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婆婆叫阿姨,她惊呆了

婆婆站在小区门口。
我出来问:「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她惊呆了:「你叫我什么?你是我的儿媳妇啊,竟然叫我阿姨?」
我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你的儿媳妇?」
她满脸不解:「我儿媳妇叫余英,你不就是余英吗?」
周围的人侧目看过来。

-1-
我确实叫余英。
在这个小区住了十多年,不少邻居都认识我。
所以我没办法抵赖。
我说:「我是叫余英,可我不是你的儿媳妇。」
婆婆气得跳脚:「苍天啊,大地啊!我儿子把你娶回来才十几年,你就不认我这个婆婆了,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不孝的儿媳妇!」
她嚎这一嗓子,立马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有人问我:「这真是你婆婆吗?你为什么不认她?」
我摇头:「她不是……」
婆婆大声打断我:「陈世霖是不是你丈夫?他就是我儿子,你嫁给他十五年了,孩子都十四岁了,我怎么就不是你婆婆?」
我好笑:「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很多人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你要打听的话,也不难。」
她气得发抖:「我平白无故打听别人家的情况干什么?」
我摊手:「那要你自己才明白。」
围观者议论纷纷。
「这老太太该不会是人贩子吧?」
「人贩子敢跑到小区门口来骗人?胆子也太大了。」
「如果不是人贩子,她为什么冒充人家的婆婆?」
「……」
婆婆急得吼:「我真的是余英的婆婆,我是陈世霖的亲妈,我儿子跟我长得很像,你们看不出来吗?Ŧŭ⁼我孙儿也像我。」
婆婆迷之自信,认为陈世霖很像她,说我儿子也像她。
总之她特别爱夸耀她的基因强大。
可事实上,我老公酷似公公。
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婆婆的影子。
我儿子就更不像她了。
所以她这话一说,众人纷纷摇头。
一位大叔说:「这老太太怎么看也不像陈世霖的妈,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2-
其他人纷纷点头。
「可能她失去了儿子,精神错乱,就乱认人。」
「那也应该认错儿子,不应该认错儿媳妇呀!」
「也许儿媳妇比儿子孝顺,所以她心心念念地想念儿媳妇。」
「可能她儿子出事了,儿媳妇改嫁了,老太太的打击太大,就精神错乱了。」
「……」
婆婆气得吼:「你们别咒我儿子,他活得好好的。」
有人反应过来:「对哦,她说了她儿子叫陈世霖,儿媳妇的名字也没有说错,那她的精神没问题啊。」
「所以这就是个骗子。」
婆婆怒吼:「你们才是骗子!我来自己儿子家,怎么就成骗子了?」
众人指责她:「人家余英根本不认识你,你还说是她婆婆,不是骗子是什么?」
「你如果真有儿子,你找你儿子去呀,你赖余英干什么?」
「看这老太婆的面相就不像好人,那句话说得真有道理,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
婆婆被骂得委屈极了,哭起来:
「世霖他爸过世得早,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才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帮他娶了媳妇,帮他们带大了孙孙,现在儿媳妇就不认我了,我的命好苦啊!」
她哭得捶胸顿足。
众人面面相觑。
我心里冷笑。
婆婆一贯喜欢夸张。
夸张地哭诉她的不容易。
夸张地宣扬她的能干。
甚至无中生有地吹嘘是她给儿子娶的媳妇。
等她的哭声小了,我开口:
「你说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可我们同一层楼的邻居知道,我公公是五年前过世的。
「我和陈世霖是自由恋爱结婚的。
「我婆婆没有出一分钱,也没有出一分力。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你帮他娶的媳妇?」

-3-
婆婆无言以对。
我接着说:「我儿子小时候,也是我公公带得多。
「婆婆没管过。
「你说这些,跟我婆婆完全对不上。
「再说,如果你真是我婆婆,邻居会不认识你吗?」
我对门的邻居刚好在,出来作证:「确实,余英她公公以前每年农闲都来看孩子,倒没怎么看见她婆婆来。」
婆婆更委屈了:「我也每年都来,上个月我还来过……」
我笑了笑:「上个月我婆婆的确来过,我们还拍了一张合照。来,我给大家看看。」
我把手机相册打开,找出照片,举起来给周围的人看。
照片上,我婆婆穿着崭新的红色羽绒服,戴着时尚的毛线帽子,满脸笑容。
邻居马上点头:「对,这才是余英的婆婆。她婆婆一点儿也不像农村老太太,像个时髦的城里退休老人。」
我婆婆也看见了照片,指着说:「那就是我呀,你们认不出来吗?就是我呀!」
邻居说:「你还在骗人,她婆婆从来不会穿得这么寒酸。」
婆婆穿得确实很寒酸,老蓝布衣服的胳膊肘都磨得ŧū́₈发毛了。
裤脚线缝裂开了,走路像扫地。
她辩解:「上个月冷,又是过年,我穿的当然是羽绒服。现在没那么冷了,我就换了衣服……」
我说:「我再给大家看看我婆婆以前的照片吧!」
我的相册里,有婆婆一年四季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她都穿得很漂亮。
羽绒服也有厚款,有薄款。
还有大衣。
大家一边看一边议论。
「哇,余英的婆婆好多衣服啊!」
「这么多衣服,这个季节她怎么着也不至于没有衣服穿。」
「就是,难不成有好衣服不穿,故意穿四五十年前的旧衣服?」
「她的儿子媳妇也很孝顺啊!没有抠搜到舍不得给她买衣服。」
「……」

