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的我还未成亲,被人指指点点。
阿娘见此,给我招了个比我小两岁的上门夫婿。
这夫婿哪哪都好,会洗衣做饭,洗手煮羹汤。
就是日子久了,我发现我这个夫婿不简单。
-1-
十八岁那年,我家里出事了。
原定的亲事被人退了,后面亦没人再敢上门提亲。
直至二十二岁,我还未成亲,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阿娘见此心疼我,去乡下一趟,招了个小我两岁的夫婿上门。
初次见他时,我便失了神。
美如冠玉,明眸皓齿,说是神人下凡都不为过。
我扯过阿娘的衣袖,小声问她:「阿娘,你这是哪骗来的?」
「这般秀气的男子,你找来给我,他爹娘能同意?」
阿娘笑着摆摆手,小声回我:「他自幼没爹娘管,自愿来的。」
我听完,放心点了点头。
不是骗来的就好,若是骗来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想着,他已经下了马车到我跟前,对我喊了一句:「姐姐好。」
如春风拂面,令人沉醉。
我点头应他说好。
他笑着,看起来极其乖巧。
-2-
迟墨是乡下来的,家在京城无亲眷。而我虽说在京城故人不算少,但我家出事后,他们唯恐避之不及,请了应当也没人来,所以我和迟墨两人的婚事没有大加操办,随意叫了个媒婆当作证而已。
迟墨对此也无异议,随了我。
而后不仅这事随我,他凡事都随我。
我爱吃重口些,他吃不得,总是被辣得皱眉,却偏偏要随我吃辣。
我劝他别吃了,让小厨房给他另做,他说没事,而后吃一口菜喝三口汤。
见劝不动他,我只能暗中让小厨房每次都分开做,一半淡的,一半辣的。
他知道此事后,红着脸对我说了声:「谢谢夫人。」
我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原本成亲后,我和迟墨应当算是夫妻了,要履行周公之礼也是常事,但他从来不碰我。
即使我们盖着一个被窝,他都将自己手脚放好,从不越界。
晚上睡时是什么姿势,醒来时就是什么姿势。
我都怀疑他是否一夜没睡。
直至某夜,我睡得迷糊中,翻身将自己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手搭上他的脖颈。
而后被我靠着的人体温越来越高,我被热醒了,嘟囔一声。
他见状侧脸看向我,问道:「是不是热醒夫人了?」
我「嗯」一声,算是应了。
他听闻,掀开被子就起身,边起身边回我:「那我去偏房睡吧,夫人这样睡得舒服点。」
我闻言,伸手拽住他的衣服下摆。
「罢了,反正醒了是睡不着的,你躺下吧。」
他回头不好意思看向我,「抱歉,扰了夫人的好梦。」
「没事,躺下吧。」
我拍了拍身侧空荡的床位。
他应声躺下,我重新靠近他,将人压下。
他的脸「唰」地一声通红。
「姐,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开口结结巴巴。
我伸手开始解开他腰带。
「天干物燥,去去火。」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什么话本子没瞧过。
毕竟是已经成了亲的,他天天服侍我已是劳累,哪有再让人耐着的道理。
我知道他不敢碰我,所以我自己先动了手。
-3-
翌日醒来时,难得看到身旁有人。
往常我醒时,他已经离开了。
见他睁着眼,我问道:「何时醒的?」
他对我微微一笑:「醒来许久了,刚刚去叫人给夫人烧水,这样夫人醒后可以洗澡。」
「又怕夫人醒来后要找我,便折了回来。」
我听着点头算是应了,撑着手从床上起来,肩膀的衣服顺势掉落,露出半个酥胸。
他红着脸迅速别开眼,我淡定自若将衣服拉起。
起身发现脚有些软,有些难受,便对他开口:「脚有些酸软,你抱我过去吧。」
他红着脸回头,小声应我说好。
我张开手,他直接将我拦腰抱起,将我送到屏风后,迅速红着脸走开。
临走前嘱咐我:「我就在房外,夫人若是有事就喊我。」
我「嗯」一声应他。
其实他哪怕在房内等,我都不会说什么。
因为我们是夫妻。
我同他成了亲,那些夫妻间的事我就都能接受。
对我而言,与他成亲不过是为了免去旁人指指点点罢了,至于其他的,我不甚在意。
-4-
转眼,迟墨来我家已有一个月。
但他不曾出府,一直在府内跟我待着。
云禾来通报我太傅府柳思思庆生,我便问了他句:「想去吗?」
他闻言,抬头双眸明亮地问我;「我可以去吗?」
