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婆商量好丁克后,我做了结扎。
但结婚的第五年,她怀孕了。
我问她孩子是谁的,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我、我是借精,我怎么知道是谁的。」
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她直接带了男人回来。
孩子的月份已经大了,稳定了,于是她肆无忌惮。
我告诫她,不要孩子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很有可能难产。
但她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将我赶出了家门。
后来,她真的难产了。
手术台上,她一直重复一句话:
「我要见我老公……」
她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就在她赶我出门的那天晚上。
-1-
我是被车撞死的。
大卡车把我撞翻出好几米,我当场没了呼吸。
意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模糊的,直到灵魂飘到空中,我才反应过来,我已经死了。
看着地面上我的尸体,我有一阵的恍惚。
好惨啊。
头都歪了,胳膊和腿都断了一条,地面上全是血。
这里荒郊野岭的,连监控都没有,肇事司机已经逃逸了。
按理说,灵魂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但是我却觉得心痛到难以窒息。
我想起了我为什么会半夜出门,来到这个地方。
也想起了到底是谁撞死了我。
我是被我的老婆沈心月赶出家门的。
她怀胎八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
可她带回家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爸爸,却不管这些,坚持要和她同房。
我不同意。
沈心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可沈心月向着那个男人。
「林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身体是我的,你管不着!」
我拉住她的手臂,心里慌慌的,预感很不好。
「心月,前几个月我都没有管过你,可是后三个月是最危险的,这个于洋根本就不爱你!」
「医生说了,你根本就不能怀孕,不能生孩子,到时候一定会难产的,你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
她狠狠地甩开我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原来看着我时总是爱意满满。
可此刻,却带着深深的嫌弃与厌烦。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医生是在危言耸听!」
「你要觉得你接受不了我和别的男人一起睡觉,你就滚出去,咱们离婚就好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起离婚了。
自从她怀孕三个月后,稳定下来,并把于洋带回了家,她就开始不断地提起。
我一直不同意。
我一直觉得,她只是太想要个孩子了,和于洋不过是逢场作戏。
可我没想到,她为了于洋,竟然直接将我赶了出去。
「你还是走吧,等我生完咱们再说,你在家里影响我的心情!」
她将我往外推,于洋在她身后靠着门框,一脸嘲讽地看着我,眼中还闪过一丝狠厉。
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又气又急,但沈心月怀着孕,我不敢用力挣扎。
只好扶住门,认真耐心地规劝:
「心月,你别一意孤行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啪——」
我还没说完,沈心月就扇了我一个耳光。
她情绪激动,狠狠地瞪着我:
「你是盼着我早点死,所以才一个劲地诅咒我,对吗?」
「赶紧给我滚!」
-2-
门被摔上,我被沈心月赶出了家。
坐在门口好长时间,我痛苦地抱住脑袋。
其实我不是一个窝囊的人。
在生意上,我雷厉风行,白手起家,两年就赚了三百万。
也正因为这一点,沈心月才会喜欢我。
她说她喜欢聪明有头脑的人。
可我实在太爱她了。
就连她把野男人带回家,我都忍了。
爱让我太过盲目,忘记了从前自己是多么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一切的理智和决绝,在我遇到她的时候化为乌有。
我清楚明白,她对我的欺辱,是我倾尽所有爱意豢养出来的。
所以我应该恨谁?
恨她,还是恨自己呢?
我陷入了迷茫,只觉得胸口像破了个大洞,呼啦啦地一阵作痛。
我想起了我们的初遇,于是开车,来到了这片荒地。
五年前,沈心月被人欺负,正巧我路过这里,救下了她。
那时她只有二十五岁,长得清纯,又不失魅力。
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英雄一样。
而我对她,更是一见钟情。
后来我们渐生情愫,在一起了。
我在公路上坐了很久,看着眼前的荒地,心里久违地起了一丝暖意。
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合照,照片上的沈心月依偎在我的肩上,满脸的幸福。
我陷入甜蜜的回忆,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一辆关了大灯的卡车,在我飞速撞来!
「砰——」
我被高高撞飞,又狠狠坠下!