-4-
我婆婆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以前公公在世的时候,她跟公公一起来都穿得漂漂亮亮的。
公公过世以后,她忽然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来城里。
我老公说她丢人:「你没有衣服穿吗?怎么把几十年前的衣服都拿出来穿了?」
我们每年都给公公婆婆买衣服。
要说她没有新衣服穿,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穿这衣服怎么了?也没有人拦我,说不许穿这衣服进城,人家还夸我勤俭节约。」
我老公气得说:「人家夸你就是骂我,骂你儿子没出息,给你买不起新衣服,骂你儿子不孝顺,虐待你!」
她嬉皮笑脸:「我知道我儿子有钱,也孝顺,给我买了那么多穿的,我留在那里,以后再穿。」
老公没好气地怼她:「你要留到什么时候?一百岁才穿吗?」
她说:「我要留到两百岁。」
老公抱怨归抱怨,到底不好意思就这么把她带回家。
不然,同一个小区的人会戳断他的脊梁骨,说公公过世了,我们就不管婆婆了,让她一个人生活得这么可怜。
老公带她去服装店买了好几套漂亮衣服,让她换上,才带她进小区。
可给她买再多的衣服,婆婆都不穿。
每次来城里,她依然穿着旧衣服。
我老公明明都给她扔了,她还是有。
好像那些旧衣服怎么也穿不完。
老公只能一边抱怨一边继续给她买。
所以邻居只知道,我婆婆每次来都穿得很时尚漂亮。
不知道她在小区外像个乞丐。
之前我不想管,让老公处理。
可他除了买新衣服,也没什么招了。

-5-
五年时间,我们给她买的衣服无数。
再加上以前给她买的,怕是要挂一个房间。
可她就是要穿成这样来城里找我们。
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决定亲自出面,所以才闹这一出。
大家看完照片,又鄙视我婆婆:「这老太婆是不是跟余英有仇,穿成这样来祸害她?」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我Ţű̂₊婆婆穿漂亮衣服和穿粗布衣服,气质完全不同。
真的判若两人。
再加上没人相信陈世霖的妈会穿得如此寒酸。
所以大家都认为照片上的人不是她。
婆婆说:「我跟她能有什么仇?她是我的儿媳妇,我就是陈世霖的亲妈。等我儿子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那位大叔说:「你既然说陈世霖是你的儿子,那你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婆婆愣了愣:「我……我没有手机。」
众人诧异:「现在还有人没有手机?」
有人质问:「你不是说是余英的婆婆吗?她婆婆有手机啊!刚才好几张照片上都拿着手机。」
婆婆说:「我的手机……被小偷偷了。」
我对她丢手机的事也很无语。
这五年,她已经弄丢了三个手机。
这是第四个。
是真的丢了吗?
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反正这次我不会再让陈世霖给她买了。
大叔又说:「那你总记得你儿子的电话号码吧,你说出来,我帮你打。」
婆婆摇头:「我不记得我儿子的号码,我记性不好。」
她依赖手机记号码,每次手机丢失,来城里找我们,都是跟门卫报我们的名字。

-6-
这下更没有人相信她了。
「切,没有手机就不说了,连自己儿子的电话号码都不记得,你也太搞笑了吧。」
「骗子无疑。」
「你再不走,我们帮余英报警了!」
「报警!报警!」
「……」
婆婆急了,瞪着我吼:「余英,你不是有世霖的号码吗?你给他打电话啊,叫他马上回来!」
我冷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她暴怒地指着我骂:「我是你婆婆,我说话你敢不听?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让世霖休了你!」
我的脸色更冷了:「你如果有这本事,还用在这里冒充我的婆婆吗?」
她跳着脚喊:「我没有冒充,我就是你婆婆!你马上带我进去,或者给世霖打电话……」
这时,小姑子下班回来了。
她挤进人群问:「嫂子,怎么了?」
婆婆忙喊:「小羽,你快给你哥打电话,余英不让我进门。」
陈小羽看着她那一身几十年前的粗布衣服,翻了个白眼:「这位阿姨,你去找你自己的儿子媳妇,别来烦我嫂子。」
婆婆再次惊呆:「小羽!我是你妈啊!你瞎叫什么阿姨?」
陈小羽不理她,拉我:「嫂子,走,我们回去。」
婆婆气得骂:「余英,你个小贱蹄子,竟然教我女儿不认我!」
陈小羽吼道:「是你不认我的,怪我嫂子做什么?我没你这样的妈!」
「你……你……」
婆婆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哎哟……我的孩子……」
孩子?
我吃惊地看见,她的裤子渗出血来!
陈小羽也惊呆了,失声问:「你怀了谁的野……孩子?」

