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山猪精

男朋友酒精中毒进了医院。
神志不清时,他嘴里一直在喊前女友的名字。
他说他对不起她,如果不是钱不够,一定不会和我这个山猪精在一起。

-1-
沈易洲说这话时,我刚和医生了解完他的病情。
知道他没有大碍,我长松一口气。
转头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态,觉得怪好笑的。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想记录下来等他清醒了好好嘲笑他一番。
旁边的护士小姐姐还有隔壁几床的大爷大妈都在好奇围观。
看着沈易洲在病床上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的样子,大家既觉得稀奇,又觉得好笑。
直到他嘴里开始喊他前女友的名字。
「璐璐……」
「璐璐,我好想你啊……」
我龇着的大牙顿时僵住。
隔壁床的大妈磕着瓜子笑呵呵地问我:「姑娘,你叫璐璐啊?这你男朋友还是老公啊?小伙子深情地嘞,中毒了都念着你。」
周围的人笑作了一团,各个揶揄地看着我。
我强作镇定地扯了扯嘴角,刚想说点什么,就见沈易洲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璐璐,对不起,如果不是没钱,我也不会和朱珊这个山猪精在一起。」

-2-
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身旁的人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脑袋空白一片,僵硬地举着手机站在病床前。
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
隔壁床的大妈咳嗽两声打破宁静:
「嗐,这酒挺猛的哈,人……人都喝傻了。」
见我没出声,大妈又指着她旁边躺床上不能动弹的大爷主动解围道:
「那个,姑娘,这人喝酒了就爱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小伙子现在脑子糊涂呢。」
「你看,我家老头以前喝了酒也爱说这些狗屁倒灶的话,大娘我听一次打一次,你瞅你大爷现在多听话。」
床上的大爷瞪了她一眼,也不敢出声。
我脑瓜子嗡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看着沈易洲呆滞的眼里流出了泪花,嘴里还不停地叫着璐璐,像是跟我在一起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那一瞬间,强烈的愤怒和难堪让我气上心头。
我揪着沈易洲的衣领,狠狠给了他几个耳光。

-3-
我和沈易洲在一起三年了。
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璐璐」。
说起来,她还是我儿时的死对头。
那时候我父母忙着创业没空管我,把我送去了奶奶家。
奶奶家在一片城中村里,周围全是自建房。
住在这里的除了原住民,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
沈易洲和林璐然就是跟随父母来打工的外来务工子弟。
我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
这里没有我以前住的小区干净,房子和房子之间挨得很近,蓝色的天际被挤得只剩一条线。
周围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和味道。
路口棋牌室里的人总是神情激动、言语粗俗。
每次经过,爷爷都会紧捂我的耳朵。
我不喜欢这里,但又没办法离开,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和委屈。
所以刚转学的时候,我看什么都瞧不上眼。
同学我也不爱搭理,上学好多天也没交上什么朋友。
有天放学,我刚背起书包,就听一个女生喊:「哎,那谁,把垃圾给我倒了再走。」
我顺着声音看去,见讲台前站着六七个女生。
站在中间的女生见我看她们,朝我抬了抬下巴:「说你呢,看我干嘛?还不赶紧去倒!」
这女生我知道,她叫林璐然。
我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是学习委员,每天早自习都能看见她在讲台上带大家读书。
我四处看了看,见教室后门确实有一个垃圾桶,里面垃圾满得都溢出来了,我有点嫌脏。
我假装没听见。
长得好看也不能使唤我啊。
我背着书包继续朝门口走,身后响起一阵打闹声。
「啧,你没长耳朵吗!」
「你看她那拽样,这是根本不把我们七仙女放在眼里!」
「璐璐,给她点颜色瞧瞧,我早看她不顺眼了,一个插班的,不知道横什么横!」
「行了!」林璐然出声打断她们,又朝着我喊:「朱珊,让你倒垃圾,你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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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有点害怕。
