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有两个手帕交。
一个当了皇后。
一个做了侯府夫人。
我娘则是礼部尚书夫人。
她们三人缘分很深,前后脚成婚,又都陆续有了孩子。
未出阁前,她们相约,日后有了儿女后就结为亲家。
当时她们想的是,谁还不生几个。
谁知,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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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本与皇上很恩爱,却在她生下皇长子后,被贵妃蓄意设计,与皇上离了心。皇后武将世家出身,不如贵妃会温柔小意。皇上冷了她,她便冷了下去,不示弱,不求和,不侍寝,止步于一子。
侯府夫人是第二个怀孕的,她比皇后会哄人,侯爷虽然有妾室,却很少去妾那。她怀孕后,侯爷更是日夜守着她。谁知天意弄人,在她生产前一个月,圣上命侯爷挂帅抵御外敌入侵,侯爷战死沙场,她肚子里的孩子成了遗腹子,也是侯府唯一的孩子。
我娘是最后生孩子的,她性子温软,我爹十分宠爱她。她生我时差点血崩而亡,把我爹吓坏了,我娘还在月子里,他就主动喝了绝子药,他说:这一世,一妻一女足矣。
就这样,我成了我娘唯一的女儿。
我百天的时候,皇后带着 4 岁的儿子,侯爷夫人带着 2 岁的儿子,来看我。
两个男孩都对我好奇,侯府夫人的儿子拿手指戳我的脸,皇后的儿子赶紧拉住他说:「小妹妹会疼,她会哭的。」
侯府夫人的儿子赶紧把手指缩了回去。
大人们笑成一片,我吧嗒吧嗒嘴睡的香甜。
皇后逗我娘说:「怎么办呢,本以为咱们都会有很多孩子,能两两结成亲家,现在咱们各自就只有一个孩子,芸娘,唯独你的是女儿,我俩都是儿子,你相中哪个啦,说吧。」
我娘没法选,她说:「我家夫君说,要非儿自己选。」
我就是非儿,大名莫非,莫尚书立誓一妻一女足矣中的那个一女。
-2-
我爹疼我娘有目共睹,他为了我娘不再遭遇生育之苦,干脆让自己绝了育。
他的决绝,幸福了我娘,却断了我祖母的念想。
祖母一直说我爹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儿郎,她最盼我爹多开枝多散叶。
得知我爹再不能生后,一气之下去了我二叔家。
我二叔一妻一妾,两人同时怀孕,妻生了个女儿,妾生了龙凤胎,祖母抱着龙凤胎中的男孩不放手。
二叔知道我爹的做法后,斥他荒唐,哪有男人不纳妾不生儿子的?
我爹说他不做渣男,我二叔说他假清高,兄弟之间就此隔阂。
我娘是不得罪人的。
一岁时,她抱着我说:「要是妾身能再给夫君生个儿郎就好了,母亲也不至于这么久不回,二叔也不至于与夫君有了隔阂。」
我爹虽然也苦恼于与祖母及二叔的关系。
但我娘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便又硬气了起来。
他说:「不需要,我们有非儿足够。」
-3-
孟母三迁,环境造人。
皇后与皇上离心之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教养儿子身上,她搜罗了很多高人作为儿子的老师,又对儿子严格要求,皇长子七岁时已赫然超群,被立为太子。
皇后对太子寄予厚望,她希望他能顺利继位,成为一代明君。
我爹说,太子确实出色,就是过的太苦了,身上没有一点孩童的天真,枉费童年时光哪。
侯爷夫人的儿子是遗腹子,皇上感念侯爷为国做出的贡献,他出生后即被封为世子,老夫人把他当眼珠子疼,侯府夫人成天喊他心肝宝。对于这个小世子,她们对他无限宠溺,凡事由着他的性子,他不爱读书就不读,他嫌弃练武苦,就不练。
她们对他最大的期待就是好好活着,长大后多生几个崽就行。
我爹说,可惜了小世子,明明聪慧,却被祖母和母亲养废了,除了心性还算纯良,没一样拿得出手。
「我呢,我有几样能拿得出手啊,爹爹?」我扯着我爹的衣角问。
「我闺女啊,什么都不用拿出手,不用费力去学个劳什子来增彩,就保持这样长大就好了。」他把我抱起来举高,吓得我眨巴眼,长睫毛覆盖着大眼眸,又漂亮又可爱,把他欢喜地照着我脸吧唧就是一口。
在我爹与祖母和二叔离心的五年里,我爹给了我极尽的宠爱。
对此,我娘既欢喜又担忧。
她把我从我爹手上接过来,嗔怪他:非儿已经五岁,不能只顾着疼爱,要教她东西了。」
我爹感叹:「都五岁了呀,那是该学东西了。」
我娘喜道:「皇后和侯府夫人可都惦记着咱们非儿呢,将来非儿不是太子妃就是世子妃,无论当了哪个,都尊贵无比,她可以什么都拿不出手,但起码得有贵女的样。」
我爹:「贵女的样?该是什么样?教女儿什么呢」,他做思考状,一会儿,拍头恍然大悟道:「五岁之前已让女儿体会到了快乐,五岁以后该教女儿怎么享福!」
我娘一听这不着调的话,差点昏过去。
我爹还振振有词:「我就一个闺女,不教她享福,难道要教她受苦?」
-4-
七岁的时候,我二叔从户部侍郎升到了户部尚书,与我爹一个品级。
这年的家宴,二叔邀我们一家三口去他府上相聚。
这是我祖母离开我们这去二叔那后,全大家子人第一次齐聚一堂。
我爹很激动。
尽管他说,二叔邀请我们,是为了向我们炫耀,要我们不用管他们怎么想,怎么高兴怎么来。
可我们怎么能不配合呢。
我娘打扮得端庄得体,她也要给我换一套美美的小裙子。
小裙子很美,可我觉得不对劲,便自己挑了一套裤裙换上,利落又显英姿。
我娘说,倒是与众不同。
宴席在一个屋子里,分设两桌,我家一桌,二叔家一桌。
我爹这边冷冷清清,我爹,我娘,我。
二叔那边热热闹闹,坐着的有我祖母,我二叔二婶,生了龙凤胎的杜姨娘以及三个小孩。几个挺着肚子的女子,站在他们身后随侍。
