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摄政王共梦了

百花宴上我打盹,再次梦见那个与我夜夜欢好的男子。
「夫君,我想你了。」说完我恶作剧地咬了他的唇。
下一刻,台上同样打盹的摄政王吃痛嘶了一声。
周围混乱起来,我猛然惊醒。
向来冷若冰霜、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从容地擦了下破了的唇。
「无妨。」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羞耻的事实——
这些日子的旖旎美梦,从不属于我一个人。

-1-
摄政王回京那日,几乎全京城的贵女们都出动了。
听说她们为了给摄政王留下好印象,个个都饿了好几天。
一眼望去,满座全是林黛玉。
个个弱柳扶风,楚腰纤细。
我娘狠狠掐了一把我手上的肉,很是恨铁不成钢。
「如今的人都以瘦为美,你倒好,手臂硬邦邦的,跟个男人一样!」
我很是无语。
「娘,咱爹一个七品武将小官,就算我饿死在他床上,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我抿着唇,ţŭ̀⁹没有继续说话。
更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人虽不及摄政王位高权重,却待我格外温柔,永远怜惜我。
我的思绪被我娘拉回。
「摄政王来了,你给我闭嘴。」
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在皇子们陪同下阔步而来。
周围的贵女们瞬间两眼放光。
摄政王祁玉,苍白俊美,一身玄衣,矜贵无比。
他仅仅只是从容坐下、双腿交叠,就引得无数贵女争相惊叹。
可他连一眼都没有给我们。
我娘十分失落。
我没理她,继续听戏。
那戏曲无聊又冗长,我忍不住打起瞌睡。
熟悉的茉莉花香传入鼻尖,我再次回到那个小院。
屋内昏暗,风吹得暖帐摇摇晃晃,我看不清男人的模样。
他温柔地吻着我耳边的碎发,轻唤我的小名。
「阿宁,你来了。」
我贪恋地抱住他:「夫君,我今天好无聊啊,我好想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解开他的腰带。
他低头吻住了我:「乖,我也想你。」
「哼!我不信。」
我恶作剧地咬了下他的唇。
下一刻,台上同样打盹的祁玉吃痛嘶了一声。
周遭慌乱起来,戏曲戛然而止。
我猛然惊醒。
「王爷,怎么了?」
只见那位高傲冷漠、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从容地擦了下破了的唇。
「无妨。」
「继续。」
我僵在原地,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2-
祁玉那唇破的位置,怎么和我刚刚咬的地方一模一样?
莫非他就是我梦中的人?
不可能。
我娘转头看我:「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吗?」
我捂住泛红的脸,不敢作声。
「太热了,我出去吹吹风。」
我起身离席之际,下意识去看祁玉。
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那清冷的眸中,除了诧异,似乎还带着未消尽的情愫。
我怀疑我看错了。
一路精神恍惚地走到湖边,我脑中不断浮现那个男子朦胧的脸庞。
不一会儿又变成了祁玉的脸。
两张脸重重叠叠。
不可能。
那个男子不可能是摄政王。
我按着胸口靠在柳树上休息,收回这个疯狂的想法。
丝毫未发现身后一直有人。
「阿宁。」
梦中那熟悉的声音,竟然在此刻响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呼吸都停了半拍。
祁玉站在不远处。
锐利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3-
眼看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
我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鹅黄华服的女子径直从我身边穿过。
还有意无意地撞了我一下。
「祁玉哥哥!」
我认得她,云宁郡主,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刚刚那声「阿宁」,不是叫我。
她热情地和祁玉打招呼:「王爷,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好想你,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可是祁玉只是「嗯」了一声。
「说完可以回去了。」
「还有,以后不要这样叫本王。」
祁玉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男人的冷淡估计令郡主多少有几分受挫。
所以当我识趣地离开时,她走到我的面前。
「喂,你在偷听什么?」
「郡主误会了,我不过恰好经过。」
可她嗤笑一声:「王爷还真是大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
「你分明就是想勾引王爷,小贱人,还不让开!」
我忍住怒气:「我爹是校尉,跟着大统领管理巡防营,维护京城治安,可郡主却说我是畜生。」
「难道是指所有保家卫国的好男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你给我滚开!」
她又气又恼,却不知如何反驳,急得推了我一把。
她力气很大,摆明要将我Ṫúₘ推入湖中。
我侧身躲过,她那尖锐的指甲趁机划过我的脖颈。
瞬间便划出一道猩红的刮痕。
我没当场发火,而是退到一侧,给她让路。
下一刻,郡主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
她整个人像滑了一跤,重心不稳,跌落到湖里。
周围瞬间慌乱起来。
所有人都忙着去救落水的郡主。
无人看到我唇角隐隐的微笑。

