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楼下新开了家街头麻辣烫。
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开业半价」。
店主是个气质温柔的年轻女孩，摊上还围着一群男大在排队选菜。
减肥暂停，我兴冲冲地过去夹了块方便面和少量蔬菜准备打包回去当夜宵。
没想到，结账的时候却让我大跌眼镜。
老板将收款码往我面前一摆，「收您 88 元，谢谢惠顾。」
-1-
这天，我加班到晚上九点半。
五点半吃下去的晚饭此刻已经消化殆尽。
我疲惫地乘着电梯下楼。
还没走到大门口，忽然被一股香气吸引。
出去一看，是一家新开的街头麻辣烫。
案板上一排一排的蔬菜、肉类和丸子。
摊子里立着一口冒热气的汤锅。
无一不在激发我的味蕾。
我连忙凑了上去。
小摊前围着一圈穿着背心、胳肢窝里夹着篮球的男生。
身上好像还淌着汗水，此刻正勾肩搭背地在摊前选菜。
他们手上的选菜小篮子里，堆得都冒尖儿了。
估摸着，是公司旁边那个大学里的学生。
我心里暗笑，大学生严选啊，看来这家小摊肯定是经济实惠又好吃。
于是我也跟上了选菜的队伍，拿了个小篮子开始挑菜。
菜都装在小篮子里，黄灿灿的灯光打在上面，看上去格外有食欲。
许多带叶子的菜上都淌着水珠，十分新鲜的样子。
食材新鲜，还是半价。
看来今天算是遇上了神仙商家。
如果这摊儿能长开的话，以后每天晚上的夜宵就有着落了！
随着队伍不断缩短，我终于看清了摊位的全貌。
店主赫然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孩。
暖黄的灯光扫在她脸上，看上去极富温暖的烟火气。
她身穿小兔围裙，此刻正面带甜甜的微笑，双手递给顾客打包好的麻辣烫。
看见她未束起的长发，我有些不悦。
但一想到可能是没有餐饮经验的学生，便也没有说什么。
终于排到我后，我满心欢喜地把塑料小篮子递过去。
谁知先前面容可亲的店主小姑娘在看见我后却突然收起了笑容。
她拿出了一块牌子。
「半价名额告罄，请原价付款」
-2-
我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板，你啥意思啊？」
「前面那么多人都是半价，怎么刚好轮到我就是原价了？」
女孩撅起了嘴，不耐烦地说道。
「半价名额只有 100 个，你刚好是第 101 个。赶紧付款吧。」
说着，她将绿色的收款码往我面前怼了怼。
我被她不耐烦的态度刺到，正想理论。
后面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快点的吧，别耽误别人行不行。」
扭头一看，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大学生。
「是啊，爽快点行不行，别光想着占别人便宜。」
他的同伴在一旁附和。
我被两头架着，只好忍气吞声地扫码。
「一共 88 元，谢谢惠顾。」
「88？我就夹了点蔬菜和方便面，88 你抢钱啊？」
我拿手机的手一抖，差点掉地上。
女孩眉毛一皱。
「本来就是这个价格，我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而且全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手洗出来的，你嫌贵可以吃别家。」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88 元，如果是半价 44 元我还能理解。
毕竟现在大城市的麻辣烫都贵。
看来今天运气是真的差。
刚好轮到我时没了名额。
于是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郁闷地付了款。
再没有带回家慢慢享受的兴致了。
于是，我决定就在摊儿上吃得了。
刚落座，我的目光便被吸引。
「美女老板，买麻辣烫送联系方式不？」
-3-
是刚才在我身后催促的那个男大。
他此刻一改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
黝黑的脸上透着红，手里还端着一大盆菜，油腻地对女店主说道。
他的同伴兴奋地拿胳膊捅着他，一副揶揄的神情。
我心想着如此老套的搭讪方式，店主估计不会搭理。
没想到店主的脸诡异地红了。
她的头微微低着，用甜美的嗓音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报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大跌眼镜。