如此安排,是我祖母给我爹看呢。
她当着众人的面,对我爹说:「你二弟又抬了几个妾,现已都有了身孕。你们做官品级相当,但开枝散叶上,你差远了,你实该好好调调,争取早点生下个儿子,虽然你二弟根繁叶茂,你那支的根也不能断了。」
我爹激动地来,听闻祖母还是说这些,他便没好气:「我有女儿,我怎么就断根了?」
我祖母一听就怒了:「一个丫头而已,算哪门子的根?」
我爹也怒了:「算不算我说了算!我的女儿鼻子像我,嘴巴像我,哪哪都像我,怎么就不是我的传承?」
眼见老太太脸涨得发紫,我娘赶紧拽了我爹的衣角,示意他少说两句。
我二叔斜了我爹一眼,厉声阻止道:「哥,你过了。」
我爹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低声哼哼:「为母不慈,子可不孝。她当祖母的,不把孙女当回事,还不兴我驳她一下?」
若有人贬低我,我爹必全力以赴,哪怕是他娘,也不能说我不好。
我娘小脸吓得苍白,赶紧掐他。
子怪母,无论母是否错,在这个世道,就别想活了,何况我爹还是礼部的老大,那要罪加一等的。
我则很安心。
有我爹在,我就只管自己高兴就行。
这是我爹教我的,人都应该为自己高不高兴负责。
我不高兴,那是我自己的责任,他们不高兴,那是他们的问题。
我高兴,说明我为自己负责,他们不高兴,那是他们活该。
包括我爹我娘在内,也是如此。
不被父母情绪绑架,才是好小孩。
不过,我怎么感觉我爹这么不成熟呢,还不如我一个七岁的小孩沉得住气。
祖母就是一个没有实质干预权的老太太,一年见不了两次面,就让她说几句过过嘴瘾呗。
气氛有点紧绷,这时,我二叔的贵妾,龙凤胎的生母杜姨娘倡议,让孩子们表演下才艺迎接新年。
我二叔点头应允,我爹气哼哼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第一个上场的是二叔的嫡女,现场画了一幅年画,惟妙惟肖。
第二个上场的是龙凤胎中的女孩,跳了一支舞,有模有样。
第三个上场的是龙凤胎的男孩,做了一首诗,我虽然不太懂其意,但声音朗朗动听。
四个孩子,表演了三,祖母把头转向了我,冷脸道:「莫非,你作为族中长姐,也展示下你的才艺吧,让弟弟妹妹们看看,你这个大姐当得怎样。」
「非儿不需要。」
祖母的话刚落地,我爹站了起来大声阻止。
他知道琴棋书画,舞蹈才艺,我一样都不会。
我却对祖母行了一礼,稳稳地说:「祖母,那非儿献丑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我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我打了一套太极拳,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又美又ţùₒ飒。
现场从不屑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如果说前三个孩子是优秀,我这一出就是炸裂。
连我祖母都惊得说不出话。
我爹的表情裂开了,我二叔的脸也不平整。
这套拳,我爹给我打过一遍。
当时,他说:「非儿,你爹文武全才,无所不能,崇拜不?」
我马上以事实为准绳,问他:爹爹,Ṫű₆你的武是什么啊?
抱歉,从未见过他武过,当人闺女的只能当场揭穿。
我爹被问住了,脸红脖子粗,想了好一会说:「马上。」
他给我打了套太极拳,打完还嘟囔:「幸亏大学选修了武术,学了太极拳,否则在女儿面前丢脸丢大了。」
虽然不明白他说的大学是什么,但我很喜欢这套拳法,如松如鹤,如风如电,自第一个动作,我就十分喜欢,于是,默默记住了每个动作。
我爹不知道这个女儿,记忆超群。
因知他并不期待我有拿的出手的东西,我便一个人的时候回忆,练习,每个动作早就了然于胸。
今天,派上了用场,全程行云流水,成功给我们家三口挽尊。
全场最高兴的当属我娘,脸笑得如花绽放。
-5-
家宴上的才艺表演,传了出去。
都传莫尚书的女儿优秀无比。
到底是哪个女儿,哪个尚书的女儿,各有风云。
我娘觉得我爹又惹了祖母,不想我爹再增烦恼,便努力去缓和。
她与我二婶商量,把风向引到了二婶女儿身上。
二婶知道我娘和她手帕交的约定,知道我早有好人家在等着,能把这次好名声给她女儿,十分高兴。
果然不久,二婶接到的邀约多了起来,好几个一品大员的夫人都有意她女儿。
因此,对我爹不满的二叔,见到我爹,态度也好了起来。
我祖母,也罕见地对我爹说,这回倒是做得不错。
我爹很高兴。
我才知道,原来我爹如此在意祖母的认可,在意与二叔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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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的莫家两子合了。
两个尚书的合力不容小觑,惊动了宫里的贵妃娘娘。
皇后与皇上闹别扭,生了一个儿子后,再没侍过寝;贵妃娘娘抓住机会,处处哄着皇上,伏低做小,什么都顺着皇上的心意,让皇上对她依恋不已,多年盛宠不衰,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生,现有三个皇子,一个皇女,虽不是嫡出,却因母妃受宠也入了皇上的眼。
贵妃一直在为儿子谋划,想要与太子争一争。
都知道礼部尚书夫人与皇后交好,若莫家两子合了,那两个尚书就都是皇后的人,贵妃急了。
恰逢太后生日,皇上为表孝心,召亲弟南疆王一家进京为母庆贺;南疆王与圣上一母同胞,是太后最小的儿子,自他封为南疆王离开京都,太后就一直惦念他和他的孩子。