-4-
没错,我是故意的。
我姜家比不上郡主家尊贵,但我姜艳宁也不是任凭他人欺负的。
刚刚她的落水,不过是我略施小计。
没有人看到我从袖袍中弹出的小珠子。
可就在这时,我只觉身后有一道敏锐的目光。
我回过头,瞬间寒毛倒竖。
祁玉站在不远处,单手负立。
似乎若有所思。
大意了!
不该在他面前秀一手!
我在梦中可是经常向他炫耀我的身手和武艺。
可祁玉什么也没说,阔步而去。
一场闹剧以郡主被捞上岸结束。
有贵妇不死心,托人去问祁玉有没有看上的女子。
一向惜字如金的祁玉,竟然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本王向来不看家世出身,只看是否喜欢。」
「她最好有些身手,不能过于娇弱。」
「本王可不想要一个无用的花瓶。」
此话传到贵女耳中,个个唉声叹气,生无可恋。
有人低头看了自己比腿还细的腰,险些哭晕过去。
我当作没听到。
可就在走出王府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姜艳宁,我记得你可是会武功的。」
「摄政王说的,不会是你吧?」

-5-
一句话就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那些贵女们看我的目光简直要吃人。
在她们伸手将我的衣袖拉破时,我赶紧上了马车。
回到府中,我立即命侍从关紧房门,自此闭门不出。
当晚,我使劲不想让自己做梦,可倦意就这样来袭。
男人熟悉的炽热气息,猝不及防落在我的脖颈。
「阿宁,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侧身轻巧避开,可不小心扭到脖颈,吃痛出声。
「你,你别碰我。」
「怎么了,你脖子受伤了?」
祁玉习惯性在我面前蹲下,语气小心翼翼。
「我先替你敷药,好不好?」
我突然就心软了。
他温热的指腹落在我的脖颈上,细细替我敷药,力道恰到好处。
谁能想到,那位权势滔天、孤傲不可一世的祁玉。
在我面前竟然卑微体贴如奴仆。
这可是当朝摄政王啊!
要是他知道他万般讨好的人不过是一介小官之女,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我?
想到这,我赶紧拉开距离:
「之前你说过,想进京和我见一面,可我长得又丑又胖,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祁玉的手一顿。
黑暗中他盯着我看了良久,突然勾唇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进京了?」
我心尖一颤,心虚地编了个理由。
「我咋知道你进京了,我是因为来葵水了,心情不好。」
「总之你别和我说话,也别来找我。」
祁玉沉默。
他一不说话,我就更慌了。
幸好他只是轻碰我的唇,笑得温柔。
「好,都听你的。」
「阿宁,别生气。」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眼底,没有半点笑意。

