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

和秦玄分手后，我被他的粉丝追着骂了三年。
第四年，他终于舍得放过我，发布新的爱情专辑，和新女友官宣。
新歌宣传，谈及过往，他云淡风轻：
「真正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有好事的记者追问他：
「那您觉得姜言心是合格的前任吗？」
面对电视台的参访镜头，脾气一向一点就炸的秦玄，罕见地没有生气。
他戏谑地扯过话筒：
「姜小姐日理万机，我这儿庙小，她可看不上。」
顿了顿，他接着补充：
「与其说合格……倒不如说，像真的死了一样。」
当天晚上，我停更许久的个人账号突然发布一条讣告。
内容的第一句话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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讣告发出的第五分钟，几百年不登微博的秦玄突然上线，转发了一首自己专辑里的老ṱú⁶歌。
——【《挺好》】
那是我刚出道的时候，他为了庆祝我接下的第一部戏，写给我的。
而今，时过境迁，老歌不必宣传，过往无需留念。
他发这首歌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死了，挺好的。
事件一出，我的死讯瞬间被顶上热搜。
秦玄的粉丝和我的粉丝在评论区对骂了三天。
事件以秦玄亲手拉黑他的一个多年老粉而结束。
随即，他发了一条微博：【婚期在即，别跟风晦气我】
配图，是他和苏禾戴着婚戒十指相扣的照片。
话被挑明，原本不明事理的网友总算反应过来，秦玄这几天的弦外之音。
【我就说，我们家秦玄怎么不对劲儿，原来大家都被那个贱女人耍了！】
【不是，人家秋雅结婚，姜言心在这又唱又跳……】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姜言心一万根】
原来秦玄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死了。
不过没关系，他不是唯一一ṭû₃个怀疑我的人。
第一个对我的死产生怀疑的是我的大粉——乔好好。
……
算算日子，今天是我出道十周年。
几个后援会的粉丝，乘坐高铁，火车，飞机，从各个城市汇聚风尘仆仆汇聚成一堂，庆祝我作为演员的第十年。
那篇讣告如晴天霹雳，告知他们我的演员生涯早在三年期中断。
我没能完成和他们约定好的十年之约。
乔好好回过神，眼里闪烁泪光，故作镇定拿出手机。
「大家冷静冷静，这条动态肯定是假的，大家忘了吗？言心就说过她去闭关提升演技了，她还会回来的。」
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翻着我的个人动态：
「你们看，这三年，她隔三岔五给粉丝更新动态，报平安，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所以一定是假的，她或许是分手后压力太大，躲起来了……」
我苦笑着，其实三年前，我的死讯，就被曝光过。
三年里，我虽然依旧更新动态，与粉丝互动。
可是狗仔却再也追踪不到我的痕迹。
直到网友扒出我的照片是经过处理的成年旧图，以及各种时间 bug 后，开始阴谋论。
那时，也是这群女孩儿，冲出来保护我。
她们情愿相信我是受了情伤一蹶不振，也不愿意相信我不在人世了。
就像我最开始情愿相信医生在开玩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得了宫颈癌。
我才二十七岁，事业刚刚熬出起色，还没和相恋多年的男友步入婚姻。
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就被死神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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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好好和其他几个站姐根据诊断报告查出医院，火速赶去。
她们是我多年的站姐，接送我多年。
三年前，我乘坐飞机出国闭关时，她们站在送机的粉丝中挥手：
「姐姐，你安心闭关，回来那天更新行程，我们来接你。」
对上女孩们殷切的目光，有一瞬间，我想揭开严实的帽子和口罩，露出苍白消瘦的脸。
她们接不回我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孩们风风火火赶到医院，陈医生已经因为无数记者媒体盘问得不胜其烦，直接关门图清静。
他是我的主治医生，也是给我下达死令的人。
多少次，我无比希冀他对我说：「很抱歉，乔小姐，检查出错，你没有病。」
