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打麻将中途，打电话让我给他送饭。
隔着电话，我听到他自豪地炫耀。
「我女儿年纪轻轻已经是副总了，年薪百万，豪车名牌，一会你们就看到了。」
半小时后，我穿着起球卫衣牛仔裤，开着破面包车去给我爸送八元管饱的盒饭。
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我爸暴跳如雷。
「你故意搞成这样干什么？让我丢脸你能捞到好处吗？」
我一脸无辜。
「不是您教我不能虚荣吗？当年您故意穿外卖服去接我，在我和同学聚会上装流浪汉去捡瓶子，可比我这个过分多了。」
-1-
我提着盒饭到麻将馆时，刚进门就听到我爸在吹牛。
「要我说父亲对孩子的影响是真的大，我年轻有出息，所以我女儿现在当上副总了。
等会她送饭过来，你们可以都尝尝。高端私房菜，喜欢吃的话，以后天天让她来送！」
见有好处拿，一桌人纷纷恭维我爸。
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大手一拍。
「你们要喜欢这里，我可以让她把麻将馆也买了，专门供咱哥几个打牌玩。反正她年薪百万还有分红，光给我的零花钱都花不完。」
我掩下脸上的冷意，径直走过去。
将盒饭放到桌子上，塑料袋上的「八元盒饭，一定管饱」几个大字，正冲着桌上的四个人。
空气里，有一瞬的安静。
我爸方向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趁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一把拉着我就往外走。
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拿上盒饭。
出了麻将馆，他狠狠将我推开，手里的盒饭砸在地上，菜和饭撒了一地。
「方彤，你怎么穿这种破烂衣ẗŭⁱ服就来了，成心让我丢脸是吧！」
我一脸无辜。
「不是您教我要低调，不能虚荣吗？我一言一行可都按照您说得来的。」
方向东有心骂我，又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小声警告。
「跟你讲不清楚了，等会儿进去听我的，今天这事必须圆回来！」
他又拽着我的胳膊重新进了麻将馆。
跟众人解释：
「这就是我闺女方彤，她为了暗中视察分公司才穿成这样。
你们应该也懂，穿得越破能查到的东西越多，哈哈，对吧闺女。」
方向东暗处里死死攥紧我胳膊，抓得我生疼。
我扯了下卫衣，露出里面的黄色外卖服边缘。
「对对，我视察分公司来着，绝对没有送外卖。」
说完，我又点了下手Ţú₈机。
一道电子音响起：
「您的丑团外卖订单就要超时，请及时配送。」
众人愣了三秒，就发出爆笑声。
「哈哈哈，老方你就算笑死我，也继承不了我的遗产啊。送外卖的年薪百万，你咋这么能吹呢？」
「八块盒饭吹成高端私房菜，老方你穷疯了吧。」
「以后咱们别跟老方玩了，他绝对脑子有点毛病。」
方向东气得一把掀了麻将桌。
「放 p，我女儿就是很有钱，她装穷骗你们的。」
可这个苍白的解释，换来更大声地嘲笑。
方向东实在待不下去，气得直接走了。
我跟在他后面，他回头冲我吼：
「方彤你就是故意的，不孝女，你怎么能坏成这样。」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重复。
对啊，你怎么能坏成这样。
-2-
记得我小学一年级，老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
那时方向东是我最敬佩、最喜欢的人，所以我很骄傲告诉大家。
我的爸爸是一名程序员，玩计算机可厉害了。
中午回家后，我就把这件事说给方向东听。
可下午上课时，他忽然穿着外卖服来找我。
把我叫到走廊后，很大声说：
「彤彤，爸爸送外卖的工资太少了，你给老师说声，教材费能晚几个月交吗？」
那时小小的我站在原地，不懂爸爸中午刚拿了工资，有两万多。
为什么要延迟我一百多的书本费。
可教室里传来的轰鸣爆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索。
有调皮的同学打开窗户，冲我做鬼脸：
「方彤你就是大骗子，你爸是送外卖的，你还说谎是程序员，不要脸。」
「以后就叫她吹牛大王吧，哈哈哈，没人比她能吹了。」
这个称号，伴随了我小学六年。
再也没人相信我的话，他们说我讲什么都是吹牛，是假的。
