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当时我在家煮饭,忽然有朋友冲来问我:「你要老婆不要?」
我说别拿我开玩笑了。
他说:「只要你开金口,我把老婆给你送来,今晚你就准备洞房吧!」
我还以为是玩笑话,我说那你就送来吧。
结果他真送了个老婆给我。
女孩很年轻,全身湿漉漉的,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看起来有点瘦。
晚上天又冷,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朋友很兴奋地对女孩说:「你就给他当媳妇,好不好?」
女孩却疑惑地看着我们,仿佛听不懂朋友说的话。
朋友情急之下,拿左手做了个圈,右手食指在圈里插插插,我看他这么粗鄙的动作,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但女孩看懂了,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忍不住看呆了眼。
她有点好看,这种女孩不是我能奢望的。
我想把朋友抓出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朋友却大大咧咧地不肯出去,直接用手指着女孩说:「大晚上我听见自家的狗在叫,出来一看,这姑娘在狗盆里抢吃的。她还翻我家垃圾桶,把里面的西瓜皮拿出来啃。」
我一听这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大晚上,湿漉漉的,跟狗抢食,这只有一个可能。
我问:「从江的另一边游来的吗?」
朋友兴奋地连连点头,说他和媳妇商量过了,如果把这女孩送回去,听说当场就要被枪毙,正好心疼我单身,就赶紧给我送来了。
他让我快点准备酒菜,今天就当我的婚宴,找几个亲朋好友来喝酒。
我也懂朋友的意思,既然女孩是偷偷游过来的,那肯定不能大摆婚宴。
但我也有些紧张,因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突然塞给我一个挺好看的姑娘做媳妇。
谁知道我爸妈很激动,大半夜就喊来了几个亲戚,我妈开心地去买菜,我爸偷偷跟我说,赶紧让姑娘怀孕,这样就不会跑了。
饭桌上,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连桌上的菜也不敢夹。
我看她太紧张,想帮她夹菜,又怕她嫌弃我的筷子,就拿过她的筷子,帮她夹了些菜。
朋友笑嘻嘻的说:「她身高小小的,国家小小的,要不就叫她小小。」
大家都乐了,觉得这个名字可以。
这就是我和小小的第一次见面。
堂哥表现得不太开心,他喝着酒,时不时盯着小小的胸口,最后借着酒劲问我朋友:「我也没老婆,你怎么不送我家里来?」
气氛一下有些尴尬。
堂哥原本有老婆,但因为总在外面玩小姐,他老婆忍受不了,带着孩子跑了。
偏偏堂哥还染了病,搞得现在小姐们都不愿意接待他。
大伯连忙推了一把堂哥,说:「别人结婚,你乱说什么呢?你不替你弟高兴啊?」
堂哥没好气地说:「他省了几十万,我替他高兴啥!而且他身子干净,以后还有机会讨老婆,我呢?我怎么办!姑娘见到我都绕着走!」
我爸也觉得尴尬,连忙说:「以后有肯定介绍给你,时间不早了,快点先进洞房去吧。」
我被亲戚们催促起身,牵着小小要走,堂哥死死看着小小,在我们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在小小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小小害怕得全身一抖,堂哥却兴奋地说:「闹洞房咯!」

大伯气疯了,赶紧抽了堂哥一嘴巴,让他消停点!