-7-
婆婆只穿了一条单裤子,灰色的,血迹很明显。
她吼道:「什么野孩子,这是你的亲弟弟。还不快送我去医院!」
我难以置信。
上个月婆婆来的时候,还说她的大姨妈三个月没来了,怕是绝经了。
没想到这就怀了孩子。
可孩子是谁的?
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
「不是说她男人死很多年了吗?怎么还怀孕了?」
「又嫁了吧。」
「这么大的年纪,找的对象也五六十岁了,双方的孩子二三十岁了,还怀小孩干什么?」
「是啊,六十岁生下来,等孩子大学毕业,老两口都八十岁了,除非退休金高,不然拿什么养?」
「呵呵,让其他儿女养呗。」
「……」
陈小羽的脸涨得通红。
她爸爸过世五年,她妈却怀上了孩子。
小姑娘觉得丢脸极了,又生气又无助,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陈世霖回来了。
他先看见我,喊了一声:「余英,你在这里做什么?」
婆婆立马嚎:「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老婆不认我了,小羽砍脑壳的也不认我……」
陈世霖一见她,气不打一处来:
「不认你活该!
「我也不想认你!
「你自己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儿?
「城里有谁穿成你这样?
「流浪汉都比你穿得好!
「我是没给你拿钱,还是没给你买衣服?
「你穿一身乞丐装招摇过市,是想丢我的脸,还是丢你自己的脸?
「还是丢农村人的脸,或者是丢这个社会的脸?
「你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羞耻心?
「我到底要怎样说,你才听得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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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呆住了。
以前陈世霖只是克制地说她,没有这么凶地吼过。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他暴发般的怒吼,婆婆顿时受不了了。
她委屈地哭起来:「我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以后我只能靠我的小儿子了!哎哟,我的小儿子,你一定要坚持住……」
陈世霖莫名其妙:「什么小儿子?」
一个大娘说:「你妈给你怀了个弟弟,她肚子疼呢,都流血了,你们还不送医院?」
陈世霖这才注意到婆婆的裤子有血迹,又气又慌,急忙把她抱上车。
兄妹俩送婆婆去医院,邻居还围着我闲聊。
这种事,每个人都喜欢八卦。
「她真是你婆婆啊?」
我点头:「是,但我真的不想认她。你们也看见了,她不是没有新衣服穿,可就是不穿,每次来都穿几十年前的旧衣服,知道的ṭűₖ说是她节约,不知道的,还说我们当儿子媳妇的苛待她,不给她买衣服。」
以前公公来城里看我们,总是穿最好的衣服。
婆婆从旧衣服里挑一件她认为最好的,换上就出门。
公公吼她:「你穿成这样,别跟我走一路,丢人现眼。」
婆婆认为,夫妻就得一起进城,不然她会被村里人笑话,说公公不要她了。
于是她乖乖换上最好的衣服。
所以以前公公在,还能约束她。
公公ťú⁾过世后,她就成了家里最大牌的长辈,谁都管不住她了。
我对门的邻居说:「你别说,她穿成这样,我真没认出来。如果我父母穿成这样,我也不想认。」

-9-
其他人纷纷点头:「她到底怎么想的,穿成这样对儿子造成好大的压力啊!」
「对啊,不知道的真会以为是儿子不孝。」
「我爸妈如果这样,我直接跟他们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就是,让他们喜欢丢人到别处去丢,别来我门上丢人现眼。」
「这种老人,就是没苦硬吃,想用这一招来感动别人,其实只是自我感动。」
「……」
他们说对了,我婆婆确实喜欢没苦硬吃。
老家有很多梨树,成熟以后,公公摘了一个吃了,婆婆骂了他几天。
她说好梨子是要留着卖钱的。
她摘一堆烂梨子放在公公面前:「就吃这个,这些卖不掉,自己不吃怎么消?」
他们上街卖梨子,早上天不亮,公公摘梨,婆婆把馒头蒸好,装几个在包里。
卖到中午,她拿出馒头,跟公公一人一个。
我公公有时候脾气上来,不吃她的馒头,自个儿去饭店里炒一份回锅肉、买一碗米饭吃。
婆婆赌气不吃,却拿着馒头坐在公公对面啃。
她一边啃一边说:「让大家看看,我们这像不像两口子?我吃干馒头,你吃肉吃米饭,你这一顿吃了多少钱?十块钱是吧?我十块钱买成面粉蒸成馒头,半个月都吃不完!」
农忙的时候,婆婆每天只煮一顿饭,煮一大锅,连吃三顿。
她说是为了节约时间、节约用柴。
乡下前几年安装天然气。
村委会通知的时候,婆婆第一个报名,然后就给我老公打电话。

-10-
老公问她:「你连不要钱的柴都要省,还舍得用天然气?」
她说:「我省柴是因为砍柴累得很,你只要安了天然气,我肯定要用。再说,人家都安了,就我们不安,不让人笑话?」
那时候,公公已经过世了。
我老公考虑到婆婆一个人弄柴确实很麻烦,就花了六千块钱,把老家的天然气安上了。
结果她压根儿不用。
她请了两个人上山砍树丫,一天时间,工钱花了二百四。
我老公很无语:「你烧一年的天然气,都花不了二百四十块钱。」
她不认为自己错了,反而理直气壮:「柴火煮饭香些。再说,这些树丫不砍下来,越长越长,挡道,以后路都不好走。」
然后她又打电话诉苦:「我剁柴捆柴,忙了一个多月,两只手背全是裂口。」
老公说:「你有福不享,自讨苦吃,活该。」
婆婆气得骂了他一顿。
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我说:「我婆婆可能要住院,我回去给她收拾一些东西,看晚上她要吃什么,煮好给她送去。」
我往小区里走,身后是一片夸赞声。
「多好的儿媳妇,这老太婆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果是我,铁定不管。」
「我也不管,烦死人了。」
「……」
我回到家里弄晚饭,心情很烦躁。
婆婆没苦硬吃这事,我嫁给陈世霖以后才知道。
婚后第一次回去过年,年夜饭很丰盛。
一家五口都坐齐了,正要动筷子,婆婆起身说:「你们先吃,我还有菜没端出来。」