然而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乔小姐，再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
陈医生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
出于对患者隐私的保护，我的病情一直被隐瞒得很好。
就连现在真相大白，对上乔好好探究的目光，他也依旧摇了摇头，只字不提。
女孩们只好坚守在陈医生下班必经的地方。
陈医生见到她们时惊奇道：「你们是哪家的记者，这么有毅力？」
乔好好站起身：「我们是乔言心的粉丝，陈医生，非常抱歉打扰您，我们只是想知道，关于乔言心生病一事是否属实？」
不久前，一个站姐开了直播。
本意是想和坚信我没死的粉丝一起寻求真相，但刚开播便涌入无数吃瓜网友，热度噌噌上涨，瞬间挤入直播榜第一。
听到乔好好的声音，网友们纷纷嗤笑。
【这姜言心的粉丝是打击太大，脑子出问题了吧，能不能不要耽误医生的宝贵时间！？】
【求姜言心训粉教程，整个娱乐圈就属她家粉丝最傻缺，媒体八百年前就说姜言心可能死了，她们就是不信，现在个人账号都发表了，还抽风，追星女真可怕啊！】
【姜言心死得好，死得棒，辜负我们哥哥真心的都没好下场！】
陈医生对上女孩们忐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抱歉，作为医生，我无权告知病人隐私，但姜小姐的病情确实属实。」
话音落下，几个女孩霎时红了眼眶。
直播间大快人心的弹幕很快压过粉丝崩溃的弹Ṭŭₑ幕。
乔好好喃喃自语：「姐姐……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大抵女孩们脸上的神情过于悲痛，陈医生思索片刻：「我也问过乔小姐本人，她说你们给她拍了这么多年漂亮的照片和视频，所以她想一直在你们记忆里漂亮下去吧。」
当时的我躺在病床上，化疗带走我大半的头发和体重。
令我面白肌瘦，阴郁痛苦。
我时常昏昏欲睡，有精神时就打开手机看看。
秦玄出新歌了，出国开演唱会了，舞台上的他依旧光彩照人。
在秦玄的粉丝耀武扬威时，我的粉丝坚定守在我最新动态下。
【姐姐，我们等你回国，到时候无论你拍什么戏，就算不拍戏我们也一样支持你！】
【姐姐，马上到你七周年出道纪念会了，到时候你会回来吧？】
【生姜和姜言心小姐生生世世永不分开，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追星女的爱是最长久的。
明明素不相识，却愿意为了你奔赴万里，可能现实生活默默无闻的小女孩也会为了维护你和别人争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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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末期，我听取陈医生的建议不再化疗，办理出院。
陈医生告诉乔好好她们：「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乔小姐如今在成山疗养院养病吧。」
他这句话明显夹杂安慰成分，弹幕都在说别信。
乔好好一行人却在接受我生病事实后义无反顾包了辆车前往那家疗养院。
一天一夜的路程，谁都没讲话，大家挤在包车里，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有人伸出宫颈癌的百度科普：「姐姐那个时候一定很痛吧？」
安静中有人抽ẗųₑ泣，有人哭得压抑。
乔好好和院长再三保证不会打扰病人休息后得到一个入院名额。
她拿着手机怀揣着众人希望进入疗养院见到我的护工阿花。
阿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性子热络。
她面对镜头，紧张又热切。
她的普通话遭到弹幕啼笑，她并不知道，自顾自讲述着：「我确实照顾了姜小姐一个月，她很好很好，很照顾我，但她胃口不怎么好，常常吐，我一直觉得她太瘦了，让她多吃点儿，还有她不爱讲话……」
到这儿，不止乔好好，弹幕也察觉到了【这个阿花，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阿花脑子没问题，她只是学东西比旁人慢一点。
她是院长捡到的孤女，一场大病让她的智力停留在六岁。
她一点也不傻，甚至比一般人更努力。
她会做饭洗衣服，会打扫院子。
每天她都摘一捧新鲜的花给我，祝我天天开心。
后期我常常把床和地板弄脏，阿花从不嫌弃，会重新打扫得一尘不染。
最痛时我蜷缩在阿花怀里发颤，她给我唱歌。
她学了很久很久的儿歌，虽然走调，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
阿花心智天真，不明白何为死亡。
我只好指着天上告诉她自己将变为一颗星星。