-6-
我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直至这日,我偷偷来练武场练箭,我爹的随从匆忙来报。
「小姐,不好了!」
「摄政王今日来巡检京城守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老爷正在里面受训呢!」
「听说他从百花宴后心情便一直不好,这些日子朝廷大半官员都被骂了,不少官员还入了狱。」
我心下一惊。
百花宴那日,不就是我拒绝和他说话见面那日?
难道他是因为我才心情不好?
我悄悄来到营帐外头,掀开帘子的一角。
里面「啪」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巡防营都是废物吗?」
「这般作风懈怠,连本王的侍从都打不过,你们就是这样维护京城治安?」
受训的将领们个个如同做错事的小孩。
我爹站在队伍的最末端。
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办?
我爹要是被降职,只能去当个城门守卫了。
眼看祁玉的怒火毫无消散之势,我赶紧找到我爹的亲信,让他准备一样东西。
祁玉还想说些什么,一杯清新的茉莉花茶被捧了上来。
他眸光一沉:「谁派你来的?」
那亲信害怕得手都在抖:「小人想着王爷说了许久,可能唇干舌燥。」
「茉莉花茶有润喉舒缓之效,想来最适合王爷。」
这番话都是我教他的。
之前梦中的院子里便是我的闺房。
我种了许多茉莉花,还常常会为祁玉沏茉莉花茶。
可此时的祁玉却沉默了。
我很怕他会下一刻把茶掀翻。
幸好,他抿了一口茶,便打发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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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如释重负。
我正准备回去时,谁知我爹唤我。
「阿宁,你怎么又来了?」
我顿时一个哆嗦。
这声「阿宁」,恰好被出来的祁玉听到。
他眸光微闪:「你也叫阿宁?」

-7-
在我爹开口前,我抢先一步:
「回摄政王,臣女姜艳宁。」
「想来女子闺名中但凡带有『宁』字,父母皆习惯唤其『阿宁』。」
好在祁玉没有起疑,迈步离开。
我刚松了一口气,他又回过头。
「还站着做什么?」
我和我爹面面相觑,都觉得祁玉在说对方。
没办法,我只好跟着众人去送祁玉。
到了大营门口,眼看祁玉就要上车,可他突然凝视我:
「你身上怎会有茉莉花的味道?」
我又是一愣。
周围的人识趣地后退一步。
大庭广众之下,祁玉竟然好意思问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身上的味道。
我笑容僵硬:「王爷许是闻错了。」
「臣女并没用过茉莉花香露,也没有种植过茉莉花。」
他脸色沉了沉,目光审视:「本王问你种茉莉花了吗?」
我太蠢了!
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大脑疯狂转动,赶紧撇清关系。
「臣女曾跟随一位女师傅习武,师傅种了满院的茉莉花,每次练完剑都会泡一杯茉莉花茶。」
「许是臣女在师傅家待久了,身上沾上了茶香。」
祁玉瞬间眸中一亮:
「你能否告诉本王,这位女师傅如今在哪儿?」

-8-
我马上意识到,祁玉对梦中的我根本没有死心!
我谎称女师傅隐居、从不见外人。ţù⁴
没想到他幽幽叹了口气:
「那本王只好托姜校尉引荐了。」
我一噎。
完了。
我爹可根本不知道什么女师傅啊。
祁玉万一怪罪我爹,他碾死我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只好说我先去问问女师傅的时间。
回府的路上,我一路都在寻思怎么才能让祁玉死心。
马车外忽然人声嘈杂,我掀开车帘,顺着人群的指向望去。
顿时背脊生凉。
高高的城墙上赫然悬挂着几个死尸。
其中两个还是我认识的三品官员。
百姓们议论纷纷,神情惶恐。
「听说这几个官员强占民女,本来这事不至于丢了性命。可谁知他们欺瞒摄政王,说那些女子是自愿的。」
「这下好了,那几人连衣衫都来不及换,半夜被拉到刑场行刑了,摄政王还让一众官员在旁边看着。」
「那祁玉是什么人啊,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你骗摄政王不是找死吗?」
听得我冷汗涔涔。
我不仅骗了祁玉,还骗了不止一次。
他要是知道我骗了他,会ƭūₛ不会把我也杀了,然后悬挂在城门上?
回到家爹娘见我脸色惨白,以为我是在练武场被吓到。
我爹说:「我同你说过多少次,别去练武场,别出头冒尖,家里不用你攒功名,你怎么一直不听呢?」
我娘说:「你以后就在家做女红,把身子瘦下来,找个能看上你的好人家嫁了。」
我懒得解释,烦躁地回了房。
当晚我就失眠了。
眼前一会儿是那些在烈日下暴晒的尸首。
一会儿是我爹娘苦口婆心的面容。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再不和祁玉撇清关系,我会把整个姜家搭进去!
没准那些贵女们还会在我尸首上踩上几脚!
所以当祁玉在我旁边安静坐下时。
我拉开距离,声音很冷。
「夫君,我们和离吧。」