贵妃打蛇随棍上,跑到太后面前献计,说可趁机为南疆王的儿女寻下对象,老太后正有此意。
于是,贵妃娘娘办了一个游园活动,邀请京都五品官以上的儿女参加。
在贵妃的授意下,莫家女进了南疆王长子的注意范围。
游园活动很受欢迎,除了一些灵敏的爹娘,嗅到了风险,以各种理由躲避了去,剩下的都欢天喜地的把儿女送了来,他们窃以为是贵妃在为其皇子皇女相看。
收到帖子,我爹第一时间就撕了,他说不去,我娘也说不能去。
贵妃早有预料,又单独传了太后口谕,说两个莫尚书的女儿务必参加。
我只能去。
我娘担忧我,去求助了侯府夫人,让小世子也参加,能看护下我。
侯府夫人立刻同意了。
皇后得知后,也派了太子前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我的两个未婚夫候选人。
第一次我百天,在睡觉。
这一次,我见到了人。
我们仨都知道母亲间的约定,彼此间有些不好意思。
园里聚了大大小小很多孩子,孩子们不管大人的想法,聚在一起尽管玩。
气氛很好,非常热闹,到处是欢笑声。
唯有十一岁的太子沈之远,带着九岁的侯府世子楚怀林、七岁的礼部尚书独女莫非,并列一排,安安静静地走在园中。
其实,我不太想和他们俩在一起,他们比我țṻ⁷大,平日又不接触,在一起很不得劲,但找不到理由离开。
直到我发现我二叔的两个女儿,莫南莫北不见了。
我赶紧和他俩打声招呼,不待他们回应就跑开了,边跑边喊:「莫南莫北,你们在哪?」
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见,我有点急了。
这时我面前的一座假山后面,传来了呜咽声。
我跑进去一看,目眦尽裂。
莫南昏迷,莫北在抵抗,她的裤子已经被褪下,正被南疆王长子沈泓猥亵。
我来不及思考,照着沈泓的后背就是一脚,十三岁的沈泓没有防备,向前倾倒,手碰触到周边的石头,血瞬间从他的手缝隙里流出来,他不管不顾,嗷的一声,爬了起来,裤子都不提,向我挥拳,我躲了过去,照着他下身又是一脚,这次他疼得倒地不起。
趁着空隙,我赶紧跑到莫北那,快速提上她的裤子,把她衣服弄平整。
一转身,沈泓也已提上裤子,弓着腰向我进攻。
他已发育,比我高壮许多,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也不想战胜他,我只想趁他痛,要他命。
他弓着腰不比我高,我扯着他的头发往假山外面拽,他用脚踹我,我疼得不行但忍了,一股劲使上,硬是把他扯到了外面。
这时,沈之远和楚怀林也寻到了我。
见到我被沈泓踢倒,他又要向我踹来,楚怀林犹如一只豹子见到猎物,猛地蹿了过来,紧紧抱住沈泓的腿,把我从沈泓的脚下救出。
沈泓眼睛赤红,疯了一样把拳头挥向楚怀林。
楚怀林疼得闭上眼睛,还不忘大喊:「太子殿下,快来帮忙啊。」
沈之远向四处看去,他在犹豫。
我不等他反应,爬起来,憋口气,忍着疼,像疯了的牛犊一样撞向沈泓,沈泓被撞倒。
我顺势骑到他身上,照着他的脸一拳拳打下去。
楚怀林还抱着沈泓的腿,但我太小,没打几下,就被沈泓一胳膊掀翻在地,他挣扎着要起来,这时候,沈之远终于下定决心,跑过来加入混战,死死按住沈泓的两条胳膊。
沈泓还在挣扎,我又爬起来跨坐他胸腹部,这次我不用拳头,我用手挠,专门挠他的眼皮,没几下,他的眼睛被血封住,完全看不见了。
我挥着小拳头在他身上,到处乱挥,哪都打,打着打着想起来他用来作恶的下身,照着部位几拳下去,沈泓即刻昏了。
沈之远拦住我把我抱起,大喊侍卫叫太医;楚怀林大口大口地喘气,还不忘去探沈泓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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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上了天。
幸亏皇后及时出手,风波局限在我们几家。
莫南莫北的遭遇被封锁了消息。
太医说我受了伤,但无大碍,楚怀林也养养就好。
沈泓多半废了,也许经过长期调养,还有恢复的可能。
太医把话说得很谨慎,小心。
但谁都能从他满头的汗珠上推测出,沈泓,就是一个废人了。
太后不顾是非,一味偏袒。
南疆王怒火攻心。
有了太后撑腰,他要杀了我们几个,包括太子。
皇后,侯府夫人老夫人,两个莫尚书都列出拼命架势。
皇上喝止。
他说:「谁敢动朕的太子,朕灭了他九族。」
太后瞬间觉得自己冲动了,虽然她疼爱孙子沈泓,但若真追究起来,沈泓犯的罪也是滔天的,若一味包庇,可能危及江山社稷。
大局之下,她妥协了。
在皇上的斡旋下,南疆王带着沈泓走了。
沈泓若不走,必死在京都,我爹我二叔,侯府夫人,皇后,甚至皇上本人看沈泓,眼里都是杀意。
只是碍于太后,放了他一马。
太后有气,她斥责我二叔教女无方,小小年纪,举止轻浮,诱惑沈泓,引发祸事,罚一年俸禄。
她还想罚楚怀林,侯府老夫人用一枚免罪金牌,把他领走了。
她对太子不满,但看皇上急切相护的样子,也就轻拿轻放,罚太子抄写心经五十部。
最后,她骂了贵妃,园中侍卫安排不合理,不能及时救下沈泓,罚她禁闭一年。
这些都不算事。
真正让太后出气的是她下的狠令:「从今以后,莫氏女不得入皇室。」
-8-
我救了莫南莫北,受了伤,失去了做太子妃的资格。
我以为,我的损失就这么多了。
谁知,这只是开始。
祖母搬回来了,还领了莫南莫北一块。
祖母轻视女孩儿,但她也受不了孙女受如此大辱。
我敢一身孤勇,去救莫南莫北,祖母动了心思。
她说还是我爹娘会教孩子,相比于我,莫南莫北太弱了。
她说要把莫南莫给我爹教,这是她给我爹极大的肯定。
我二婶和杜姨娘,则拉着我娘的手哭着说:希望南儿和北儿也能像非儿一样。