随后，黑皮男大举起手机付了款。
我清晰地听到了电子语音播报的声音。
「微信到账 52 元。」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一大盆麻辣烫。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一小碗未动的麻辣烫。
搞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那盆 52，我这碗 88 块？
瓦达西瓦看起来很像大冤种吗？
我怒气冲冲地端起麻辣烫，准备和老板对峙。
这才发现，根本挤不进去。
环顾四周，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事情。
这个摊子上，好像就我一个女的啊！
其他的，清一色都是衣着清凉的男大学生。
好啊，这是卖麻辣烫还是选秀啊。
还搞上双标对待了。
-4-
好不容易挤到店主面前。
店主和先前那个黑皮男大仍在眉目传情。
我直接将麻辣烫一把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店长先前脸上娇羞的表情立刻消失。
横眉冷对道：
「怎么又是你啊，你是故意来挑事儿的吗？」
好家伙，变脸这块儿还得看你啊。
我也没惯着，「能否解释一下，为啥我这碗 88，他那盆 52？」
我指着一旁男大手里端着的麻辣烫，重重强调了「碗、盆」两个字。
她还没张嘴说话，一旁的男大又急匆匆地张嘴了。
「解释什么呀解释，我这个是半价啊。」
「半价名额不是没了吗？」
我懒得搭理他，直直地看着店主的眼睛。
她眼里短暂闪过一丝心虚，但眼看着周围的男顾客此刻都望向这里，她又挺起了胸脯，不卑不亢地开口。
「怎么了？我是老板，想多添几个半价名额不行吗？」
我差点被气笑。
刚才的黑皮男大立刻像一条忠实的舔狗一样跟上。
「对啊，这是人家自己的店，人家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我被他们无知的话语雷到，半天才开口。
「你当做生意是过家家呢？凭什么我前面后面的人都是半价，只有我原价付款，你故意针对我是不是？」
店主的眼里顿时蓄起眼泪。
眼圈说红就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我没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张口就诬陷别人。」
「我家里穷，只是想赚点零用钱，你放过我好不好？」
-5-
太高超了，我心想。
三言两语就把关键问题轻轻带过，乍一听好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
黑皮男大见美女落泪，立刻冲锋上去。
「Ṫŭ̀ⁱ大妈你有病啊，欺负小女生很有成就感吗？你别是见别人年轻又漂亮嫉妒了吧？」
我怒极反笑。
「首先，我今年 28 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其次，谁教你用大妈这个词攻击别人的。大妈不过是女性人生中的一个年龄阶段，少在这儿污名化大妈。最后，又在这儿臆想女人间只有雌竞了，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吗？」
黑皮男大愣了半天，像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半晌，才又怒气冲冲地逼近。
竟是想冲上来打我的样子。
我灵巧一躲，丝滑地掏出手机打开录像页面。
「想动手是吧，我录着呢。」
他见我举着的手机，动作一顿。
最终悻悻地收起了拳头。
「切，就知道拿手机吓唬人！」
他嘴上不饶人，眼神却闪躲。
店主见状，突然捂住脸啜泣起来。
「姐，你何必这样为难我……我只是想多卖几份而已。」
她肩膀颤抖，声音细若蚊蝇。
周围几个男大学生立刻围上去安慰。
剩余的人愤愤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差不多得了，就八十几块钱你还抓着别人不放了。女人非要为难女人。」
「对啊，穷鬼买两包魔芋爽爽爽得了，连麻辣烫都吃不起赶紧回家吧！」
见店主掩面而泣，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太过了。
可这些所谓的围观群众说的话，又让我燃起一股无名火。
麻辣烫难道不该是一种经济实惠的快餐吗？
什么时候变成我们打工人不配吃的东西了？
我想辩解，可周围的男大学生们隐隐把我围在角落。