-11-
随后,她端出来半碗土豆丝。
是前一天没吃完的剩菜。
公公顿时火冒三丈:「这么多菜不够你吃?大过年的,你把这个端出来干啥?」
婆婆说:「这个我吃,你们吃肉。」
公公更生气了:「我们吃肉,让你吃剩菜,我们是黑心地主还是怎么的?」
我老公也抱怨:「家里有猪有狗有鸡鸭,你喂它们不行?非要吃剩菜!」
陈小羽端过来就倒进猪食锅里:「我们过年吃猪肉,半碗土豆丝你还舍不得喂猪。」
老家的厕所距离正房有一段距离,晚上上厕所必须开路灯。
我半夜起来,刚走进厕所,婆婆就把灯关了。
害我找不到纸,在厕所里喊我老公。
然后我发现,不管是谁上厕所,她都起来关灯,说浪费电。
公公骂她,她也不听。
后来我们每次都记得带手机。
其他诸如,为了节约水,她要求全家人用一盆洗脸水,也用一盆洗脚水。
不过没人听她的。
夏天,婆婆说热得受不了,羡慕谁家的空调吹着凉快。
让我们买个空调回去安上。
结果公公说,他每次打开,婆婆就关了。
她说:「有客人来了再用,我们两个人,就别浪费电了。」
我婆婆这个人,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
她一方面好面子,别人有的,她都想有。
彩电要买大的。
沙发要买好的。
冰箱、洗衣机、空调,都得买回来。
因为那是她在亲戚邻居面前炫耀的资本。
但她又很节约,舍不得用。

-12-
彩电、洗衣机、空调,都是摆设,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次。
日常用一堆五颜六色的烂布缝个袋子罩着。
冰箱,只能夏天用,夏天一过,立刻断电,也用丑陋的布袋子罩起来。
沙发更可怜,旧毯子盖一层,塑料布盖一层。
过年我们回去了,她也不许在上面坐。
她的理由是,等我儿子以后结婚了,来的客人多再用。
我对老公说:「我一直不理解你妈的生活方式,一边死要面子,什么都要好的。一边又节约到极致,穿着旧衣服进城,怎么就不怕丢人了?」
老公说:「她要的是老家的面子,因为都是她的熟人,她喜欢听人夸奖和奉承。城里她没有熟人,所以不在乎别人的眼神。」
我好笑:「所以她要的是她自己的面子,丢的是我们的面子?那以后我们也穿得破破烂烂地回来。」
但到底,我们没那么厚的脸皮。
其他的电器,我公公不管婆婆怎么处理。
但空调,他真的想用,因为热得受不了。
两个人经常为空调问题吵架,然后给我们打电话告状。
那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我告诉婆婆,电器要经常用,说明书上都写了,空调每个月至少开一天,不然更容易坏。
她不听:「你别骗我,东西都是用的时间越多越容易坏,我没听说放也能放坏的。」
两人一个要开,一个不让开,争抢遥控板。
公公一怒之下把遥控板砸了。
那年特别热,公公在地里干完活回来,用电风扇吹,婆婆也抱怨浪费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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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扔给公公一把纸扇子,说:「我们从小就没有用过风扇,我爸妈一辈子也没有用过,他们怎么受得了的?你这点热就受不了了?」
公公气得肝火旺,突然晕倒在地上。
婆婆骂他:「都感冒了还想吹空调,你就是作。」
她找出以前没有吃完的感冒药,喂给公公。
说起吃药这事,我婆婆也节约。
医生给她开的感冒药是两天的量,六包。
她拿回来,拆开一包药,只吃一半,另一半留着第二顿吃。
吃了两天她就不吃了,感冒慢慢也好了。
她觉得自己赚了:「人家十块钱的药只能治一次感冒,我可以治两次。」
剩下的药是绝对不可能扔掉的,必须留着下次感冒再吃。
那天,她给公公喂了两次药。
但直到第二天,公公都没有醒过来。
她这才去请村上的医生。
医生来一看,连连摇头:「这我治不了,快送大医院去。」
婆婆慌了神,忙给我老公打电话。
陈世霖赶回家,把公公接到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公公严重中暑导致多种并发症,又拖延了太久,情况很严重。
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陈小羽气得怪婆婆:「我爸是中暑,你给他吃感冒药?你那药过期很久了吧,一辈子省省省,把我爸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婆婆辩解:「我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他是中暑?」
「你不知道还给他乱吃药?」
公公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半个月,还是没有苏醒。
就这么走了。

-14-
婆婆嗷嗷大哭:「死老头,你两腿一蹬走了,留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陈小羽吼道:「你还好意思哭,我爸就是你害死的!」
婆婆不服气:「我哪有害他?我不也是为了救他吗?我中暑也吃过以前剩的感冒药,一点事都没有,他怎么就会出事?明明是医院把他害死的……」
我正想到这里,手机突然响了,是我老公打的。
他问:「妈回来没有?」
「没有,怎么了?」
「她从医院跑了。」
我不解:「她为什么跑?」
陈世霖叹了口气,烦躁地说:「她不肯做手术。」
我也烦躁起来:「她真的怀上了?她想生下来吗?她都这么大年纪了,生下来谁帮她带?」
陈世霖说:「她怀的不是孩子,是葡萄胎。」
我莫名其妙:「葡萄胎?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女人肚子里会怀这样的东西。
老公说:「等我回来跟你说,我先去找妈。你也到小区门口看她是不是回来了,她也没有手机,真是烦人!」
我答应着又到了小区门口,等了很久,没看见婆婆。
其实,婆婆早就有了男人。
公公过世不到三个月,她就给陈世霖打电话,说她要结婚,让我们帮她筹备婚礼。
陈世霖气得吼了她一顿:「我爸过世才两个月,你就迫不及待要嫁人?还要大张旗鼓办婚礼,你对得起我爸吗?」
婆婆说:「你爸走了,我难道也跟他走?我既然活着,总得找个男人照顾我。不然你和小羽回来照顾我?」