我从小就胆子小。
以前上学的时候也老实,从来没得到过什么校霸之类的关注。
当然,我也不想得到。
刚才我能那么硬气的不倒垃圾,是因为我从转学到这里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现在这股气用完了,我开始害怕了。
我怕她们打我,我这个小身板怕是不抗揍。
我慢吞吞地迈着小步,心里剧烈挣扎,到底要不要去倒垃圾。
还没等我考虑清楚,林璐然就带着一众小妹围了上来。
她上来就踹了我一脚:「让你倒垃圾你没听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知道再装下去没好果子吃。
于是低头应了一声,窝囊地转头往垃圾桶走。
走到一半,我偷偷用余光看她们还站在后面没动。
我拉紧书包掉头就跑。
我知道爷爷在校门口等着接我,只要跑到校门口就安全了。
可惜我低估了我的短腿,还没跑出教室,就被逮了。
我蔫头耷脑地缩着脖子等着被打。
林璐然拽着我的胳膊,拽得很疼,我死命忍着,心想我虽然打不过她们,但我得有骨气,今天怎么着都不能哭,不能给我爷我奶丢脸。
好在她们的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口就进来一个很好看的男生。

-5-
他似乎刚打完球,头发湿漉漉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抱着篮球走进来。
看见我们的时候,他眉毛高高抬起,一脸惊讶地问道:「今天闹得又是哪一出?七打白骨精?」
林璐然气得哼哼:「什么白骨精,她也配?明明是山猪精!」
男生听完皱了皱眉:「她怎么惹你们了?」
林璐然昂着头理直气壮地道:「她不听我话!」
「我听你话不就行了?」
「你本来就该听我话!哎呀,我们女生的事你就别管了。」
男生耸了耸肩,刚要转身又突然愣住,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是朱珊?」
我抬眼瞅了他一眼,低头嗯了一声。
「怎么了?」林璐然疑惑。
「没怎么,璐璐,你放了她吧,你不是一直想吃门口的三块五的雪糕吗?今天我爸给了我五块钱,我带你去买。」
林璐然看我一眼,扯着我的手臂问:「沈易洲,你干嘛要帮她?」
「我就是觉得欺负新同学不好。」
「谁欺负新同学了?我这是教训她!」
说完,林璐然踹我一脚:「你自己说,我们欺负你了吗?」
委屈、害怕、疼痛,各种情绪一下子充斥上来。
或许也因为现在有人帮Ṱű̂ⁱ我的原因,总之我消失的骨气再次涌现。
我弯下身狠狠地咬了林璐然的胳膊一口。
在她吃痛放手ťū́₊时,转身就跑。
我听见了身后的叫骂声,也听见了那个叫沈易洲的男生挡住她们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
那天我哭得很大声,一边跑一边嚎。
我爷爷大老远就听见我杀猪一样的嚎叫。
那天林璐然几个全被请了家长。
晚上回家后,爷爷奶奶就买了水果点心把我带去了沈易洲家道谢。
我才知道原来他和父母租住了我爷爷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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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奶奶家呆了三年。
那几年,我只有沈易洲一个朋友。
没办法,谁让我刚来就得罪了班里最不能惹的七仙女呢。
没人敢和我玩。
沈易洲跟林璐然关系依旧很好,只是因为我,他们时常吵架。
我能感觉到沈易洲对我时常不耐烦。
我也晓得沈易洲之所以跟我玩,是因为爷爷给他们家减了一半的房租,希望他在学校能多护着我。
我知道跟屁虫很讨人厌。
但是除了他,没人再在我被林璐然她们堵在厕所时来救我。
为了不被丢下,我只能有什么好东西都颠颠捧给他。
只希望他别讨厌我。

-7-
沈易洲睡了一觉清醒过来时,我正坐在一旁看手机。
见他醒了,我把手机塞兜里,眨了眨酸涩的眼站起身冲他道:「醒了就走吧。」
沈易洲一脸难受地撑着头从病床上坐起身:「我这是怎么了?」
「老天显灵了。」
「啊?什么?」
「你酒精中毒了。」
沈易洲愣了一下,一脸懵地看着我,像是脑子失灵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听明白,一脸担心地伸手想来拉我手:「那你呢?你没事吧?」
我手一缩,去拿椅子上的包。
「我没事,我好得很。」
「医生说你醒了就没事了,能动吗?我们现在回家。」
沈易洲没察觉到什么,捂着脑袋说:「你没事就好,回家吧,现在什么时间了?」
「嘶……我脸怎么了?」
我转头,看到沈易洲龇牙咧嘴地摸着脸,他的脸红肿一片,隐约还能看出几个指印。
我心里有些解气。
「你发疯了。」
「什……什么?」沈易洲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说你刚刚发疯了,对着自己又掐又打的,我拉不住你。」