剧痛袭来,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中,有人走到我的身前,朝我吐了口口水。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ťŭ₄:
「就这比样,还敢和我兄弟抢男人?」
「兄弟,你记着,你死得活该!」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在家里心中那不好的预感,不是因为沈心月。
而是因为我自己。
把我撞死的,是于洋的朋友。
-3-
因为执念太深,我的灵魂慢慢飘,竟然飘回了家里。
沈心月挺着大肚子,正窝在于洋的怀里。
他们在骂我。
于洋亲昵地抚摸着她的长发,缓缓道:
「你那个老公也太没意思了,整得我都没有心情了。」
提起我,沈心月慢慢地皱起眉,脸上满是不耐烦:
「他就是个窝囊废,原本喜欢他,是因为他救了我,对我好,又有脑子。」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越来越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真没意思。」
于洋在她的头上亲了一口。
「没关系,等你生下孩子,就跟他离婚好了,咱俩过。」
他笑着,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可惜,沈心月是看不到的。
她甜蜜地点点头:
「离就离吧,反正也没有感情了,他哪里比得上你。」
二人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于洋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我闭了闭眼,心又痛起来。
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密,而是因为,我现在确定了于洋就是在骗她。
这些年我赚的钱都在沈心月的手上,怀孕后,她没少给于洋花钱,我都知道。
但我一直没管。
因为我一问,她就会和我吵架。
不过是钱而已,只要她的心还在我身上,花就花了。
她身体不好,本来就不适合怀孕,我怕吵架,她会出事。
可是她忘了医生的话,也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不要孩子,我为什么结扎。
明明都是因为她。
-4-
我们结婚前,做了一次婚检。
查出沈心月的子宫不健康。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她这样的体质,不适合要孩子。
即便是怀了,也是保不住的,很有可能难产,或者直接死胎。
当时沈心月很害怕,也很自责。
热恋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替对方着想。
她也不意外。
她哭着说:「林赋,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生孩子,我好愧疚……」
当即,我就决定了去结扎。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做完了手术才告诉她。
她一边惊喜一边难过,最后扑在我怀里痛哭:
「老公,你真好,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虽然再没有了生育能力,但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
我紧紧地搂着她,安慰道:
「没关系,你不能要孩子,我陪着你,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她又哭又笑:
「放心了,老公,你真好!」
那个时候我俩都是真心爱着彼此,所Ṭū́¹以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可我没想到,我们结婚的第五年,她怀孕了。
她违背了我们的誓言,甚至忘了医生的话。
我难以置信地问她:
「我根本没有生育能力,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我、我是借精,我怎么知道是谁的。」
我心痛如刀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
「难道你忘了医生说的话,你是不能怀孕的!」
她皱了皱眉:
「那是五年前的检查了,早就不准了,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
说着,她防备地看着我: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去打掉的,现在我身边的小姐妹都有孩子,就我没有,连一起聊天的话题都找不到。」
「林赋,我想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闭了闭眼。
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空气沉寂下来,我和沈心月无声地对峙。
许久之后,我率先打破沉默,主动认输。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尽量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
-5-
因为我的妥协,沈心月开始一步步地试探我的底线。
她和于洋一起做孕检,一开始背着我,后来直接明说了。
因为她发现,我没有底线。
我在她的心里,慢慢从一个聪明且爱她的人,变成了窝囊废。
她明确告诉我,她根本没有借精,孩子是于洋的。
我红着眼眶,怒吼着问她:
「你们是逢场作戏,对不对!」
她沉默半晌,到底是点了点头。
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越来越难受。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离开沈心月。
可我做不到。
到底要如何忘掉一个深爱了好多年的人呢?
我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沈心月知道。
她不仅知道怎么不爱我,还知道怎么做,能更加伤害我。
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直接把于洋带回了家。
那天,我真的恨不得把于洋打死!
可我举起拳头的那一刻,沈心月挡在了于洋的身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声音冰冷:
「要是打他,就先打我!」
我崩溃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我对她不好吗?
她给了我一个滑稽的理由:
「于洋才是孩子的亲爸爸,孕期当然要生活在一起了。」
「要是你接受不了,离婚好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离婚两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确实是窝囊废。
-6-
我死后的第二天,沈心月才发现我把车开走了。
于洋脸上挂着诡异的笑,问她用不用再买一辆。
可惜,她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她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让他开去好了,反正他明天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我在空中笑了笑。
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不知当她得知我已经死了以后,会是什么表现。
是开心多一点,还是也会为我有一点难过呢?