我二叔对我爹说:「哥,南儿北儿就托付给你和嫂子了。」
我爹立刻应了,他十分激动,激动到没有把一丝眼光投向,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他的我。
我娘眼里闪着泪花:「夫君,娘和二叔,终是与你好了。」
我爹握着她的手点头。
-9-
在我爹嘴里,啥都拿不出手的楚怀林,却因为假山一役,得我爹另眼相看。
他把楚怀林作为重点考察人选。
女婿人选。
只是我不知道,是给我的,还是给莫南莫北的。
现在在我爹眼里,他有三个女儿了。
他常约楚怀林来礼部尚书府。
给我们传授人生幸福之道。
每次看他侃侃而谈,我都很难过。
以前他是我爹,教我是为了我能幸福。
现在他是谁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很快乐,我很不快乐。
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扭转这一局面。
我很想对他大喊:「爹,你瞎了吗,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ṭű̂ₑ么?」
但过去他对我的好,总是拉住我,让我不想让他难堪。
幸好,皇后也时常把太子送过来,能让我短暂分散下注意力。
太子比我们都大,来了之后,多数时候就静静地坐一会。
眼神扫过我,有时也扫过楚怀林。
他话很少,不像楚怀林爱说话,经常逗得莫南莫北笑。
本来,楚怀林救我于沈泓脚下,我对他动了些心思。
但看他对待莫南莫北的样,我又怀疑,这是那个勇敢的楚怀林吗?
他更像姑娘们的解语花。
-10-
日子一天天往前跑,转眼,我们长大了。
莫南莫北像重新投胎了一样,一扫懦弱。
莫南性子温和,长成了端庄的大家闺秀;莫北性子活泼,长成了娇俏的小美女。
太子芝兰玉树,在少年里,冠绝天下。
世子清新俊逸,在姑娘们面前百伶百俐。
经过我爹十来年的理论加实践教育,我和莫南莫北很多地方都很像。
我不再是独一无二。
我会的太极拳,她们两个也会。
我不再特别。
我只比莫南莫北大几个月,我们一起办的及笄礼,来观礼的人很多,围着莫南莫北夸她俩的人很多。
我站在一边,体会酸涩。
我娘看见了,牵着我的手,来到侯府夫人面前。
侯府夫人送了我一个弥勒佛,盼望我开开心心。
但她没提,什么时候正式给我和楚怀林交换庚帖,也没提定亲的事。
我十五岁了,楚怀林十七岁了。
我们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
其实这些年来,我和楚怀林之间没什么特别,只是我爹一直都说他不错,我便多了份念想。
但他对我,与对莫南莫北没有差别,我就渐渐死了这份心。
但总归,是有过期盼的,他母亲却只字不提,我难免失望。
-11-
皇后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个玉佩,作为及笄礼物。
太子没来,其实这些年来,我见到的太子的次数并不多。
可他每次来,虽然人冷冷的,但在和莫南莫北打完招呼后,会多与我说一两句。
但就那一两句,会让我好很多。
不像我爹,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他原来心很小,只装着我。
现在他心很大,把莫南莫北都装了进去。
莫南莫北比我更贴他,更愿守着他,听他说教。
他教我们如何享福。
可我最想要的福气,被爹娘独宠,被「应是我的未婚夫」的男人特别对待,统统没得到。
以前爹说,只有我一个足够,现在他还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但心里却有了三个女儿。
我娘,还是盼着我能与楚怀林成亲,可她对于侯府夫人夸赞莫南莫北,也统统欣喜接受。
及笄礼后,侯府夫人带着楚怀林来访,她对我娘说:「三个姑娘,各个都这么好,且都与怀林一块长大,若是姐妹三人都在侯府生活多好,侯府人少,谁来都有位置。」
她的意思很明显,姐妹三人共侍一夫。
楚怀林听了,表情向往。
看他那样,常常闪现在我脑海里的,他当年那一刹那的光芒没了。
对他的那一点心思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南莫北听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紧张地看着我娘Ŧŭ̀₄,心提到了嗓子眼,盼望她会直接拒绝,顺便骂一句侯府夫人妄想。
可是好一会儿,她没附和也没反对。
没答就是回答。
我的心凉成了冰块。
爹,我要实践你教我的最核心的东西了。
谁让我不痛快,我就不要他。
哪怕这个他,就是你,就是我娘。
-12-
失望攒了很久,决心下得却快。
侯府夫人走后,我便收拾物品,打算趁夜离开。
离开之前,我去了爹娘的院子。
来到窗下,我打算看一眼他们的身影就走,我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侯府夫人想把咱三个姑娘都要了,我知道她想法,她想怀林多点子嗣,又想他后院安稳,咱们三个姑娘自小关系好,如果能在一起,她两个目的都能实现。」
「我没答应她,这对我们非儿不公平,但我也没拒绝,南儿和北儿被沈泓坏了名洁,算起来,是怀林救了她们,她们跟了怀林也好,这辈子不会被拿这个说事。只是,我拿不准非儿会怎样,夫君,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心颤手抖,我也想听听我爹怎么说。
在他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位置?与我七岁之前,差别到底多大?