我回他:「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全在你。」
他眼睛亮着跟我说了想,但没一会又低了眸笑着对我摇头说道:「算了,还是夫人一人去吧。」
看起来有点低落。
虽然不知道他想什么变了主意,但我也没问他为什么。
他愿不愿意去,全有自己考量。
其实我也不愿意去,这种场合喊我去不过是让我去给她们取乐罢了。
但她又是柳太傅之女,若是不去,只怕又生出许多事端。
算了,去就去,送个礼就回来。
我叫了云禾随意准备了首饰,到时送她。
柳思思生辰到时那日,我上了马车要出门,迟墨站在门口送我。
明明只是去一会他却格外依依不舍,还问我:「夫人那,那宴会是不是会有很多公子?」
听起来有点紧张。
我应了他:「是,太傅之女,应当是有许多公子哥去的。」
他又问:「那是不是有很多还未嫁娶的?」
我点头。
他见此,应了我句:「我知道了,夫人快去快回吧。」
而后笑着对我摆摆手。
只是笑容有点勉强,像是我此去就离他而去一般。
我转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很快的。」
便出了门。
他应了我「嗯」,我转身上马车,掀开窗帘,他还在门口依依不舍站着,似乎是要看我离开。
见状,我喊住了要驾车的车夫,对他喊道:「迟墨,你上来吧。」
他表情错愕看向我,「可是我今日这衣裳……」
我对他摇了摇头,「无妨,你在马车待着就好,我就下车送个礼就好,很快的。」
「你上来吧。」
我上前掀开车帘,对他招了招手。
他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上了马车。
笑的无比开心。
我想,以后还是让他多出去走走的好,府里闷,待久了对他心情不好。
他也提醒了我,他的衣裳少,又不适合出门得再给他订多几套才是。
我想着,马车摇摇晃晃驶向柳府。
-5-
我带云禾下了马车,让迟墨在马车里等着。
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人。
几人见我来,眼里止不住地不屑。
柳思思自是不例外,一见我来便挽着我的手开口:「虞枝夫人,你可算来了,我今天请了许多青年才俊,你可得好好看看。」
「夫人已经二十二了,再不嫁,虞伯母该着急了。」
周围发出嘲笑。
我看向她。
她笑着,我却看见了里面的刀子。
我神色淡淡地推开她的手,回她:「不了,我今日来只是送礼而已,家里有事不便多留。」
「多谢思思妹妹好意。」
说着云禾将礼物交给她身边的侍女,我就要走。
她拦住了我的去路。
「夫人,你这般着急回去做什么,我已经同他们说了,不准笑你,你且去吧。」
「而且那些公子在后头等了许久,夫人去看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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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我绕开她,往门口走去。
她忽然开口:「允润哥哥也在,夫人不去看看吗?」
我闻言,脚下的脚步下意识一顿,回她:「这样优秀的男子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好。」
「而且我已经成亲了,不劳烦妹妹记挂了。」
说完我就抬脚离开。
「什么?!」
难以置信的语气从身后传来,我没回头,往门外的马车走去。
上马车后,我特意掀开帘子,让站在远处的柳思思看见迟墨。
她的眼神在看到的那瞬间瞪大,我神色自若放下窗帘。
我靠着马车,长吁了一口气,将那些思绪抛至脑后。
迟墨见状,问我:「夫人怎么了?看起来有点疲惫。」
我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只是烦了而已。
对这种日子烦了而已。
日日与他们周旋,日日听他们提那段不堪的过往,一次次揭开自己的伤疤。
-6-
马车悠悠驶着,我想起来,要为迟墨定几身衣服,掀了车门叫马车在霓裳阁停下。
迟墨到时,眼里的惊讶难以掩盖。
我假装没看出来,牵了他的手进去,他身体一顿,接着紧紧牵紧。
进了门,他低声跟我说:「这里好漂亮。」
而后再一抬头又对我说:
「夫人可以试试那个明蓝色布匹,显得好看。」
语气里止不住的喜悦。
我伸手让掌柜拿出来,问他:「喜欢吗?」
他点头,「喜欢,好看。」
我转身对掌柜开口:「这匹布我要了,给他定制衣裳。」
掌柜闻声看了眼我身旁的迟墨,连忙点头应好。