高一班里聚会，每人要交 50 块。
我找方向东要钱时，他摇着头满是不赞同。
「彤彤你现在怎么这么虚荣，开始跟人攀比了，你知不知道，赚钱很难的。」
不过他还是把钱给了我。
我跟新同学一起吃烧烤的时候，方向东突然冒出来。
穿着不知从哪里找出的破烂衣服，拿着一个补丁麻袋，说自己是拾荒的来捡瓶子卖钱。
同学们可怜他，纷纷给瓶子。
到我时，我攥着手里的瓶子，怎么都递不出去。
我不懂，方向东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把这些莫须有的苦难加注在我的身上。
他笑了，「闺女，彤彤乖快把瓶子给爸爸，你今天吃饭花的 50 块是咱家好几天的生活费。
我要是不多捡点瓶子，家里就要没米下锅了。」
那天的事，我到现在想起来都是噩梦一场。
我几乎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只是从此以后，整个高中生涯，再也没人陪我吃过一顿饭。
大家聚会都是特地避开我，为此专门建了一个没有我的群。
而那个有我的群，在我爸出现那天后，再也没人说过话。
从小学到高中，方向东让我越来越沉默。
他却很得意，自以为有了彻底拿捏我的法宝。
大学开学，他让我穿补丁衣服去报导。
否则不给我学费生活费，还要去我学校。
我实在害怕，就答应了。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放过我，在食堂给我找了个刷碗的工作。
没有工资，只提供一顿免费午饭。
其实那时，方向东升职，手里握着公司股票。
每个月的收入，远超大部分人。
可我过得，几Ṭű₊乎比所有人都惨。
好在大学里的同学觉得我真的困难，都很体谅我。
我再次有了朋友，很珍贵的朋友。
可等到学校周年庆晚会时，方向东再次作妖。
在其他同学盛装出席的时候，他让我穿我妈年轻时下地干活的旧衣服。
这次我反抗了，我不想再当那个扫兴的人。
方向东很严肃对我说：
「你怎么不听话了？是不是因为身边出现虚荣的人把你带坏了。
方彤你是个学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能当一个虚荣的废人。
如果你还是不听话，我只能把你身边的坏人都赶走了，你知道的，爸爸向来说到做到。」
回忆到这里，我再也不想继续下去。
直接干呕出声。
方向东的苦难式教育，真恶心啊。
我以为上次麻将馆事后，方向东能消停一段时间。
刚好我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就没有管他。
只是没想到，方向东带着人闯进了我的公司。
-3-
这天我正跟一个大客户在办公室聊合作的事。
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我蹙眉刚想去问助理怎么回事。
大门突然被撞开，方向东带着几个人闯进来。
他身后的三个老头就是上次麻将馆的那三人。
至于老头们身边的三个黄毛，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向东就指着我，很大声说：
「老子没骗你们吧，我闺女就是大公司的副总，安排个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的ţû⁹事。
方彤，赶紧叫 hr 过来给你几个弟弟办入职。
都要经理的职位啊，月薪最低两万才行。」
我刚想拒绝，一旁的客户就质问我。
「贵公司管理这么混乱？既然这样，那我要重新考虑下合作的事了。」
这次不等我挽留，方向东直接嗤笑出声。
「什么叫混乱，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这公司都得是我闺女的，安排几个人进来怎么了？
看你一副小家子气、没格局的样子，能做什么大生意。
方彤，赶紧去安排你弟弟们入职，别被这种小生意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客户气得甩手离开，我赶紧追出去。
解释我不会听家里人的，更不会影响到合作。
没想到客户根本不听。
「退一万步来讲，他是你亲爸，你扪心自问真能一点不受他的影响吗？」
说完电梯门关闭，隔绝了客户看向我时，或同情或鄙夷的眼神。
我折回办公室，发现 hr 主管已经被方向东叫过来了。
正在努力解释，公司的人才招聘标准和流程。
方向东一点听不进去，他一掌重重拍在我的办公桌上。