我和小小回到了房间里,我妈早就特意换上了红被子,小小坐在被子上,紧张地用手抓着衣角。
我知道,这是趁人之危。
她逃离自己的国家,只是想吃口饱饭。
但我真的忍不住。
我一把扑上去抱住小小,她没有反抗,只是身体一直在发抖。
我说你别怕,我不乱来,我一辈子没抱过女孩子,你让我抱着吧。
她听不懂我说的话,就这么躺在我怀里,眼睛湿润了想哭,又怕我扫兴,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抬起头等我吻她。
我没有亲她的嘴,我只是搂着她的腰,轻轻嗅着她的发香。
原来女孩子真是香香软软的。
我就这么抱着小小,感受她的体温,她起初在我怀里哭,后来时间久了,见我啥也不动,就用明亮的眼睛偷偷观察我。
我的新婚之夜,只是在一场拥抱里度过。
好香,好软。
女孩子原来这么美好,只是一个抱抱就让人醉了。
我克制不住心里的热烈,我心脏用力地跳跃,我身体紧张得颤抖,我喜欢每一次呼吸的芬芳,我幸福得要死去了。
第二天早上,爸妈问我怎么样,我不好意思说我啥也没做,就随口说挺好的。
他们鼓励我早点怀上孩子,等做了妈妈,小小就会把这里当真正的家。
从这天起,大家都知道我有媳妇了。
但小小不会开口说话,怕被人认出来,遣返回去枪毙了,我们就撒谎骗外人,说我娶了个哑巴。
人们知道以后也不奇怪,都说我一辈子没女孩喜欢,现在退而求其次,娶个哑巴也挺好。
其实小小的声音可美了。
我会借助翻译软件和小小聊天,每次她开口说话,我都看着她憨憨傻笑,她被我看得脸红,伸出手指轻轻戳我的鼻子ṱű̂₁。
有小小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
她很好,还让我每天抱着睡。
女孩子真的好香,好软啊!
直到半个月后,这份幸福被打破了。
这天我和爸爸本来出去办事,但电瓶车没电了,我想先骑回去充电,结果一到家门口,我就听到屋里传来小小的哭叫。
我赶紧让我爸先停车,自己冲进门,却傻眼了。
堂哥把小小摁在床上,用力撕她的衣服,小小奋力反抗,脸上却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见我突然回来,堂哥骂骂咧咧穿好了裤子,突然抬起手,狠狠一耳光抽在了小小的脸上,没好气地说:「装纯的婊子!」
我气疯了,我冲上去扑倒了堂哥,握起拳头要打他。
堂哥却笑嘻嘻地说:「你动我试试,只要我去报警,你老婆马上被送回去枪毙。」
我停住了。
因为我知道,我们街路口就有警务站。
堂哥见我不敢再动手,他推开了我,穿上衣服后淡淡地说:「你家婆娘太蠢了,她要是想保命,就应该伺候好我,难道不对吗?」
我爸这时候也进屋了,他一看见这里的情况,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拳砸在了堂哥的脸上,怒吼:「你这畜生!」
堂哥被打得摔在地上,他捂住脸,在发现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我急忙拿抹布擦我爸的手,因为堂哥有病会传染。
堂哥本来没有愤怒。
可当见到我们这个举动,他真的怒了。
他站起身痛骂:「老子要是畜生,老子带这个干什么!」
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杜蕾斯,砸在了地上。
仿佛在他看来,不把病传染给小小,就是他对于亲戚的情分。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而堂哥已经被伤到了自尊心,他咬牙切齿地说:「嫌我脏是吧,打我是吧,我马上让人把你老婆毙了。」
他冲出门,对着外面大吼:「警察!我要举报,有偷渡的!」
我吓傻了,我连忙追了出去,但那路口离我们太近了!