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我轻声问:「你不相信我吗?」
沈易洲愣了一下,疑惑地说:「我当然相信你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说:「可是我不ƭū́⁺相信你了。」

-8-
沈易洲昏睡时,我第一次查了他的手机。
没人能笑着从男朋友手机里走出来。
这句话,确实有点道理。
我在沈易洲的微信里找到了一个叫【行政—小林】的账号。
点开聊天记录,是还没来得及删的内容。
时间是今天中午,沈易洲给她转了 5 万块钱。
「璐璐,记得好好吃饭,我最近升职了,你不要总是舍不得钱,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
「易洲,恭喜你升职呀。」
「我最近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兼职哦,时薪很可观,你不用担心我。」
「怎么又去做兼职了?不是说好不去了吗?」
「璐璐,你乖点,听我话,你专心上学,我能养你。」
随后又转账 5 万元。
备注:自愿赠与。
我盯着聊天记录,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
强忍着冲动点开沈易洲的账单,发现他每个月都会固定给林璐然转一笔钱,五万到十万不等。
最多的时候有个月给林璐然转了二十万。
而他自己的银行卡余额:438.14。
这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林璐然啊。
如果说之前我还心存侥幸地劝自己,或许只是朋友间借点钱?
那这些从我和沈易洲恋爱以来就每月不停地转账记录,真的是狠狠给了我几个耳光。
沈易洲毕业三年,目前工资二万多,S 省消费还有房租都不便宜。
这三年他的生活起居,大到车子,小到衣食住行,都是我全权负责,从没让他花过一分钱。
我知道他老家还有父母弟弟要养,体谅他不容易。
所以我时不时就转他一笔钱,家里房子的收租也交给了他,收到的钱也都让他直接拿着。
没想到到头来他花着我的钱,养着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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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沈易洲并不愿意拿我的钱。
我和他相遇是在我大四那年,我去便利店买东西时刚巧遇见刚下班买夜宵的他。
当时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 T 恤和牛仔裤站在货架前,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在货架上挑选东西。
身姿挺拔好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混不吝的散漫劲儿。
啧,有点喜欢。
所以后来沈易洲跟我表白,我连犹豫都没有,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那可是在我儿时最灰暗的日子里,救赎一般的存在啊。
而且还这么帅!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沈易洲家庭条件不好,每个月要寄大半工资回家,所以生活得很节俭。
而我向来花钱大手大脚。
我家拆迁了三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也都是拆迁户。
我又是家里的独苗,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
上大学后我父母更是把家里房产铺子什么的都交给了我,让我拿租金当生活费。
我这人大大咧咧惯了,对身边的人也向来大方。
更别说对我喜欢的人了,那真是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可沈易洲却常嫌我花钱大手大脚,觉得我不够尊重他,倔强地不肯接受我给他的东西。
直到有一次,我请朋友吃饭,介绍沈Ṫŭ̀⁻易洲给她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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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沈易洲到得晚。
他穿着一件领口失去弹性的宽松 T 恤,站在日式格子门前满脸窘迫。
我不明所以。
几个朋友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调侃我是不是强抢了民男,不然怎么他一脸不情愿。
我当时啼笑皆非,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一个劲地坐榻榻米上朝他招手。