「老子是你们副总的爹，这要在古代就是未来的太上皇，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方彤，快，把这个主管也开了，正好给你一个弟弟当，以后我朋友的儿子再来入职就方便了。」
我冷笑一声，直接让身后的保安把几个人全拽出公司。
当着众人的面，我警告方向东：
「公司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管别人的事。就算能帮，我也不会帮。
给你养老，是我唯一会做的，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方向东直直看着我，满是震惊，眼底又逐渐被愤怒取代。
他冲过来，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年你妈死后，我就不该管你。
你跟你那死妈一样，都不该活着！」
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我的嘴角也变得有些湿润。
可我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惊讶于方向东的话。
他竟然说我妈，他怎么好意思提我妈？
我妈的死，不就是拜他所赐吗！
-4-
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天我妈忽然提出想要去体检。
我赶紧给她挂号。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我们俩的聊天记录被方向东看到。
他直接去大学里，把我拽回家。
开家庭批评大会。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瞪着我妈。
「你就是太虚荣了，看见别人体检，你就也想体检。真是笑死个人，人家都有退休工资，一个月几千上万的，花也就花了。你一个家庭主妇，有什么？
哦，我忘了，你还有我啊。整天想着法地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辛苦赚来的钱，你就想都花干净。」
他又把矛头对上我。
「怪不得方彤从小到大三观不正、爱慕虚荣，原来都是遗传你的劣质基因啊。」
从那以后，我妈再不敢提体检的事。
可方向东还是不依不饶，哪Ťū₅怕我妈露出一点不舒服的表情。
他就会阴阳怪气。
「哎哟，又装，想体检了是吧。小心装着装着变成真的。」
又说我，「方彤也是废了，我这么多年的教育一点用没有，还是这么虚荣。」
我妈为了不影响我学习，一直忍着身体的难受，再也不敢表现出来。
直到有天她在路上吐血晕倒，被好心人送去医院。
确诊了癌症，晚期。
已经没有多少治疗的必要了。
医生惊讶我妈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吗？怎么会拖到这么严重才来。
我妈没说话，可我知道，她一直在忍啊。
后来，我无数次在想，当年要是我妈能顺利体检。
她现在应该还活着吧，还能过上好日子，体检更是随时都可以去查。
这些年，要不是方向东各种威胁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管他。
我一步步走到方向东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妈？她怎么死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很努力想从他的脸上、眼睛里，找到哪怕一丁点愧疚。
可惜没有。
他理直气壮，「你妈是得病死的，关我什么事？要我说这就是命，改不了的，自认倒霉吧。」
呵呵，命？
他管不了我妈的命运，但现在，我能去管他的命运。
转身离开后，我立刻打电话告诉助理，从现在开始停了方向东手里的各种副卡。
包括生活费、零花钱全都没有了。
我又联系了相熟的中介，让他尽快把我给方向东住的那套房子卖掉。
价格无所谓，但是速度要快。
以前对于方向东，我总想着花点小钱买个平静。
现在，我明白他这种人永远不知悔改，只会得寸进尺。
就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5-
做完这一切后，我就派了个人盯着方向东。
发现从公司离开，他直接Ŧű²带着老头和黄毛去了市里最大的酒店吃饭。
在饭桌上，又开始吹牛。
「都先别着急，我是方彤的亲爹，有的是让她同意的办法，这件事肯定能成。
