美人嘛,娇气一点,可以理解。
我看着他,打趣道:「闹什么呢?」
江烨眼神变得幽暗阴鸷,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严重,哄不好的那种严重。
我立马端正了态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是那个人的替身?」
他声音里带着怒意,周身竖起了一层刺,像个要跟人拼命的小野狗一样,透着几分疯狂狠戾。
「重要吗?」
反正江烨又不喜欢我。
「重要吗……」
他极轻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蓦地轻嘲了一声,亮出了尖锐的小虎牙,仿佛随时会咬我一口。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就用他的小虎牙咬了我。
我当时恶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肆意地吻他。
像春日的野火,不烧尽他的冷静不罢休。
他气得眼眸通红。
他现在的样子,比当时还要生气。
我心里莫名的有点爽。
我喜欢他因为我失控,哪怕不能够说明他喜欢上我了,也至少能说明他在乎我。
毕竟谁会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牵动情绪。
「如果是替身,你就要跟我分手吗?」我问他。
江烨很穷。
但他是一个有骨气的穷人。
所以我用了点手段把他留在了身边。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疯批都会犯的错。
这四年,他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但我不在乎,因为这段关系是由我说了算的。
我也知道,他一直都想逃离我。
就算他想逃离,也得我允许才行。
「既然他已经回来了,我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我的怒火。
「养了四年的狗,都知道不咬主人,我养了你四年,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四年了,你还没玩够吗?」
玩?
我眯起眼看着他眼角的泪痣,语气平静反问:「江烨,你现在是觉得终于抓到我的把柄了,迫不及待要离开我是吗?」
不等他开口,我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白 t 的衣领。
他的 t 恤已经被穿得磨边了。
那小小的毛刺格外的扎人。
好像从我的指尖一直扎到了我的心里。
我以前觉得不管他穿什么都很帅,就算披个麻袋,我也喜欢。
哪怕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花我的钱。
我喜欢他的傲骨。
虽然我是折断少年傲骨的恶人。
「江烨,你是不是被我惯坏了?还是你觉得我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4-
他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修长的脖颈上泛起青筋。
「惯坏了?呵,我不过是你养的一只金丝雀,当然没有资格随便说走就走。」
「没错,你就是我养着的一个玩物。」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我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哪怕他让我再不开心,我也顶多就是晾他几天。
我看见江烨好看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眸光变得支离破碎。
而那些碎片扎进我的血肉。
他的泪始终没有落下,但我心里早已下了一场大雨。
我再次碾碎了他的骄傲。
在他眼里,我看见了一个狰狞的刽子手。
我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他不是在乎我,他只是太骄傲了,不能容忍替身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
我诱哄道:「别听那个二臂瞎说,你不是谁的替身。我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江烨而已。」
「呵。」他讽刺道:「那真是谢谢你的喜欢了。」
面对江烨四年,日复一日的阴阳怪气,我很烦躁,但还是忍了。
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最起码我得到了他的人不是?
我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我心平气和开口跟他商量。
「你说什么都行,就是别再说离开我的话了,我听不得这个。你妈还在国外的疗养院呢。」
不等我说完,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咬牙切齿。
「别逼我恨你。」
小野狗浅色的眼眸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的心情很复杂,在生气和哄他之间来回横跳。
「好,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冷静一下,嗯?」
他的手渐渐松开了力道,双肩都有些耷拉下去了。
「乖。你妈现在过得很好,很多人照顾她,而且新药的疗效很好,她清醒的时间比以前都多了,改天让你们视频,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他垂着眼,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踮起脚,吻了吻他锁骨的位置,而后温柔地呢喃道:「江烨,我知道你妈对你多重要,我肯定不会伤害她的,你放心。」
他的身体颤了颤,仿佛萎靡的花枝被雨打了。
我觉得好笑。
我明明是在安慰他,怎么搞得好像是在威胁他一样?
算了,可能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洗不白了。
既然如此,我跟他多哔哔什么,趁他还在我身边,不如好好压榨呢。
夜里,窗外雨声淅沥。
我像藤蔓一样缠着他。
江烨的眼神又凶又狠,动作也是如此。
我知道,他故意让我疼。
我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怒意,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脖子。
就算他浑身长满刺,我也会抱紧他。
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对他更好。
事后,他背对着我。
我从后面揽着他,失笑:「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你还委屈上了。」
「这便宜谁爱要谁要。」
我的笑凝住,眼神瞬间变得幽暗,突然,一道惊雷乍响。
我下意识捂住他的耳朵。
他拨开我的手。
「我从来都不怕打雷。」
我的心像一块吸了雨水的海绵,又沉又闷。
就算是块石头,四年了,也该有点温度了吧。
可他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想不明白。
就因为我对他不好一次,所以后来的好就都弥补不了吗?