我爹叹了口气:「在我心里,女儿只有非儿一个,可这么多年下来,南儿对我事事恭敬,我说的话事事顺从,让我很是欣慰;北儿围着我转,想法哄我开心,我对她们的感情,并不比非儿少。经历那事时,虽然她们还小,但总归是发生了,若能嫁给怀林,对她们来说,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
「可是,非儿……」
我再没听下去。
可以了,爹,娘,你们让我太难受了,比当初祖母偏心还让我难受。
那,再见吧,爹,娘。
我一刻不停,连夜奔袭出了京都,来到云城。
我爹不知道,在莫南对他善解人意,莫北对他承欢膝下的时候,我在练习,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太极拳。
那次经历Ṫṻ₊让莫南莫北得了惊症,高烧梦魇,害怕见生人,爹和娘陪着她们,照顾她们。
照顾照顾就成了习惯。
而我一战成名,成了他们心里厉害的女儿,不用他们照顾,下意识地对我忽视。
忽视也成了习惯。
但他们不知道,我也有病症。
我害怕,害怕自己差点救不了她们。
我害怕自己太弱,会让她们或我陷入同样的不堪境地。
我要强大自己,我疯了似地练习。
不过三年,我就通了督脉。
我本想告诉我爹,当我带着满心欢喜跑去找我爹的时候,他正被莫北逗得哈哈大笑,看他们比父女还父女的温馨模样,我停下了脚步,什么也不想说了。
落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继续练习,继续飞升。
外物都不属于我,只有我自己的东西永远属于我。
这是那天,我自悟的。
现在的我,脚程可以一夜千里。
只要我想,这辈子他们再也见不到我了。
那天,其实我娘说的是:「可是,非儿,她这几年已经跟我们不亲近了,不能再委屈了她。」
我爹也突然醒悟,后悔被别人的女儿吸走父爱,忽视了自己的女儿。
那天,他们互诉悔意,我没听到,也不再想听了。
其实,我的人生从七岁开始,早已进入分水岭。
-13-
我不停地跑。
想离开他们远远地,但我总感觉后面有人追。
回头看,没有人。
我怕遇到沈泓一样的坏人,加了速度。
天亮时,我到了云城,来到我早就准备好的地方。
只是我刚落脚,那个追我的人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晨曦中。
居然是灰头土面的沈之远,他一脸疲惫地走进了我租赁的小院。
他一进来,不顾我惊讶,就和我说:「非儿,你跑得太快了,可把我累死了。」
声线温和,就像对待多亲近的人一样。
我有片刻无语,反应过来后,赶紧给他打水洗漱,又做了饭菜。
他全部洗完,我把饭菜端了上来。
他毫不客气,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吃,嚼得很大声:「太好吃了。」
看他吃得香Ťű̂ⁿ,我鼓起勇气问他:「太子殿下,您是怎么发现我离开京都的?我爹都不知道的。」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对我说:「非儿,自从沈泓事件后,我就把我的两个暗卫之一留给了你,你踏出尚书府的第一步,我就知道了,赶紧追来。」
太子把暗卫留给了我?
我心下大惊,暗卫是生命之托。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表情严肃起来:「你说为什么?非儿,我以为你知道的,你是我的……未婚妻。」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我脸烫得能煎蛋,不敢再看他,溜进屋子。
我租的小院有两间卧房,我进了一间,他进了另一间。
跑了一夜,舟车劳顿,他躺下便睡了,我也很困,但在隔壁翻来覆去。
未婚妻,未婚妻?
原来在他心里,早已认定我是他的未婚妻。
这事,我娘知道吗?皇后知道吗?太后知道吗?
我该怎么办?
直到下午,我才睡了过去。
我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醒来,看着陌生的床,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好半天,才想起来,我在云城,这是我的小院子。
然后,我又想起来,隔壁还有个……太子。
我赶紧起床,走到院子。
一院子的人,我惊到了。
太子,皇后,还有丫鬟和侍卫整整站了满院,都在看我。
皇后见到我,满脸欢喜。
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出落得这么好看了,放眼整个后宫里的姑娘,哪个能比得上?」
我嗫嚅:「皇后娘娘,我不和后宫姑娘们比的。」
皇后哈哈大笑:「不比,咱们不和她们比。」
她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皇上病了,太后薨了,跟母后回宫去。」
啥?母后?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太子则对我笑,一扫之前数年的冷淡,一脸的温暖笑意。
笑得还很好看。
我心跳加速。
-14-
皇后娘娘给我讲了很多。
原来,我娘一开始给我定的就是太子。
只是,她还未答应皇后,一转瞬皇帝就和皇后离了心,皇上专宠贵妃去了。
这让我娘很是担忧,皇上的权力太大了。
和媳妇闹矛盾,无需费力去哄媳妇,就有其他女人主动接上。
她不想我有此遭遇,就又应了侯府夫人。
一女应两男,也没谁了。
可是,她们都懂,谁不想让自家小女儿过得好。
何况我爹对我娘独宠。
我娘自然希望我也如此待遇。
侯府夫人和皇后开启了明争暗抢,可我实在太小了,没法做工夫。
他们的儿子也没开情窍,就是她俩瞎折腾。
直到发生沈泓事件,逼出了太子真心。
那个被母后叨叨叨的小女孩,不仅长得美。
还那么勇敢,她救了她的两个妹妹。
她一身的伤,仍然暴打沈泓。
一眼入脑入心。
皇后说:「你爹养了你二叔家的两个妹妹,又常常带着楚怀林,太子不放心,央着我以我的名义把他也送过去,就是为了看看你,给你撑腰。」
「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冷的。」我小声反抗,谁喜欢一个人对那人冷冰冰的?