-15-
对于好面子的婆婆来说,有男人追,是她感到特别骄傲的事。
追她的人多,那就更有面子了。
所以她扬扬得意地炫耀,有哪些男人追她,她挑来挑去,觉得这个老头不错,才答应的。
我劝说陈世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管不了,就随她吧,但办婚礼不行。你妈那抠搜样,没有几个男人能像你爸一样容忍她几十年。现在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过不了几个月又离婚,那更丢人。」
陈世霖回老家,明确表示不给她办婚礼,还拿走了户口本,让她也不能领证。
果不其然,不到三个月,她就给陈世霖打电话,说她失恋了。
不过农村的寡妇不愁嫁。
婆婆分手不久,有人撮合她跟另一个男人。
她又嚷嚷要办婚礼。
我老公说:「要办你自己办,我不管,也不参加你的婚礼。」
结果又不了了之。
我好笑,她花自己的钱舍不得,花我们的钱倒不心疼。
这五年时间,她交往过的男人不少。
不知道现在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这个葡萄胎到底是哪个男人的。
天黑以后,陈世霖兄妹俩回来了。
他说:「先回去吃饭,不管她了,这么大的人,丢不了。」
我们回到家里吃饭。
陈世霖沉默寡言。
陈小羽讲了情况。
他们把婆婆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她确实怀孕了,但怀的是葡萄胎。
婆婆嚷起来:「啥葡萄胎?我这段时间又没有吃葡萄。」

-16-
医生解释:「彩超下看不到正常的胚胎结构,全是水泡,连成一串一串的,就叫葡萄胎,它是一种不正常的妊娠……」
婆婆打断:「胎儿本来就泡在羊水里的,有水泡不是很正常?」
陈小羽不耐烦地吼:「你不懂就别说话,听医生的!」
婆婆生气地说:「我不懂?我都生你们兄妹两个了,还没有你懂?」
陈世霖问医生:「这种情况要怎么做?」
医生回答:「怀了葡萄胎,必须马上做清宫手术,否则会引发大出血。」
他说:「那做吧。」
婆婆气急败坏:「陈世霖,你就这么不待见你弟弟吗?我好不容易怀上,你还要给我弄掉?」
陈小羽说:「你没听医生说,不做手术会大出血?」
婆婆反驳:「谁生孩子不出血?我生你和你哥都出了很多血,不也没事?」
陈小羽:「我们又不是葡萄胎。」
婆婆:「屁的葡萄胎,你们别想忽悠我,我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反正你两个都这么不孝,我靠不住你们,也不想靠了。」
她怒气冲冲要走。
陈世霖拉住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多大的年纪了,心里没数?非要冒着生命危险折腾自己?」
婆婆说:「我就要生,就要生。」
陈世霖恼火地吼:「你不听,我把你ťűₒ绑到手术台上去!」
婆婆顿时哭了:「医院做手术这么贵,我不想花冤枉钱,我回去买些药吃了,自己流掉就行了。」

-17-
陈世霖又生气又烦躁:「你这不是小毛病,不是随便吃点药就可以。到底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爱钱爱得连命都不要了?再说,我给钱,又不要你出钱。」
医生和陈小羽都劝说,婆婆终于答应做手术。
陈世霖去办住院证和缴手术费。
不料他还没上来,就接到陈小羽的电话,说她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婆婆就跑了。
陈世霖烦躁地说:「医生说了,她这个情况很危险,必须尽快手术,可找不到人能怎么办?」
陈小羽也叹气:「我真服了我妈,连医生的话都不听,如果真出了事,她后悔就晚了,到时候还不是她自己受罪。」
我问:「既然怀孕是假的,那妈并没有跟什么男人发生关系吧?」
我刚才在手机上查了一下,说这个葡萄胎可能是回经期间出现的妇科病症状。
陈小羽摇头:「谁知道呢?她之前口口声声说那是我们的弟弟呢!」
陈世霖闷闷地说:「家里应该有个男人,她以为怀的是孩子,可能回家跟那男人商量去了。」
我说:「那男人也未必懂葡萄胎是什么玩意,会不会怂恿你妈生下来?」
他叹气:「我一会儿回去看看。」
吃了饭,已经晚上九点了。
陈世霖连夜开车回乡下。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开夜路,陪他一起。
回到老家,大门紧锁。
婆婆不在家。
我去找邻居打听,得知婆婆跟邻村一个姓赵的老头在一起。
我们找到了赵家。

-18-
老赵头却说,他跟婆婆在一起只有半Ţű⁽个月,前几天吵了一架,已经分开了。
然后他吐槽婆婆对他很抠搜,电视机、洗衣机都不让他用。
又吐槽婆婆跟前男友藕断丝连,给前男友送衣服、送手机。
「我真的火大啊。
「我每天帮她在田地里干活,累得像牛似的。
「上街卖菜,她连肉都舍不得给我买一份,就买一个馒头让我啃。
「我口渴买了一瓶水喝,她就骂我败家,说公共厕所洗手池里的水就可以喝。
「上街只能吃馒头,在家里,她也天天给我吃剩饭剩菜……」
这老头重复的是我公公以前的生活。
只不过他镇不住我婆婆,所以两人在一起没几天,他就受不了了。
赵老头越说越气愤:「你妈不让我开电视机,我只能在手机上面看电视,可她又不让我给手机充电,说我每天充两次电,太浪费电了。我手机充一个月电,能用她十块钱吗?」
我婆婆节约用电的确节约到了极致。
她每次把手机充满就关机。
这导致我们打电话找她,根本打不通。
她有事要找我们的时候,才会开机。
我老公问她为什么总是关机。
她说:「节约用电啊!
「我充满了关机,要用的时候再打开,电还是满的,一点儿都不会浪费。
「我充一次电,一个月都用不完。
「不像你们,天天充个不停。
「你们城里又是空调,又是洗衣机,还有电视机、计算机、冰箱……
「啧啧啧,一个月的电费,比我一年还用得多。」