等掌柜一转身,迟墨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对我说:「夫人,我有衣裳的,你这是做什么?」
我伸手摸了摸玄色布料,头也不抬回他:「我觉得有些少,多定几身。」
「掌柜,这个玄色的我也要了。」
「还有那个青色,淡青和墨绿都要。」
他穿绿色,看起来很好看。
掌柜听着连应好,而迟墨一直跟我说够了,我没搭理他,继续看着,又给他选了身黑色的,看起来贵气些。
选完,迟墨量了下尺寸,我便拉了他走。
马车上,他低着头沉默不语,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我有些不解。
明明有新衣裳了,应该是开心事,他怎么不开心?
我问出了口。
「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回我:「没有。」
语气也是闷闷地。
都这样了,还跟我说没有。
我开口说他:「你若是不说,日后我便不问了。」
我没心思同他弯弯绕绕。
兴许是见我不烦了,他这次回我说:「夫人,我觉得……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说话间,他抓紧了自己的衣裳。
「夫人长得好看,又出身名门,自是有不少公子追求的。」
「可我是乡下来的,只会些下人的活,其余的……什么都不ťŭ̀₄会。」
「那些公子信手拈来的诗词曲赋,我不会;琴棋书画,我也不会……」
越说他头越低,连声音都在抖。
我也大致明了他在想什么了。
我上前,坐至他一旁身侧,拉过他的手,将他的脸扳过来对着我。
眼眶通红。
我伸手拿手帕替他擦去脸上的欲掉未掉的泪,告诉他:「我即是嫁了你,那自是不关心其余的。」
「而且你年岁比我还小,又年轻,哪里配不上我?」
「只是你这想法还是少有些的好,人不怕别人看不起,最怕自视甚轻。」
「嗯,夫人,我明白了。」
他对我点点头,扬了一个笑容回我。
-7-
回到府后,迟墨的脸色已恢复如常,看起来丝毫没有哭过的样子。
往后的生活也之前一样,偶然会问我能不能出门。
我回他:「你想出去就出去,你可以做主的,这里没人会拦你。」
饶是我说了这么多次,他还是凡事过问我的意见,见说不动,我便随他去了,只是没想到,某日他一人外出回来时,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点泪痕。
我正看话本子,就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心知不对。
我放下话本子看向他,问道:「怎么了?眼眶这样红?」
他赶紧伸手擦擦脸上泪痕,摇头笑着回我:「没事,就是给自己撞疼了。」
我闻言,忍不住蹙眉。
他寻常撞了也不见得哭,怎么今日就哭了。
我又说:「行,你想说便不问了。」
我已经关心他了,他若是不愿意说,那就随他了。
多问几次再答的情趣,我没有。
我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话本,没多久面前就笼了片阴影。
抬头看去,他眼神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与他对视,他说:「夫人,能不能抱一下?」
我没回他,站起身来张开了手臂,下一秒,他就扑进我怀里,在我怀里闷声闷气说:「我刚刚出门遇到上次的柳家小姐了,她认出了我来。」
「她……她说我是夫人的野男人,说夫人没人愿意娶才找了个野男人。」
声音有些哽咽,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而且还说……我这跟外面的小倌差不多,都是出卖色相,没名没份……」
「我原是听了就想算了,可气不过,我就同她吵了几句。」
「然后吵不过哭了?」
我问了句。
他摇摇头,「没输。」
「那你哭什么?」
「我就是觉得委屈。」
说着,他抽泣一下,将头埋进我脖颈里。
我一听,有些无奈又想笑。
一个大男人吵赢了还委屈哭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Ṫú₃后背安慰他:「是我的失误,忘了考虑你,日后找机会,我带你出去结识人。」
他「嗯」了一声,语气听起来高兴了许多。
-8-
即是答应了要带他出去见人,那便是要多参加些宴会。
我叫云禾将最近的请帖都找了出来,看到了谢家的请帖。
这谢家小儿子先前日日跟我身后骚扰我,让我去他家做通房丫头,如今我成亲还敢找我。
哪有不去的道理?