先都尝尝这些菜，好吃以后随便来啊，方彤在这里存了不少钱，你们到时吃饭报我名字就行。」
只是，等他吃完结账的时候就打脸了。
卡失效，根本刷不出来。
方向东想给我打电话，可我早把他拉黑了。
实在没办法，他黑着脸，用自己的卡结账。
刷了三张卡，才把五万块结清。
这些年，他多了不少烧钱的爱好，我给他的钱少，他就花自己的存款。
觉得有我在，总不至于没钱花。
现在，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了。
方向东想回家，发现又进不去小区了。
我刚才就联系物业，把他的身份信息删除。
看着手机上别人发来的，方向东跟门卫吵架的视频，我心里只觉畅快。
其实他自己也有房子，但住过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自然不想再回郊区的普通住宅。
这种生活，方向东不过坚持了两天，就忍不住来找我。
他冲过来，对着我就破口大骂。
「方彤你是不是有病，明明有条件过好日子，非要让你爹我吃苦。
妈的，脑子有坑啊。赶紧把卡恢复，还有小区那里，让我进去！我的花要死了，跟你没完！」
他这副样子，可真难看。
我放下茶杯，「有病？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啊。从小到大，你不也这么对我的吗？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你怎么对我，我肯定怎么对你了。」
方向东被噎了下，估计他也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烂事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点心虚，又很快消失。
转而更凶狠地看我。
「方彤，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有出息了，就不想认亲爹了是吧。
你自己也不想想，要没有我，你早不知道死哪去了。你爸永远都是你爸，我会让你听话的。还想跟我斗，呵，真是个笑话。」
他冷笑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和小时候每次对付我时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我不会再怕了。
但我也没有想到，方向东会做这么绝。
-6-
公司新品发布会上，我正在讲话时，助理急匆匆把我叫下去。
递过手机，我看见方向东正在某音直播。
他写的标题带了公司信息还有我的名字，一下吸引了大波流量。
右上角在线人数已经十万多了。
方向东眼眶通红，流着鳄鱼眼泪。
「你们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从小到大，我砸锅卖铁让方彤上最好的学校。还反复教育她，要做一个低调不虚荣的人，当学生就要好好学习。
可现在她长大了，有出息了，就开始恨我，小时候没有让她过上富二代那种可以炫耀的生活。
我真的做错了吗？」
这番话，让直播间的评论快速流动起来。
网友们都在骂：
【呵呵，一个月当牛马挣几千块，拿出一半给孩子当生活费，自己吃咸菜的时候看见她发朋友圈：没钱就别生。天塌了。】
【什么品种的畜生啊，没有爸爸供她吃喝把她养大，她还能当上副总？这种白眼狼掐死吧。】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骂我，直播间流量飙升。
方向东趁热打铁，拿出了他进不去小区的录像。
说我卖了他养老的房子。
又展示了自己这些天过得穷苦日子，对比我的奢华生活，还有我说的不会养他的录音。
让直播间脏话满天飞，不少网友开始人肉我，同城的准备线下教训我。
方向东使劲压着嘴角，不让自己表现得太高兴。
还假装伤心，导致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网友以为他是委屈的，纷纷表示一定会收拾我，代父报仇。
方向东一边假惺惺说，「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一边又放出，我故意穿外卖服，去麻将馆给他送八元盒饭的视频。
「我那天只是想给老朋友看看，我女儿有多优秀，可没想到她要这么做，给我难堪。」
如果说刚才方向东直播间还是火的程度，那现在就是爆了。
因为我所谓的故意装穷，让自己父亲吃莫名其妙的苦的做法，引起了太多人共鸣。