后来他在我的催促、朋友的起哄下,咬牙脱了鞋,我才看到他的袜子破了好几个洞。
从那以后,沈易洲就不再拒绝我给他买东西了。
甚至还会主动跟我要。
他变得太快,我还拐弯抹角地打探了一番。
他轻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说我想太多,他只是不想再给我丢人了。
我嘟囔着说我从未觉得他给我丢过人。
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装作一脸可怜地抱着我说:「珊珊,我以后就靠你养了,你可得一辈子对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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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到了一个我梦想中的小房子,房东太太人很好,终于不用住讨厌的学生宿舍了!解脱~】
配图是一个温馨的小公寓。
评论区一个叫「一璐行洲」的人评论道:【房子真漂亮,开心就行。】
往前翻,可以看到林璐然在国外吃穿不愁,想买的东西说买就买,想去的地方说去就去。
唯一的烦恼也是吐槽宿舍难住还有外国饭难吃。
不过很快评论区就会出现沈易洲的嘘寒问暖,还有金钱安慰。
我翻遍了林璐然的社交媒体,看到她在国外也不是一开始就过得好。
刚去的第一年,她整天忙着打工上课,有时候一天就啃几片干巴面包。
那时候她整个社交媒体都充斥着一股郁气。
直到沈易洲和我在一起的第三个月。
她晒了一张吃中餐的照片,一个人点了八个菜,配文道:【感谢投喂呀!】
沈易洲评论:【下次还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别再瘦了。】
林璐然:【心疼我呀?】
沈易洲:【不疼你还能疼谁。】
林璐然:【朱珊啊,她瘦了你不心疼?】
【她怎么能跟你比?山猪吃不了细糠。】
翻出沈易洲的账单,那个月他给她转了 3 万。
我低头翻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数字连成串扎进眼睛。
我有点恍惚地想,原来爱情不该是自动取款机,更不该把自尊也塞进钞票里一道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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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模糊一片,胸口开始钝钝地闷痛,我才惊觉我刚刚居然忘了呼吸。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捏着手机的指骨发白,指尖生疼。
我看着那个叫「一璐行洲」的账号。
犹豫片刻,还是自虐般地颤抖着手点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让我作呕的置顶动态。
【多想你一直身边。】
图片里是林璐然和沈易洲在酒店厕所里的对镜自拍。
沈易洲站在林璐然身后俯身抱着她,脑袋放在林璐然的肩上,手伸进了她的睡袍里,嘴角微勾,眼神倦懒。
林璐然穿着酒店的睡袍,拿着手机依偎在沈易洲怀里,一只手比了一个耶。
好一副恩爱的模样。
我看着发布的时间,显示是今年一月份。
我抑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很难描述此时的心情,就像一个恐高者被猛然推下悬崖,一瞬间失重感裹挟全身,耳畔所有声响与物体骤然抽离,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只剩我一人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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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灯光亮得晃眼。
沈易洲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不相信我了,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着情绪:「先回家再说吧。」
沈易洲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蹙着眉道:「就在这里说,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我低头看着病床上的沈易洲,他脸色苍白,眼神无辜又茫然。
一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得罪女朋友的样子。
这一番我再熟悉不过的神态,在这一刻让我格外恶心。
我一刻不想忍地把他的手机甩在他身前。