顺便让众人认识迟墨。
我计划着,让云禾应下这次邀约。
参宴当天,我特地让迟墨穿了身玄色的衣服,看起来贵气又禁欲。
只是一见我便要笑,转眼又像个小孩。
我见他笑,也忍不住随他笑,当真是没办法。
……
下了马车进谢家,小厮就将我往小院里引。
刚见到我时,谢沐和他几位朋友,就对我嘲笑道:「虞枝,原来你敢来啊,我还以为……」
只是笑容在看到迟墨那瞬间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乡下干活多了,迟墨比他们几人要高上半个头。
几人仰着看向迟墨。
我对迟墨开口:「夫君,这就是谢家公子。」
他闻言对谢沐拱了拱手。
我又对谢沐几人开口:「这是我夫君,先前我待在府里没带他出门,怕几位不认识,今日特地带他过来。」
几人愣愣地点了点头。
而后找了借口,三三两两地跑了。
我收回目光,带着迟墨往宴会主场去,远远地就看到几人窃窃私语,待我走近时,又安静不语。
我没理他们,随意找了个地方要坐下。
迟墨替我伸手擦了擦座垫,说:「夫人慢点,小心摔。」
话音一出,我余光瞥见几人迅速向我看来。
我面色如常看去,几人又装作看别处。
我没理会几人,低头同迟墨介绍几人。
没一会,就看到一双鞋站在我们面前,我正想着做什么,抬头看去,柳思思插着手一脸轻蔑地看着我和迟墨。
她嗤笑一声开口:「虞枝夫人,就一个野男人,你怎么带到这来了?我要是你,我就把他关在府里,省得整日丢人现眼!」
她又ŧŭₙ对着迟墨说:「还有你,一个大男人也不知羞耻,上赶给当别人的上门女婿,真不要脸。」
柳思思话落,场内一片低声絮语。
我正想着怎么怼回去,却瞥见隔壁的迟墨已经站了起来。
他迅速拿起桌上的茶水,干脆利落地朝柳思思泼去,实打实泼了她一脸。
柳思思尖叫一声,满脸怒气地看着他,正要骂人,被迟墨抢先一步开口。
他冷声说:「日后我若是再听到你当众说我夫人一个不是,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
「另外我与夫人是走了流程成亲的,愿不愿意上门给夫人做夫婿,这事也是我说了算,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前些日子听说要去勾宋家将军,却自己实打实落了水,当真可笑,整日在外勾引男人,还骂别人。谁不知羞耻都瞧得见。」
话语里满是讥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生气,看起来十分唬人。
柳思思见他生气,气势也弱不少。
但她还嘴硬道:「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你们给我等着,居然敢泼我!我等下就回ƭű̂₉去告诉我爹!将你们统统抓去衙门!」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一场宴又是不欢而散。
我也带着迟墨回去。
路上,他好几次偷看我。
我:「你要说什么?」
他抬头看着我问:「夫人,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笑道:「你才反应过来?」
他不好意思低头,小声回我:「那夫人怎么想?」
「你若是也嫌弃我闯祸了,我就自己去衙门领罚,下次不动手,同她吵就是了。」
「只是我……见不得她说得那么过分。」
说起来还有些气愤。
我浅笑了一下回他:「无妨,我不是很在意。」
「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不会有事的。」
柳思思的嘴脸我也不是第一天讨厌了,先前碍于她父亲的情面没动手,今日迟墨倒是替我出了口气。
衙门的人若是真来了,我也护得住他。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再次安抚他:「没关系。」
-9-
不知道柳思思是不是做贼心虚,一连几天,衙门的人没上门,我也乐得省事。
迟墨找了份活,自己赚了些小钱。
拿到第一笔的时候,他豪气对我说:「夫人,我请你吃饭。」
「京城哪家酒楼,随你挑。」
言语间无比骄傲。
其实京城的酒楼我都去过了,我觉得都比不上他的手艺,但见他如此开心,也不好打击他,便随口说了一间,他立马喜滋滋地带了我出门。
在酒楼刚坐下,他就喊小二将店里的招牌都来一份,要多豪气有多豪气。
我赶紧拦住他,「十多道菜,我们吃不完的。」
我对小二改口:「最招牌的三道菜就好了。」
小二点了点头,应声走了。
迟ƭű̂¹墨还问我:「夫人,你确定够了吗?」
我笑着回他:「够了,等一下都可能吃不完了。」
他出声应我好吧,看起来有点失落。
我看着,忍不住失笑。
没多久,饭菜到齐了,不出我所料,我们两个果然吃不完,还剩了一点点。
他不好意思对我笑了笑。
我喝着茶,看着他的傻笑也忍不住笑。