-9-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
祁玉一动不动,良久才开口。
「为什么?」
我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
「家中替我议亲,那男子十分合适,我心仪于他。」
话刚说完,我的手就被他攥住,整个人被抵在墙上。
祁玉少见地强势压过来,结实的手臂血脉偾张。
我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祁玉冷笑出声:「你只见了一面,就心仪于他?」
「本王……我不信这些日子的相处,你心里没有我。」
「阿宁,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见我不说话,他的语气又软下来:
「你别怕,我不会用强,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改。」
「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狠下心来,踢了他一脚:
「可是我们不能永远活在梦中,你还不理解吗?」
「我需要的是能在现实中陪伴我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10-
我扔下这句话,捏了捏自己的腿。
疼痛让我从梦中猛然惊醒。
第二日,我找大夫给我开了许多治疗多梦的猛药。
我不再做梦。
那些耳鬓厮磨、浓情蜜意的日子,犹如春日里的一场雨。
如今雨停了,梦醒了。
人要往前走了。
但我的心莫名空荡荡的。
有时半梦半醒间,那个落寞的男人就站在明灭的光影中。
像是执着地在等什么人。
祁玉自然不可能等我。
因为外头传闻七夕节时,摄政王和郡主一同游船。
一句话就轻易让无数贵女们破了防。
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时,十分般配。
船头上的祁玉玄衣纁裳,深眉英目。
他就这样站着,便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世ṱû⁴外仙人。
而郡主一身华服,乖巧地站在他旁边。
哪怕祁玉只是偶尔点头回应,她也笑得不行。
我站在人群中,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对随从说:
「走吧,去找我爹。」
今年的七夕节刚好是我爹带队当值。
街道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比往年热闹许多。
祁玉将他的职责履行得极好。
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都在他的辅助下,励精图治。
如今河清海晏,大有一代盛世的势头。
我忽然有些庆幸,幸好及时扼杀了这段错误的关系。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祁玉有他的康庄道,我也有我的安稳桥。
忽然「砰」的一声,我耳膜被震了震。
「不好了!」
「走水了,快救人!」
几艘游船上燃起熊熊烈火。
此时祁玉还在船上。
我的心像被猛地揪住。
我跳下水去,用湿衣服捂住口鼻。
游船已经被烧成废墟,甲板上明显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躺着几具死尸。
我找了一圈都不见祁玉,只擒到几个逃窜的黑衣人。
「祁玉在哪儿?」
那黑衣人抬起头,吐了我一口口水:
「他早死了,你去阎王殿找他吧!」