「江烨,今天是我生日。」我带着一丝乞求意味开口。
他没有说话,像睡着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收到了很多人的生日祝福,却得不到江烨的一句生日快乐。
我没有叫醒装睡的江烨。
但我也不是吃哑巴亏的性格。

-5-
一个星期后,当江烨在学校食堂窗口看见我时,一脸的惶恐。
我笑意吟吟地问他点几个菜。
他眼神发狠地看着我,眼底还带着一丝心虚。
因为他不说话,我就随便打了几个他爱吃的菜。
同学们看我不手抖,很快我这个窗口就排起了长队。
我当然没时间给大家展示盛菜的技术,我来到江烨面前。
他察觉到头顶投来的阴影,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嘤嘤嘤道:「老公,我错了,我不该在这里打工让你丢脸,我马上就走,你别跟我离婚!」
江烨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直接气红了眼眶。
他捏紧了手中的筷子,手背青筋凸起,咬牙切齿:「许、纯!」
而他旁边坐着的同学仿佛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江烨,嘴巴就没有合上过。
「江、江烨,你、你、结婚了?」有人结结巴巴问道。
我真诚地看着对方,然后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是的,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啪嗒,江烨手中的筷子掉了。
周围一片抽气声响起。
他没有再给我表演的机会,直接起身一手拿着餐盘,一手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拖出了食堂。
他将餐盘重重地扔进了回收处的餐车里,然后拉着我一路钻进了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最后将我抵在一棵树上,动作一气呵成。
非常之霸总。
「许纯!你又发什么疯!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来学校找我,不会干涉我的学业,让我好好毕业的!」
我是答应让他好好毕业,但是没答应让他筹划着离开我。
我看着江烨,最终还是没有戳破他的美梦。
我淡淡开口:「你守我的规矩,我才会守你的规矩。」
他的眼里有愤怒有不甘还有巨大的失望,最后自暴自弃道:「你还有什么规矩?」
我抬起下巴,冷哼一声:「跟我说生日快乐。」
江烨:……
「你有病,你真的有病!」江烨仿佛一瞬间如释重负,脸上烦躁地看着我:「许纯,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可以了吗?」
「以后每年都要跟我说生日快乐。」我得寸进尺道。
江烨磨了磨后槽牙:「好。」
「晚上陪我去吃饭,补过生日。」
「我晚上有……」
不等江烨说完,我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别撒谎。我早就看过你课表了,你今天晚上根本没课!你是不是忘了我刚说的话了?你信不信我明天抱个孩子在校门口让你负责!」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晚上要去帮导师做实验,这个当然不会写在课表里。」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毫不心虚地跟我对视着。
我松开了手,替他整理好衣领。
「行,你去吧,晚上早点回来陪我睡觉。」
空气陷入沉寂。
江烨又哑巴了。
我一脚踢在他的腿巴:「说话。」
「许纯,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大白天的说这个!」
我愣了。
「我这周加班加到吐血,让你早点回来,我能早点休息,怎么就没有羞耻心了?」
我们俩面面相觑,然后江烨的脸慢慢红了。
我啧了一声,揶揄道:「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
看着江烨仓皇离开的背影,我笑了。
当代男大学生太不禁逗了。
周末,江烨和同学一起去密室玩。
我不满道:「陪我看恐怖片都不愿意的人,居然去恐怖密室玩。」
他无视我的阴阳怪气,问道:「要不你也一起来?」
「呦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知道讨好金主了。」
「许纯!」
「喊什么喊,我耳朵又不聋。」我烦躁地回到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和江烨在一起,他的脾气渐长不说,我快成忍者神龟了。
他从来不会参加这种娱乐活动,这次会去,想必是同学的践行。
我越想越烦躁。
最后,我还是去了,不过没告诉江烨。
他们去的密室,正好是我认识的人开的,我打点了一番,就穿着 NPC 的衣服进去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我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江烨一脸认真地解谜。
我能让他好好玩?