皇后低声说:「那不是太后还活着吗?他若对你热情,你就危险了。」
「他也不敢去看你看得太勤,他身边都是耳朵。」
「放心吧,非儿,一开始我也害怕他像皇上,不敢强行和你娘定下你。」
「但这 8 年下来,我无比确定,之远他像的是我,半点都不像皇上,他只会一生一人,即使这人变了心,宁可孤独,也不会再找。」
原来,冷是装的。
暖,才是他。
可我心里不敢托底。
毕竟,他曾在我最危急关头,犹豫过。
他是太子即如此,他若成了皇上,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皇上是整个天下的,不会属于一个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拼命。
-15-
但,我还是跟着皇后和太子回了宫。
我换了个角度看太子,人无完人,不能揪着九岁的他那一瞬的迟疑不放。
如今,宫里出了这么大事,他们母子还亲自来找我。
皇后对我说:「知道之远追了你来,我不放心,也赶紧来助力,难得他对一个人真心,又这么主动,我想一定要帮他守住,守住了就是一辈子。」
一个男人的真诚心虽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但若是这个男人再加一个好婆婆,却足够让我动摇。
而且,我暗自思忖,被太子盯上,跑是跑不了了。
他若执意娶,嫁他也不是不行,毕竟嫁给他,不会比嫁楚怀林更差。
我可以趁他满心满眼是我的时候,和他生几个孩子。
若他像他父皇一样,中途变了心,那我就带着孩子跟着婆婆过。
应该过得下去。
我会成为最好的母亲,我会只疼我自个的孩子。
入宫后,太子带着我到处转。
小时候我来过宫里几次,但那时我很乖,就喜欢缠着我爹,从不乱跑。
被我爹无理宠爱,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
世事无常,我拼命救了两个妹妹,却被妹妹们抢走了父亲。
功劳又被楚怀林分走大半,让妹妹们对他情根深种,而他明明该是我的。
上哪说理去?孽缘哪。
我以酸涩的口吻说给了沈之远。
我这一心路历程,必须让他知道。
我是不打算和莫家再多来往的,他提前知道了,省着会错意,因我对他们好。
不需要。
他很动容。
看着我说:「非儿,你想没想过,这都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只有这样,你才会看到真正属于你的缘分。」
他脸红了下,指着自己说:「我。」
我的脸也红了,自从答应和他回来,他的表白随时随地就来,虽已习惯,但时常还是受不住这种热情。
我说:「那代价也太大了,难道若得良人必须被夺了父母之爱?」
他说:「令尊不是个很智慧的人,虽然他尚书做得不错,但做人爹爹,还差了火候。爱子女应像我母后一样,不仅爱,还要一直爱。」
我笑了:「你会是个好爹爹。」
他眼神闪亮,突然,他握住我的肩,让我直视着他:「非儿,我们成亲吧。」
这时,天空闪过一刹那的烟火,我被眩晕了。
他就像那烟火,让我找不到语言拒绝,他亮晶晶的双眸里,有我,只有我。
怎样应对一个 19 岁少年如此的赤诚?
我抓住了他的手,以破釜沉舟之心,对他说:「好。」
他瞬间被惊喜淹没。
-16-
与莫南莫北共享父母实非我所愿。
我对她们是有怨的,我不相信她们看不到我的孤独和落寞。
但她们还是抢了。
此生,不原谅。
皇上病重,太子与皇后共同监国。
我在皇后这里住着,陪她处理政务。
很多折子她都先让我审看,概ṱũ̂₍括下大意,她再看,指点我。
她说:「夫唱妇随,这个国家将来不能只靠着皇上,皇后理应一并努力。」
我的脸唰地红了。
我有点不服气,低声说:「皇后并不闲着,不是要管理六宫吗?」
她表情严肃起来,盯着我:「非儿,你记住,将来的后宫,没有六宫。」
我的脸发烫了,没法待了。
他们母子,能不能收着点啊。
我已经答应当太子妃了,不用再承诺和诱惑了。
最后解救我尴尬的是侯府夫人。
她来找皇后讨赐婚圣旨。
为楚怀林和莫南莫北,两女并为嫡妻。
见到我,没想到我在这里,她眼球震颤,双手抖成了帕金森。
皇后爽快地给了。
看到她眼里的意味深长,皇后示意我出去送送。
来到殿外,侯府夫人才身怀愧疚地开口:「对不住,非儿,怀林他是独苗,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她说的很真诚,眼睛沁润:「若你愿意,我去找皇后重新请旨,你为正妃,莫南莫北并为侧夫人,只有你的孩子为嫡子,可好?」
我挺直了胸脯:「夫人,您说什么呢?我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立刻面露震惊和惶恐:「非儿,你,皇家……」
侯府夫人,你这是在孤的家门口,来挖孤的墙角?