-11-
全世界仿佛一瞬间静止了。
我不敢相信。
摄政王祁玉,十五岁入仕,十八岁首战封侯。
如今年仅三十岁,便统率三兵,从无败绩。
他是何等敏锐聪慧的人。
怎么可能死于一场游船暗杀?
我将黑衣人扔给我爹后,再次跳下水去。
顺着河流的方向,在茫茫河中寻找祁玉的身影。
不知道搜了多久,我精疲力竭地爬到草地上。
突然生出几分茫然和悲凉。
我以为我找不到他了。
忽然有人「扑通」靠在我肩上。
「阿宁。」
仅仅这一声,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反手紧紧抱住了他。
被禁锢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才有了出口。
祁玉伤得很重。
他闭着眼,长眉蹙着,Ťṻ²嘴里仍念着我的名字。
我环顾周围,不知身处何处,附近只有几处农舍还亮着稀疏的灯。
我搀扶着祁玉,敲响了一间农舍,只说迷路求暂住一宿。
那妇女狐疑地看着祁玉身上不凡的衣裳,打趣我们。
「我看你们气度不凡,莫不是私奔的公子小姐?」
我刚想解释,祁玉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实不相瞒,确是如此。」
我瞪大了双眼。

-12-
大娘带着姨母笑,热情地给我们腾出一间房。
第一次和祁玉独处一屋,我有些不自在,放下借来的药和热水。
「王爷,您可以自行上药吗?」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男人,此时双手撑起身子。
像是十分痛苦。
「不行……」
我只好折回来坐下:「那臣女得罪了。」
我半睁着眼解开他的腰带,剥开衣裳。
那劲瘦的腹肌下,有一道像是刚划破的刀伤,触目惊心。
明明我敷药时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可不知道触碰到哪儿。
昏沉的男人从喉间溢出一道闷哼。
「对不起,王爷,是我弄疼你了吗?」
「无妨,继续。」
他倒是像享受般,也不避嫌,全程垂眸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莫名心慌,赶紧收拾好一切。
「我就睡在外头,您有事可以喊我。」
「姜艳宁。」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祁玉那张往常冷若冰霜的脸,此时像冰雪融化般。
他就这样温柔地看着我:「留下陪我吧。」
微弱的月色从窗户泻入,勾勒出男人上身雕塑般的线条。
一路俯冲而下,直至隐于深处……
我很丢脸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疯狂摇头:
「王爷,这不太合适。」
他倒是理直气壮:
「这批刺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你难道放心让本王一人吗?」

-13-
我只好在床榻的一侧躺下,背对着他。
许是太累,我很快沉沉睡去。
谁知道第二日醒来时,我整个人躺在祁玉的怀里!
我一个激灵坐起:「你你你……」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你睡不安稳,我身上有伤,推不动你。」
我简直羞愧欲死。
赶紧借了飞鸽,往京城巡防营传信。
可不知道怎么了,这些信通通石沉大海。
都两天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寻到这里。
祁玉的伤,也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而且无论我前一晚睡得多规矩安稳,第二日醒来时,一定是躺在祁玉怀里。
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我急得来回踱步,大娘敲响房门:
「姑娘,来,出来吃点葡萄。」
我出去时,大娘正剥开其中一颗,喂进了她老伴嘴里。
祁玉望着你侬我侬的两人,又看了下我,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暗示太过明显。
我想忽视都难。
我忍住摔门的冲动,也剥了一颗:「你也吃。」
他低头咬过,微凉的薄唇碰到我的指腹。
「你喊我什么,嗯?」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带着茉莉花香的安静小院。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我脸庞发热。
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夫——」
那个「君」字还没说出口,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我爹领着一帮人马,眼含热泪。
一个滑跪跪在祁玉面前。
「王爷,卑职救驾来迟!」