堂哥已经跑到了警务站,他跟警察指着我说:「就他娶了个偷渡的姑娘,快去他家里抓人!」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惊慌失措的恐惧,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警察探出头,他咬着烟看我们,忽然说:「先登记,把表填一下。」
堂哥愣住了,他说:「还要填表?」
警察说:「办事要有流程。」
堂哥急坏了,他说:「你再不快点,人家就跑了!」
警察不慌不忙地说:「你快点填完,我就能去看看情况了。」
这缓慢的办事流程,让堂哥气得牙痒痒。
他只能先填了表,然后警察才跟着我们走出来,可当到我们家里,小小早就没影了,被我爸带去藏起来了。
警察见没人,就说:「你说这里有人,但我没见到人,这样吧,以后我再来检查一下情况。」
他说完就回警务站了,只剩堂哥一个人在原地气得骂骂咧咧。
后来我才知道,警察就是这样办事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会把人遣返回江对面。
那些人来到这里,只是想打一份黑工,吃一口饱饭。
他们又哭又磕头,求警察千万别把自己送回去,但没办法,警察也有职责所在。
谁知道当移交成功的那一刻,对面直接就拔枪,砰的一声枪响,人就死了。
这对警察们来说,心里太难受了。
因为在我们国家,想吃一口饱饭,这不是死罪。
久而久之,警察们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接到投诉的,除非是犯罪分子,否则就慢慢悠悠走过去。
村子里自然会赶紧派人抄小道,通知大家赶紧藏起来。
到时候警察没抓到人,就说下次再来看看。
这是一种善良的默契。
一直到了晚上,小小才被我ƭṻ⁻爸带回来。
她太害怕了,一直缩在我怀里发抖,我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不要怕。
可我心里也很慌,想到今天差点失去了她,我抱着她,一次次哭着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小小哆哆嗦嗦地打开翻译软件,当听见我的表白,她回头看着我。
她脸上还带着伤痕。

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我听不懂那是什么。
当她主动吻住我的那一刻,翻译软件传出了机械版的女人声音。
「我也爱你,我害怕离开你。」
仿佛有什么在我心里炸开了。
我们拥抱在一起,生涩地亲吻彼此。
原来女孩子是甜甜的味道。
我心跳快得要喘不过气,我将手伸进小小的衣服,抚摸着她的背,却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也好快。
那轻抚着娇小背部的指尖,可以感触到她欢快紧张的心跳。
这一晚,我们终于真正成为了夫妻,虽然在她的国家,这不合法。
能和小小在一起,警务站的警察是我最大的贵人。
他姓赵,我都喊他赵警官,还加了他的便民微信。
赵警官不爱跟人聊天,无论我给他发多少消息,他都不会回复我。
但为了感谢他,我每天都送一包烟给他,放在警务站窗ŧů⁺口。
本来我只是想表达谢意,结果赵警官却在那放了钱,严厉地叫我把钱拿走。
我有些紧张,他却靠在椅背上看着报纸,告诉我一包不够抽,以后买两包,他会把钱给我。
我乐了。
我从送礼的成了跑腿的,但心里美滋滋的。
在赵警官的视若无睹下,我偶尔会牵着小小出去散步,开心地和她聊天,与她一起吹着江风。
她偶尔会看着江对面,最后幸福地依偎在我怀里,跟我学习讲普通话。
本来我在亲戚们眼里,是讨不到老婆的可怜虫。
但大家现在都羡慕我,因为小小漂亮能干,尤其是我们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让我一下子成为了家族里最幸福的人。
也因此,我常常被举报。
我知道,那都是堂哥干的。
我越幸福,他越恨我。
幸好有赵警官,他每次都慢慢悠悠地过来,给我充足的时间把小小藏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幸福的生活会被打破。
那天是女儿第一次入学,我们手忙脚乱,把小孩送去了幼儿园。
女儿哭着不肯离开妈妈,小小也心疼得掉眼泪,但为了孩子乖乖读书,她说要是不去上课,就要打屁股。
女儿哭得更厉害了,说不想被打屁股。
最后我安慰女儿,说她的生日马上到了,到时候给她买蛋糕。
她这才消停下来,我们把她送去幼儿园,又恋恋不舍,看她在幼儿园里哭了半个多小时。
我突然接到了赵警官的微信电话。
他问我有没有空,中午一起喝点酒。
我懵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在我的心头蔓延。
