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

我娘是书里的路人甲,靠苟活到大结局。
她常说男人不是好东西,男主再爱还是负了女主,但我爹爹例外。
为此她出了好多主意帮爹爹养身、赚钱,还帮爹一跃成了狸猫换太子中的真太子。
阿爹感动不已,说此生都不负阿娘。
可后来来了个太子妃,也是阿爹说:阿浔,她身份尊贵,是母后的人,我没有办法。
阿娘被迫成为侧妃,我只能叫别人母亲。
再后来,他又说:阿浔,太子妃无子郁郁寡欢,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惜亲手灌药打掉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将我和阿娘赶去偏僻的院落。
「等太子妃有孕,我便带你们回来。」
可他不知道,在他庆祝太子妃有孕那日:阿娘只余一身枯骨。

-1-
阿娘死的时候,太子妃有了身孕。
所有人都欢欢喜喜的聚在主殿庆祝,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榻上的枯骨红了眼眶。
一个时辰前,我和阿娘还依偎在一起看话本,可下一瞬,她的脸颊无比苍白。
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头滑落,连带着血自口中冒出。
我知道:阿娘的病又犯了。
以往,她会死死拽着我,不许我去找阿爹。
可今日不同,她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原本瓷白的肌肤开始收缩,如同枯木。
看着阿娘比先前更难受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找阿爹帮忙。
可我原先爬出去的狗洞被堵死,只有远处的宫殿上方炸开绚烂的烟花。
「开门!!」我拼了命拍门想要出去,可外面的侍卫却无动于衷。
最后,我只能灰溜溜地回到阿娘身旁,可此刻的阿娘,已经没了任何呼吸。
我已经快四岁,已经明白:人没了呼吸,就死了。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拖着沉重的梯子爬了出去。
因为墙面太高,我被摔得眼冒金星。
可想到阿娘,我忍着眼中即将冒出来的泪避开人群闯进了主殿。
此时,阿爹守在太子妃身边,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没有犹豫,连忙开口:「阿娘死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因为我突然闯进来,宴会被迫终止。
而太子妃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对上阿爹的眼时,她勉强一笑:「没关系,郡主还小。」
她装作若无其事,可阿爹却沉了脸色:「又是你娘叫你来骗孤,对吗?」
「先前就算了,可如今是太子妃的庆功宴,容不得你们胡闹!」
看着他冷漠的眼,我拼了命摇头,泪如雨下:「不是的,阿娘真的死了,我没骗你……」
可没等我说完,阿爹便打断了我。
他说:阿娘把我教坏了,如今的我,就是个撒谎精。
可从前的阿爹只会说:我是最乖的孩子。

-2-
因为我这一闹,太子妃的泪怎么都止不住,可偏偏她低着头,怕叫人看见。
阿爹满眼紧张地哄着太子妃,不忘轻柔地抚摸她的腹部:「别哭,对孩子不好。」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鼻尖忍不住酸涩。
我记得,阿娘之前肚子里也有过小宝宝,还是个弟弟。
那时,阿娘抚摸着小腹,满眼幸福。
阿娘说:阿爹会好好保护我们的。
可她没想到,阿爹会变,甚至爱上那个虚伪的太子妃。
上方雍容华贵的女人很温柔,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温柔,让我心中发寒。
在阿爹面前,她总会笑盈盈地让我叫她母亲,甚至帮阿娘说话。
可等阿爹走了,她又变了一副模样。
阿娘时常会被她欺负到面色苍白,就连我的胳膊上,也有她掐出来的痕迹。
我同阿爹告过状,可她却满眼失望:「即便郡主不满我做你的母亲,也不必如此诬陷于我。」
她哭得很美,几乎没有人不相信,是我在说谎,包括阿爹。
那次,我被打红了屁股。
可从前,我说什么阿爹都会信。
……
四年前,我和阿爹阿娘还是普通的农户,靠阿娘的主意过上了好日子。
阿娘问阿爹想不想过更好的日子。
阿爹拥着我和娘:「若只有我一人,自然不在意,可如今有了你们,我当然想你们过上好日子。」
阿娘笑得温柔,然后送出了一件东西。
然后一辆豪华的马车驶入我们的院子。
再然后,一切都变了。
他们说:阿爹是狸猫换太子中的真太子,身份尊贵。
因此,我和阿娘住上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那日,阿爹拿下阿娘背上的背篓,向天起誓:此生绝不负她。
可皇后ƭű̂⁸却塞给了他一个尊贵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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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被迫成为侧妃,我只能叫别人母亲。
阿爹说:他不会让我们母女委屈太久。
可不过半年,他就变了。
他开始冷落阿娘,同太子妃在一处。
那时阿娘刚刚有孕,可过了不久,太子妃也有了身孕。
可阿爹曾经说:他对太子妃只是逢场做戏。
所以,阿娘便找了过去,可没等找到阿爹,太子妃便跌入了湖中。
那日,太子妃的孩子没了。
她说娘亲推她落水,可我明明看见,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同阿爹解释,可他不相信我。
因为他不相信一个柔弱,但愿意为他挡刀的女人会说谎。
所以,为了补偿太子妃,他让人打掉了阿娘肚子里的弟弟。
更是在太子妃的一次次挑拨中,两人彻底离了心。
娘亲虚弱地躺在榻上时,阿爹说:太子妃所出才是正统,阿娘已经有了我,该满足了。
那日,阿娘疯了一样将花瓶砸在阿爹身上,几乎肝肠寸断。