-14-
「爹接到你的密信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可我总感觉,王爷好像很不高兴?」
我爹将我拉到一边,满脸担忧。
我望着毫ŧũ⁸无笑意的祁玉,压低声音:
「爹,我也不知道。」
「我总感觉自从他遇刺后,整个人就不大正常。」
我们还没走出村庄,便听到郡主娇滴滴的声音。
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疯了般奔过来。
祁玉安抚了她两句,便在众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连一个回眸都没有给我。
我留了些银子给大娘,最后回望一眼这个安静的农舍。
暂住这里的那几日,仿佛是偷来的一场美梦。
当一切回到正轨,摄政王还是摄政王。
是那个我永远只能仰望的男人。
但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毕竟我也没办法在现实中把他据为己有。
七夕的那场刺杀震惊朝野。
太后突然点名让我和我娘进宫。
我刚踏进寿康宫,便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
果然,郡主正坐在太后身边。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得意。
当着小皇帝的面,太后声称郡主不顾危险,在祁玉重伤时不离不弃。
「哀家瞧郡主对摄政王情深义重,不如陛下为他们赐婚,成全一桩美事。」
小皇帝还没开口,郡主就抢先一步:「谢陛下!」
我诧异地瞪大眼睛。
此时祁玉还在养伤,根本没人分辨真相。
紧接着,太后又斥责我爹掌管京城守卫不力,罚俸半年。
我娘拉着我惶恐跪下,不住地为我爹求情。
我一股火气蹿上脑门。
「既然是郡主救了王爷,那臣女斗胆请问,郡主是在哪里找到王爷,王爷又是伤在何处?」
郡主脸色一白:「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问?」
我挺直脊背,声音清亮:
「既然郡主回答不出来,那就让臣女替你回答。」
「陛下,娘娘,当日是臣女率先在河滩上找到王爷。」
「也是臣女,替王爷止住腹部伤口的鲜血,撑到援兵到来。」
「我爹虽然未能在事发前察觉危机,但他在第一时间疏散人群,救治落水之人,避免了更多人伤亡。」
「也是我爹抓获刺客,如今人犯在押,相信很快就能找出幕后真凶。」
「臣女所言,均有证人作证,请陛下和娘娘明察!」

-15-
有那么一瞬,满堂如死一般的寂静。
郡主气得面目狰狞:「你们别听她的,她妄图攀高枝,这才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的人是郡主!」
我还想再分辨,可我娘死死按住我的手。
疯狂示意我闭嘴。
最后还是小皇帝开了口:「够了!」
「此事朕会追查到底,都先回去。」
回到家,我爹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是非对错有那么重要吗?」
「你不是不知道,郡主是太后的亲侄女,她和祁玉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
「你这般得罪太后,是要拉全家去死吗?」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掉泪的人。
可大概是脸上火辣辣的痛楚。
连带着心也痛得厉害。
我擦了下不争气的泪水:「我没做错。」
「郡主想嫁摄政王是她的事,可她不该冒充他人,指鹿为马。」
「若是所有士兵都有功不敢领,有话不敢说,那赏罚还有什么意义?」
「岂不是都让掌权之人只手遮天,让无数将士寒了心。」
「我相信陛下公正,摄政王英明,他们会还女儿一个公道。」
当晚,我就被罚跪祠堂。
祠堂的地板可真凉啊。
我又冷又饿,蜷缩在蒲团上。
深夜,我娘提着一篮包子溜了进来。
她劝我向我爹认错,去宫中翻供。
我失望地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
从小到大,他们永远都是这样。
害怕出错,害怕离经叛道,害怕惹祸上身。
明明我爹是武将,却从不肯教我功夫。
我只能躲在练武场,像小偷般学我爹的招式。
明明我娘知道我贪吃,却总是克扣我的伙食,日日让我束腰。
我只能每晚溜到小厨房,找剩下的包子馒头饱腹。
每次我质问,为什么哥哥们可以不受约束,他们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可我不想永远这样啊。
「娘,我已经长大了。」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如果一味忍让后退,只会让他人得寸进尺。」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坚定,才有人站在你这边,随时为你让路。」
「为什么别人觉得我丰腴、觉得我配不上别人,我就要收起自己的锋芒,凭什么?」
「我不信世间只有嫁人一条路,我也不信世间只能以瘦为美,我想做喜欢的事,嫁喜欢的人,我想走自己的路。」
「我可以去做镖师,也可以做暗卫。我能走出来的,你相信我好吗?」
我不知道我娘有没有听进去。
她叹了口气,留下包子走了。
我累极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一定是睡蒙了,竟然听到了祁玉的怒吼。
「还不把门打开!」