【恶心她不孝，更恶心她让自己家人没苦硬吃，给人难堪。
孩子优秀，她爸只是想给别人炫耀下，她就要这么打脸，这种人还能坐上公司管理层真是太可怕了，避雷。】
【方彤是真的歹毒啊，隔着屏幕我都觉得这种人很可怕，比起不孝，她是全方面在攻击自己的父亲，去死吧！吐了。】
这些人在直播间骂完，又去公司新品直播间骂，去公司账号底下骂。
一下子涌入几万条骂评，公司只能关掉评论区。
公关部紧急开会，老总不等这边出结果，就告诉我暂时停职，具体看最终舆论情况。
这件事很快引发网络热议，甚至有人开了话题，到底是不孝可恶，还是让自己家人没苦硬吃，把一些莫须有的苦难故意加在别人身上可恶。
后者的投票数远高于前者。
在众多评论里，也有一些理智不站队的网友。
【你这种套路我见多了，已经烂大街，说白了不就是想要钱吗？真搞笑。】
方向东很快在这人评论底下回复：
【不是的，我自己就是程序员，还有公司股份，能拿分红，根本不缺钱。】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反击的机会来了。
立刻让人继续加大投流，这次我要让全网人知道方向东丑恶的真面目！
-7-
很快评论区就出现了不少熟人，都是我当年的同学。
【假的，他就是个送外卖的。】
【对，而且他根本没钱，很穷，当初一百多都拿不出来。】
【哦吼，吃瓜看见同学了，我证明上面那俩人说得是真的。】
方向东早就忘了当年他做的事，还以为这是我找的水军。
先给我发信息：
【方彤，你就等着被打脸吧，这次我赢定了。】
他立刻把自己的工作证明，还有纳税流水发出来。
证实他的工作和财力。
还特地艾特了评论的这三个人，说造谣犯法，会追究他们法律责任。
这三个人也一身反骨，不知怎么搞到了方向东当时穿外卖服来学校找我的照片和视频。
也发了出去。
两边对垒，各执一词。
网友们吃瓜都快吃不明白了。
这也导致话题热度再次高涨，晚上九点，在线人数最多的时候，我用自己的实名账号，发出所有证据。
从小学到大学，方向东是怎么对我的。
一次次苦难式教育，让我的人生越发昏暗。
明明家境优渥，但我过得却比贫困生还不如。
没有朋友、回家也是批评和贬低，我的过去一直泡在苦水里。
我发出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简单的陈述，后面跟着各种证明、照片或者视频。
发完这些，我又立刻发了第二条，是关于我妈病情的。
方向东不知道，当年说我妈体检，他每一句贬低和嘲笑的话，我都偷偷录下来了。
还有录像、照片。
那时我是想收集证据，方便我妈离婚的。
可没想到，这些没来得及用上。
发完过了很久，评论区一个回复的也没有。
我静静等待着，突然消息提醒就变成 99＋。
在线吃瓜的很多都是年轻人，我用孩子的视角讲述的那些东西。
让他们狠狠共情了一把。
【我靠，这也是我童年的痛啊。从小到大，我吃一口零食，我妈能念叨三天，说他们赚钱不容易，一天工资也买不了几包，可我几口就吃完了。所以我就不敢吃。
我长大有钱后，就报复式吃零食，昨天刚切了胃，三分之二没了。PS：我家是拆迁户，我小学那会，家里就有一栋楼还有几千万了。】
【我高中去参加竞赛，我爸舍不得出住宿费，让我当天早晨去。
可车票五块，他非给我四块，人家司机不同意，最后没让我上车，我也错过了比赛。比我成绩差的，被 b 大保送了，可笑吧。忘了说，我家有矿，是真矿。】
越来越多的人在评论区发声，痛斥这种苦难式教育。
自己的伞坏了，想努力帮别人撑起伞。
还有的网友主动买公司的产品，订单备注，一定不能开除我。
【没有人说方彤真的很可怜吗？这要是我，我爸根本不会有机会出来泼脏水，早烧成灰进盒子了。】
【方彤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优秀，堪称奇迹，贵公司一定要留住这种人才，我会让家里人支持你们产品的。】
就连我当年的小学、初中还有高中同学，也都出来给我道歉。
【对不起啊，当年骂你吹牛撒谎精，我真是没想到亲爸能这么坏，老贱人，等我去骂他给你出气。】
【方彤，那时我们不敢理你，但都挺佩服你的，学习这么好。要你爸不这样，估计你能更厉害。妈的，老子再憋就乳腺增生了，现在就去骂。】
方向东的直播间被永封，他没机会再出来。
至于他账号里，评论高达十几万。
比当时骂我的还夸张，开始方向东还想狡辩，后来他又跟网友对骂。
可没骂几条，就被网友们举报禁言了。
放下手机，我就在想。
方向东有钱，为什么对我和妈妈还这么苛刻。
天天骂我们三观不正、好攀比。
现在想来，他不过是通过说我们虚荣来掩盖自己的自私。