-3-
后来,阿爹再没来看过我们。
可突然有一日,皇后来了。
她和太子妃一起,逼着娘亲喝下一碗汤药。
原本那药也有我的一份,可看着我稚嫩的脸庞,阿娘眼眶赤红一片。
她快速喝了那碗汤药,又连忙跪下给皇后和太子妃磕头:「念初还小,还是个女孩,不会有威胁的,求皇后和太子妃宽宏大量!」
她哽咽发誓:「今后,民女绝不纠缠太子殿下。」
阿娘说话时,那猩红的血不断从她口中冒出,染得我眼眶也红了。
我从未见过阿娘这般,心如针扎。
我忍不住跪在皇后眼前:「祖母,念初以后绝对不会缠着阿爹了,放过阿娘吧……」
皇后微微皱眉,可看到我与阿爹相似的脸庞,只说一句:罢了。
他们走了,可阿娘痛到满地打滚,血染红了衣衫。
那是阿娘第一次发病,我毫不犹豫去找了阿爹。
那一次,阿爹满脸慌张。
可等太医说:阿娘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阴沉。
又因为太子妃的一句话,我们被赶去了偏僻的宫殿。
他说阿娘是在装病,Ťùₘ可明明一切都是真的,是太医在说谎。
可他不相信阿娘,也不相信我。

-4-
自那之后,阿娘时不时发病,吐血到晕厥。
我急坏了,在雨天便钻了狗洞去找阿爹,却只得到一个冷漠的眼神。
从前的阿爹,看见我会笑,会抱着我说:念初是世上最好的小孩。
那时候的阿爹,满心满眼都是我和阿娘。
可现在,他眼中有了别人,对我也不比从前那般亲昵。
隐隐地,我有些讨厌他了。
可想到娘亲痛苦的模样,我忍着泪靠近,却被阿爹身边的嬷嬷阻拦。
只因为:我身ṭũ̂⁹上太脏了。
她说:阿爹是尊贵的太子,怎么能沾上我身上的泥污呢?
看着这一幕,阿爹的面色没有一丝变化,甚至没有否认嬷嬷的话:他在嫌我脏。
泪聚满眼眶,我忍不住嘶吼:「可从前的阿爹,从来都不会嫌弃我。哪怕满身泥污,也不会这样冷漠!」
可听到我的话,阿爹却黑了脸色,如今的他同从前大不相同,自是不愿意回想曾经的苦日子。
于是,他让人把我送回去,不许我再出来,可我却白了脸色。
我说:阿娘又犯病了,想让他去看看。
可他眉眼微动,张口,却是一声讽刺。
他说:这又是我们的把戏。