-16-
我好像又躺在祁玉的怀里。
他步履匆忙,却将我抱得很稳。
我醒来时,清晨的阳光正透过漏窗,落在男人墨色的衣袍上。
祁玉就这样姿态闲散,坐在我对面。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王爷你怎会在这,你怎么进来的?」
他竟然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走进来的。」
我失语片刻。
他向我耐心地解释了这一切。
七夕的那场刺杀,是那些被处死的高官家眷所为。
原本这事不大,可太后和郡主竟然想以此逼迫摄政王,往他身边塞人。
郡主因为冒领功劳,犯下欺君之罪,被贬为庶人。
太后助纣为虐,被小皇帝送至热河行宫,禁足半年。
而我爹功过相抵,还因救援有功,赏了半年俸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玉。
仅一个晚上,这人已经把京城的天都翻了一遍。
那些让我爹娘提心吊胆的顶级权贵,就这样被他轻松处理了。
「昨天的事,你做得很好。」
仅一句话,我险些再度落泪。
「谢谢你。」
「你不妨换个谢法。」
祁玉不动声色地坐近了些,缓缓开口。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女师傅?」
我脑子空白一瞬。
不是?
他怎么还想着这事!
我就说他怎么最近对我这般好。
原来都是为了梦中的女师傅!
我没好气地让他再等几日。
我好几次想说出真相。
可我一想到祁玉有可能嫌弃甚至憎恨我,我就立马打退堂鼓。
明明我面对太后和郡主都毫无惧色,唯独在祁玉这事上瞻前顾后。
真是奇怪。
接下来的日子,我花重金请了一个女暗卫。
并红着脸将我和祁玉的闺房之事和盘托出。
到了约定之日,祁玉如约而至。
干净简约的室内,茶杯徐徐飘着茉莉花茶的香味。
我坐在屏风背后,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好在「女师傅」已经见惯了大场面。
她笑容挑衅:「没想到公子如此痴心,怎么,难道你还想和我破镜重圆吗?」
「过去种种,不过是缘分使然,如今你我缘分已尽,我对你已无情义。」
「公子,朝前看吧。」
祁玉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玉扳指,笑得很冷:
「是吗?」
「如果没有情义,那为什么你在听到我出事时,不顾一切来寻我?」
「为什么会在找到我时,哭得不能自已?」
他笃定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你心里有我,姜艳宁。」

-17-
我大惊失色。
我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屏风不知为何轰然倒塌。
我根本无所遁形。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等我回过神时,女暗卫已经被祁玉的人控制起来。
整个雅间再次剩下我和祁玉。
顶着祁玉居高临下的目光,我有些结巴。
「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您的。」
可是祁玉却蹲了下来,轻轻将我扶起。
替我拨开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对不起的人,是我。」
「在梦中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害怕你像其他人一样。」
「要么碍于权势畏惧我,要么贪恋荣华讨好我,所以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你顾虑我的身份,我知道你家人谨小慎微,也知道郡主处处为难你,可大业尚未完成,我必须清除一切障碍,除去任何可能会伤害你的人,我才敢和你相认。」
「是我做得不好,害你受了许多委屈。」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对不起,阿宁。」
有那么一刻,我仿佛回到了某个贪欢温存的午后。
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永远体贴耐心的夫君。
我所有的防备和畏惧在这一刻突然卸下。
「哦。」我闷声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我:「我尚且耳聪目明。」
「你向来淡定从容,可每次有人喊阿宁,你就肉眼可见慌得不行。」
「还有那杯茉莉花茶,你院中的茉莉花树。」
「你喊我夫君的语调……」
我羞得捂住他的嘴巴:「你别说了。」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语气郑重,目光炽热。
「所以阿宁,我能娶你吗,你愿意当我的妻子吗?」
我的耳边像是有无数烟花瞬间绽放。
啪啪作响。
摄政王居然要娶我。
我斟酌着词汇,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有没有可能,你中意的是梦中的我,而不是现实的我?」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贪恋你的身体才娶你?」
「我都三十岁了,难道还分不清欲望还是真爱?」
「如果你还有疑虑,那我用一生去回答吧。」
我被他看得心虚,连带着产生了自我怀疑,于是转移话题。
「那你说的大业,是什么?」
祁玉往身后一靠,声音懒懒,莫名有些勾人。
「小宁姑娘,你再问问题, 我可要收费了。」
「不说算了。」
「先喊声夫君听听。」
我忍不住骂他:「你不正经!」
他纠正我:「只对你。」