只是过去他射出的那些利箭，终究射向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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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方向东的所作所为引发众怒，竟然真的有激进网友去线下骂他。
还特地直播。
方向东也不是好惹的，ẗű₊直接捂着心脏，嚷嚷着说不舒服要赔钱。
吓退了一众网友。
但也有聪明的，雇了一群比方向东年纪还大的老太太去骂。
我看着直播画面上，老太太们一副王霸气势。
一开口，就让方向东脸绿了。
「刻薄自己的小孩，虎毒还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装什么可怜啊，哎哟还装病，小心老娘抽出心脏支架来攮死你。」
「没事吧，没事就去送外卖、捡瓶子，你不是最擅长干这个了。再不行就赶紧多买点纸钱，反正你也快用上了，像你这种人，死了也没人给你烧纸。」
老太太们朝九晚五，中午回去午休，养精蓄锐。
跟上班一样准时去骂方向东，一个个还带着病历本。
都是有病的，方向东惹不起，或者说赔不起。
后来，哪怕网友不给钱了，老太太们依旧准点来骂。
还新潮地开直播给其他网友看，涨了一波粉丝。
她们自己还笑着说骂几句，心情都好了，回家能多吃半碗饭。
方向东眼见着情况一点没有好转，又来找我。
开口就是命令：
「赶紧去网上给我澄清，你不会觉得别人都骂你爸是什么好事吧。真要把我气死了，那些键盘侠肯定又过来喷你。
伤害亲爹，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
我抬头看着方向东，过去发福的胖脸瘦了一大圈，皮肤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黄色。
看来他过得确实很煎熬。
可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啊。
「不可能，要是我哪句说的假话，你可以去告我，报警抓我。
可这要是事实，我又凭什么原谅你，那我过去那些年跟我妈受的苦算什么？」
我想起初中，我语文考得最差的一次就是作文没写。
因为那篇作文要写父爱的伟大。
可方向东这个父亲，带给我的是无尽的深渊，让我备受嘲笑、孤立和霸凌。
是我每晚的噩梦，是我永远不会原谅的人！
方向东笑了，他又开始威胁我。
「搞成现在这样，我们这父女关系也没法进行下去了。今天你要是不帮我澄清，就断亲！
可要想好了，你死了妈，要再没爹，那就是孤儿了，以后等着任人欺负吧！」
他面带得意，继续说：
「而且到时我名下的资产一分也不给你留，万一你被公司辞退，可就一点保障没有了。
我还会给族里打好招呼，不让你进族谱，等你死了也不让你入祖坟。到时你就是没有根基的孤魂野鬼，被其他鬼欺负。」
给我听笑了，还以为他又放什么大招呢。
没想到全是废话啊。
对我一点威胁没有。
但他说的这些，对他用处可大了。
我把刚刚录下来的，反手发到自己账号。
现在我已经有百万粉丝了。
刚发出一会，就有上千条评论。
我问：【朋友们，我拒绝他了，过去那些，我是不会原谅的，你们说我做得对吗？我有点害怕，怕又做错什么（委屈表情）】
网友们全都在支持我，还说让方向东有机会去我面前蹦跶，是他们的失职。
于是，方向东又得到一波更猛烈的网络暴力。ṭûₚ
-9-
这次网友们花样层出不穷。
纷纷发布到网上，毕竟方向东的名字，可太有流量了。
有同城的租了他楼上还有隔壁的房子。
天天制造噪音。
老太太们日复一日过来，非常准时，骂了这么多天，也不重样。
就连方向东出去买东西，人家都故意说卖完了，就是不卖给他。
反手就在网上分享自己的做法，获得一众好评。
方向东现在跟人人喊打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他被逼无奈，找上我。
不过这次是低头，跟我道歉的。
「彤彤，爸爸跟你道歉行不行？以前做的那些，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教好你。我就你这一个孩子，哪有什么坏心眼。
你看，你现在这么优秀，说明我过去做的那些也没拖你后腿吧。说不定还多亏了我呢。」
我点头，「是，你教育这么好，所以我这不是在回报你嘛。
现在这点小磨难，你就受着吧，这些都是未来你成功的基石。加油，以后你肯定是最优秀的老头。」
方向东脸色铁青，想开口又怕我再做什么，最后落荒而逃。