-5-
失神间,我被送了回去。
那日阿娘同我生了好大的气,不许我再去找阿爹。
可后来阿娘再发病,血染红了全身。
我害怕极了,又钻了狗洞去找了阿爹。
似乎是被我烦透了,阿爹终于肯来看看阿娘了。
可等我们去,阿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裙,哪里还有先前苍白无力的模样?
就连地上的血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阿爹的眼睛越来越冰冷,可看着太子妃勾起的唇,我疯了一样拍打她的大腿:「又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害我阿娘!」
我哭喊着,却没发现阿爹攥紧的拳。
最后,他想伸手打我,却被阿娘拦住。
那重重一拳落在阿娘背上,血滴落在我肩头,无比刺鼻。
看着阿娘的模样,阿爹忍不住恍惚。
阿娘抱着我,嘶吼着让阿爹滚出去,那滚烫的泪呀,滴在我心口,又烫又疼。
我也忍不住跟着落泪,而阿爹冷冷一笑,让人堵死了我钻出去的狗窝,不许我再出来。
后来阿娘再犯病,双手总是死死抱着我,她说:「阿娘没事,不要再去找他了。」
阿娘说:阿爹已经不是从前的阿爹了。
可我记得刚入宫时,阿爹说:会待我们如初。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6-
听到我的话,阿娘苦涩一笑:「人心易变。」
我只识得几个大字,哪里懂这样深奥的道理,只跟着娘亲哭个不停。
「我想要从前的阿爹,我想让阿爹不要再做太子了,我们回家,就能回到从前的,对吗?」我红着眼想出去,却被娘亲阻拦。
她冰凉的指尖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带着诱哄:「等阿娘再发三次病,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我哽咽着答应,却不知道,她是在骗我。

-7-
自从阿娘说带我回家后,我再也没有闹着出去找阿爹。
潜意识里,我已经开始讨厌阿爹了,如果能和娘亲回家,那阿爹,我不要了。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一次,两次……」
可不过第二次,阿娘便没了呼吸。
泪止不住滑下,看着已经抓着我往外拖的宫人,我拼命地挣脱:「阿娘真的死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我只想让他救阿娘,于是我冲到他眼前跪下,可太子妃却突然惊呼一声。
似乎怕我伤到太子妃,阿爹毫不犹豫将我推开。
脚下落空,我自台阶滚落,手心火辣辣地疼,可抬眼,便是阿爹紧张太子妃的模样。
他满眼庆幸:「还好你没事。」
心微微刺痛,眼前一片模糊。
「阿爹……」我忍不住呢喃,可他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到现在,我才明白:阿娘为什么说阿爹不是从前的阿爹了。
如今的他,是别人的阿爹,别人的夫君,他心中,再无我们一丝容身之处。
看着我眼中的泪,太子妃起身靠近,如葱的手指将我拉起:「郡主,没摔疼吧。」
她端得一副慈母模样,可无人看见的袖下,那尖锐的护甲死死扎进我的手腕:很疼,很疼……
看着我皱起的眉,阿爹三两步上前把我推开,双臂死死护着太子妃。
扭头,便是冰冷。
他说:「滚回去!」
口中的话哽在喉间,我藏起袖下的伤,扭头便冲出了宴厅。

-8-
我被人送回偏殿,大门随之关闭。
如今秋风萧瑟,更显得这里荒凉。
我木木地回到寝殿,捡起沾了血的话本,泪浮上眼眶:「骗子,都是骗子……」
明明说要带我回家的,可如今,只剩下我了。
我翻看着话本,紧紧依偎在娘亲怀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梦里,阿娘说:「念初,我们回家,回家……」
可等我去拉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阿娘!」我猛然睁开眼,可身旁只有阿娘如枯枝般冰凉的尸体。
憋了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我想放肆地哭,可只有泪落下,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
想到梦中的话,我抱着阿娘的身子,想要带她回家,可我太小了,即便阿娘骨瘦如柴,我也挪不动分毫。
无力感充斥在心间,我忍不住垂头: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呢?
恍惚间,门外有鸟叫。
我拉开门,只见一只白鸽带着一封信跳到了我脚边。
我记得,阿娘说带我回家时出现过这样的鸽子。
于是,我擦去泪,学着阿娘的样子打开信,却只看懂信上的几个字:「东后角,新狗洞。」
落笔:是从前喜欢阿娘的顾叔叔。
我们没来京城前,阿爹还和顾叔叔打过几次架,只是后来顾叔叔去参了军,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知道有办法回家,我连忙去拉阿娘,可还是拉不动,最后,我握着娘亲的手呢喃:「念初去看看,念初不会丢下阿娘的……」
不过片刻,我找到了新狗洞。
我毫不犹豫弯腰钻了过去。
一双黑金靴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抬头,却见阿爹面容冷峻,眼底带着丝丝寒意。