因为执念太深,我离不开她的身边,便只能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到了第三天,沈心月发现我还没回来。
她开始给我打电话了。
但我的手机,或许是被撞碎了,或许是早就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最后她烦躁地把手机摔到沙发上,嘴里骂着:
「就因为这点事,竟然两天不回家!」
「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于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角噙着诡异瘆人的笑。
就在这时,电视的声音传出来:
「就在东港的荒滩上,警方发现了一具男尸。」
「死者为男性,三十岁左右,死因车祸,司机肇事逃逸,现在男尸无人认领。」
「请看到新闻的家属,第一时间联系公安机关……」
沈心月眉头一皱,朝电视看去。
-7-
沈心月没有认出我来。
因为我的尸体扭曲得不成样子。
两天过去了,我脸上的血都干涸了,凝固了,就算是我自己,也得好好辨认一会才能看清。
孕期的她,敏感多思。
但不会在我身上耗费这些心力。
她不知不觉地流出泪来,轻轻道:
「好可怜啊,他的家人怎么办?」
于洋适时地关了电视。
他的目的达到了。
通过这件事,他就能确认,沈心月对我,肯定是没有什么感情了。
毕竟她连自己的老公都认不出来。
他把沈心月拉到怀里,亲昵地搂着她:
「心月,我没钱了,你看……」
「前两天不是刚给过你么?」
沈心月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
「你花钱怎么这么快?我手上的钱都是林赋挣的,就算要离婚,他肯定会分走大半的。」
于洋抚摸着她,声音沙哑,带着情欲:
「给孩子买了那么多东西,不都是钱么。」
「你就再给我转点吧,心月。」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沈心月沉溺其中,纠结了一会,还是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一百万。
「你省着点花,其实林赋赚钱也不容易,咱们这么个花法……唔!」
于洋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吻住了她。
沈心月像水一样瘫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欺身而上。
我不愿再看,心中疼得好像是用刀在绞。
我进了卧室。
然而时间刚过去没有五分钟,客厅忽然传出惊呼声。
沈心月急急地喊道:
「于洋,快放开我,我流血了,肚子好疼!」
-8-
沈心月早产了。
于洋慌张地打了 120,叫救护车。
她疼得撕心裂肺,又急又气道:
「于洋,都怪你,我的孩子……」
「如果孩子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于洋一开始没有吭声,但脸色越来越沉。
沈心月骂了几句后,他终于本性暴露,恶狠狠道:
「别喊了,还是留点体力生孩子吧!」
沈心月被他的一句怒吼吓住,闭了嘴。
但眼泪一直在眼圈里打转。
或许她在想,以前她怎么骂我,我都没有还过嘴,第一时间安抚她的情绪。
在一起这么多年,无论有什么大事,我都会陪在她身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所以,过了几十秒之后,她颤抖着手去拿手机:
「我要给林赋打电话……」
于洋没有阻止她,她紧张地拨号,紧张地打开免提。
「接啊,林赋,接电话……」
沈心月哭出来。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冰凉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不信邪地继续打,可无论打几遍,听到的都还是一样的țű̂ₔ话。
最后,她把手机狠狠一摔。
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手机被她摔到沙发上,发出闷闷的「砰」声。
她哽咽着声音:
「林赋,这个时候,你还在和我赌气,你让我联系不到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禁苦笑。
我已经死了啊,我该怎么接你的电话呢?
不是你把我赶走的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再也不想见到我。
一旁,于洋全程冷眼旁观,一句话都没说。
-9-
到了医院以后,沈心月被推进产房。
于洋咬了咬牙,趁着没人注意,跑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灵魂穿过墙壁,进了产房。
沈心月生得艰难,孩子的头一直出不来。
护士一直鼓励她,教她呼吸。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的身下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联系产妇家属,实在不行,就只能顺转剖,产妇已经大出血了!」
沈心月听到这话,吓得脸色发白。
她焦急道 :
「孩子的爸爸,于洋,于洋在外面!」
护士走出去,没过两分钟又回来:
「哪有什么于洋?现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沈心月,事情紧急,你只能自己做主了。」
「你现在已经难产大出血了,失血过多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赶紧剖吧!」
沈心月的脸色已经惨白,她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一会,才道:
「我老公,我要给我老公打电话……」
「帮我打电话,156……」
她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地要求护士给我打电话。
护士无奈得只能出了手术室拨号。
而这时,沈心月的状态已经很差了。
五分钟后,护士回来。
「电话没人接,赶紧顺转剖,联系医生。」
沈心月一把抓住护士的手,眼眶通红:
「我、我老公还是联系不到吗?他最担心我了,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的!」
护士皱着眉头:
「你清醒一点吧,你现在是在生孩子,难产大出血了,再不剖,你会死的!」
说着,她顾不上管沈心月了,甩开她的手,开始给她吸氧。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看着沈心月身下的那一摊血,我只觉得一阵恍惚。
可惜我不能说话。
不能我一定要问问她。
早就说了她生孩子一定会难产,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受这个罪?