她记在心里，天真询问乔好好：「姜小姐什么时候从天上回来？花园里的花，除了她走后死了一盘玫瑰，其他都被我好好养着。」
「我等她回来夸我。」
弹幕难得沉默，乔好好转过头，捂着脸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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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好好一脸苍白走出疗养院带回两个消息。
我离开疗养院后大概率回了老家以及我那时的病情已无力为天。
女孩们早已猜到，很快回过神坐上火车赶往我的老家。
弹幕纷纷表示不理解。
【追星女也太有毅力了吧，这不明摆着人早就死了，竟然还不相信。】
【姜言心为什么一直不公布死讯，大概就是想趁自己死后再捞把热度吧？】
【弹幕到底哪里来得一副我独醒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她们喜欢姜言心多年，早就把姜言心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不相信她死了想找到真相不是很正常！她们自己都不觉得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置喙！】
女孩们自然看到弹幕上的争论。
她们曾经为了维护我无数次同路人，对家，营销号争执，现在心里装了更大的事，已然无力去吵。
我的老家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婉约小镇，距离南城几千里。
女孩们一路上换乘几个交通工具，互相照顾，互相加油，赶到时蓬头垢面，憔悴极了。
她们不在乎，直奔我家。
我家在巷子里，普通小院，普通房子。
小时候父母开大货车意外身故，爷爷嫌我是女孩，外婆把我捡了回来。
别人都笑话她女孩长大了迟早泼出去，外婆把门一关要我好好学习，读书。
她不识字，却尽可能给我最好的教育条件。
舞蹈老师一句我有跳舞天赋，她就毫不犹豫供我一直跳舞。
还特意让邻居在院子里焊了长杆。
我离开小镇后，外婆依旧每天坚持擦洗长杆。
仿佛我依旧每天在长杆上跳舞，压腿。
乔好好她们自称是我的朋友，外婆拿出零食放在茶几上招待她们。
客厅里挂着许多我的照片，小到满月照大到长大后拍的写真，还有许多奖状，幼儿园的乖娃娃奖和读书期间的三好学生Ţū́₇，舞蹈比赛。
弹幕不由得惊愕。
【之前大家都骂她装学霸，没想到吧，人家是真的学霸。】
【切，谁小时候没拿过几个奖啊，这又不能证明什么！】
【前面叫玄玄宝宝往前飞是秦玄的粉丝吧？能不能带着你家哥哥滚啊，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吗？再说了，你们家一口一个姜言心对不起你家哥哥，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眼看弹幕越吵越烈，乔好好直接关闭直播间。
她们又和外婆寒暄几句，其间一直没敢告诉外婆我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实。
就像当初我意识到时日不多赶回老家也不敢把事实告诉外婆，甚至怕她看出异样，只敢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女孩们越待越难受，推掉外婆的盛情邀请准备离开。
外婆不好再劝，送她们到门口时踌躇道：「小姑娘，你们知道心心现在在哪儿吗？我知道她工作忙，虽然隔三岔五给我发消息，但我还是想去看看她，她这丫头，从小啊，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哪怕是生病也不告诉我，怕我担心。」
女孩们心跳加速，怀揣希冀看外婆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几秒钟的视频乍一看是我，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是人为的。
然而令她们崩溃的不是视频造假，而是我为什么造假？
答案呼之欲出。
几个女孩红了眼眶，更有甚者憋不ţṻₕ住直接到一边哭了。
外婆沉默注视着，眼神平和。
她站在矮小的大门前，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抬起手挥舞，不断挥舞，一如我每一次离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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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是谁在幕后操控我的手机，乔好好一行人最先怀疑的是秦玄。