你一言我一语地Ťû¹不断对我施压。
此刻，我感觉自己像是中世纪时被审判的女巫。
「喂！那边在干什么！」
-6-
不远处Ŧůₒ传来一道声音。
我宛如遇到了救星，连忙挥舞手臂呼救。
团团围住的人群见有人来了，便逐渐散开。
可当人群散去后，我看到了声音的主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来人挺着大肚子，脖子上挂着鲜红的领带，身上板挺的西装也阻挡不住扑面而来的油腻感。
不是我那热爱说教和职场骚扰的中年男领导戴重文还是谁？
只见他看见我也是一愣。
「余悦，怎么下班了还不回家，女人大晚上在路上乱晃可是很危险的。」
他反应过来后，立马又换上了说教模式。
「领导，我就是吃个夜宵，没想到还碰上阴阳价格了。」
我意有所指地说道。
戴重文的目光随着我转向麻辣烫摊旁的店主众人。
只见店主看见我领导也是一愣。
「戴……迪？」
？？？What
她怎么知道领导姓戴？
不过他也不叫戴迪吧。
店主那句含糊的「戴……迪」刚出口，油腻领导的脸瞬间僵住。
他大步流星冲过来，一把将店主从男生堆里拽出来。
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只见他俩耳语了几句。
我张了张嘴，那句「您认识？」还没问出口。
戴重文已经转身换上一副威严面孔：「余悦，你工作都干完了吗，在这儿闹事？」
店主此刻缩着肩膀退到汤锅后，眼泪却仍悬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戴重文扫了一眼她泛红的眼眶，继续对我说教道：「人家小姑娘创业多不容易！你一个进入社会这么多年的人，为几十块钱当街撒泼，像话吗？」
「戴总，ŧúₛ她双标定价，男的都半价只有我是原价……」
我攥紧发烫的手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不会是熟人吧？」
「够了！」
领导突然拔高嗓门，食指几乎戳到我鼻尖。
「我最烦你们这些女员工，心眼比针尖还小！人家勤工俭学，你非要把人逼到绝路？」
四周响起零散的嗤笑。
黑皮男大抱臂斜睨我，「怎么滴，领导来了就横不起来了？」
-7-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我知道此刻争辩只会让领导更亢奋。
上个月团建时，这男人灌醉实习生要求其在众人面前表演舞蹈。
那小姑娘直接拒绝。
戴重文表面不说什么。
第二天却直接将人家辞退。
大家心里都门清儿，是他怀恨在心，却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私下安慰那个实习生。
就这样，戴重文还能厚着脸皮当着全部门痛心疾首。
「现在的小姑娘，一点苦都吃不得，领导给你展示的机会都不中用啊！」
回忆起那些被戴重文爹味说教恶心的往事。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我轻笑一声：「戴总，您说女员工晚上在外吃宵夜不务正业，现在倒支持女大学生深夜摆摊了？」
戴重文的脸涨成猪肝色，店主见状却猛地掀开汤锅盖。
沸腾的红汤溅上我的袖口，我吃痛后退时，听见对方带着哭腔喊：「这锅汤我熬了六个小时……姐姐要是讨厌我，直接泼我身上好了！」
人群炸开窸窣的议论，方才一直在旁冷嘲热讽的黑皮男大立刻掏出纸巾替店主擦ťű̂⁵手。
众人的视线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我还没能作出反应，就听到一声惊叫。
「都让让！我看到那渣男了！」
-8-
尖利的女声撕裂了胶着的空气。
两个女生挤进了人群，手机镜头直怼黑皮男大。
「王鹏，周周过生日你在 pdd 上买 9.9 包邮的劣质口红，转头就来支持狐狸精生意了是吧？」
黑皮男大的忠犬面具骤然碎裂。
他慌乱地挡住镜头，「别瞎拍！我就是普通顾客……来买点麻辣烫而已。」
「普通顾客需要被她喂着吃丸子？」
女生甩出朋友圈截图，画面里店主正捏着竹签将丸子递到男生嘴边，配文是「今天投喂了最努力的篮球队员～」
围观的大学生开始默默后退，有人小声嘀咕：「王鹏女朋友周婉茹是散打队的……」
刚刚还单枪匹马的我也被这两个突然加入战局的女生惊呆了。
店主看场面更加混乱，试图躲进汤锅后的阴影，却被两个女生中的一个一把扯住围裙。「开业前你在年级群发『男同学五折』，说女生吃得少原价更划算，合着我们活该当冤种养你的亲亲男宝？」
我默默鼓了鼓掌，很快被领导暴怒的呵斥压住：「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没素质！」
他一把推开那女生，店主趁机躲到他身后发抖。