赵警官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话的,我也听说警察中午是不能喝酒的。
我心跳越来越慌,忍不住给小小打电话,可她却没有接。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直尝试联系小小,却始终联系不到她。
尤其是到家以后,找遍了屋子,也没有她的身影。
我开始越来越紧张,往赵警官约的饭店走,我全身燥热得要命,荨麻疹都犯了,特别痒。
我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可那股心慌的燥热,还是让我身上遍布红疹。
我使劲抓着自己的身体,我好慌,好热,好痒。
即使皮肤已经被我一次次抓破,可我压抑不住这股心慌。
赵警官来了。
我问他怎么忽然有空。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说请假了,是上级要求他请假的。
我本能察觉到不对,我想开口,可我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赵警官将那杯白酒一饮而尽。
他讲话有些呜咽,说:「对不起,人已经被送来了。」
我脑袋轰得一声,仿佛要炸了。
堂哥这一次不举报了。
他趁着我们送孩子去上学,直接闯进家里,把小小绑去了警察局。
这一次,警察走得再慢也没用了。
我开始耳鸣,四周的一切在旋转,我仿佛已经没有了神智,叨叨絮絮地说你有办法的。
赵警官说他没办法。
我呼吸越来越急促,心慌得要昏厥过去,赵警官抓着我的肩膀,让我冷静点。
他说:「你老婆有句话,要我带给家里人。」
我问什么话。
赵警官告诉我,小小在警察局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说早知道是最后一句话,不会跟孩子说要打她。
她想和女儿说,妈妈好爱你。
我终于压抑不住这股心慌,昏在了地上。
上头走过流程后,小小被遣返的日子,正好是女儿的生日。
我牵着女儿的手,与她一起站在边界线。
女儿捧着小蛋糕,指着上面说:「草莓给妈妈吃,菠萝给爸爸吃,我想吃奶油。」
她忽然抬起头,和我说:「爸爸,妈妈在哪里,她为什么不在家?」
我说:「你快见到妈妈了。」
女儿又说:「爸爸给我穿袜子不舒服,妈妈给我穿袜子才舒服,我想妈妈给我穿。」
我摸着女儿的头,一言不发。
因为我看见,小小已经来了。
她下了车,被几个警察带过来,赵警官也在其中。
她瘦了很多,本来这几年被我喂胖了,可短短的几天,她又瘦回了我们刚见面的模样。
我ƭų⁴牵着女儿走上去,警察马上叫我保持距离。
我喉咙很痛,说话都有些沙哑,我说警官,今天是孩子的生日,让她妈妈吃块蛋糕好不好?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而女儿已经提着小蛋糕,扑到小小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腿。

女儿抬起头,很认真地和小小说:「妈妈,为什么你这几天不在家?是不是我不去幼儿园,你生气了?」
小小抿着嘴,她泪水掉落,用不熟练的普通话说:ŧű⁺「妈妈不生气,妈妈爱你。」
女儿噘着嘴,有些委屈地说:「我有乖乖上幼儿园,你回来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赵警官叹了口气,他轻声说:「喂你妈妈吃蛋糕吧。」
我们拆了蛋糕盒,女儿却连忙说:「还没有许愿呢!」
我插了生日蜡烛,女儿认真地祈祷,轻声说:「我想妈妈回来和我住,我想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会乖乖的,妈妈不要再被我气走了。」
小小听着女儿的冤枉,泪如雨下。
女儿愣了,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地和我说:「爸爸,怎么办啊,奶奶说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我只是蹲下身,死死咬着牙,尽可能温柔地抱着女儿的手,和她一起喂小小吃蛋糕。
小小张开嘴,每一次都将叉子吃得很深。
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嘴唇才能一次次亲吻到女儿的手指。
女儿被逗得咯咯笑,说:「妈妈,这样好痒呀。」
她想把手指抽回来,我却死死摁着她的手。
女儿委屈地跟我说:「爸爸,你把我捏得好痛。」
我说:「就这样喂妈妈,不要乱动。」
女儿哭了:「可是真的好痛。」
小小心疼了,她轻声说:「听孩子的吧。」
女儿并不知道,当她抽回手的那一刻,就是和妈妈的永别。