秦玄作为我的男友是最容易接触我手机的人，更何况我和秦玄分手后男人不到一年便官宣新恋情的行为实在可疑。
于是直播再打开时，女孩们已经赶回南城，迅速找到秦玄。
本以为要几经周折，没想到秦玄得知后毫不犹豫来见面。
直播间隐藏的秦玄粉丝看见秦玄那刻瞬间爆炸。
【姜言心能不能带着粉丝一起去死啊！人都死了，粉丝还要来纠缠我们家哥哥，要不要脸啊！】
【好心疼哥哥，哥哥真是个大好人，被吸血那么多年还不够，死了还阴魂不散！】
【哥哥一定是不好意思拒绝，姜言心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死得罪有应得！】
但乔好好还没开口，秦玄立马逼问：「姜言心在哪儿，让她出来见我，什么死了，我不信，她肯定还活着，肯定还躲在别的什么地方！」
乔好好扫过眼前面容消瘦，憔悴，眼中充斥血丝的男人。
网上都说我对不起秦玄，抛弃了他，他恨不得我死。
如今看来，也不全是。
女孩们逼问手机一事，秦玄微怔：「什么手机？姜言心又在耍什么诡计，当年她不告而别提分手，现在躲起来算什么，让她出来跟我见面！」
粉丝一听秦玄这饱含委屈的话骤然心疼的狂发弹幕。
女孩们见秦玄情绪激动更加怀疑，两方争执不下。
最后秦玄让步：「我可以让你们去我家找姜言心和那个什么手机，但你们得答应我，把姜言心交出来，我要亲自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一群人风风火火赶到秦玄的别墅。
一开门，秦玄的现任兼助理苏禾文文弱弱地出现。
真嫂子出场，粉丝迅速有人撑腰，嚷嚷着苏禾把人赶出去。
毕竟但凡有点脾气的，男友前任的粉丝进家里翻箱倒柜都会生气。
奇怪的是，苏禾明明完全占据上风，却并没有阻拦。
相反，举止有些闪躲。
女孩们忙于找人没有察觉。
最终，什么也没找到，铩羽而归。
秦玄却揪住其中一人的摄像包：「你们刚刚答应我的，如果没有找到你们要的东西，就让姜言心来见我，你们必须说话算话！」
乔好好回头破口大骂：「你这么想见姐姐，为什么分手的时候不去找她，你跟她在一起七年，这三年，难道你从未怀疑过她可能已经不在ẗű̂³人世了吗！！」
秦玄松开手，哑口无言。
他说不出所以然。
因为当时的他正迎来新歌首发，演唱会，事业的最高峰。
从前看小说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情愿隐瞒病情也不愿意告诉心爱之人。
直到亲身经历，直到秦玄告诉我，他现在正在上升期，不能有一点耽搁。
于是我和从前不理解的小说人物共鸣了，我也自私地下了决定。
我要悄无声息离开人世，我不要我所爱之人抛下一切生活守在我的病床前看我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样子。
我从小就爱漂亮，爱跳舞。
生病那段时间里，当我不小心看见水中倒影，窗户投影。
都会震惊，那个面容枯槁，毫无血色，瘦骨嶙峋的女人是我吗？
是那个对着镜子打扮，挤眉弄眼的小女孩吗？
所以我不要，也不想在所爱之人眼中看见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女孩们冷冷地注视秦玄悔恨愧疚的模样，转身时，身后响起男人着急的声音了。
「我知道她在哪儿了！我知道姜言心躲在哪儿了，她肯定躲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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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认定我龟缩在曾经互相扶持的二十平方米的小出租屋里。
一行人迅速前往目的地，脸上的忐忑在夜中忽明忽现。
秦玄首当其冲上楼，砰砰敲门：「姜言心，出来！你给我出来！」
「大半夜不睡觉敲别人家的门，你他妈找死啊！」
屋里的人骂骂咧咧开门，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秦玄奋力闯入，被男人狠狠推开：「想找死滚一边去，再不滚，老子打电话报警了！」
他颓唐倒在地上，神色木讷盯着男人将门狠狠关上。
「怎么会……姜言心肯定在这儿，她说过，她会一直留着这间出租屋的……」
我确实说过，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
这间出租屋涵盖我和秦玄四年回忆。
破败的墙面和漏水的浴室，每逢回南天连绵不绝的潮湿如同在梦想泥泞里不断攀爬，不断挣扎的我们。
在这间二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我和秦玄相爱，相伴，相知。
最难熬的冬天缩在同一床被子里依偎着吃同一桶泡面。
秦玄说他会让每一首为我而写的歌火遍大江南北，我也说过他会是我一辈子的观众。
后来无一例外越变越好，只是离对方越来越远。
我留下这间出租屋时，他还笑我只过得惯苦日子。