直到王鹏的那位散打队女友被通知过来后，提着钢管冲进人群，整个事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柔柔弱弱的店主再也不装小白兔了，被王鹏的女朋友追得上蹿下跳。
黑皮男大早已挨了两棍子，此刻自顾不暇。
戴重文倒是坚守在店主面前帮忙挨了几下。
这也让我更加怀疑了起来。
-9-
这之后，我加上了那两个女孩的微信。
因为我发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而我也不是什么受气包子性格，王鹏三人的恩怨他们自己解决，我和店主还有一笔账要算。
凌晨两点，我在其中一个女生发来的截图里翻到了关键证据。
一周前，麻辣烫摊的店主曾在校园论坛发帖宣传自己的小摊儿。
只见一个卡通小兔的账号发着，「攒钱给 daddy 买名牌手表当生日礼物～男同学们来帮忙冲销量好不好？通通五折～」
配图是领导戴重文的手搭在她肩上。
什么？我心里一惊。
戴重文结婚十余年，只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才对啊！
那这突然冒出的女儿又是从哪来的？
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我继续浏览着女生发来的聊天记录。
店主发完后，下面紧跟着一群男生的支持。
许多人纷纷询问她小店的位置和开业时间。
随着帖子热度的发酵，评论底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男同学来帮忙？女生可以来吃嘛？」
卡通小兔回复了每一条支持的评论，独独略过了这条。
评论的人坚持不懈地发着。
「我们散打社离你开店的位置可近了，放学了可以去帮你。」
「同学，我也想来支持你的生意，你可以回一下吗？」
于是，这个帖子下引来了更多女生。
「对啊姐妹，我们可以去打卡吗？」
「+1！我也想去支持同学生意。」
卡通小兔见此情况，只好回复了一开始那个评论。
「女生当然也可以来呀～不过我先说一下，女生是原价哦，因为咱们女生饭量小，也不会特别贵哈，谢谢捧场～」
此言一出，之前那些想来捧场的女生都无语住了。
「同学，你啥意思啊？这么双标？」
「我想起来了，之前校园贴里也有个女生摆摊儿，是因为她觉得妈妈做保洁太辛苦了，想攒钱给妈妈送按摩仪，本来还好好的，大家都说去支持生意。结果有几个傻 der 在下面挑事说什么爸爸不辛苦吗，怎么不给爸爸送礼物。里面蹦跶得最欢Ṱŭ₂的就是这个楼主！」
「对！你这一说我也有印象，当时先是有几个男生在下面阴阳怪气，我提出质疑后，他们就说这叫魔法对轰。」
「好无语啊，打拳打失心疯了。」
「是有这事，当时我还奇怪，那一堆人里面只有这个楼主一个女生。不知道她咋想的。」
「现在明白了吧，人家是想媚亲亲男宝，这不，立马模仿之前的女生了。」
「那个女生人家可没说什么半价原价的，无论男生女生一律都是八折。相比之下……啧啧啧。」
……
先前底下支持的男生连忙维护起了卡通小兔。
这之后，就是围绕着这件事的一场骂战。
只不过，始作俑者店主却再没回复过任何一条评论。
我差不多知道了这事的缘由。
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
这个卡通小兔，难道真的是戴重文的女儿？
-10-
第二天去上班，我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店主和上司戴重文的关系。
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同事小赵的欲言又止。
终于挨到了中午，正当我打算打开手机点个外卖时，小赵还是忍不住叫了我一下。
「余悦，你看这个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我有些疑惑，顺着同事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视频里，赫然是昨天的场面。
第一幕，镜头里的店主双眼红肿，声音哽咽：「我只是想勤工俭学……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第二幕画面切换到我未打码的脸，只见我举着手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之前的对话全被剪掉，只剩下我冷硬的质问：「你故意针对我是不是？」
剪视频的人很有些手段，这两个画面一对比，看上去就像是我故意砸人场子一样。
若里面的主角不是我，可能我自己都会觉得里面的人面目可憎。