只是这笑凝固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我收回目光,找了个借口说要走,迟墨应我好,起身拉着我就往柜台去。
还没走远,就听到一声
「枝枝。」
我脚步不停,拉着迟墨就要走。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拦住了我和迟墨的去路。
他微微喘息,问我:「枝枝,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我随口回他:「家里有急事,不便多留,临公子告辞了。」
而后拉着迟墨绕开他就往外走。
回去路上,迟墨没开口,我也没开口。
两人一路无言。
……
当晚,迟墨难得没有缠着我不放。
他躺在我身侧,沉默不语。
我也难得睡不着,躺在他身侧,总觉得有点别扭。
最后我干脆翻身侧躺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他翻身背对我,回我:「没有,夫人早点睡吧。」
语气是我没想过的疏离。
一瞬间,我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了。
我明明应该开口解释的,可我不知道从何谈起。
最后我轻声回他:「好,你也是。」
-10-
像是什么变了,堵在我和他之间。
每每只有我们两个待在一起时,气氛格外地沉重。
我坐着有些难受,正想着找个借口出去透气,就看到云禾进来。
我松口气,终于有人来打破这份沉闷。
云禾上前,递了份请帖给我,说:「临公子邀请……」
一听到临允润,我立马对云禾使了个眼神,她秒懂,后面的话没再说,安静退出屋内。
我抬头用余光看了眼在旁读书的迟墨。
他表情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那应当是无事。
我悄悄地将帖子夹进话本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我们两个之间,总归不合适提起临允润,还是让他少出现的好。
我想着,借口要出门,起身往外走。
他「嗯」了一声,没问我去做什么。
到了晚间,迟墨终于开始动手。
他已经整整半个月没动了,我还寻思着是不是憋坏了。
他低头凑近,我原以为他跟往常一样要亲,就随他去了,下一秒……
「嘶——」
我没住倒吸一口气,正想问他咬我锁骨做什么,低眸看去,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一时间,我心软了,语气柔和问他:「怎么了?看起来这样不高兴?」
他回我:「夫人就没什么要跟我说吗?」
语气可怜兮兮。
我顿了一下,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他闻言,干脆起身,躺在一旁,背对我。
末了跟我说:「夫人这么久就没想过同我解释,什么都等我问。」
「我也想问,可又怕问多了夫人嫌弃我烦,于是我便想着不问,夫人总会跟我解释的,结果夫人愣是一句话不同我解释,夫人就是仗着我不敢同你耍小脾气。」
「那日那人喊你夫人小名,夫人也没否认,就应了。今日他又来送请帖,夫人愣是不过问我意见,就把帖子藏起来了,先前还说什么娶了我就待我如夫君,全是哄我的好话!」
他说着,语气越激动,激动间藏不住的委屈。
我赶紧伸手轻抚他后背,连忙解释:「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他立马回我:「看看,一边喊我别生气,一边喊我为你。」
我又赶紧开口:「好,好,夫君别气了,都是我的不是。」
「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我同你道歉,夫君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全是我的不是,我保证日后没下次了,夫君信我一会好不好?」
话落,背对着我的男人无言。
我将他拉过来,起身绕后在他对面躺下。
我一躺下,他就翻身又背对我。
这回我懒得跑,无奈开口:「夫君,你这样不给我看,我怎么亲你?」
「怎么哄你?」
他闻言,翻了身正对我,只是低眸没看我。
我见此,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轻声哄他:「那给请帖我拿过没过问你,是怕你看到觉得心里有疙瘩,所以才自己擅作主张收起,我不打算去的。」
「至于他喊我小名,我当时只想着离开,没有过多细究,这是我的不对。」
我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小声嘟嘟囔囔回我:「我知道了。」
我原以为他消气了,正松口气,他又忽然开口:「那临允润跟夫人是什么关系?」
我闻声,笑了笑对答他:「说来话长了。」
-11-
我们是什么关系?