他一脸疑惑地捡起手机,低头扫了一眼,随即一愣。
我紧握着拳头,轻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易洲有片刻的慌乱,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放松下来。
他放下手机,一脸虚弱地从病床上下来。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弯腰望着我的眼睛。
「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我简直要气笑了:「就因为这个?」
我指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沈易洲,你用我的钱养别的女人,还有脸说我就因为这个生气?你追我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你明知道我最讨厌林璐然,你还拿我的钱供她读书?到底谁给你的脸说我是山猪?」
「沈易洲,山猪至少懂得自食其力,不像你这种宠物蛇,吃着我的软饭还要给我表演劈叉。」
沈易洲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他阴沉地盯着我低呵道:「够了!」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还好意思吼我?」
沈易洲一脸疲惫地捏了捏眉间,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伸手握住我的肩,低声道:
「我没有吼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能冷静一点。珊珊,我们先回家好吗?回家我给你解释。」
我忍不住讥笑一声:「刚刚给你脸你不要,现在才想起来要?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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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那个啥,我饭盒里没水了,我……我去打点水啊。」
寂静的病房里,突然有人出声。
「我……我尿壶里没尿了,我去打点尿。」
「哎,等等我,我也去打尿,我也去打尿。」
「你打什么打,你吊瓶还没打完呢,给我躺着!」
「我躺不了一点啊!走走走,快走!」
病房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躲了出去,只剩下隔壁床瘫痪的大爷。
沈易洲松了一口气,回身在病床上坐下,一脸不耐地揉了揉发沉的脑袋。
「我承认我给林璐然转了钱让她上学,但给她这些钱不是因为我跟她有什么,而是还她的。」
「还她?」我嗤笑一声。
沈易洲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你还记得林璐然家以前在你爷爷家那边开的那个棋牌室吗?城中村拆迁后,她父母回了老家,在县城里重新开了一家。」
沈易洲叹了口气:「我大学毕业那年,我爸在他们家棋牌室跟一群镇上的小老板打牌,输了很多钱,当时他没钱还,是林璐然家帮忙垫的。」
「后来林璐然想出国留学,但她家的钱都借给了我爸,我家无力偿还,所以,只能我……」
沈易洲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珊珊,不和你说除了知道你不喜欢林璐然,怕你多想,也是怕你知道这事后,看不起我家里。」
沈易洲说完后,室内一下子静下来。
片刻后我冷笑出声:「沈易洲,我在你眼里很蠢吗?让你用这么蹩脚的谎言打发我?你们家欠了多少钱?就我查到的账单,这几年你给林璐然转了上百万了,你告诉我,你爸在你们镇上输了几百万?」
沈易洲被噎住,有点恼羞成怒道:「这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她家在我家那么困难的时候帮了我爸,现在林璐然上学有困难了,我帮她又怎么了?人情是还不完的你懂吗?」
「朱珊,我知道你对林璐然有意见,但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从小只把她当妹妹看,我要真喜欢她,还有你什么事?这道理你不懂吗?」
我简直是被他不知廉耻不可理喻的嘴脸震惊到了。
「所以人情还不完,就用我的钱还是吗?你问过我钱的意见吗?还只是把林璐然当妹妹?你还不如直接认她当女儿呢,毕竟父爱如山才能解释你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
我打开手机,点开他和林璐然酒店开房的照片,扯掉他最后一层遮羞布。
「沈易洲你可真够恶心的,还用帮家里还钱这种烂俗剧本给出轨打掩护?怎么,需要我给你们定制骨科文周边吗?」
我突然有点意兴阑珊,连争吵都似乎没了力气。
只缓缓闭上眼,轻声说:
「分手吧。」

-15-
和沈易洲分开后,我整理了这几年我和沈易洲之间所有的财务交易。