-19-
赵老头说到最后,气得脖子上青筋冒:
「她节约,我不说啥。
「可她把几千块钱的手机送给李老头,我就忍不了了。
「是我在跟她过日子。
「我每天帮她耕田犁地,帮她拉菜到街上卖。
「我跟她在一起半个月,她连纱线都没给我买一根。
「凭什么把手机送给李老头?
「我骂她没良心。
「她居然说,她就是喜欢李老头,已经给他送了几部手机了,还送了许多衣服给李老头的女儿、儿媳妇。
「她说我受得了就受着,受不了就滚。
「她都叫我滚了,我还留在你家干啥?」
说实话,很丢人。
尤其是我老公,等于老赵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妈不是个玩意儿。
他还不能还嘴。
因为人家没说错啊。
我们落荒而逃。
公公过世以后,我们很少回老家。
就是因为婆婆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勤。
村里有些人,跟我们笑容满面打过招呼,转身就阴阳怪气地说:「他妈又给他找了个爸……」
陈世霖气得脸涨得通红,还不能发作。
这种事,吵架只会更丢脸。
我们万不得已要回来,也是晚上到家,把该忙的事忙完,连夜就走。
所以一般都是婆婆来城里找我们。
她嘴里的老头姓氏不断变化,但这个李老头,我们倒耳熟能详。
因为婆婆夸他夸得最多。
说他年轻的时候唱过样板戏,能歌善舞,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他长得也帅,又幽默风趣,能说会道,经常夸婆婆漂亮、能干。
情绪价值拉得很满。

-20-
婆婆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说,只要她心情不好,李老头就会给她吹笛子,或者高歌一曲,或者拉着她跳舞。
他还能给她讲笑话,总之,很快就哄得她心花怒放了。
但这样的人就不是干农活的料。
在种菜卖菜方面,他给我婆婆完全帮不上忙。
他也看不惯婆婆抠搜,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了。
但我婆婆对他恋恋不舍,过一段时间,又主动找到他求和。
这几年,两人一直分分合合。
我看着老公:「这个老赵跟妈在一起只有半个月,那妈一定认为不是他的孩子,她可能真去李老头家了。」
陈世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真是……不想管她了。」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不管。
一个是身为儿子,他有养老的义务。
另一个是,他本性善良,根本狠不下心不管他妈。
心太软的子女,父母往往很作,子女也被作得苦不堪言。
有时候我觉得,陈世霖是自找的。
他妈能这么作,明显是被他们惯出来的。
他就不管,老太太又能怎样呢?
但我也理解,他无非是太善良而已。
善良的人,自然要背负一些痛苦。
他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他妈。
我为什么还要责备他,嘲笑他?
他是我孩子的爸,我能帮他的,就是安抚他的情绪。
让他不至于因为他妈的事而崩溃。
我也是善良的人,但跟婆婆没有血缘亲情,所以她的作,我可以视而不见。

-21-
来到李老头的家,我说:「你在车上等我,我进去找她。」
我怕他冲动之下把人家的家砸了。
那我们的损失就大了。
李老头的家只是几间破旧的砖瓦房,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院坝,被围墙围着。
我上前敲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出来问:「你找谁?」
我说:「孙如花,我是她的儿媳妇。」
老头回头喊:「孙如花,你儿媳妇来了。」
婆婆不应声。
我径直进屋,一眼看见客厅的沙发上,扔着一堆女式衣服。
都是我和陈世霖给婆婆买的。
茶几上还有两部手机,也是我们买的。
我的头皮像要炸了一般,顿时火冒三丈。
我大声骂道:「孙如花,你脑袋里装的是屎吗?穿得破破烂烂来城里丢人现眼,却拿我们给你买的东西讨好野男人?」
孙如花从卧室冲出来,指着我吼道:「余英,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你李爸爸,什么野男人?」
我好笑:「你爸爸?你喊得真好听。
「他生过你还养过你?你就给他当女儿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送给野男人倒大方。
「他是要给你养老,还是要给你送终?
「你这么早就给他当孝子贤孙了?」
我越骂越火大,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砸在地上。
李老头说:「喂喂,那是我的手机,你凭什么砸?」
我骂道:「你个老骗子,你买的手机有发票吗?这是老娘买的,老娘不要了,也不会让这老东西送给你个狗男人享受!」