我只是恋旧，我只是舍不得那段还很相爱的三年。
乔好好举着手机环视灰暗的四周，她眼中的大明星曾在这里努力生根，发芽。
镜头扫过糟糕环境，弹幕无不唏嘘。
【姜言心原来从前真过得那么苦啊，我还以为她立人现呢。】
【秦玄不是说过，他和姜言心在一起时从来没让她过过苦日子吗，网友还为此骂过姜言心大小姐脾气，害得他吃了那么多苦！】
【呵呵，秦玄粉丝打脸不？天天骂姜言心靠你家哥哥起势，什么我还贤妻万两金，看清楚了，这万两金都是人家姜言心自己挣出来的！】
原本气焰嚣张的秦玄粉丝顿时销声匿迹。
好半晌，女孩们接受还是没能找到我的现实，准备接着去下一个地方寻找时，骤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玄顿时从地上爬起来，目眦欲裂冲过去揪住男人的衣领：「蒋书亦，你把姜言心藏哪儿了！肯定是你在帮她金蝉脱壳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对她图谋不轨，把她给我交出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蒋书亦是我所在娱乐公司的老板。
早些年，他对我颇为照顾还引起过秦玄粉丝的不满，骂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秦玄也为此和我吵过几次。
蒋书亦脸上没有丝毫心虚，一拳接一拳打向秦玄。
女孩们纹丝不动，她们早就看不惯秦玄对粉丝的不作为。
粉丝在直播间中无能为力，心疼怒骂，恨不得把蒋书亦抽筋剥皮。
秦玄不现防，连连后退，两颊红肿被蒋书亦再拽住撞在墙上：「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没资格知道她在哪儿！」
蒋书亦看向乔好好她们：「你们不是想知道姜言心在哪儿吗？我带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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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书亦带着女孩们坐了两天的船，海雾散开时，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出现在众人眼前。
直播间再次打开，热度只增不减。
【这不是那个很火的公益小岛吗，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剩下的都是自愿留在小岛上帮助小岛公益建现的工作人员。】
【姜言心果然没死，害得我家哥哥被骂，被打，她还有脸躲在这儿，能不能真的死了啊！】
【姜言心不会是在立什么淡泊名利的公益人现吧？】
一时之间，对我是否死亡的猜测再度扑朔迷离。
蒋书亦带着女孩们到一座朴素小屋前：「这就是姜言心住的地方？」
女孩们热泪盈眶，小心翼翼推开门：「姐姐……」
然而我并不在里面，只能看见我从前生活过的痕迹。
屋子不大，东西很少，卫生很干净，大型家具只有一个沙发和单人床。
女孩们小心，无措期许着我会在某个角落，会突然出现跟她们打招呼，谢谢她们不顾一切来找我。
却只有蒋书亦平稳叙述的声音：「姜言心最后的日子就住在这里，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学校教孩子们读书，她投资了舞蹈室，专门教孩子们跳舞。」
蒋书亦坐在沙发边，思绪似乎拉得很远：「我原本只是想给她找个养病的地方，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这个地方，她说这里没有名利场的浮华，争夺，虚与委蛇，在这里，她第一次觉得她的头衔前不再有大明星三个字，而是只作为姜言心活着。」
乔好好赤红眼眶，不置可否：「蒋总，您怎么可以骗我们，您不是说，姐姐就在这里吗！」
蒋书亦平静道：「我没骗你，姜言心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孩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所有人愣住，小女孩欣喜扑向蒋书亦：「蒋叔叔！」
蒋书亦摸了摸女孩的头：「果果，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轮到我给姜老师打扫卫生了呀。」果果睁着纯净的大眼Ŧúⁱ睛：「蒋叔叔，姜老师这次跟你一起回来了吗？我现在会跳好多舞啦，压腿也不会哭了。」
所有人沉默，女孩们原本哭干的眼眶再度蓄起泪水。
乔好好咬紧唇瓣，刚打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十几个小孩。
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和果果一样七八岁。