-9-
看到阿爹,我下意识往后退,从心底抗拒他。
可他却一伸手将我拽了出来。
看着我眼底的慌张,他目光森寒一片,唇角噙着冷笑:「你娘倒是看得明白,知道日后过不好,竟勾搭上了顾炻。」
说着,他冷冷瞥了一眼黑暗的一处:「难为你不惜得罪我都要来带走她们。」
「可惜,被孤发现了。」阿爹死死抓着我的衣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
我忍不住哆嗦,却看到自暗处走出来的顾炻,想到从前顾叔叔的温柔,泪在眼中打转。
委屈倾泻而出,我红着眼眶大哭:「顾叔叔,娘亲死了。」
「她就躺在那里,吐了好多好多血,我怎么都喊不醒她……」我颤抖着落泪。
可阿爹却冷冷一笑;「见一个骗一个,沈念初,你越发能耐了。」
可我连忙摇头:「我没骗人。」
好在,顾叔叔是相信我的。
听到我的话,他面色一冷,从阿爹手中夺过我便三两下翻进了院墙。
手心突然一空,沈宴安忍不住皱眉。
他不相信我的话,只觉得我又在说谎。
想着拦截到的几封信,他的脸色越来越冷,甚至带着嗤笑。
于是,他慢悠悠地自正门踏入,想看看娘亲被拆穿的模样。
可等他推开门,却看到满地的血和榻上毫无气息的人儿。
几乎是瞬间,他面容煞白一片。

-10-
此刻,我站在一旁看着阿娘,浑身忍不住发颤。
而顾叔叔不比我好到哪里,他整个人愣愣地待在阿娘身前,眼底满是悲伤。
顾炻没想到,先前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呼吸,明明前不久,他们才说,一起回那个小村庄,一起回家。
可现在,那个人却没了。
自责充斥在心中,顾炻忍不住掉下泪来:「我该早一点的……」
想到答应我阿娘的话,顾炻忍住难过将榻上形如枯骨的人抱起,哪怕是死,也要带她回家。
可他刚转身,怀中的人就被夺了过去。
沈宴安死死将阿娘抱在怀中,生怕她被带走,而此刻我才发现,他的眼眶已经通红一片。
「苏浔?」他忍不住低喃,一声声呼唤着阿娘的名字,想要阿娘醒过来。
他多么想,这就是一个把戏,阿娘根本没有事。
可怀中的人却没有一丝呼吸,他甚至,得不到一丝回应,只有心口被人凿开,越来越疼。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阿娘已经瘦到不成人样,可偏偏他先前没有看出分毫。
愧疚在心中翻涌,他哽咽到说不出来话。
而顾叔叔反应过来,连忙去夺阿娘的尸身:「沈宴安,我要带她回家!」
可沈宴安却怎么都不肯松手,他说:阿娘是他的妻子,哪里都不能去。
只此一句,让我理智全无:「如果不是你,阿娘不会死,现如今你凭什么不许我们走?」
想到之前受的委屈,我拼命拍打他的大腿,夹杂着委屈宣泄的哭声越来越大。
泪模糊双眼,我死死瞪着他:「我恨你!」

-11-
到现在,我再也叫不出一句阿爹。
如今我的眼中,只余下汹涌的恨。
「阿娘原本能活的,是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骗子,可你只相信那个会变脸的太子妃!」我不停地控诉,小手死死掐着他的大腿,想把一切都还回去。
可最后,我突然泄了气。
因为我知道,阿娘死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回不来了。
往日我一骂太子妃,他就会凶我。
可这次,他只沉默着让我发泄,最后,闷闷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久违的话在耳畔响起,让我有些恍惚,依旧记得我们没进宫前,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事,阿爹都会同我道歉。
如今听到,却恍如隔世,也再也笑不起来,因为这句道歉,是阿娘用命换回来的。
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我抹去脸上的泪就去抓娘亲的手,不忘喊顾炻:「顾叔叔,来帮帮我。」
我不想再看到沈宴安,现在,我只想和娘亲一起回家。
可不等顾炻碰到阿娘,沈宴安突然变了脸色,眼底墨色翻涌,带着警告:「你可想清楚了,和孤作对,你娘该如何?」
闻言,顾炻僵在原地,眼底挣扎片刻,还是放下了手。
他微微转身,看着我的眼睛道歉:「抱歉,念初。」
原本擦干净的泪再次涌出,我知道,他不帮我了,可我不能阻拦,他也有自己的阿娘要保护。
最后,顾炻叹息一声,深深看了一眼阿娘,再抬眼,带着乞求:「给她一个公道。」
话落,他抬脚离开,只有我,陷入无尽的绝望与迷茫。