-18-
后来,我才知道祁玉指的大业是什么。
小皇帝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无奈太后不肯放权。
还想通过联姻来控制祁玉。
祁玉这次回京,便是替小皇帝清理最后的障碍。
他以血腥手段整治官场, 不仅是要以儆效尤,更是为小皇帝的贤名铺路。
七夕和郡主出游, 不过是个烟雾弹,让太后误以为联姻有望。
我听祁玉平静地说着背后的风云诡谲, 只觉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
赶紧翻了几本兵书补补脑。
祁玉却合上了我的书。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你先告诉我,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漠北。」
「我小时候曾藏在我爹的马车里, 跟着他去漠北公干。」
「那里的月亮比京城的更大更圆, 姑娘们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想骑马就骑马,想射箭就射箭, 不像我在京城, 骑个马还会被指指点点。」
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像是有了光。
「好, 我们去漠北。」
「我带你去。」
祁玉做事永远雷厉风行。
他请小皇帝赐婚, 并请辞摄政王一职,领兵驻守西北。
我爹娘听到消息后又喜又忧,以为我是置气才远嫁。
我娘火急火燎找到我:「娘和你爹说好了,我们不会管你了。」
「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练武就练武。」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真忍心看着你远嫁。」
我很是无奈:「我是远嫁,又不是死了。」
「我答应你, 每年中秋和过年我都回来,祁玉还要定期回京述职呢。」
我娘的眼泪开始像不要钱似的掉:
「可王爷风头太盛,娘担心你小门小户嫁过去,终是齐大非偶。」
「万一你被人欺负,天高皇帝远,娘怎么护你?」
一向孤傲寡言的祁玉忍不住开了口。
一口一个岳母,叫得无比亲热。
「您放心,我和阿宁说好了。」
「我库房的钥匙, 所有的银钱、田产、铺子、庄子, 均交给阿宁打理。」
「若是我负了她,她随时可以休了我。」

-19-
我爹娘再也没什么可说的。
终是同意了我去漠北。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行事狠辣的摄政王。
只有我那占有欲十足的夫君。
成婚第六年,我们五岁的女儿不知从哪里看了些才子佳人的话本。
夜里缠着祁玉问:「爹,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娘的呀?」
我在一旁竖起耳朵。
其实我也挺想知道。
只是祁玉这些年做得无可指摘, 我问起倒显得我胡思乱想。
他总不能全是因为那些不可描述的梦吧?
祁玉懒得理她:「我怎么知道?」
察觉到我哀怨的目光,他又改口:
「因为你娘就像太阳。」
小团子侧头:「太阳?」
「太阳永远自由、永远勇敢,即使一时被乌云禁锢, 也会冲破云层, 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你娘一样。」
「你也要像太阳一样,有不受他人影响的自信和永远孤注一掷的勇气, 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年幼的小团子估计都没听进去,不停摇晃我的手臂。
「那今晚我要和太阳娘亲睡觉。」
我笑了:「好啊。」
谁知祁玉冷着脸将孩子拎出门,扔给乳娘。
「砰」的一声, 关上门。
我开口抗议,可祁玉的吻随着窗外的月光一同落下。
「现在,太阳是我的了。」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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