-22-
我把两部手机都砸在地上,但是没有摔坏。
门后放着锄头等农具。
我拿过一把锄头,冲着手机一阵猛砸,总算砸了个稀巴烂。
孙如花骂:「余英,你个败家子,那手机还可以以旧换新……」
我扔了锄头,拿起茶几上的剪刀,把衣服咔咔剪烂,一边剪一边往院坝里扔。
婆婆跑过来要抢剪刀:「你个死女人,你把衣服剪烂,我穿什么?」
我把剪刀对着她,恶狠狠地骂:「你敢过来,我扎死你!」
她吓住了,看着我咔咔地剪,急得跳脚:「余英,你给我住手,那是我送给你李家姐姐的衣服……」
我骂道:「我剪碎了,就给她们烧下去!别说送给你姐姐,你要送给你妈也行。」
婆婆跳了一会儿脚,才想起她儿子在外面,忙跑出去喊:「世霖,你老婆要杀人了,快点……」
陈世霖很快进来,见我只是在剪衣服,松了口气。
婆婆推他:「你快去拦住她啊!」
我说:「老公,把打火机拿出来,烧了。」
陈世霖立马执行。
婆婆看见院坝里的衣服燃起了火苗,大声咒骂:「陈世霖!你妈我还活着,你就烧衣服了?」
我剪完最后一件衣服,扔在婆婆身上,恶狠狠地说:「把你也一起烧了!」
她吓得扯下衣服就跑。
那堆衣服的火苗越来越大。
李老头气愤地说:「你们来我家纵火,我报警抓你们!」
他拿出的手机正是去年我老公给婆婆买的。
我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也用锄头砸碎。
然后把三部手机都扔进了火里。

-23-
李老头目瞪口呆:「你……你赔我的手机……」
我盯着他说:「老骗子,你报警有用吗?我砸的是我们买的手机,烧的是我们买的衣服,没动你家的东西,警察有什么理由抓我?」
他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婆婆还护着他:「那手机你们给我买的,我送给他,就是他的了。」
我好笑:「你给我们说的是,你的手机被小偷偷了,现在你丢失的三部手机都在这里,说明他就是小偷。该报警的是我!」
婆婆辩解:「他没有偷,那次他夸我的手机漂亮……」
她的解释更可笑。
她说,她和李老头第一次分手后,她找他求和。
老头不说要和好,也不说不和好,只夸婆婆的手机漂亮,说他的手机坏了,没办法用了,有个女人说要给他买一部新手机,他还在等人家送来。
婆婆醋意大发,说:「不是只有她才买得起手机,我也买得起,你先拿我这个用。」
她就把手机送给老头了。
然后来我们家说手机丢了。
我老公信以为真,就给她买了新的。
因为当时着实想不到,她这么抠门的人,舍得把几千块钱的东西送人。
她跟李老头和好后,在一起没多久又分手了。
过了一年,她再次求和。
李老头又说他的手机卡顿,不好用。
婆婆于是又把手机送给他……
我老公听得火大极了,骂道:「你闭嘴吧,你看看你蠢成什么样了?一把年纪了,还是个恋爱脑,被人骗得团团转!」

-24-
婆婆眼泪汪汪地说:「你们不能报警啊!如果他被抓了,你弟弟就没有爸爸了。」
我笑了一声,看着李老头说:
「老骗子,你是不是以为孙如花怀了你的孩子?
「假的!
「她怀的是葡萄胎。
「如果不去医院做清宫手术,过不了多久就会大出血而死。
「她死了以后,你不用通知我们。
「你自己把她埋了就是了。」
李老头指着婆婆问:「她说的是真的吗?你怀的不是我的孩子?是谁的野种?是不是老赵头的?」
婆婆辩解:「怎么可能是他的?他来我家只有半个月,这孩子肯定是你的啊!」
我不想再搭理他们,叫老公:「我们走!」
在火光中,我们转身,潇洒离去。
车开了一段路,老公突然笑出声来。
我问:「你笑什么?」
他说:「你劝我别冲动,结果你比我还冲动。」
我也不由笑了:「我看到手机和衣服,怒火猛然就蹿上来了,压都压不住。」
他说:「爆发出来更好,你也该爆发一场了。」
之前他怕我跟婆婆产生矛盾,总是说,有什么事由他来处理。
他解释:「我自己的妈,我吼一顿,她也不至于仇视我。但你当儿媳妇的吼了她,她会恨你一辈子。」
但我发现他根本拿他妈没办法后,就不想再忍了。
她要恨就恨吧,大不了,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我转移话题说:「那个李老头看起来很穷啊,你妈那么好面子,居然也看得上。」

-25-
老公回答:「我打听过。
「李老头年轻的时候很风光。
「包产到户以后,他干农活不行,年龄大了,吹拉弹唱也没了用武之地。
「就靠老婆种地养家。
「他老婆劳累过度,早早病死了。
「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很贫困。
「他就靠着骗女人的钱维持生活。
「三个孩子也没读多少书。
「女儿嫁了,因为穷,两个儿子年龄很大了才结婚。
「儿子媳妇打工挣了些钱,各自修了房子。
「儿女都讨厌他游手好闲,不愿意接他到一起生活。
「所以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老头自己没钱,买不起好点的衣服,大概觉得我们给妈买的衣服不错,就哄骗妈送给他的女儿或者儿媳妇。
「我妈那人,一辈子喜欢听甜言蜜语。
「这李老头精准把握住了她的心态。
「把她骗得团团转。
「她还以为是真爱。」
我摇头:「她为了讨好那男人,真把衣服拿去了,李老头的媳妇女儿年龄跟我们差不多大,定然看不上老太太的服装,所以没拿走,就那样扔在老头家。」
陈世霖点头:「是的,妈又想让她的衣柜里多挂些漂亮衣服遮面子,所以每次故意穿旧衣服来城里找我们。」
我好笑:「她这人很矛盾,可以给别人送衣服甚至送手机,却舍不得让人家用电。」
陈世霖闷闷地叹气:
「她好面子,爱听奉承话。
「衣服和手机送出去,人家谢谢她,夸夸她,她觉得倍有面子。
「反正那是我们买的,她没花钱,送人也不心疼。
「可开电视机、洗衣机,电费是她给,她舍不得,所以不让用。」