小小无法再亲吻到她的手指,就在此时,在那江的对岸,响起了一声枪响。
她回过头,看着她曾经来的方向。
江风吹过,她的刘海被吹乱,消瘦的脸庞给这阴天增加了一丝秋意。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忽然,小小挤出了笑容,和我说:「你喂我吧。」
我接过蛋糕,温柔地喂着小小。
我舍不得这块蛋糕被吃完。
我舍不得我们的时光在消散。
可就算我ṭűₖ有万般不舍,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
当盘子空了的那一刻,小小又笑了。
她普通话说得不好,所以她一字一顿,和我说。
「我,爱,你。」
秋风夹带着她的最后一声道别,而她努力在孩子面前笑着,被带上了车。
女儿伤心了,她问我:「爸爸,为什么妈妈不跟我们回家,是不是因为我把愿望说出来了?」
我看着那辆车,心中的燥热越来越强烈。
我抛下女儿,疯狂地跑向江边。
小小趴在窗边,她看见了我的举动,不断拍打着车窗。
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要她回去。
哪怕离开我也好,哪怕去别的国家也好。
哪怕我散尽家财,为她换一张船票也好。

我不想我最爱的人,消失在那一声枪响里。
我跳入江中,疯狂地朝着大桥中间游去。
我奋力地游着,模模糊糊之间,我看见对面似乎举起了枪。
在岸的这一面,传出了赵警官的怒吼:「哪个敢开枪!他是中国人!」
我继续奋力地往前游,即使偶尔看到前面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但是他们终究没有打出子弹。
游泳的同时,我时不时抬起头往上看,我渴望着那个女孩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赵警官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上车,他在岸边不断对我大喊,叫我赶紧回去,而我的女儿就在岸边哭着,她不停地对我喊着爸爸。
女儿也想冲到江里来找我,但是被赵警官给抱住了。
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我游到了桥底下,渴望着她出现。
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小小朝着围栏奔跑,我可以看见她纵身一跃,虽然身材不高,但是上半身总算高过了围栏,她在那栏杆上狠狠地磕了一下,朝着江里坠落。
她溅起了一道水花,幸好离我不远,我赶紧朝着她游了过去,等我抱住了小小时,她呛了好几口水。
我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喘着气说:”我要带你走。”
小小还带着手铐,她没有办法抱住我,只是在我的怀里哭着。
我一手抱着小小,一手往江下游游。
我多么渴望此时此刻,警察能像平时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们有命令在身,我已经努力地游出了一段距离,他们却还是在岸边跟着我前行。
我游到哪里,他们就走到哪里。
警察们甚至还坐上了一条小船,朝着我这边行驶而来。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江的对岸也有人放下了小船。
我急了,我让小小屏住呼吸,然后带着她潜到水里,朝着下游不断地游着。
直到小小快憋不住气的时候,我才终于浮上了水面。
可当我回头一看,心都凉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将他们甩出了一些距离,但人又怎么可能游得比船快呢?
警察们驾驶着小船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我紧紧地抱着小小,在她耳边说:”不要怕,我爱你,你不要害怕。”
我将小小护在我的身后,一位警察叹着气和我说:”兄弟,她终归不属于这里,我们接到了命令,我们也没办法。”
我哭着说:”青天大老爷,如果这是在岸上,我一定跪下给你们磕头。我求你们了,就把我们放了吧。她一直没有犯法,她本本分分地生活……”
警察们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了指我身后的位置。
原来江对面来的小船,也已经到了我们的身旁。
小小着急地往我怀里钻,但是江对面的人脾气不好,他们拿起船桨,直接狠狠砸在了小小的脑袋上!
小小被打得往下一沉,我连忙将她扶起来,然后转了个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小小!