他们紧紧靠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身边，女人一脸复杂。
蒋书亦一露面，孩子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期许和喜悦。
「蒋叔叔，姜老师跟您一起回来了吗？我会唱走时教我那首歌了，比所有人都唱得好。」
「阿虎吹牛，我才是唱得最好的，姜老师说过，她回来的时候要给我贴小红花！」
一个小女孩抱着水晶瓶凑上前：「蒋叔叔，这是我给姜老师折的星星，她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她啦。」
小女孩委屈的声音响起，其他孩子瞬间不再七嘴八舌，纷纷附和：「我们也想姜老师了，好想好想，蒋叔叔，姜老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呀，不回来也没关系，我们只想知道她还有没有生病，还有没流血……」
院子里充斥抽泣。
蒋书亦站在门口，一米八几的男人红了眼眶。
乔好好压住哽咽，盯着那个女人。
女人看出她的意图，同她走到一边。
女人是小岛的公益人员，和我一起共事过的老师吴莉。
乔好好问：「姜言心在哪儿？」
此刻，整个弹幕都在不死心问我在哪儿，无数文字一闪而过，融入身后孩子们的哭泣。
吴莉的眼神从错愕变得濡湿，她指着远处的小山坡：「姜老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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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埋在小山坡里，我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弹幕抱着吃瓜的信念追踪多日，现在如他们所愿，反而没人相信。
【姜言心真的死了，骗人的吧！姜言心，你不是说过你要拿影后吗？闭关三年了，快回来吧。】
【姜言心绝对没死，再找找啊，那个医生不是说了有概率痊愈吗？】
【姜言心，这些孩子都等着你回去教他们跳舞唱歌，姜言心，做人要守信！】
【对不起，姜言心，我之前不该跟风骂你，其实你很漂亮，一点也不丑，对不起，姜言心……】
【姜言心，我真的很喜欢你演的阿无，你不是你会在第二部里继续诠释阿无的故事吗，你这个骗子！】
【姜言心，大骗子，十年之约诶，你还欠我们三年啊！】
【大骗子姜言心，大骗子，对不起，回来吧……】
【姜言心，回来吧……】
女人带着乔好好去看了我的墓。
当看见墓碑上我的照片和名字时，女孩们终于接受现实。
悲恸的哭声此起彼伏，乔好好死死盯着我的照片，大滴大滴泪水砸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姐姐，不是说好了下一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会和粉丝一起度过吗？姜言心，你怎么可以骗人呢！」
她不断摩挲着我面带微笑的照片，声音嘶哑：「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里，我们等了你三年，你让我们怎么接受啊……」
挑选遗照时，我的头发已经掉光，无法自主行走，死气萦绕在我瘦骨嶙峋的身体上。
天气很好，阳光四射，海鸥掠空。
我戴着厚厚的帽子，盖着厚厚的毛毯，坐在轮椅上。
我的经纪人沈芷推着我到墓地，我指着这张遗照说：「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这是我第一次拍活动照，当时笑得很灿烂，你说很棒，有当大明星的潜力……」
沈芷没接话，她在哭，许多人都在哭。
有蒋书亦，有和我共事的老师，还有小岛上的其他工作人员。
所有人泣不成声，不敢看我。
我轻轻笑道：「不要为我哭泣，亲爱的朋友们。我这一生已经足够幸运，有爱我的家人，恋人，有一生之重的伯乐，知己，也收获了许多喜欢我的粉丝，尽管相隔千里，他们纯粹的爱却告诉我，我是个值得被爱的人。
「不要为我哭泣，亲爱的朋友。人这一生生老病死，无可避免，生命是一场烟花般，蓄势待发，短暂灿烂，归于黑暗的旅程，我每个阶段都经历过，所以不觉遗憾。等我死后，我的朋友，如果你来看我，希望你看见墓碑上笑容灿烂的我时，不要哭泣，不要为我伤心。」
我沈芷将这段话写在我的讣告里。
说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生命在身体一点一点流逝。
我靠在轮椅上，面对夕阳。
所有哭声渐行渐远，恍惚间，我站在老家矮旧的大门前。
我看见外婆，她打开门，对我说：「心心，回家吧。」

-9-
吴莉带所有人去小岛上的福利院。
这里收养的都是小一点，或残疾的孩子。