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侯府夫人赶紧行礼。
她不敢相信,起身后直接问太子:「殿下,非儿说的是真的吗?」
「正是。」太子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
侯府夫人仓皇着脚步告退。
这一刻,我的心无比平静,对于当太子妃这一事,再无波澜。
-17-
事不宜迟,太子当天就找皇后要日子,尽快与我大婚。
皇上病重,意识还清醒。
臣子赐婚,可以直接找皇后。
太子的婚事,得经过他同意。
皇后去找了他,恰好他的身子好转起来。
嗓门特别大。
他说:「太后走了,朕还在,皇后你大胆,居然敢违太后令。」
「然后呢,怎么样了?」我一脸担心地问太子。
太子笑了,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圣旨。
我眼露惊喜,太后令不好使了?
太子说:「母后为了我们,做出了牺牲,时隔近二十年后,再度侍寝皇上。」
据说,皇后主动牵了皇上的手,对他撒娇,把皇上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二天一大早就拟旨,为太子赐婚。
得知消息的两个莫府,第一时间来人送帖求见。
皇后说,回去看看吧,毕竟是亲爹娘。
我回了礼部尚书府。
我爹一看到我,哭得不行,我娘陪着他抹眼泪。
他说:「我这么规矩自己,就怕自己辜负你娘,结果我没成为渣男,却成了渣爹。」
这话说得,渣还分类别。
不过确实也是,谁最爱的都是自己,若遇到让自己体会更好的女儿,移了心到别人女儿身上,属实正常,这和把心移到别的女人身上的渣男分心性质一样。
沈之远说,这样的人智慧不够,意识不到自己在干什么。
我深以为然。
我这个爹看似为护着我反抗祖母,但实际上他内心里渴望祖母的认可,以及被家人依赖。
如果得到这些的代价只是忽视我,不是虐待我,那他就会遵从;若虐待我,他又会用极端的方式反抗,看似爱极了我。
总之,就像沈之远说的,他智慧不够,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左摇右摆和极端。
如今,这个宠爱我七年,忽视我八年,曾在我心里天下唯有他最好的我爹,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再也高大不起来。
没了我给他加上的光环,他也就是个比别的爹稍微好点的吧。
不值得,我崇拜;也不值得我,去期待。
他看见了我眼里的冷漠以及不加掩饰的不屑,他哭得更大声音了。
为人父亲,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孩子瞧不起更厉害的惩罚?
而我娘,都没敢上我身边来。
我来时,太子给我派了两个嬷嬷陪同,她们在宫里是出了名的狠辣,她们盯着我娘:一副若敢欺负我家太子妃,老奴挠死你的架势!
很吓人。
我娘缩在我爹身旁,想看我又不敢看。
我娘得我爹独宠,自己享尽独宠的好处,却想让我与莫南莫北共享男人,以讨好我爹我祖母他们。
她爱我并不纯粹,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我不恨她,但也不想再与她亲近,作为娘亲,她已失了唯一女儿的信任。
户部尚书莫二叔也带着夫人来了,还有杜姨娘以及莫南莫北。
我祖母在我及笄前,便已病逝,她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局面,我爹疼我二叔的女儿胜过我这个亲生,她解气了。
而自我离家出走,爹娘幡然醒悟,把莫南莫北送回户部尚书府。
莫南莫北谨慎地看着我,嬷嬷狠狠地瞪着她俩,莫南失了端庄,莫北不敢俏皮。
我二叔面带惭色,我二婶不敢一言。
一家人变成这样的局面,是偶然也是必然。
我没有留宿,当天便和嬷嬷回了宫里。
都说宫里吃人,但于我来说,和皇后和太子在一起,更像家人。
-18-
莫南莫北嫁去侯府三个月,我和太子大婚。
洞房夜,人家夫妻柔情蜜意。
太子则暴露了八卦本性,他拉着我的手说:阿弥陀佛啊,终于成婚了,自此以后有了非儿你,终于可以不用再憋着了。"
后宫深冷,他说,可把他憋坏了。
他说他小时候,就喜欢说话,被父皇发现,嫌他碎嘴像个女人。
母后一听,便要他装高冷,告诉他日后成亲,可以和妻子说,夫妻一体,妻子不会嫌弃丈夫。
他说非儿你不会嫌我话多吧。
我压下震惊,摇头说不会。
他高兴极了,叭叭叭啥都和我说。
他说:「母后怀孕了,太医说是个公主,父皇紧张得不得了,他天天守着母后,自从母后侍寝以来,父皇就再没去过贵妃那。」
他说:「咱们不急着要孩子,怎么也得等母后把妹妹生下来,姑母为大,才能更好地护着咱们的儿女。」
他说:「户部尚书那几个妾生得女儿,也都想去侯府呢,侯府妻妾待遇都好。」
他哈哈乐:「户部尚书的脸都气绿了,他是该绿,据说那几个妾生的孩子,有几个不是他的。」
啊?户部尚书是我二叔,我好开心。
还有吗,我听得高兴,让丫鬟把花生什么的都收拾去,拉着他上床,两人盘腿坐着八卦。
他说:「南疆王在筹划造反。」
啥?