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是我以为的如意郎君。
他父亲是我父亲的部下,又是我父亲一手提拔的,所以两家很亲近。
而我和临允润从小就认识,更是很早就定了亲事。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临允润,也都知道我们已经定亲。
那时别人都夸我们天生一对,才子佳人。
我也以为。
直到父亲在朝廷被人陷害,锒铛入狱。
我和母亲被幽禁在虞府里,毫无自由和尊严。
所有昔日的好友跑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们。
包括临允润。
但我还在等,等他能来看我,哪怕只是一眼。
只是我没等来,直到父亲沉冤昭雪了,他都没来。
那年,我已经二十了。
我以为事情过去了,我总能嫁他了,可当我满心欢喜去找他时,被关在了临府外。
他临家单方面撕毁了婚约,让我成了京城最大的一个笑话。
他临允润从头到尾更是没来看过我一眼,更别说解释。
恨吗?
恨啊,二十岁那年,是我最恨他临允润的一年。
但恨又能如何,我理解他。
当时的情形不是爱一个字就可以解决的,如果是我,未必不是他这个做法。
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事情结束了,他连当面跟我解除婚约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我就想要份体面。
他连这个都不愿意给我。
时至今日,我仍被看作拿着一张作废婚约,妄图嫁给临家大公子的笑话。
……
我靠在迟墨怀里,任由眼泪无声流淌。
十七到二十二。
这五年,是我最暗无天日的五年。
-12-
最后迟墨让我应下临允润生辰邀约。
我不懂为什么要应,因为我和他之间已没什么好说了。
迟墨却回我一笑说:「夫人信我的。」
我见此,也不好拦他,便应了。
出发当天,说没紧张是假的,毕竟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和临家正面对上。
当初我们是事在京城沸沸扬扬,如今「仇人」见面,总归少不了眼红。
站在临府门口,迟墨牵住我的手,跟我说:「夫人,一切有我,安心。」
我莞尔一笑回他:「好。」
我同迟墨进了门,一进门就看到大厅里的临夫人正笑着跟其他姑娘说笑。
侍女上前去通报了她一声,她转头看向我,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
我假装没看见,上前对她微微俯身行李,「见过临伯母。」
她勉强对我笑笑,「是虞枝来啦,起来吧。」
「多谢伯母。」
我起身回了她一句。
因为我的出现,在场寂然无声。
我想留着也是无事,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带着迟墨离开。
她连点头说好,而后小声说了句:「晦气。」
一字不差落进我耳朵里。
我轻笑一声,为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真心觉得不值当。
也许是有人去通报了临允润,没多久,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一见我他就喊:「枝……」
我立马出声打断:「临公子,我已成亲,夫婿就在身旁,人多眼杂的,还望公子慎言。」
他闻言,顿了顿,回我:「虞枝,你来了。」
我点头,「阿墨说想来看看,我就带他来了。」
换而言之,我是为了夫婿开心来的,跟你没关系。
话落,他苦笑了一声,看向我身旁的迟墨,「公子怎么称呼?」
迟墨回他;「叫我虞公子就好,我冠夫人的姓。」
临允润被他一噎,勉强Ţüₒ笑道:「好,虞公子。」
话毕,临允润看起来还要说什么,但迟墨伸手揽过我的肩说:「夫人,我刚刚来时看那荷花开得好看,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配合他,点头应好,而后回临允润:「临公子,我家夫婿想去看荷花,就不多陪了。」
说完也不管他应不应,脸色如何,迟墨和我就走了,迟墨心情大好。
-13-
半晌后,宴会开始了,我和迟墨才回去。