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
我还要问问她。
她后悔吗?
-10-
整整两个小时,沈心月才从病房被推出来。
她的命是保住了,但孩子憋的时间太ťű⁷长,已经胎死腹中了。
医生告诉她,她这辈子别想要孩子了。
并且一辈子都要戴着卫生巾,因为她会漏尿。
她惨白着脸,难以接受地沉默着。
她已经联系过于洋,也知道他跑了。
我以为她会后悔,谁知,许久之后,她忽然开口:
「都是因为林赋,都是因为他一直咒我会难产,现在我真的难产了,他高兴了吧!」
「他还一直不接电Ŧű⁸话,安的什么心,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她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一样,不断地骂着我,将所有错都安在我身上。
我在空中飘着,心中毫无波澜。
我早就习惯了。
沈心月越说越气,眼泪也流出来。
他不断地咒骂我,直到有人敲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你好,你是沈心月吗,我们是公安局的。」
「这具男尸,请你辨认一下,是不是你的老公。」
-11-
沈心月正在气头上,她瞟了警察一眼:
「什么老公,不知道,林赋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你们别问我,我也找不到他。」
警察眉头一皱:
「身份对上了,死者确实叫林赋,所以你就是他老婆没错吧?」
他话音落下,沈心月好像才反应过来。
她愣在原地,轻着声音问道:
「什么死者?」
警察摇摇头,上前给他递了个手机,屏幕的照片,正是那天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瞳孔紧缩,手指逐渐开始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也想起来了,她是见过这张照片的。
当时她还流着泪说:「好可怜。」
当时她没有认出来,死的人正是她的老公。
可是这一刻,或许她越看越熟悉。
因为只要她认真地看,就能发现,死者的手上,还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衣服,穿的也是临走时的那一套。
尽管胳膊腿都断了,脸也被血糊住。
但只要她多看两眼,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认不出来?」
警察看沈心月不说话,从兜里又掏出个透明的袋子。
里面装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沾着血迹的照片。
「那这个呢?这个你认不认识?」
沈心月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巴。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抽痛。
那张照片我带在身上,已经五年了。
短短五年而已,如今物是人非了。
警察又问道:
「死者尸体被我们发现的时候,这张照片一直在手里紧紧地攥着。」
「应该是你吧?」
沈心月如遭雷劈,好一会,她才终于开口:
「不会,不会的,怎么会死呢?」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老公怎么会死呢?」
警察叹了口气:
「死者是被车撞的,司机肇事逃逸,目前我们还在全力抓捕。」
「你节哀吧。」
-12-
警察找到了沈心月,就能找到我妈。
她刚做完手术,我后事的处理问题,还得我妈做主。
我是单亲家庭,我爸早就去世了,这么多年都是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
所以得知我已经去世,还是当晚被沈心月赶出去的,我妈炸了。
她冲到病房,指着沈心月的鼻子骂:
「林赋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竟然出轨了,还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气我儿子?」
「要不是你把我儿子赶走,他能死吗?」
「你还我儿子!」
我妈情绪失控,上去就要掐沈心月。
而我,看着我妈一夜生了那么多白发,也是心如刀绞。
这些年,她一直把沈心月当作亲生闺女对待。
甚至对她比对我都好。
她一直说,我救了沈心月,又爱上她,这就是缘分。
就连我决定丁克,结扎,我妈都同意了。
她说人生是我们自己的,不管要不要孩子,只要我和沈心月过得开心就好。
我不想让她操心,所以沈心月出轨怀孕的事,一直都没有告诉她。
我准备事后,就跟我妈说,孩子是领养的。
可我没想到,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病房里,有两个护士一直拦着我妈。
「阿姨,你冷静一点,沈小姐现在是病人,非常虚弱,经不起折腾!」
「等她稍微好一点,您再找她算账好不好?」
我妈痛哭着,无力地捶着自己的胸脯:
「我儿子死了,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沈心月?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你怎么不死?」
她口不择言,崩溃大哭,不断地咒骂着沈心月。
「我当时真的是眼瞎了,同意我儿子和你在一起。」
「他知道你生孩子一定会难产,为了让你放心,自己去做结扎。」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跪在我面前,哭着说自己不孝顺,但没有办法的!」
「他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把他赶出去……」
说着说着,她哭到说不出话了。
而沈心月,全程不敢反驳一句。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眼角落下。