趁他不注意,我一把将他拖进了角落,他刚想张口就被我捂住了。
「江烨。」
意识到是我之后,他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用眼神谴责我:「你是不是有病?」
我读懂了。
「别用眼神骂我,我看得懂!」
江烨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你不是不来吗?」当他看清我的装扮后,一言难尽道:「你又搞什么鬼?」
我随口瞎说:「我开的店,我扮个 NPC 有问题吗?」
他将信将疑看着我:「你破产了?」
「闭嘴!别咒我!我要是破产了,第一件事就是打断你的腿,囚禁起来。」
江烨后退半步,居高临下道:「破产了就打算去坐牢?」
我气笑了:「你最好祈祷我财源滚进,福禄安康,长命百岁,不然我就是死,也得拉你垫背。」
江烨冷笑一声:「连用三个成语,看不出你高中毕业的还有这文化水平。」
我:……
冷静。
打死面前的人,守寡的还是我。
所以一定要冷静。
「我虽然上的是三流大学,但是拿到了毕业证,不是高中毕业。」我微笑解释道。
「哦,那你可真了不起。」
这特么的,谁能忍!
谁爱忍谁忍,老子是不忍了!
我直接一口亲到了他的上巴,用牙狠狠咬了一口。
就你长嘴了!

-6-
江烨嘶了一声,然后反攻为主。
最后我们俩出了密室后,前台的人看我们俩的目光,十分复杂。
复杂到我难以形容。
我一时不知道是该捂嘴还是捂脸。
江烨就比我淡定多了,冲着前台道:「这个 NPC 骚扰顾客,建议开除。」
我:……
让社死来得更猛烈一点吧!
我指着江烨说道:「他伸舌头了。」
然后我们俩被赶出去了。
因为这件事,我成了圈子里的笑话。
他们给我的备注不再是小许总,而是亲切地称呼我为:密室变态。
是陈北平好心告诉我的。
他还发消息问我:「听说你和江烨在林盛的密室里玩 play?看不出来你这么重口。」
「滚。」
然后他给我发了一则视频。
赫然就是我在密室强吻江烨,他又强吻回来的片段。
我彻底放弃挣扎了。
他又问我:「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去密室玩?」
「玩你大爷!」
因为过于烦躁,又找不到人出气,我只能晚上去赛车。
盘上公路上,我开着改装后的车疾驰而上,将油门踩到最大。
山顶的风吹起我单薄的衣衫,带来彻骨的凉意。
我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在想,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有一盏灯是江烨为我留的。
手机铃声响起,陈北山说看见江烨和一群男男女女去了他的酒吧。
他问我头上还好吗。
我又风驰电掣地下了山。
晦涩酒吧。
卡座坐着一群活力朝气的大学生。
今天过生日的宋琳琳穿着粉嫩的蓬蓬裙,头上戴着耀眼的钻石发卡。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让她对着蛋糕许愿。
她闭眼前极为羞涩地看了一眼江烨。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拿着切好的蛋糕递给他,坐在他旁边。
江烨不爱吃甜的。
我曾经在他过生日的时候亲手给他做了一个蛋糕,他看都没看一眼。
在他叉起蛋糕塞进嘴里的瞬间,我气笑了。
然后我听见他说:「生日快乐。」
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就这么随便给了别人。
那一刻,我反而冷静极了。
吃完蛋糕,他们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瓶子在圆桌上滚动,最后指向了宋琳琳。
她选择了大冒险。
坐在她旁边的人助攻道:「那就选在场的一个异性对视三十秒!」
宋琳琳毫不犹豫。
「我选江烨。」
这样的小把戏不够看的,众人心照不宣地起哄。
我很好奇江烨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依旧没有出面阻止这出闹剧。
他能为了离开我做到什么地步呢?
事实证明,江烨比我想得还要有种。
他明明知道我就站在不远处,却还是和别人搞起了暧昧。
迎着他挑衅的目光,我转身离开了。
因为我知道,他是故意在激怒我。
回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等着江烨回来。
指针指到了 11 点,他才姗姗来迟。
他没看我一眼,就进了洗手间,我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讥讽道:「你不都看见了?」
我脸上的面具一寸寸龟裂。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 t 恤上鲜红的口红印!