回去时,原本热闹的场合一下子就静了。
迟墨如同没看见一样,拉着我的手在自顾自坐下,说道:「夫人看起来想吃哪一个?」
我摇摇头,「都不太想,看着没有你的手艺好。」
刚刚她骂我一声,我如今砸她一回场子,也算礼尚往来了。
迟墨闻声应和我:「我瞧着也是。」
语气淡淡。
我和迟墨一唱一和嘲讽临家,临家没说什么,柳思思倒是先替他们愤愤不平。
「虞枝,你要是觉得无趣你来做什么,又没人逼你来,来了只会扫人兴致!」
听此,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向临允润,「临公子,你请帖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请帖里可是说的我务必要来,怎么现在就没有要逼我来了。」
他对上我的眼神,匆忙别开。
我看着他转开的头,只觉得厌恶。
永远只会当缩头乌龟。
柳思思被我一怼,见没理,又拿着我身旁的迟墨开刀。
「还有你,作为男子入赘就算了,还做些下人活,白白丢男子的脸!」
「你连允润哥哥的一根发丝都不ṭũ⁾如!」
她说得十分愤慨,却对上迟墨一脸平静,面色如常。
他笑道:「确实比不上临公子。」
「我在虞府心疼夫人整日劳累,只能给她做些点心,替她安排早午晚的膳食,哄她睡觉。」
「不像临公子,缠着我夫人不放,张口闭口枝枝,不知道的以为他愿意给我家夫人做小。」
「哦,差点忘了,他给我夫人做小,我夫人也是看不上的,毕竟他什么都不会。」
「不过也别说夫人看不上了,我也看不上,就是给我做小,我都嫌弃丢人。」
迟墨说着,语气云淡风轻,内容杀伤力极强。
他话落,临夫人立马坐不住了,指着我们大骂:「你!你再给我胡说八道!」
「虞枝,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今日却带了一个野男人来撒野,你对得起我吗!」
「你们给我走,都给我走!滚!」
她手边的茶杯砸到了我脚边
我点点头,不紧不慢回她,「临夫人别生气,我们原也不打算多留。」
「今日来不过是想告诉临公子,以后见了我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
「当年你们临家是如何让我颜面扫地的,你们心里清楚,但你儿子日日写信拿着请帖来与我叙心事这事你恐怕不知吧?」
「我觉得临夫人与其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儿子,保不齐哪日就真跟哪位夫人滚一张床上去了。」
话毕,我拉着迟墨起身。
而临夫人手指还指着我们两人。
下一秒……
「临夫人!」
「临夫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
「临夫人晕过去了!」
我余光瞥了一眼,牵着迟墨的手走了。
-14-
走没几步,就被临允润拦住。
他皱着眉头看向我说:「虞枝,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看你也不至于在我生辰上如此胡搅蛮缠吧。」
我闻言,没忍住笑了,讥笑道:「临公子,我原是不打算闹的,你要不要问问你母亲说了什么?」
「一进门就送了我句晦气,她才真的给你添晦气。」
他听完,也自知理亏,随即又说:「就算如此,那也不必旧事重提吧,都已经两年了,你也成亲了,何必揪着不放。」
「而且刚刚你和虞公子说得那么难听,连滚一张床上这种事你都说出了口,一个姑娘家家你不觉得丢虞家脸面吗?」
他皱着眉头,仿佛我是那么无礼无知,仿佛替我害臊。
可我想问:「脸面?」
「我何时还剩脸面了?」
「你若是真替我脸面着想,你就去澄清,你去同别人说,你们临家在我父亲入牢期间单方面毁约,落井下石导致我父亲死在牢狱里,不仁不义。」
「你些话你敢说吗!」
「时至今日,你们临家还怕丢脸,还在外头传着两家早已解除婚约,是我虞枝缠着你们临家不放,不是吗?」
「临允润,喜欢你是我虞枝这辈子想起来最恶心的事。滚,别来我跟前碍眼」
我说完,拉着迟墨离开,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马车上,迟墨满脸笑意问我:「夫人,解气吗?」
我笑着点头,「解气。」
「若不是你在身旁,我都怕他打我。」