她苍白着脸色,好一会才哽咽着声音:
「他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13-
我妈怎么会同意她去看我呢。
「用不着!我儿子没那个福气,生前你不珍惜他,死后,你也别去他跟前晃悠!」
说完这句,我妈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我很想跟过去,可是我的灵魂,不能离开沈心月太远。
我望着我妈走的方向,心里着急,却怎么都出不了病房的门。
就在这时,身后的沈心月忽然拉住了一个护士。
她恳求道:
「我想去看看他,他在哪,求你告诉我……」
护士很为难:
「沈小姐,你现在是病人,不能下床。」
「他就在我们医院的太平间,你别担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沈心月没有再坚持。
她放开了护士的手。
可就在护士也出门了之后,她突然一把薅掉了手上正在输液的针管,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跑向太平间。
我的灵魂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飘着。
太平间阴气重,从前她很害怕这样的地方。
可是这一刻,她光着脚,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趁着人不注意,就溜了进去。
她找到了我的尸体。
很奇怪,照片摆在眼前,都认不出来的沈心月,此刻,却一眼认出了盖着白布的我。
她颤抖着抬起手,掀开了白布。
我的身体扭曲,面容可怖,几乎看不出个人样。
就连我自己看着都有点瘆人。
但她却一点都不怕。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抓起我的手,情绪崩溃。
「老公,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你救了我一命,我却害死了你,要不是因为我把你赶出去,你怎么会被车撞?」
「求求你醒过来,只要你能醒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14-
沈心月在太平间里晕过去了。
最后被人发现,才抬回病房。
看着她苍白的脸,我心里一下一下地抽痛。
我以为看到她为了我痛苦,后悔,我会很畅快。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却只觉得悲凉。
有什么用呢,就算她现在直接去死,我也活不过来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的灵魂好像透明了几分。
应该是我的执念少了一些。
或许等我完全释怀,我就能离开沈心月的身边了。
病床上,已经醒过来的沈心月,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靠在床头,手里一直拿着那张带血的照片。
她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医生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整个人像是提线木偶,没有意识。
直到深夜,她才对着照片,默默流泪。
「林赋,你等着我,等抓到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我就去找你。」
说着,她把照片贴在自己的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我好想你……」
-15-
沈心月以死相逼,拖着病体,参加了我的葬礼。
不过我妈没让她进去,她只能远远地ƭü₂看着。
不久,有我家的亲戚看见了她。
「那不是沈心月吗?她还有脸来?」
议论纷纷的都是些远房亲戚,他们指着沈心月骂:
「就是她害死的林赋,真没良心,林赋对她那么好,听说她还出轨了。」
「真是个畜生,她出轨那男人跑了,没管她,现在她想起林赋来了!」
「……」
从前,沈心月是最怕别人说闲话的人。
她脸皮薄,听不得别人骂她。
但此刻,她抿着唇站在远处,承受了所有的谩骂。
直到我即将下葬,她才踉踉跄跄想走过去:
「我想看一眼林赋,你们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可惜,她马上被拦住了。
「你还是赶紧滚吧,林赋肯定也不想看见你!」
「就是,他妈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你还敢往前凑,要点脸吧,我要是你,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她哭着摇头: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让我看一眼吧,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求求你们了!」
她本来就虚弱,推搡间,她不知被谁大力推倒在地。
她伤口应该是还没好,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现场乱哄哄的,根本没人管她。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剧痛使得她动都动不了。
眼瞧着我马上就要下葬,她顾不上自己,手脚并用地往那边爬。
嘴里喊着:
「林赋……求求你们了,让我见他一面吧……」
如果我能说话,我会告诉她的。
我就在她的眼前。
可惜,我已经死了,灵魂飘在空中,我什么话都不能说。
沈心月痛彻心扉地往我的墓碑前爬,然而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警察。
「你们谁认识于洋?凶手找到了。」
-16-
沈心月疯了。
因为警察说,抓到了撞死我的司机。