我有些失神地拿起淋浴喷头,直接开到最大,对着他。
他不躲不闪。
任由冷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口红印。
「太脏了!」
我冲着他喊道:「把衣服脱了!」
他冷笑一声,双手握住衣服下摆,毫不犹豫地脱了。
「全都脱了!」我怒视着他。
最后他赤条条地站在镜子前。
「你要是觉得我脏,可以不要我。」
他一开口带着几分酒气。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在外面喝酒?」
他突然爆发了,像一只逞凶撒泼的幼兽,对着我亮起了爪牙。
「我是个人,不是你的东西!」
他挥手打掉了我手中的淋浴喷头,我后退两步,碰到了浴室墙。
江烨单薄瘦削的身子弓着,一副防备的姿态。
潮湿的水汽渗透了我的身体,带来了一股失控的战栗。
他双眸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在哪儿,我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我喝不喝酒,你管不着!你要是觉得我不听话,我脏,那你就去找听话的干净的!」
我什么也没说,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浴室回荡。
我浑身气得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掌心颤得握不成拳。
「江烨,你怎么敢!」
他的脸很快就泛红了,连带着眉梢都被染红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除了能拿我妈威胁我还能干什么?」他神色又狠又放纵:「随便你,如果我妈不在了,那我也去死好了。」
「你威胁我?」
滚烫灼热的心脏出现了一道裂痕。
「是你一直在威胁我。」
他的眼里是要跟我彻底决裂的决绝。
那一刻,我无力极了。
「就因为我当初用钱逼你留在我身边,你就这么恨我?四年了!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这四年我哪一次不是对你有求必应?我特么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没有?我对你还不够好?你还想怎么样!」

-7-
我看着洗漱台上没有拆封的男士沐浴用品,全部扫到了地上。
「嫌我的东西脏是吧?行!你有骨气!想离开我?可以,你就这样滚出去!」
江烨似是不敢相信地看了我一眼,眼眸变得更红了,像生气又像委屈。
我分辨不清。
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这么光着身体走出了浴室。
在他的手碰到大门的瞬间。
我大吼道:「江烨!」
他回头看着我,眼里是赤裸裸的嘲讽:「光着出去不行,还要爬着出去,你才能放过我是吗?」
我的牙齿气得上下打颤,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许久都说不出话。
世界仿佛天塌地陷,我们终是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赢了。」
他像是没听明白,蹙眉不解地看着我。
「我们分手,江烨,你自由了,但记住了,是我许纯不要你了。」
门关上,我们仿佛被隔离成了两个世界。
我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不知道我演的这场戏,江烨满不满意。
反正我差点都骗过了自己。
他这么着急和我撕破脸,逼我放弃他,不就是因为他的留学申请下来了?
我全都知道。
从一年前他开始准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之所以没在酒吧里爆发,不过是为了成为他最后的一点体面。
江烨,或许你不相信,但是你从来都是自由的。
你不需要这样做,你只要告诉我,你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想出国留学,我就会放你走的。
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设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最后看了一眼公寓的门,然后走进了茫茫夜色中。
人可以当爱情里的舔狗,但是不能当爱情里的乞丐。
我和江烨彻底失去联系了。
我知道那间公寓里所有关于他存在的痕迹都会被他抹去,所以我没有再回去过。
几天后,宋琳琳来到我的公司,要见我。
我当然不会见她。
她却十分有毅力,一连堵了我好几天。
她这个大学上得这么闲吗?
这天,我被她堵在了公司门口。
她拿出一张银行卡:「我知道你和江烨之间的事情,这是他欠你的钱,我替他还了。」
我蓦地笑了。
就这种傻白甜也配做我的情敌?