-26-
我说:「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家里什么家用电器都置办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是富裕的农民家庭。
「可她没苦也要硬吃。
「生活水平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一边忆苦,一边继续吃苦。
「精神境界也跟不上时代。
「总是该节约的不节约,不该节约的时候,她很节约。」
老公点头:「没错,我妈这辈子,活得很别扭很拧巴。」
我觉得,别扭和拧巴,真是精准地概括了我婆婆的性格。
她的行为矛盾、情绪纠结、思维固执,有时说话词不达意,导致人际关系非常紧张。
而人际关系紧张又让她的行为更矛盾、情绪更纠结、思维更固执。
恶性循环。
回城一周了,婆婆没有跟我们联系。
陈世霖表面上不闻不问,但他晚上辗转反侧的焦虑,我看在眼里。
可我也不能做什么。
又过了几天,陈世霖接到村干部的电话,说婆婆被李老头打伤,送进了医院。
李老头也被警察带走了。
我们赶到镇医院,婆婆还在昏迷中。
医生说,她的头部受伤严重,情况很危险,让赶紧转到大医院治疗。
我们把婆婆转到市中心医院。
医生给她做了两台手术,一个是清宫术,一个是头部手术。
然后将她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们再回到镇派出所了解情况。
据李老头供述,那天我们离开后,他就赶婆婆走,说她骗了他。
婆婆坚持她怀的是李老头的孩子。
她说:「我为了这个孩子,把我儿子、女儿、儿媳妇都得罪了,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想得美!后半辈子,你必须把我养着!」

-27-
两个人每天都打架。
婆婆这几天开始大量流血,她念叨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李老头叫她滚:「要死死到你家里去,别把我家弄晦气了。」
婆婆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天天打得我流血,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两个人吵着吵着又打起来。
婆婆用晾衣竿打了李老头的头。
他被打疼了,顿时暴怒,抓着婆婆的头就往墙上撞。
婆婆挣脱不了,被撞得晕倒在地上。
恰好这时候,村干部来查看留守老人有没有什么需求,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急忙上前控制住李老头,又报警,又给我老公打电话。
我婆婆一周后才醒来,但她不认识人了,失去了全部记忆。
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对我们所有人都客客气气。
因为在她眼里,我们全是陌生人。
陈小羽帮她掖棉被,她都说:「谢谢你啊,小姑娘。」
她也很听话。
我们叫她吃药,她就吃药,叫她睡觉,她就睡觉。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出院。
然后她在我们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生活自理没问题,就是很客气很拘谨。
大概是因为她脑子里没有了过去贫穷的记忆,她对节约没有那么固执了。
像我们所有人一样,该用就用。
但她不知道我们是她的亲人, 在我们家里生活得小心翼翼。
就像寄人篱下一般, 又让人有些心酸。
陈世霖说:「妈回到老家是不是好些?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有熟悉感。」
我说:「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了,回去能适应吗?」

-28-
陈小羽说:「我回去照顾我妈吧。」
她辞了职, 陪她妈回到乡下, 一边照顾她妈,一边种菜, 拍短视频,做自媒体。
收入反倒比她上班还高,也自由。
她很开心,说:「现在我妈一点儿也不作了, 也害怕跟男人接触, 只喜欢跟在我一起,我们相处得就像朋友似的,我挺喜欢她这样。」
陈世霖问我:「你说,妈失忆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我回答:「至少对你妹妹来说,算是好事。」
陈小羽跟她爸爸的感情最好,她爸过世不久, 她妈妈就找了男人, 她非常生气。
她妈还让她把李老头叫爸爸:「你先改口,你那边的哥哥嫂子才会改口把我叫妈。」
陈小羽愤怒地吼:「我爸死了!你要认人家的儿子媳妇,就自个儿认,别来找我和哥了!」
她离家出走, 来到城里找到我们,放声大哭。
从那以后, 她就跟我们在一起了。
这几年, 她对她妈妈一直很冷漠。
现在她妈妈失忆了,性格也变了,她反倒觉得幸福了。
李老头被判了刑。
据说,他很后悔。
坑蒙拐骗了几十年,六十多岁了,反倒要进监狱劳动改造。
我和老公经常回乡下看婆婆和小姑子。
婆婆很热情, 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张罗出来给我们吃。
电视开着, 冰箱插着电Ťṻⁿ, 洗衣机在转动。
陈小羽炫耀地说:「嘿,都是我弄的,我妈现在可听我的话了。」
婆婆走过来说:「这个洗衣机挺好, 洗了拿出来就是干的, 稍微晾一晾就能穿。」
陈世霖说:「是啊, 这比用手洗方便多了。」
看着老公和小姑子围在婆婆身边说说笑笑,我心里很感慨。
以前兄妹俩不想回老家, 婆婆来城里,他们也没有好脸色,不是怼她就是凶她。
现在反倒喜欢陪着婆婆了。
可见, 父母太作, 儿女就想远离。
父母只要正常,不扫兴,儿女就喜欢一家人经常团聚。
「嫂子,吃饭了。」小羽叫我。
我来到桌边, 提议:「来,我们碰个杯,祝妈健康长寿!」
「干杯!」
笑声扬起来。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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