吓了我一大跳。
他说:「上次便宜了他儿子,这次包括他儿子在内,都给他砍了。」
这?新婚夜适合讨论这个吗。
……
沈之远兴奋地拉着我聊了整个前半夜,才更兴奋地与我洞房整个后半夜。
至此,我信了,他不会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女人。
他的前戏着实太吓人。
除了我,谁都接不住。
就是我,也胆战心惊。
第二天他去处理政务,我开始恢复练太极拳。
做太子妃,保命将是常态。
南疆王要造反,我不能拖太子后腿。
-19-
一转眼,又五年过去。
我和太子的感情依然如胶似漆。
在他的带动下,我也爱上了八卦。
我发现这个是真解压。
无论遇到多大难题,听两个八卦就能缓解不少。
为此,我还组建了一个八卦秘密搜集队。
分布到京都各处。
其中最起作用的来自云香阁,是个高等妓院。
他们给我送来京都尊贵的官老爷嫖娼记录,太子看到某个一品大员的时长,整整笑了半晌。
那个大员经常沉着一张脸,对谁都讲律讲法,以表自己公正不阿,以前太子见了他就有些害怕,现在一见到他就憋着笑。
「他最能装了,可他底裤的样式我都知道。」太子笑得意满。
我们还没有孩子,可没有一个人敢让太子纳妾。
对外,他心狠手辣,他身后有皇上和皇后撑腰,有兵权的外祖家全力支持,还有两个莫家尚书府为妻族,谁都不敢触他。
我们没孩子,不是他不能生,也不是我不能生,更不是我俩不想要。
二是太子这人不仅八卦,还迷信。
钦天监说我们成亲后六年得的孩子,将成为千古大帝。
他铆足了劲在等。
期间皇后皇上都有催生,就连五岁的嫡公主都在问哥哥,啥时候她能有个皇侄。
太子让她去贵妃家玩去,贵妃的儿子产了不少后代了。
嫡公主说:父皇说了,那些都不算,只有太子哥哥生的才算。
太子便说,那你等着吧。
-20-
一等,等来了南疆王联合贵妃造反。
皇上和太子早有准备。
大部队很快都被歼灭。
只有沈泓带了一小部分人劫持了嫡公主和楚怀林在包围圈中出逃。
楚怀林九岁时同我并肩,与沈泓殊死相搏,是他一生最高光的时刻。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都很平平,尤其成亲后,他就是个种子库,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播种。
为了多些崽,他奉母命,接了很多女人入府,日夜耕耘,孩子是得了不少,但身子早垮了。
再遇沈泓,他早没了当时的猛劲,不过一个回合就被抓住。
太子带人追来时,沈泓已经拖着他们走到悬崖附近。
搭救已来不及。
关键时刻,我施展刻意隐藏的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们跟前,从沈泓手里抢下嫡公主,同时给了沈泓一脚,沈泓一个趔趄,扯过楚怀林要跳崖。
千钧一发,太子果断下令,万箭齐发,射向沈泓。
他瞬间成了刺猬,但他够疯,剩了最后一点力气,也带着楚怀林坠了崖。
太子,皇上皇后,侯府的人目睹了这一切。
侯府夫人哭天怆地,她最宠溺的心肝宝走上了他父亲的早亡路。
楚怀林死了,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其实,成婚后,他单独找过我一次。
他说:「原来与你们三个在一起,在我心里,没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同,但我娶了莫南莫北后才发现,她们俩更像买一送二,没了一,两个二什么都不是。」
「我怎么就把她们当做和你一样呢?我们自小有婚约,我们并肩过生死,你就是独一无二,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我拍拍他的肩,故作潇洒:「别想太多,好好完成侯府夫人的期待吧。」
他眼里彻底没了光彩。
我想,是不是我让他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动力,自我的动力?
嫡公主紧紧抱着我,不放手。
十几年前我在沈泓手里救下了莫南莫北,结果她们缠上了我的爹娘;十几年后,我又在沈泓手里救下嫡公主,她缠上了我。
十几年前,除了我没有人受到实质性损害, 十几年后, 爱嫡女如命的皇上,亲自斩杀了南疆王,将贵妃一脉全部毒杀。
贵妃临死前向皇上大喊:「皇上,您好狠的心哪,我陪了您十几年, 皇后勾勾手指, 你就再也不找我了, 我不甘心哪, 我给你生了那么多儿子, 也有女儿,你怎么就不看看他们, 你就看皇后的嫡出,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不得不反哪。」
皇上怒喝:「如果不是我和皇后有误会, 让你钻了空子, 这些年哪有你什么事?享了这么多年贵妃的福,还不知足, 居然造反,还胆敢说朕不给你活路?你本都不该有, 你生的自然也都不该存在。」
说完, 他挥了挥手,全部毒杀。
-21-
人生如梦。
沈泓,贵妃都死了。
我对太子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第一次我们合力狙杀沈泓时你是犹豫的,这次怎么毫不犹豫?
他想了下, 说:「原来你计较当年我迟疑过啊, 非儿,你要理解。当年,我们还小,都没怎么见过,我和你还未建立感情, 而沈泓是我亲堂兄,如果我知道以后我会这么爱你,相信我,当时我会亲自杀了沈泓。」
最后一点心结烟消云散。
「真狠哪, 那时你才多大。」
「比起父皇, 我不算狠,父皇才是真狠哪。」太子叹道。
贵妃所出一代, 二代共计二十余口, 无一存留。
「不算狠,当年就是贵妃挑拨的父皇和母后, 他们早就该归于尘土,皇兄,对与我不一心者, 不能存半点仁慈。」本以为睡着的嫡公主突然开口。
给我和太子好大一惊吓。
软软的公主, 却说着最狠辣的话。
不愧皇家出品。
不过,马上我们就想到。
这个小姑姑,才五岁, 心思就能至此,这是上天提前给我们皇儿准备的师傅啊。
有她在,未来的千古大帝可以筹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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