还有关于沈易洲出轨的证据,转账给林璐然的证据,交给了我做律师的朋友陆斯衍。
之后我在家里躺了几天,默默消化着被背叛的愤怒和痛苦。
这期间沈易洲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息。
无一例外,全是道歉和解释。
我就给他回了两个字:
「还钱!」
之后,他再没找过我。
妈的。
咋更难过了呢。
第五天后的清晨,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鬼。
哦。
是我。
失魂落魄,披头散发,神情麻木萎靡的我。
险些以为看见了鬼。
我面无表情地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有点自嘲。
我居然因为这样一个烂人,搞成这个样子。
我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指着镜子告诉自己伤春悲秋到此为止。
人生很短,不能再为这些恶心的人和事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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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斯衍给我发来了整理好的账单信息。
看着那一长串数字,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些年我给沈易洲花了这么多钱。
我对自己都没这么大方过。
我叹了一口气,给陆斯衍回了消息,委托他全权处理。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用问我意见。
说实话,我从没指望能把所有钱都要回来。
毕竟时间太久,牵扯太多。
能要回来一点是一点吧,反正不能什么也不要。
我确实不差钱。但我也不是冤大头。
现在比起操心怎么要回钱,我更想远离这些让我糟心的事。
好吧。
其实就是沈易洲转给林璐然那笔钱的数字还是刺痛了我的眼。
我还得再缓缓。

-17-
我想过沈易洲会找我。
毕竟我很清楚,他拿不出钱来还我,他的钱小头给了父母,大头全给了林璐然。
但是没想到先来找我的会是林璐然。
她给我发了信息。
「朱珊,听说你和沈易洲因为我有点误会。」
「抱歉,他嘴笨,我想替他解释一下。」
「沈易洲借我的那些钱,我会还的,从一开始我就跟他说过这些钱算是我借的。」
「没和你说借钱的事,是我要求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也是想着如果你知道这些钱是借给我的话,肯定不愿意。」
「你知道的,我和沈易洲都是农村孩子,我父母又重男轻女,我能一步步走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能来 Y 国留学我付出了很多努力,只有沈易洲知道我有多难,所以他才会在我差点没钱上学的时候那么支持我帮助我。」
「我说这个不是想说沈易洲对我有多好,他确实很好,但他只是把我当妹妹。」
「我和他确实曾经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我没法否认,但那个只是男女之间荷尔蒙作祟导致的错误结果,当不得真的。」
「你放心吧,我从小跟在沈易洲屁股后面长大,我也很清楚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
「我也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朱珊,我给你发这个信息不是想要辩解什么,他确实做错了事,伤害了你,但希望你能再给沈易洲一次机会。」
「三年感情不容易,如果因为这个错误分开真的很可惜。」
「朱珊,沈易洲很爱你,他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屏幕里的文字无语了好一会儿。
「是不能没有我的钱吧?」
「没了我的钱,你还怎么上学,怎么高高在上的说出这么一番不要脸的话。」
「你们还怎么过这种潇洒的日子。」
「把你当妹妹?你见过那个哥哥和自己妹妹搞床上去的?」
「林璐然,比起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最应该跟我说的是对不起。」
「应该对小时候被你欺负的我,还有现在被你们恶心的我,好好说声对不起。」
「花着我的钱,却清高的连道歉都不肯说,看来还是我的钱太好拿了。」
「本来我只想跟沈易洲算账,但你说你干嘛非要来恶心我,现在好了吧,我只能连着你一起收拾,真是累的慌。」
发送完最后一条信息,我把林璐然的短信截图保存,然后把她直接拉黑。
之后我给陆斯衍打了个电话。
我发给了他短信截图,还拜托他帮我去调查一下林璐然家的棋牌店。
如果沈易洲说的是真的,那林璐然家的棋牌店应该挺不干净。

-18-
再次见到沈易洲是在三个月后,他进了医院。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没了我的金钱支持,林璐然在国外的生活开始举步维艰。