评论区瞬间涌入上万条辱骂——
【老女人嫉妒美女实锤！】
【这大妈面相刻薄，活该被网暴。】
【最讨厌这种女的了，这么强势干嘛，歇斯底里地逼一个小姑娘。】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店主小姐姐很漂亮吗，哭都哭得梨花带雨的，她要是我女朋友的话……】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简直就是麻辣烫西施呀。】
【兄弟们扒出来了，那个欺负人的女的叫余悦，在我市 xx 公司上班。】
【真的吗！有没有人一起想线下教育小仙女？】
【算我一个！】
……
我看到这一条条恶毒的评论，不由得心悸。
饶是我自诩还算个心理强大的人，猛然受到这么多陌生人不问青红皂白的攻击，还是会感到委屈。
小赵见我眼泪差点掉下来，连忙安慰我。
我还未平复心情，就见一上午都没出现的戴重文得意地走进了办公室。
小赵连忙转回自己的工位。
戴重文进来后，随手把辞退通知摔在我工位上。
「余悦，你损害公司形象，现在通知你即刻离职。」
他松了松领带，意有所指道，「跟个泼妇一样，公司当初就不该收你这样的人进来。」
我死死盯着他。
「戴重文，你昨天明明也在，而且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他的眼皮狠狠一跳。
「少废话！收拾东西走人！」
……
我抱着纸箱穿过走廊时，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窥探的视线。
「余悦！」同事小赵追到电梯口，把 U 盘塞进我口袋，「视频……那晚团建戴总灌酒的时候，我恰好和男友在视频，我让他录屏了。」她指尖发凉，「当时我就该把视频给那个实习生的，但我胆子太小了……我不知道你跟戴总间有什么过节，希望这个对你有用。」
我握紧 U 盘，鼻腔涌上一股酸意。
-11-
店主当然不会放过这波流量。
视频火了后，她第一时间开通账号站出来。
「当时人家只是觉得很委屈，没有想太多啦，感谢各位哥哥的喜欢！」
倒是半点不提这之后她被王鹏女朋友追着揍的事情。
可惜，她这一套显然正中那些在网上「声张正义」的男人下怀。
某音上，运动系男大学生们集体发布「守护温柔姐姐」变装视频。
镜头从篮球场切到麻辣烫摊前。
店主踮脚给男生擦汗的手被加上粉红泡泡特效，配文：「真正的美女从来不屑雌竞」。
她一夜涨粉 50 万。
深夜，我看着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里充斥着脏话和恶意 p 图，突然觉得有些累。
说到底，我作为一个普通消费者，只是提出了自己对定价的质疑。
凭什么要我来遭受这些。
一夜之间丢了工作，还被千夫所指。
是个人都不会好受。
但我天生就不是个窝囊的性格。
我点开了给我发校园论坛女生的微信对话页面。
「同学，可以帮我查查那个店主的身份吗？」
女生发来一串聊天记录截图，附带一条语音：
「姐，查到了！她叫戴小雨，我刚好认识她室友，据她室友说，戴小雨是单亲家庭，刚开学时她妈妈来给她整理过床铺。听说她妈妈在我们学校附近开了家理发店，戴小雨可瞧不起自己妈了，在校外遇上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好像，发现了戴小雨的弱点了。
-12-
第二天，我收拾好心情，在戴小雨学校附近的理发店里找到她的母亲——林秀琴。
「阿姨，来个洗剪吹三件套就行。」
我坐在老旧转椅上，透过镜子打量着身后干练却又不失一丝温柔气质的女人。
脸上几道浅浅的皱纹也挡不住姣好的五官。
看来，戴小雨的容貌遗传了自己的母亲。
「阿姨，我是戴小雨的同学。」
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她的拇指有长期握剪刀磨出的厚茧，听到「戴小雨」三个字时，显然露出一些欣喜。
「原来是小雨的同学呀！阿姨不收你钱，以后来也不用给，能不能麻烦你平时多照顾照顾小雨呀？」
此时的我，听到这话不免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林秀琴显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仍兴高采烈地说着。
「小雨这孩子啊，有点让我宠坏了，你们是好朋友吗？她有时候脾气有点大，惹你不高兴的话别太责怪她，阿姨给你赔罪。」
我的心里有了一丝触动。
林秀琴，看上去只是一个很爱女儿的母亲罢了。
原本我抱着在她身上做文章来反击戴小雨的心思也减了大半。
于是，我转变了一下思路。