-12-
我发愣般站在原地,只听上方一声:「念初。」
沈宴安抱着娘亲转身朝外走,我连忙跟上,想抢回娘亲。
奈何我太小了,根本够不到,加上沈宴安走得太快,我根本追不上,只能一边抹泪一边追。
等出了这荒凉的宫殿,我便被他叫来的宫人带去了我们刚来时最好的宫殿。
可这里空空荡荡,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想出去,却被阻拦。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沈宴安找了过来。
「你阿娘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不是吗?」他的嗓音有些哑,眼底有悲伤涌动。
可看着他的眼睛,我直接觉得恶心,讨厌,本能地抗拒。
可我还是开了口:「我早就说过,是皇后和你的太子妃干的。」
可他却不相信,甚至帮着太子妃欺负我和阿娘。
看着我眼底的怨恨,他嗓音嘶哑:「念初,我是你爹。」
他蹲下身子,想要像从前一样抱抱我,可我却狠狠将他推开,嗓音冰冷;「你不是我阿爹。」
阿娘说:阿爹只是阿爹,而不是太子沈宴安。
听着我的话,他苦涩一笑:「阿爹会给你和你阿娘一个交代的。」
可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13-
知道我不想亲近,沈宴安没有再强硬的勉强,只留下一个玩具蜻蜓便走了。
可他不知道,我毫不犹豫扔了它。
先前阿娘刚刚有孕时,我想要,他没有给我,现在,他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了。
而离开的沈宴安出了殿门,眼角的冷意开始弥漫。
毫不犹豫地,他抬脚去了太子妃的住处。
而一无所知的太子妃得知沈宴安要来,连忙笑着去迎接。
如往常那般,她想为沈宴安宽衣,却被避开。
她愣在原地,却见沈宴安眸光冰冷:「苏浔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只此一句,让太子妃瞬间红了眼眶:「殿下怎么能这样怀疑臣妾?」
「臣妾自小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信奉佛祖,如今又怀着殿下的孩子,怎么敢造孽?」
「再者,臣妾虽怨恨苏浔占殿下心中位置,可万万没有伤害过她一丝一毫!」说着,她跪在地上,满眼都是不被信任的悲伤。
看着太子妃眼底的难过,他揉了揉眉心,连忙将人扶起。
「是我误会你了。」太子妃在他眼前一向温柔善良,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后。
可目前,他动不了皇后分毫。
想起女儿眼底的讽刺,他心中酸涩,却什么都做不了。
翌日,我便得知,阿娘被追为太子平妻,待他死后同葬。
可他不知道,阿娘入葬时,太子妃的眼里,满是怨毒。
因为没能给阿娘一个公道,沈宴安拼了命地补偿我,连着阿娘的那一份。
临近过节,一切好东西都被送到我这里,任由我撕毁弄脏。
只能用次等料子的太子妃彻底无法忍受,可自从阿娘死后,我再也没有出过门。
太子妃就是想动手,都没有机会。
于是,她以顾炻的名义将我约去了御花园想要除掉我这个碍眼的郡主。
可她不知道,从她按捺不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入了套。

-14-
太子妃好像实在是等不及想除掉我,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毫不犹豫将我推进湖水中。
看着我淹没下去的身影,她冷冷勾唇,哪里还有在沈宴Ṱṻ⁼安面前的温柔小意?
而跟着我的丫鬟此刻死死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在湖中扑腾两下便沉了下去。
太子妃以为,我死了。
可她不知道,此刻我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就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
顾炻紧紧抱着我,手中的石子飞出去时,眸底冰凉一片。
我扭头,只见岸上的太子妃突然崴了脚,整个人跌进湖中。
「来人!救我!」她怕极了,手不断扑腾着,生怕自己像先前的我一样沉下去。
而她这一掉,岸上的下人慌了神,连忙跳下去打捞太子妃。
可等人被捞上去,却是惨白着脸色,她的身下晕染出大片大片血迹。
我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而阿娘肚子里的弟弟没有时,也流了好多好多血。
自太子妃落水,便有下人去通知了沈宴安。
可等他赶来,却一眼瞧见他分给我的贴身丫鬟,脸色瞬间就黑了。
看着太子妃哭哭啼啼的模样,他只沉声质问:「郡主呢?」
此刻,跟着我的两个丫鬟才想起来她们不该在这里,可现在想走,也没了机会。
于是,她们硬着头皮说:「郡主非要玩水,进去便不见了踪影,太子妃也被拽了进去……」
到这个时候,她们还把所有的事情往我身上推,可她们不知道,沈宴安清楚地记得,我从不靠近水。
怒气涌上心头,他想打杀了眼前的下人,可听到她们说我落水,眼眶瞬间通红一片:「来人!找郡主!」
说着,他也跳下了湖,发疯一般找着我的身影,可他不知道,这时我已经坐上了马车。
阿娘的骨灰也被顾叔叔带出来制成玉坠挂在了我脖间。
看着渐渐消失在眼前的皇城,顾炻微微垂眸:「我带你们,回家……」