他闻言立马严肃开口:「他敢,他要是敢打夫人,我就让他临家断子绝孙。」
我听此,笑得更欢了。
我看着迟墨认真对她说:「谢谢。」
这么久了,除了阿爹阿娘,你说我遇到唯一个能无条件为我出头的人。
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在你面前,好像都无关紧要了。
他听到我的话,红了脸。
小声回我:「夫人,你别这样看我。」
我闻言一脸迷茫,「为什么?」
他不好意思低下头说:「这样我很想亲夫人。」
我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开口:「为什么不可以?」
「这是你作为我夫君所有的。」
他小声回我:「这是在外面。」
看起来很害羞。
我浅笑了一声,坐到他身旁,扳过他的脸就亲了一口。
告诉他:「马车就我们两个,我无所谓。」
然后很快……我后悔了。
他不仅亲, 还亲了一路!
最后下马车时我只好拿手帕遮脸,否则旁人看了,定又要生出许多流言蜚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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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临家宴会后, 临允润没再来找我,我原以为能安静些了, 却没想到,又传了点什么。
在大街上随便走几圈都能听说:
虞家不满临家退亲,在临家公子临允润生辰上大闹;
虞家小姐当场抹黑临家公子与有妇之夫做无耻之事;
虞家小姐找了个野男人入赘;
……
各种各样, 以至于府里的下人出去买东西都要招白眼。
我听完, 只能说他临允润够硬气。
他如此对我,那他的脸面我也没什么好给他留的了。
我将临允润这么多年写给我的道歉信、表白信、邀约请帖统统找人手写了一遍。
大街上随意发。
上面该有的都有了,我也懒得解释。
至于他父亲, 当年与我父亲一同被陷害的人都陆陆续续官复原职了。
我挨个去请求他们帮忙, 看看临家是否有问题。
如果没问题,我就忍了, 若是有问题……
别的我不要,我就要他临家血债血偿。
其实我原来没对此事抱有多少希望, 没想到某天看到临府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打听一番才知道, 临允润他父亲为了给临允润买个官职贿赂他人以及收受他人贿赂。
临家财产全部被充公。
他被赶出来时,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掀开窗帘与他对上眼神。
我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希望临伯父能撑着点,别死牢里了。」
「你!」
他看着我咬牙切齿。
我嫣然一笑,「这些都是你临家应得的。」
「别人拿不走,临家也一个少不了。」
临家事后,我和迟墨的日子又恢复如常,就跟寻常夫妻一样。
只是他与人做生意,整日忙前忙后, 劳累了许多, 但看起来也成熟了许多。
只是晚间还是会将时间留我, 与我耳鬓厮磨。
一年后,他说要给我个惊喜, 我一脸迷茫。
没想到……
他赚了好多好多钱,将临府买了下来,将房子拆了重建, 改名为「虞府」。
我诧异, 「不是有一个了吗?」
他说:「我是上门入赘的, 当然冠夫人的姓氏了。」
「夫人再推门进去看看。」
我点头应他好。
一进门……
瞬间锣鼓喧天。
我懵了。
他认真对着我说:「夫人, 我想和你再成一次亲, 我想让人知道,我是你夫婿, 不是什么野男人。」
「这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了。」
我无奈失笑,「那这事应该我来啊, 哪有人自己操办,自己入赘的。」
他闻言摇头,「不行,那样夫人太累了。」
我笑着抱住他说;「好吧, 那听你的。」
都听你的。
年少的惊艳与爱慕抵不过时光荏苒,但庆幸,有你陪我细水长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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