可笑的是,沈易洲当初给了她那么多钱,她居然一分都没存下来,全花在吃喝玩乐还有打扮上了。
沈易洲因为迟迟还不出钱,整天骚扰我复合,被陆斯衍找人打了好几顿。
收到了我起诉书那天,他在我家楼下坐了一整夜。
林璐然家的棋牌室因为涉嫌开设赌场和聚众赌博被查封了,她父母后来进了监狱。
她从国外赶了回来,结果被沈易洲父母堵在大街上要钱。
她和沈易洲他妈在大街上打了一架,把他妈打进了医院。
沈易洲他弟知道后又把林璐然打进了医院。
你打我,我打你的。
陆斯衍嘴漏,我父母也知道了这事。
把沈易洲也揍进了医院。
大家一起医院来相见。

-19-
见到沈易洲的时候,他正躺在病床上发呆。
隔壁床还是那个眼熟的瘫痪大爷。
看来他又旧病复发进了医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一时间让我差点以为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
梦醒了,我和沈易洲还好好在一起,没有出轨,没有欺骗,没有林璐然。
我使劲掐了一把腿。好在,是疼的。
「沈易洲。」
听见有人喊他,沈易洲闻声抬眸。
依然还是那副剑眉星目的模样。
只是眉心微蹙,表情寂寥,像是含着满腹心事。
见是我,沈易洲神情微顿,随即一脸惊喜地挣扎着坐起身。
他脸色带着点讨好地小心翼翼轻声叫我,像是怕吓到我似的Ţù³。
「珊珊,你怎么来了?你……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笑了笑:「对啊,来看你。」
沈易洲愣了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我来看你怎么还没死。」
他嘴角刚扬起的笑意一时凝固在那里。
我刻意地往四周看了看:「林璐然呢?她怎么没来照顾你?你给她花了那么多钱,怎么你进医院了,她也不来看看你?」
「啊!」我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
「我忘了她现在应该也在病床上躺着。」
「啧啧啧。」
我一脸唏嘘地摇头:「你说你们这叫什么?」
「狗咬狗?」
沈易洲一脸难堪地低下头。
「对不起。」
「别……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举起手臂一脸拒绝。
「比起对不起,我更想你们快点还我钱。」
「沈易洲,我和你在一起三年,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我不管你和林璐然有钱没钱,这钱是一定要还的。」
「你别想再打着什么和我复合的名义,赖掉这笔钱。」
「我不会的。」沈易洲焦急地打断我的话。
「珊珊,我会还钱的,只是……」
他表情迟疑,难得有点踌躇:
「只是能不能拜托你朋友不要再去找我父母要钱,也不要去我公司闹事了。」
沈易洲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
「珊珊,我不是怪罪你朋友的意思,只是我父母真的没钱了,他们能拿出来的钱全拿出来帮我还了,不然也不会着急的去找林璐然要钱。」ƭü³
「我……我可以写借条的,只要我工作能保住,我以后每个月还你一万可以吗?不,两万行不行?」
我哼笑一声,一脸嘲讽地看着沈易洲:「我要是你爸妈,我真是恨不得把你塞回肚子里去,辛苦养大的儿子有钱了,居然把钱都给了别的女的。」
「沈易洲,你后悔吗?如果当初你把我的钱都给了父母,是不是今天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拿不出一分钱了。」
沈易洲低下头,眼睛盯着被子,不再吭声。
我看着他那副死样子,顿时觉得挺无趣的。
撇撇嘴:「可以写借条,我也不想把你工作搞没,毕竟你没了工作上哪还我钱去。你和林璐然就在这里安安分分打工还我钱吧。」
「沈易洲,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你被打进医院这事,你最好别想着报警。」
沈易洲苦笑一声。
「我从来没想过报警。」
「你爸妈如果打我能出气的话,挺好的。」
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翻了个白眼。
我当初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男人。
真是瞎了眼。
黑历史,妥妥的黑历史!
「好了,我话说完了,欠条的事你联系我律师就行。」
「以后别联系了。」
「走了。」
我转身离开。
「珊珊。」沈易洲眼睛通红地看着我背影。
「不管怎样,真的很对不起。」
我没回头,径直走出了病房。
迟来的道歉比草贱。

-20-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在走廊上又遇见了沈易洲酒精中毒那晚,那个安慰我的大妈。
她拎着水壶正要回病房。
看到我,她怔了一下。
然后皱着眉提着水壶快步走到我身边:「你不会是来照顾那个小伙子的吧?」
我啊?了一声,想问她有什么事吗?