我俯身看着她,语气森森道:「你猜江烨要是知道了你这么做,他会不会恨上你呢?就像恨我一样。」
她却扬起了胜利者的笑容:「你以为没有他的同意,我会来找你?你放心,我才不像你一样,用钱威胁别人跟你在一起。从你把江烨的自尊放在脚底下的那一刻,你们就没有机会了。他那样骄傲的人,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倒不是因为她的小把戏多么高明,而是她的话确实刺痛我了。
我讽刺地笑了笑,让保安赶走了她。
江烨出国的那天,我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
只要是江烨要的,只要是我有的,我都会成全他。
但是,也就到这里了。
「江烨,再见,祝你前途似锦。希望到那一天,你可以原谅我曾经犯下的错。」
我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疯批,可以狠心折断他的羽翼,困住他一生。
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暗恋者,卑鄙地霸占了他四年。
如今,他该像鸟一样,飞往他的山了。

-8-
失去江烨的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疯狂、怒火、悲伤、压抑……一股脑喷涌的情绪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撕裂了。
我开始成夜成夜的失眠,只能靠吃药入睡。
三年后。
我爸无心他的生意,开始帮我安排相亲。
「你先再婚再来管我的事情吧。」
他一巴掌打在我头上:「别瞎说,你妈要是知道我给别的女人花钱,能从墓里爬出来带走我。」
我:……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我们家是捅了情种窝吗?」我爸又心疼又骄傲道:「你别学老子,你还年轻,没必要非在一个男人身上耗下去,况且他又不喜欢你。」
我怀疑我爸不是来安慰我而是来捅刀的。
「不过小江这小子确实很优秀,听说他发明的智能机器人已经上市了,闺女,你眼光确实不错,我看小江比徐庆平那小子强不少,可惜了这么高智商的女婿不是咱们家的,不然还可以改善一下后代基因,你也知道老爸没什么文化,当年全靠拆迁暴富,你呢,智商打小就不行,要不是你妈走得早,我们都准备练小号了。」
我:……
真的别说了,放过我吧。
「看来当初拿钱砸他这个方法是大大的不对。」我爸总结道:「不过四年了,你都没把人拿下,你这属实不太行。」
马后炮或许会迟到,但是不会不来。
当初我问我爸要钱给江烨母亲治病的时候,他还夸我聪明!
还说他当年一个穷小子就是靠着给丈母娘当牛做马赢取了我妈的芳心。
我这招,直接一步到位。
以后婆媳问题也解决了。
我知道我爸是觉得小时候亏欠我,所以向来对我有求必应。
但我诚心诚意地诉我爸:「有一说一,你不安慰我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又过了两年,我爸看我依旧孤寡,彻底坐不住了。
「闺女啊,徐庆平也不是不行。要不咱也别太挑了,有什么样的就要什么样的。最起码,他长得像小江不是?咱们可以搞替身文学呀。」
我满头问号地看着我爸:「你有事没事?」
我没想到我爸居然会采用撒泼打滚的手段:「你让老子下去怎么跟你妈交代啊!我们家偌大的家产以后交给谁啊?」
「爸,你放心,等我老了,我自己下去跟我妈交代,至于家产,不管家产有多少,我都能花得完,不用找人帮忙。」
我爸摔门走了。
我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陈北山故技重施,说给我准备了惊喜。
我再信他,我就是脑子有泡。
可他说,合作给我让利两个百分点。
我也不想去,但实在是顶不住这么多钱砸下来。
于是,我又遭遇了一模一样的套路,嗯,现实版连连看,只不过这次,里面还多了个徐庆平。
我们这几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没好气地看着他:「陈北平不怕坐牢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徐庆平更没好气地笑了:「他说下次合作给我让利三个百分点。」
我:……
凭什么我只有两个百分点!是我不够欲拒还迎吗?
最后我们几个一起进了警察局。
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举报了。
幸好我们都是正经人,除了喝酒啥也没干,于是大半夜又给放出来了。
我冲着陈北山就是一脚:「别再让我看见你。」
生日当天让我警察局一日游,真是够晦气的!
徐庆平是当晚唯一没有喝酒的人,理由是他吃了头孢。
于是他提出送我回家,我也没矫情。
我当时大概脑子不太清醒,随口就报了路北公寓的地址,等我反应过来想改口的时候,车已经开出去五米了。
下车时,徐庆平很绅士地要给我开车门,我没给他表现的机会。
我正要走,他突然拉住了我胳膊。
「许纯,当年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对,对不起。」
我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好像过往的一切都释怀了。
「没关系,我也不应该扔死鱼,就当扯平了。」
「那我们还有可能吗?」
我有些不明白,我自认为没优秀到可以让他念念不忘的地步。
「为什么?」

-9-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徐庆平露出一抹苦笑。
「我记得有天晚自习,班主任放电影,当时教室很昏暗,可我一回头,就撞见了你的目光。很亮。这些年,我一直忘不掉。说实话,我不太甘心,当初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可最后念念不忘的却是我。」
有些真相尽管伤人,也该解释清楚了。
「徐庆平,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的江烨,十八岁的时候认识的你,你明白吗?」我垂下眼眸:「你当时真的长得很像他。」
徐庆平的手渐渐松开了。
「对不起。徐庆平,你值得更好的。」
「谢谢。」
后来再见他时,他眼角的泪痣已经没有了。
幸好他身边站着的人满含爱意地看向他,而他亦如是。
我生平第一次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随份子。
眼下,我在公寓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走了上去。
密码是江烨的生日。
结果提示我密码输入错误。
不可能啊。
难道过了四年,我就把江烨的生日记错了?