吴莉指着其中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儿说：「那个孩子先天失明，后经过眼角膜移植恢复视力，她叫阿无。」
乔好好几乎站不稳，唇瓣颤抖：「阿无，是姐姐给她取的名字吗？」
吴莉点头：「是，阿无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前，姜小姐将他捡到，她说她从前演过一个叫作阿无的角色，是一个先天残疾，不卑不亢，坚忍不拔的女孩，她答应过剧粉，出演第二部的阿无，她失约了。但她的人生虽然结束了，世界上所有阿无的人生还没有结束，会越来越好。」
我生前所得片酬一部分给了外婆。
一部分作为基金投入我所成立的星星公益，资助残疾儿童的人生，希望他们有朝一日像星星一样闪耀。
小女孩看见吴莉那刻，欢天喜地地从屋子里出来。
阿无有些害羞，缩在吴莉身后，乖乖叫了声姐姐好。
所有人沉默着看着她那双明亮，纯净，黑白分明的眼睛。
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舞台上闪闪发光，明眸皓齿的大明星。

-10-
姜言心作为知名女星，销声匿迹三年，突然去世，引起轩然大波。
一直陪伴她的站姐组队踏上寻找她的道路，开直播的本意是和其他怀揣希望的粉丝一起探寻真相。
不承想引来诸多吃瓜网友。
而今真相公布，姜言心确实在三年前因病身故，网友却陷入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媒体本想趁热打铁，不承想遭到粉丝和网友强烈辱骂。
最终，有关姜言心事件的最后陈述在乔好好的账号上播出。
第一位来到直播间的人是沈芷。
沈芷面对镜头，神情带着点苦笑，怅然：「最开始我并不相信她生病了，陪她去了三次复查，最后一次我们坐在医生办公室里，我一滴泪也落不出来，麻木看着医生。忽然发现医生说得潜伏期的症状基本上都出现过，但我和她都没放在心上。」
「我问她，要不要告诉外婆？她说外婆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失去女儿，老了又失去了外孙女，对外婆来说打击太大了。于是我答应她的请求，开始运营她的账号，隔三岔五给外婆发消息，等大家开始逐渐怀疑，接受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时，才公布消息。」
乔好好给沈芷递过去一张纸，又自己擦了擦眼泪。
沈芷捏着纸，有些茫然：「我又哭了对吗？姜言心生病的时候我经常哭，她倒反过来安慰我，她走后，我常常半夜梦见她，梦里她还是在安慰我。相较之下，她更像那个年长的人，她是我的第一个艺人，我想经过她之后，我将来对艺人的健康会更上心吧。」
沈芷离开时，走出乔好好临时搭建的直播棚，外面是客厅，客厅里挂着许多姜言心颁奖典礼，剧照，秀场的照片。
沈芷指着其中一张姜言心拿着奖杯的照片。
「我记得这张，当时领奖结束后，我们一起去聚餐，后来我才知道她当天腹痛，但看大家很高兴，没有说，我如果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11-
第二个来直播间的是蒋书亦。
他来的时候下了雨，身上带着一股肃然的潮气。
「我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清楚，早些年我确实卑劣地追过姜言心。她是一个让人真的很难不心动的女孩，积极努力，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要什么，所以她拒绝我很干脆，并表明她已经有男友了。」
「后面我们一直以朋友关系相处，但我单方面对她的喜欢只增不减。我知道她生病时，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她说最后的时光不想在医院里待着，所以我送她去了小岛。」
「最开始我不敢去看她，见一面就少一面的感觉太痛苦了，她心里清楚，每次都避免和我接触。她让我跟大家说别难过，她只是下去和爸爸妈妈重聚了。」
说到最后，蒋书亦摁住眼睛，垂下了头。
直播间哭成一团。
蒋书亦走后没多久，吴莉走进直播间。
「你还好吗，好好？」
乔好好抹了抹眼泪，露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没，没事，莉莉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吴莉面对镜头有些拘谨。
「姜老师告诉我，她是明星的时候其实我有点不相信，因为她当时已经瘦得不成样，她说她知道她死后一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告诉我，借这个机会宣传一下小岛，这些年，小岛的孤儿越来越多，公益人员原来越少，资历最老的那一批工作人员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大家如果有适合领养家庭，抑或者有善心的网友，都可以来小岛看看。」