-15-
皇宫那边,沈宴安整整找了沈念初一夜,可直到身子冻到僵硬,都没有丝毫消息。
此刻,他愣愣地坐在湖边,心空荡荡一片。
而被忽略了一下午的太子妃惨白着脸走到他身边:「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殿下快去歇着吧。」她想安慰沈宴安,却没想到,他在下一刻发了疯。
眼下,他怒视着太子妃,怒意越来越汹涌:「你明明知道念初不喜欢你,却偏偏去招惹,薛柔,你最好祈祷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薛柔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而沈宴安也没有耐心理会她,毫不犹豫开口:「滚!」
皇宫内灯火通明,可他偏偏越来越心慌,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混账。
想起他不是太子前的种种,痛苦在心中环绕,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好好守着妻女,安稳一生。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恍惚间,女儿的讽刺在耳边响起,他想招来嬷嬷去查,可想到她们都是皇后的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于是,他第一次呼唤出皇帝交给他的暗卫去查这件事。
到现在,薛柔的温柔已经不足以让他信任,他需要一个真相。

-16-
又是一日过去,天色渐暗。
他焦急地看向窗外寻找的宫人,祈求着女儿的平安,顺便等着他想要的真相。
可Ṱŭₑ等入夜,迎来的却是两个巨大的噩耗。
首先来的,是暗卫带来的证据:也就是苏浔死亡的真相。
包括这一年来,太子妃的陷害,皇后的包庇,以及他的眼盲心瞎。
这一切的一切,像把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辗转研磨,让他痛不欲生。
记忆中苏浔一次次失望的眼睛,让他窒息到呼吸不上来。
而每一次女儿来报信,太子妃和皇后都事先擦去血液,换去她的衣服。
可他偏偏没有信,害得她枉送了性命。
喉口血腥弥漫,郁气根本抑制不住,可当下人说:只找到顺着皇宫流向城中鳄鱼口中的衣衫。
那小小一片沾着血,刺激得他双眼猩红,口中的血再也忍不住呕出……

-17-
气血上涌,沈宴安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后,他闭口不谈关于苏浔母女的事情,就好像,当她们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是他却也不肯再见薛柔,拼了命地扎根朝堂。
短短半年,他的太子地位已经稳固,皇帝甚至下了退位诏书。
新帝登基,必定会多出三千后宫佳丽。
而自从小产后就没和沈宴安同房的薛柔终于急了。
夜里,她偷偷藏进了沈宴安的房中,想引他欢好。
可当沈宴安看到衣衫不整的薛柔,唇角忍不住勾起。
薛柔的手臂挂上他的肩,她以为,沈宴安已经为她沦陷,可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翻涌的杀意。
美人媚眼如丝,可沈宴安却毫不犹豫掐住了她的脖颈狠狠将人甩开,不忘嫌恶地拍了拍衣袖。
「啊!」薛柔被甩到桌案角,额头有血滑落,而听到动静的下人蜂拥而入,生怕主子出了问题。
可等看到现场的一幕,她们又瞬间垂下了头。
沈宴ţú⁺安将人拽起,冷冷一笑:「东国献上来的鳄鱼凶猛无比,孤请太子妃去看一看。」
薛柔哪里会不知道沈念初怎么死的,如今一听,眼底满是惧怕。
她没想到,时隔半年,沈宴安才提出来,看着沈宴安眼底嗜血的杀意,她忍不住求饶:「殿下,臣妾错了,不要这样对臣妾好不好?」
可惜,男人无动于衷。
而皇后的人大惊失色,连忙去请皇后前来,沈宴安余光将一切收进眼中,却没有阻拦。
皇后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薛柔已经被扔进鳄鱼群,身上被撕咬了许多伤口,整个人害怕到没了血色。
见此,皇后冷冷看向沈宴安:「胡闹!」
「太子妃岂容你如此对待?」她知道,沈宴安知道了一切真相,可她是他母亲,由不得他胡闹。
可她不知道,沈宴安早就不是之前刚进宫什么都要依靠她的孩子了。
如今面对她的话,沈宴安微微扯唇:「薛家贪污腐化,背地里通敌叛国,罪臣之女,也配为太子妃?」
他嗓音淡淡,可皇后却瞳孔皱缩:「薛家可是你的母家!你怎么可以这样害薛家!?」
看着皇后气急败坏的模样,沈宴安一字一句:「就凭孤是未来的帝王!」