我好想逃离这里,我好想带着她远走高飞。
我不能松手,我知道松手就意味着什么。
万幸的是,当我用背对着江对面的人,他们并不敢对我下手,只是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我们这边的警察。
虽然小小在我们这的警察一边,但大家都只是坐在船上叹着气,没有人动手打她。
一个警察无奈地跟我说:”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姑娘没犯法,但现在你的行为已经犯法了,你回去吧,我们都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我却仿佛听不到这些警察的话,又一把抱住小小潜到了水里。
我朝着自己国家的方向游了过去,我知道那些人不敢跨越这条线。

无论如何,我都想保护好她。
就如我猜的那样,他们果然把船停在原地不敢靠近,但是着急地对着我们的警察不断比划。
忽然,小小反手抱住了我。
她的身材很娇小,警察应该是不想伤着她,手铐并没有铐得很紧。
在这润滑的水中,她的手终于挣脱了手铐。
当抱住我的那一刻,小小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拥抱了很久,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离别会是这样的拥抱。
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不断在我耳边哭着说:”我爱你。”
她一声又一声,撕碎我的心。
我擦去自己的泪水,即使身上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我还是艰难地朝着岸边游去。
我说我也爱你,但这一次,我并不是用普通话说,而是用她的语言。
这些年来,每当她羞涩地红着脸的时候,每当她开心地扑进我怀里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用母语对我说出这句话。
我们互相说着对方的语言,却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我们想要远走高飞,可是一只手抓住了我。
一名警察抓着我的肩膀,他眼睛通红,压低声音跟我说:”兄弟,不要再闹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动手了。”
我哭着说:”她会死的,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有一件暖和的衣服,只是想吃一口饱饭。”
警察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不可能放你离开,你已经没力气了,快松手吧,不然你会淹死的,太危险了。”
他们启动了小船,我眼睁睁看着我游出来的这段距离,在小船的拉扯下逐渐缩短。
水里很冷,我不知道小小的发抖是因为体温在降低,还是因为害怕。
她抱着我,哭着跟我说:”照顾好孩子。”
我不断地怒吼,不断地拍打着水面,我渴望挣脱这条小船的束缚,但是我什么都办不到。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希望渺茫,可我控制不住我的心,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她离开。
我们终于又被扯到了那条线上,这一次,警察们抓住了我,对面的人抓住了小小。
随着两艘船的拉扯,我紧紧地牵住了小小的手,她泣不成声,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可是水太湿滑了,我们怎么也抓不紧对方,我们用尽全力,却只能让指甲刺入对方的手中,抓出深深的血痕。
好痛啊,真的好痛……
不管是手还是这颗心脏,都痛得我无法呼吸。
我想抓紧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
我情急之下,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经湿透的钞票。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虽说只有几千块钱。
钞票都湿透了,变得很重,被我丢到了对方的船上。
我会的语言不多,我只能不断地喊着:”这是礼物。”
船上的那几个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我大喊着”这是礼物”,又说着”再见”。
我希望他们能理解什么叫再见,我渴望他们能懂得一件事:只要他们善待小小,我还会来送上礼物。
我眼睁睁看着小小被他们拖到了船上,而我也被警察们拖到了自己的船上。
有人将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给我点了根烟。
我冷得瑟瑟发抖,却只是看着小小远去的身影发呆。
那个女孩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她也突然离开了我的生命。
来的时候没打过招呼,走的时候同样如此。
可是……
我低下头,看着手上深深的血痕。
可是她给我留下的这份印记,又怎么可能消散得去?
我回到岸边,却发现亲戚们都来了,他们都过来看小小最后一眼。
一个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别下水游泳了,这里不能游泳。”
他们叹了口气,没有追究我刚才的事情,彼此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在这片土地上,总有一种善良的默契。
可是这份默契,却有一个限度。
爸妈在岸边忍不住抱着我的女儿哭泣,我看见堂哥也来了,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看向我ṭŭ̀₌。
当我走近,他冷冷地说:”现在知道爽了吗?这就是你们一家嫌弃我的报应!”
我没有讲话。
堂哥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一开始把这娘们儿给我玩玩不好吗?大不了你也出去玩,反正她那地位又不敢管你,兄弟之间你还……”
我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了堂哥的脸上!
堂哥摔倒在地,但脸上没有任何惊恐,他冷冷地说:”这一拳就当两清了,难道你还敢把我打死吗?你不要你小孩了吗?”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我的女儿。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我的心头。
小小对我最后的嘱托,是想要我照顾好孩子。
我知道堂哥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发泄心中的怒火,他一定会去警察局告我,让我坐牢。
等我坐牢以后,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家人。
堂哥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不能看见别人幸福。
女儿扑到我的身边,她哭着问:”爸爸,为什么妈妈要到对面去啊?你们不是说过绝对不能去对面吗?”