「阿姨，你知不知道小雨最近在学校论坛上的事？」
我没有提她和我之间的冲突。
「小雨在学校惹事țű₋了？」
她慌慌张张去捡梳子。
「同学你千万别告诉导员，她爸……她爸爸很严厉的。」
「戴叔叔上个月还夸小雨懂事呢，说女儿摆摊赚钱给他买名牌表。」
我晃了晃手机相册。
里面正是戴小雨在学校发的帖子。
「阿姨您看，这就是小雨送她爸的表。」
刚捡起的梳子突然又跌落在地。
「他不是小雨爸爸！」
女人的手紧紧握成拳，又惊觉失言似的捂住嘴。
她触电般跳起来拉卷帘门，「今天打烊了！」
我再添了一把火，卡着门缝挤出最后一句：「戴重文给过您抚养费吗？」
卷帘门重重砸下。
隔着铁皮都能听见压抑的抽泣，还有手机按键的急促嘟音。
我贴着门缝努力分辨：「……你说过不和她相认的！……当初要不是你说自己单身，我也不会跟你……」
我站在理发店门口，听着林秀琴压抑的哭声和电话对面的男人怒吼声。
「你少在这儿翻旧账！当初是你自己蠢！」
林秀琴的声音发抖：「戴重文，你这个人渣！她现在连妈都不认了！」
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我的女儿当然比你聪明，知道跟着谁才有前途。」
我攥紧了从进门就没关的录音笔，终于拼凑出真相。
-13-
二十年前，初入社会当洗头小妹的林秀琴被来剪头发的戴重文引诱着处对象。
等她发现怀孕时，戴重文才坦白自己早已结婚。
她本想打掉孩子，却因身体原因不得不生下戴小雨。
而戴重文，除了偶尔塞点钱，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
直到半年前，戴小雨偶然发现身世，立刻投奔了「有钱爸爸」。
戴重文从来没有养过她一天，却平白无故得了个漂亮女儿，自然是乐享其成。
拿到证据后，我以给戴重文送文件为借口去了他家，见到了他的妻子。
这位珠宝世家出身的贵妇人，听完录音后竟笑出了声：「老戴玩得挺花啊，私生女都当上网红了。」
她甩给我一个文件袋：「这里面有他挪用公款养情妇的流水，够他坐十年牢。」
又抽出一张支票，「再加十万，我要你让那小贱人身败名裂。」
我推开支票。
「不必，我和戴小雨的账，得自己算。」
走出别墅区，我立刻拨通了那两个女大学生的电话。
她们是戴小雨的同学，也是最初在校园论坛上质疑她的人。
「余悦姐，还有瓜！」
电话那头，女生兴奋的声音传来，「戴小雨的学籍档案有问题，她高考成绩根本不够我们学校的录取线，是戴重文通过关系把她塞进来的！」
我眼睛一亮：「有证据吗？」
「有！她室友偷偷拍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和成绩单，我这就发给你。对了，还有更劲爆的——她上学期三门课挂科，本该留级，结果这学期莫名其妙全过了！」
挂断电话后，我立刻收到了几条微信。
点开一看，是戴小雨的成绩单和补考记录，上面赫然盖着学校的公章，还有戴重文与教务处主任的合影。
我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拼图都已经凑齐了。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所有证据。戴重文挪用公款、职场性骚扰、利用职权为私生女谋取不正当利益。
戴小雨学历造假、性别歧视、煽动网络暴力。
父女俩的罪行一条条列在文档里，每一项都附有确凿的证据。
正当我全神贯注工作时，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是前公司同事小赵发来的消息：
「余悦，快看戴小雨的抖音！她正在直播，直播间有 20 多万人！她又提到你了！」
我立刻点开抖音，进入戴小雨的直播间。
屏幕上的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眼睛红红的，正在抽泣。
「我真的只是想勤工俭学，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她抹着眼泪，声音哽咽，「那个姐姐到现在还在人肉我，我的个人信息都被曝光了，我好害怕……」
弹幕立刻炸开了锅。
【心疼小姐姐！那个老女人太恶毒了！】
【人肉回去！让她也尝尝被网暴的滋味！】
【已经有人扒出她的住址了，要不要组团去？】
就在这时，戴小雨突然从旁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这是我用摆摊赚的钱给他买的礼物……」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闪闪发光的劳力士手表。
弹幕又是一片夸赞：
【小姐姐好孝顺！】