我又试了三次,全部提示错误。
我站在门口懵了。
完了,我该不会提前得老年痴呆了吧。
我不甘心,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门开了。
江烨穿着白色浴袍看着我。
「密码换了。」
我:……
这特么我的房子!
「小偷。」
江烨:……
「我刚回国,没住的地方,所以暂住而已。」
「你住就住,改我密码干嘛!」
我转身就想走,却被人拉住了。
今天大家似乎都喜欢扒拉我,我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我忍不住翻涌的怒气。
他愣了一下,而后说道:「密码是你的生日。这里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等我换好衣服,我就离开。」
听到他说离开,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就说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我对他多好都没用,他始终只想离开我。
江烨显而易见地慌了。
「许纯。」
「别叫我。你要走就走。反正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他叹了口气:「我不走,哪里也不走了。」
江烨伸出手,小心翼翼抹掉我的眼泪。
我闻到一股青柠的味道。
是我曾经给他买的沐浴用品的味道。
我的心顿时又酸又涨。
「许纯,你还要我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江烨。
明明已经二十七岁了,却还像是十七岁的少年,像那个大雨天里被淋湿的小狗。
明明四年不见,他好像只是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一切熟悉得让我觉得他从未离开过。
但我还是开口说道:「不要。」
他的手僵硬地停在了空中,眼眶迅速泛红。
「许纯,你再说一遍。」
我凭什么再说一遍。
「我现在又不是你的金主了,凭什么要哄着你?」
他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你是,你一直都是。我知道留学项目的投资人是你,我知道奖学金的捐赠者是你,我都知道了。」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了我在背后资助你,所以才回来找我?」
一股失望弥漫在我的心间。
江烨坚定地说道:「不是,是因为……」
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卡住了。
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别说我没给他机会!
「江烨,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无视掉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咬牙离开了。
人可以跳进同一个火坑里两次,但最起码,这个火坑得先有点诚意吧,你都不努力一下,就想让我跳,做生意都没有这么做的。
江烨开始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每天都会送一束花到我们公司,还给我的员工点吃的点喝的。
不到一个月,连我爸都让我差不多行了,别把他的高智商女婿作没了。
我多想大喊一句,江烨就没说过要跟我在一起,我怎么才能差不多行了!
我有苦难言。
陈北平开了一家密室,让我去体验。
因为免费,所以我去了。
我觉得我被他拿捏了。
但是不花钱的感觉真的很上瘾。
我喜欢看恐怖电影,自然选的是恐怖密室。
当 NPC 冲我跑过来的时候,我以为他要吓唬我,却没想到,他送给我一枝红色玫瑰花。
这是玩得哪出?
这么有新意吗?
然后这还没完,我遇见的每个 NPC 都是一样的操作。
当通关过半时,我走进了一间黑漆漆的房间。
灯光骤亮。
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江烨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他噗通一声,两腿同时跪下了。
我觉得大可不必。
他也觉得有点丢脸,耳根子都红了,迅速调整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许纯,嫁给我吧。」
「我保证,以后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疾病,我永远爱你,永远忠诚于你……」
他的声音发紧。
我还没同意呢,你搁这儿给我背结婚誓词。
「你不是碾碎我骄傲的恶人,你是救赎我的光。在我放弃一切希望的时候,你终结了我的苦难。我不骄傲,我只是自卑,所以一开始就不敢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才告诉自己讨厌你。」
「但我失去你后才明白,这个世界没人能质疑你爱我这件事,包括我自己。」
「许纯, 你还要我吗?」
我又气又好笑。
老子辛辛苦苦种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还跟个傻子一样。
他当我是冤大头啊?在他身上花这么多钱,为了维护他的自尊,还不敢让他知道。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给我戴上。」
真的,要不是看钻戒这么大,我不一定能同意。
他给我戴上戒指的时候,手都在抖。
后来我才发现,是我们俩都在抖。
啊……许纯,你出息一点。