我跪在女儿身边,捧着她的小脸。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说:”好多人都说去了对面的人再也回不来,妈妈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说不会的,妈妈一定会回来。
可就在这时,对面响起了一声枪响。
我们都安静了。
我呆呆地转过头看着对岸。
距离太远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一群鸟被枪声吓到,一起飞向了天空。
那片天空广阔无边,它们自由自在地飞着,在天上盘旋。
堂哥癫狂地大笑起来,对我女儿说:”你妈妈不会回来了!你妈妈被枪毙了!”
我爸气得一把拿起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堂哥的脑袋上,对他怒吼:”老子一把年纪了,老子不怕坐牢!你把我这个家毁了,那老子就把你宰了!”
堂哥被打得满头是血,他捂着头,疯狂地大笑:”打死我呗,反正没有娘们愿意要我。我一个单身汉,连小姐都不愿意招待的老光棍,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场面混乱。
女儿怕得发抖,不断哭泣。
我抱着女儿,擦去她的泪水,温柔地说:”妈妈会回来的,你乖乖的,我们一起等妈妈回来好不好?”

女儿哭着点头,她说:”爸爸,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我以后会一直乖乖的,妈妈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苦涩地张了张嘴,说:”会回来的,你别忘了你刚许过愿。有时候愿望说出口了,老天爷才听得见。”
女儿伸出手指要我拉钩保证。
最终,我伸出手指跟女儿拉钩。
我想,我没有对女儿撒谎。
我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希望,如果没有这份希望,我活不下去。
我看了满头是血的堂哥一眼,我想亲手宰了他,但是我答应过小小,一定要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如果我入狱,一个孩子爸爸是罪犯,又没有妈妈,我很清楚她会面临什么。
如果小小真的飞向了那片天空,她一定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从那以后,我们就和堂哥断绝了来往,大伯也不认这个儿子了。
一直到去世的那天,大伯都没有原谅堂哥。
在他临终之前,他把我叫到身边,将一份遗嘱交给我,上面写着他的遗产会全部给我继承。
大伯哭着说对不起我, 他说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失败的事情, 就是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
我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我会好好照顾伯母。
大伯告诉我,小小是很好的ŧŭ̀⁽姑娘,希望我能把女儿好好地抚养长大。
在大伯去世以后,堂哥没想到自己连一分钱的遗产都没有。
他气得去警察局闹事,也去法院告过我, 最终他败诉了,法院判决遗嘱有效。
时间很短, 也很漫长。
十五年过去了。
又是女儿的生日。
她已经成为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我遵守和小小的承诺, 将她照顾得很好。
出门前, 女儿非要先给自己化个妆。
这十五年来, 每年她过生日,我们都会去江边走走。
我催促她快一点, 她却说自己要美美地出去, 万一妈妈在江对面看得到呢?
我只能搬了个板凳,无奈地坐在门口等着。
我咬了根烟, 正要点燃,忽然有一双脚踏入我的视线。
一只手也出现在我视线里,那手上有着深深的抓痕伤疤。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疤, 心里一惊。
我抬起头,那一刻,咬着烟的我,止不住身体颤抖。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虽然脸上已经增添了少许皱纹, 可我还记得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模样。
等我反应过来,我连忙说:”快藏起来, 要是我堂哥看到你,他还会去举报的。”
她摇摇头, 忽然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护照, 放在我的面前。
小小温柔地说:”换国籍了, 多亏你的礼物,我坐了十年牢,出狱后又逃了一次, 这次熬了五年, 拿到身份才来见你。”
我克制不住心里的那份悸动站起身, 我有千言万语想说。
我想说, 我先去揍堂哥一顿, 这份仇隔了十五年, 我忘不了。
我也想说, 你是怎么拿到身份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还想说,新国家来中国的签证有多久, 不走好不好。

我有千言万语想说。
可是最终我说了一句好傻的话:”我能抱抱你吗?”
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她扑进了我的怀里。
香香的,软软的。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话。
我们几乎是同时, 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爱,你。”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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