-18-
看着眼前青年身上无法忽视的帝王之气,皇后忍不住心惊。
她竟不知,沈宴安会在短短半年成长到如此地步。
知道自己不能像从前一样压着沈宴安,皇后神色缓和,打起了感情牌:「母后知道你念着那母女俩,可也万万不能断了薛家的活路啊!」
她苦口婆心,可沈宴安的眸光却越来越暗:「那你们给我的妻子和女儿活路了吗?」
「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到现在,压抑许久的怨与恨终于爆发。
他没再犹豫,一箭射穿薛柔的肩膀,血液引得鳄鱼发狂。
不过片刻,薛柔便被撕成了碎片。
皇后吓得跌倒,忍不住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们,为她们陪葬。」
今夜,沈宴安宛若阎罗在世,东宫的宫人被血洗了一半。
皇后被带去冷宫,灌下了让人痛不欲生的毒。
当晚,皇帝退位,太子登基。
沈宴安带着墨袍上的血,一步步走上台阶。
如今ţũ⁵他身居高位,再不受人胁迫,可他说要保护的妻女,却永远不在了。

-19-
而被关在冷宫的皇后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后,却没了自由和富贵。
那毒折磨得她痛不欲生,日日咒骂沈宴安,可没有半点作用。
直到她的身体被毒掏空,整个人形容枯槁,沈宴安才再次出现。
看到一袭龙袍的男人,太后满眼怨毒:「你就是个畜生,我可是你的亲娘!」
「早知今日,我还不如留着那个冒牌货,也好过这样悲惨。」她满眼懊悔,却只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对。
沈宴安神色淡淡,有些自嘲:「我倒是真的希望你不把我找回来。」
也许这样, 他还是顾家村的沈宴安, 苏浔的丈夫,沈念初的阿爹。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没过多久, 太后死了。
而这半年来,沈宴安为了得到皇帝的认可, 日夜操劳, 只一心想要拿到权力为妻女报仇。
可待一切尘埃落定, 他才发现,顾炻早就归还兵符离开。
心中好似有预感, 他连忙驾马回了顾家村,可他看到的, 只有扶着老娘散步的顾炻。
他所心心念念的女儿, 根本就不在这里。
心中的希望破灭, 他疯疯癫癫地离开顾家村, 却不知道,在他走后不久, 地窖中的沈念初钻了出来。
她摸着脖颈间的玉坠, 心毫无波澜。
她始终记得阿娘的话:阿爹就是阿爹,不是太子, 也不是皇帝。

-20-
接下来的日子,沈宴安日日梦魇。
午夜梦回, 都是女儿和苏浔绝望与失望的眼睛。
她们哭着喊着他的名字, 质问他所做的一切。
不过几日,他便被折磨到崩溃。
后来, 他过继了宗室的孩子, 传位后便消失了。
有人说:皇帝去找他的女儿了。
可这些, 无人在意。
这些年间,他像个疯子一样去乞讨,见到同妻女相似的人,总会忍不住去拉住人家, 最后被狠狠打一顿。
不过几年,他的身子就毁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去了皇陵,想要和苏浔同葬。
可掀开棺椁,却是空荡一片。
他不甘,想让人去查,可一口血堵在胸口, 上下不得, 整个人栽倒在地, 彻底没了气息。
到死,他都没能如愿。
……
沈宴安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沈念初已经八岁了。
如今的她叫苏念初, 跟着顾炻生活。
得知沈宴安的死讯,她甚至没有皱眉,背上书便去了学堂。
在她心里, 她阿爹早就死了。
如今早死晚死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她和娘亲在家,便足矣。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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