我们一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面面相觑。
然后,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靠近我的唇,冰凉的指尖按在我的唇珠上碾压。
我感觉到了湿润的指腹缓缓在我的牙齿上移动。
Kilig,塔拉加语里的一个说法。
意思是胃里有成千上万只蝴蝶,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醉醺醺的感觉。
形容喜欢上一个人时的心情。
就像我第一次看见江烨时的心情。
麻了。
我闭上了眼睛。
江烨冷静自持道:「牙上沾了口红。」
我:……
不嫁了,不嫁了。
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他便吻了上来。
缠绵而炙热。
玫瑰落了满地。

-10-
房间外的陈北平兴奋道:「我就知道在密室求婚一定行!许纯就好这口。」
真的服了这个老六。
关于我和江烨的故事,始于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天。
我第一次遇到他,是我在高一被同学们堵在巷子里霸凌时,他救的我。
他当时穿的还是初中校服,但身高已经一米八了,所以还挺唬人。
他白皙的手指扶起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玷污了他。
我惊恐地跳开,想离他远一点,我怕他闻到我身上难闻的气味。
我那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去工厂里帮亲戚打工,摆鱼装鱼。
所以无论我怎么洗澡,身上似乎总有鱼腥味。
同学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孤立我。
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强势地把我带到了药店。
我还记得他在樱花树下给我抹药的场景。
明明药膏是凉的,我却觉得脸颊滚烫。
「抬头。」
我颤颤巍巍抬起头,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
那一刻,我怦然心动,胃里蝴蝶翻涌。
后来有一天,他妈阿尔茨海默症发病走丢了,他满大街地找人……雨下得特别大,还打雷,他躲在破旧商铺的廊檐下。
像一只湿漉漉的狗。
我当时正在满大街捡瓶子。
春日的雨缠绵又多情,我躲在那里避雨,然后闯进了一个人。
他就像在我漫长黑夜的人生里,撞进来的白昼。
我们站在屋檐两端,像天平的两端,隔着永不可能有交集的分界线。
可他不记得我了。
这场时光里,只有我一个人兵荒马乱。
他从未驻足。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意无意频繁偶遇江烨。
我知道了他的住处,也知道了他每晚放学回家的时间,还知道了他有一个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
他本来有光鲜亮丽的人生。
他像所有的少年一样爱笑爱闹,肆意张扬。
他会举起手,不停地诱哄着墙头被困的小猫,眉眼都透着暖意。
我一度特别嫉妒落在他手掌心的那只猫。
我本想永远就这样看着他。
但是一切戛然而止在那个冬天。
我的月亮落到了泥潭里。
他父亲受够了他母亲的病,抛弃了他们母子。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无能为力,只能在他母亲走失的时候,徘徊在街道寻人。
我甚至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能把他母亲交给警察。
后来,我家那片地区拆迁了。
因为这笔钱,我够到了月亮。
江烨的母亲病得越来越严重,做饭忘记关煤气,烧了房子,自己也差点没命了。
江烨没有家了,甚至面临巨额的赔偿,他被逼到退学的境地。
于是,我用给他母亲治病的条件逼江烨跟我在一起了。
其实,他如果不同意,我也会给他母亲治病。
因为我妈就是得了重病走的,就在我爸打算卖房的前一天。
如果我当时有很多钱,或许就能留住我妈。
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因为淋过雨,所以我想给江烨撑伞。
我的爱暴露在阳光下了,我凭借一腔爱意,独占了江烨。
你们见过春天里的野火吗?
怎么都扑不灭,风一吹,就会重新燃起来的野火。
就像我对江烨的爱。
结婚的时候,他说:「许纯,你就是我遗落在人间的那根肋骨。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江烨出国的那几年,每年都会在我生日的那天发短信。
他向来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
可我那时候已经换了手机号码,所以从来没有收到过。
我 29 岁生日的时候,他回国了,想当面跟我说生日快乐,可看到我扎堆在小鲜肉里,于是就把我给举报了。
真的狗!
不过看在他每天都跟我说很多很多情话,以及,工资全部上交的份上,我原谅了他。
不怪我心软,敌人表现太良好。
他说觉得亏欠我,所以余生都要弥补我。
我从不觉得他亏欠我,但我也不拦着他。
这种舔狗翻身的感觉也挺让人上瘾。
我们是彼此的光,照亮了对方的深渊。
自此,屠龙少年和恶龙决定,凭爱意将对方私有。
少年终被驯服。
(全文完)
作者:沈星枕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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