【对比那个老女人，素质高下立判！】
看到这里，我冷笑一声。
戴小雨其实也坑了不少那些维护她的男学生的钱。
不然怎么可能摆摆摊就买得起劳力士。
只不过他们心甘情愿买情绪价值罢了。
时机到了。
我迅速登录大眼仔，将整理好的所有证据打包上传，并@了各大媒体和纪检监察部门的官方账号。
然后, 我给那两个女大学生发了消息：「准备好了吗？该我们上场了。」
-14-
五分钟后，戴小雨的直播间突然涌入大量新观众。弹幕风向开始变化。
【主播, 听说你高考分根本不够，怎么上的这所大学？】
【你爸是那个贪污的戴重文吧？他挪用公款送你上的大学？】
【私生女呀, 不得了～】
【按性别定价还有脸卖惨？】
戴小雨的表情明显慌了：「这些, 这些都是造谣……我……」
不等她说完, 直播间突然被一条弹幕刷屏：【指路大眼仔热搜#麻辣烫西施真面目#, 有惊喜哦～】
我刷新微博, 看到自己发的证据包已经冲上热搜第一。
评论区彻底炸了。
【卧槽！这反转！】
【原来她才是真正的霸凌者！】
【那个被网暴的姐姐太惨了……】
我长舒一口气, 拨通了报警电话：「您好, 我要举报一起挪用公款和学历造假案件……」
三天后，戴重文被警方带走的消息登上了本地新闻头条。
同时，教育局宣布成立调查组, 彻查戴小雨的入学资格问题。
而戴小雨的社交账号已经清空所有内容, 最新一条动态是：「对不起, 我错了……」
但网友并不买账。
【现在知道错了？当初网暴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建议查查她妈是不是也参与其中！她是私生女，她妈不就是小三吗！】
看到这条评论, 我想起了林秀琴。
虽然戴小雨罪有应得, 但她的母亲确实是无辜的。
我再次来到那家理发店。
推门进去，发现林秀琴正在收拾东西，似乎准备关店。
「阿姨……」我轻声唤道。
她转过身, 眼睛红肿得厉害, 显然哭过很久。
看到是我,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你啊……小雨的事，真的对不住你啊。」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阿姨,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摇摇头，声音沙哑：「这店开不下去了。每天都有人Ŧũ̂⁻来闹事，骂我教女无方。」
说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其实,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美容院，正在找有经验的发型师。如果您不介意……」
林秀琴愣住了：「你，你还愿意帮我？可是小雨那样对你……」
「一码归一码。」我真诚地说, 「您是个好母亲，只是戴重文的劣质基因影响了戴小雨。」
她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是我的错, 如果我早点告诉她真相, 如果我没那么懦弱……」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
-15-
走出理发店。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
「余小姐您好，我是 XX 媒体的记者，想就您遭受网络暴力一事做个专访……」
我微笑着挂断电话。
过去一周发生的一切像场噩梦，但现在，噩梦终于醒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原公司的道歉信和赔偿金。
戴重文因挪用公款和行贿罪被判刑，估计要蹲很久的大牢，还被没收了个人财产。
戴夫人倒是很有先见之明，老早就跟他做了财产分割。
而戴小雨被学校开除，又因引导网络暴力和学历造假而获刑三年。
至于我？
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我决定自己创业。
开一家真正的、平价的、老百姓可以吃的麻辣烫店。
开业当天，那两个帮助过我的女大学生特意来捧场，还带来了之前那个帮戴小雨出头的黑皮男大的前女友周婉茹。
他们当然早已分手, 周婉茹把这个渣男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
「余悦姐，」其中一个女生笑嘻嘻地凑过来, 「你的麻辣烫几折呀？」
我也忍不住笑了, 转头对着外面吆喝着。
「新店开业，通通五折，快来尝尝吧！」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