就见她叹了一口气。
然后一脸无奈地问我有时间听她说说话吗?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了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
放下水壶,沉默了一会儿,才仰头看着走廊尽头的窗外轻声道:
「我二十八岁那年曾撞见过我家死老头子给厂里女工写酸诗,字迹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三十岁那年又发现他背着我,用我给孩子攒的上学钱给一个寡妇买羊毛大衣。」
「羊毛大衣啊,那是我当时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的东西。」
「当年,我抄起擀面杖要断了他的腿,临了却抱着孩子蹲在煤堆上哭。」
「那个年月离了婚的女人比劳改犯还遭唾沫星子。」
「我一没钱,二没工作,为了孩子,为了那个家,我硬是嚼着玻璃渣把日子咽了下去。」
「你当我不悔?去年老头子瘫在床上流口水,我给他擦身子时又瞧见了他肚皮上那道疤。」
「那是七八年他替我挡抢劫犯的刀留下的。」
「这世间的情啊,就是盆掺着玻璃渣的糖糕,我们这代人吞了,到老还在肠子里淌血。」
「好在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姑娘,不用再捧着发霉的窝头当金饽饽了。」
「好了能分,结了能离,脏了能换。」
「你瞧我这手,年轻的时候被开水烫过,当时疼的钻心,可现在不也长出新皮肉了?」
「人呐, 最怕的不是受伤, 是攥着滚水不撒手。」
她从口袋里扯出一张纸,擦了擦眼泪。
「姑娘, 大妈不了解你和那小伙子之间的事,只是在之前那些只言片语中,我实在是觉得那小伙配不上你。」
「这几天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和那小伙已经分了, 但今天又看见你来照顾他, 我心里实在难受。」
「你别怪大妈多管闲事, 我只是想, 你这么漂亮ẗūₚ一大姑娘,可以值得更好的小伙。」
「你别糊涂, 别像大妈我, 年轻的时候赶不上好时代,等想明白了又老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时代磋磨,被亏待, 却不忍心看别的女生误入歧途的女人。
看她自揭伤疤,忍着疼痛的想用自身经历「唤醒」我。
我实在忍不住俯身抱着她哭了出来。
这几个月来,沈易洲说我是山猪我没哭, 知道他用我的钱供林璐然留学我没哭, 发现他出轨我还是没哭。
但今天看着面前这个我没见过几面就对我散发热心, 对我掏心掏肺的女人。
我实在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
她一脸手足无措地跟我道歉:「姑娘,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对不起啊,大妈不是故意的。」
我摇摇头,哽咽着对大妈说:
「没……没有,你没有说错话。」
「大妈, 我……我还是争气的, 我不是来照顾他的, 我早跟他分手了, 我今天是来要钱的。」
大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
「那我放心了。」
大妈喜滋滋地站起来, 拍了拍我的肩。
「分开了是好事啊,哭什么?这么晚了快回家吧,不然父母该着急了。」
说完就要提水壶离开。
我连忙拉住大妈的手。
「大妈,你也和那个老头子离婚吧,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朋友,我可以帮你。」
「或者……或者把他送养老院去也成, 我给你出钱,你放心, 我挺有钱的。」
大妈听完我的话, 再也忍不住呵呵呵地笑起来。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压低声音悄悄跟我说:
「大妈谢谢你了, 你不用为我操心,医生说我家老头子没几天好活了。」
「我跟我老姐妹们都约好,等他没了我们就去旅游,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大妈笑呵呵地提起水壶, 跟我道了声别。
转身时,她突然哼起了九十年代的老歌。
跑调的旋律莫Ŧŭ³名让人想笑。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她矮小的背影,听着她走路啪啪啪的声音。
只觉得这声音格外的响。
像是踩碎了什么旧东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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