可没过两天，我就接到他的视频电话。
发现他跪在我妈墓地前。
「彤彤，你看我们一家人多好啊，你妈肯定也愿意看到咱一家团圆的样子。
这些年，我自己把你养大，也没有找过别人，说明我对你妈肯定也是有感情的，咱一家人和睦相处不好吗？」
他说着，就拿出很多纸钱来点燃。
「过去，我缺失你们娘俩的都会加倍补回来。现在我给你妈多烧点纸钱，她在底下就能生活好点了。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在付诸行动忏悔补偿。」
他指着烧得正旺的火堆，「彤彤，你看你妈都收钱了，你也原谅爸爸吧。」
我心里只觉讽刺，真可笑啊。
所谓的补偿，就是一包纸钱。
方向东见我迟迟不回答，又开始认错。
甚至卑微乞求我。
他的眼睛里，挤出几滴鳄鱼眼泪。
「好闺女，求求你，收手吧，再这样下去，爸爸真的会死。我知道错了，我错得离谱，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死。」
我哪能不明白，方向东根本不是真的认错。
他就是怕了，怕来自无数网友的网暴。
可这一切，不都是他挑起的吗？
何况他这种人，永远不值得原谅。
-10-
随着网上新瓜的出现，关注方向东的人越来越少。
他终于如愿以偿，逃出众人视野。
我也没时间继续关注这些，网络舆论事件后，随着我口碑扭转。
再次得到老总重用，为了补偿我，还发了巨额奖金。
当然工作量也大了不少，导致我更没时间去打听方向东的事。
但还是听说他卖了房子搬家了。
我没当回事，他有退休金还有卖房钱，怎么都饿不死的。
就算再恨他，他也不值得我违背法律对他下狠手。
可一个月后, 我竟然收到方向东的死讯。
因为是他的唯一亲属，我只能赶过去处理事情后续。
从帽子叔叔那里, 我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方向东以为一切彻底过去了，加上他新家在四线城市的乡镇上。
没有多少人关注网络上的东西，他就又开始跟左邻右舍吹牛。
说女儿是大公司的副总, 他自己是高科技人员退休。
以前都在市里有别墅住, 现在来这也只是暂住。
方向东炫耀自己的退休工资，又给了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后。
吹捧他的人开始多起来。
这也导致方向东整个人再次膨胀，甚至比以前更猖狂。
毕竟比起这些人，他就是那个金字塔尖的存在，是所谓的上等人。
帽子叔叔说到这里的时候, 我就已经猜测出了方向东的死因。
可他接下来给我看的监控, 让我唏嘘不已。
事发那天是个下雨天，方向东定了外卖。
结果, 外卖小哥配送超时了。
方向东开门的时候，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应该那时已经醉酒。
外卖员不停鞠躬道歉, 身上的雨水和泥水在地上落成一滩。
「求求你，千万不要差评, 我可以给你钱。
我女儿还在吃药，要再有一个差评，这份工作我就做不成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为了躲避闯红灯的人，在路上摔了一跤, 要不然绝对不会迟到。」
方向东不依不饶, 直接拿出手机。
「耽误老子喝酒，这个差评我给定了。你没工作关老子 P 事，我闺女年薪百万，谁会同情你这种穷鬼。
臭送外卖的, tm 的，老子最烦外卖员，要不是你们, 我怎么会来这种破地方, 我都能住别墅了。现在就发差评，还要去你们总部投诉, 让你以后去哪里都找不到工作。」
外卖员急了, 伸手去抢方向东的手机。
方向东想躲，可他后退时, 踩到酒瓶, 直接狠狠摔地上。
后脑勺着地, 再也没有醒来。
帽子叔叔问我要不要追究外卖员的法律责任。
我直接签了谅解书。
托人把方向东烧了，随便埋了。
回程路上，那些过往在我脑子里走马观花一样再次出现。
有方向东故意穿外卖员衣服的, 还有他捡瓶子让我难堪的。
世事无常, 他最终死于这两样东西。
很多年前, 他埋下的恶，最终报应到了他自己身上。
不知方向东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这些。
不过这并不重要了。
一切尘埃落定, 往后余生，多做善事。
种善因，结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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