司机供认,是拿了于洋的钱,才将我撞死的。
沈心月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因为司机拿到的那笔钱,甚至是她给于洋的。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没人注意到远处,沈心月神色怪异。
她先是哭,又是笑,接着又哭了。
好一会后,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爬了起来,转头就跑。
我以为她想去找于洋,谁知,她去了我出事的那片荒地。
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生生走过去的。
她神情呆滞,好像麻木了,丝毫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到了地方后,她开始轻声呼唤:
「林赋,你在吗?我来找你了。」
无人回应,她又提高了音量:
「老公,你出来,我来找你啦!」
依旧无人回应。
她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环顾四周。
眼睛里流出泪水,但面ťū́⁰上,依旧是呆滞的。
「老公,你生我气了,我知道,我错啦!」
「别生我的气了,出来吧!」
看着她的样子,我确定,她已经精神失常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容易焦虑ṭú₂,容易内耗的人。
遇到大事,基本都是我解决的。
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么多事,她接受不了,疯了。
我叹了口气,很想劝她回去吧,回医院去。
可我说不了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想法。
我只知道,我的灵魂更加淡了。
我正在逐渐释怀。
反而是沈心月,她深陷其中,走不出来了。
甚至逼疯了自己。
-17-
她是被警察找到的。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天气不算好,甚至还飘着小雨,她在我曾经救过她的那棵树前,呆坐了一天一夜。
她的伤口已经崩开了,病服上都染了鲜血。
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嘴里一直轻轻地念叨着:
「我来了,林赋,你不接我回家吗?」
直到警察找到她,将她带走。
她还机械地流着泪,满怀期待地问:
「你们看见我老公了吗?他叫林赋,你们能让他来接我吗?」
警察们唉声叹气。
事到如今,也不知该心疼她可怜,还是该骂她一句活该。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脚步踉跄地被警察扶着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有心痛,没有难过,也没有畅意。
一片平静。
正因如此, 我的灵魂越来越淡,淡到快要透明了。
-18-
沈心月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她一直攥着那张合照, 谁要都不给。
得知我是被于洋买凶害死的之后,我妈曾去找过她一次。
本来是想骂她的, 可她看见我妈的第一句话就是:
「妈, 你来啦,你看见林赋了么, 他怎么还不来接我?」
我妈把骂人的话又收了回去。
现在沈心月不会哭了,她看见谁都是笑着的。
见到每一个人,她都会问一句:
「你看见林赋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 她也不气馁,再去问下一个人。
看着她这样, 我妈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转身走了。
是啊。
就算是现在把她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再也回不去了。
-19-
我消失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那时候,沈心月在精神病院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见人就问, 到后来的一句话不说了。
并且, 因为日夜盯着那张照片, 她的眼睛也有点看不见了。
医护人员送来的药, 她一颗都没有吃, 都扔了。
直到那天, 她趁着所有人都不在, 自己上了天台。
已经入秋了, 冷风飕飕的,刮起她的长发。
她眯着眼睛,好像在找着什么。
许久,她放松下来, 又自顾自道:
「没关系,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说着, 她像是有所感应一样, 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确定, 她是看不到我的。
但这一眼, 我却觉得,她望进了我的眼睛里。
「林赋, 我来找你了。」
撂下这句话,她从窗台一跃而下。
「砰——」
几秒之后,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我的心里「咚」的一声。
与此同时,我开始消失。
属于沈心月的记忆, 在这一刻, 逐渐离我越来越远。
好像有人骂我, 也好像有人叫我。
有人喊着我回去,也有人叫我朝前走, 别停下来。
最后, 我好像看见了一具灵魂。
她发现了我,睁大眼睛,扑过来想要拥抱我。
遗憾的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我在她即将触碰到我之前消失了。
带着所有的怨恨, 不甘,心痛,我化作了一缕青烟。
忘记了关于沈心月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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