直播间的网友纷纷崩溃。
【姜言心你个大骗子，咒你下辈子长命百岁知道吗！】
【都那种时候了还想着小岛的孩子，我再也不说你立人现了，你回来看看孩子们好吗？】
【姜老师，你放心哦，你走后，我们会组织公益，去小岛帮忙的，也会尽心为每个小朋友找适合他们的领养家庭，你在天上放心好啦。】
网友争先恐后，为小岛的未来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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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直播间。
秦玄坐在沙发上，新歌刚破了几个记录，本应该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的人此刻面容憔悴，不修边幅。
他抓着头发，通红的眼中充斥着懊恼，悔恨。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她那么爱演戏，突然不进组在家待着，脸色越来越差，她要我回来陪她的时候，我忙着赶通告，我早该想到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我以为她只是太想我了，后来她突然提分手，我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可她根本不是那种任性的性子……」
「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根本引不起网友的同情，满屏的怒骂。
【滚啊，现在装什么深情！她不任性你就可以随便忽略她吗！她突然提分手，消失那么久，你从来都没想过找找原因吗！】
【什么事业为重，根本就是不在乎！】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粉丝骂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别说什么手滑点赞，还要脸的话就滚！】
很快，就有网友扒出秦玄和现任苏禾早在姜言心提分手时就被拍到手牵手一起逛街。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是姜言心，现在真相大白，加上之前直播苏禾闪躲的目光。
秦玄的假深情被扒了下来，网友的骂声很快占据和他有关的平台。
秦玄抬头浑浑噩噩看向这满屏骂声，在乔好好憎恶的目光中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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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好好刚准备关门，突然看见沈芷。
她的身后站在外婆。
沈芷将一大堆外婆亲手做的家乡特产放在桌上：「这是外婆送来感谢你和其他小姑娘帮忙找姜言心的。」
乔好好扫过外婆花白的头发和平静的目光。
沈芷告诉她，外婆得知姜言心的死很冷静，镇定。
乔好好忽然意识到什么：「外婆，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姐姐可以不在了？」
外婆笑了笑：「她总以为能瞒过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她，哪能不知道呢？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生病了不想让我担心，后来沈小姐发来视频和语音，我才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
「哪有外婆认不出自己外孙女儿的？那些视频语音一点也不像心心，一点也不像。」
当天下午，沈芷带着外婆前往小岛带姜言心回家。
当外婆看到姜言心的墓碑时，一直冷静的心终于碎了。
原来她最爱跳舞的外孙女真的不在了。
外婆摸着姜言心的照片，眼泪滚过苍老的脸：「心心啊, 外婆来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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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心死后第四年。
沈芷带的新艺人斩获新人奖，舞台后台, 沈芷摸着艺人的头，双眼通红：「好，挺好的, 真的很好……」
蒋书亦开始环游世界，他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挑战那个城市的高山, 在山的最高, 最接近星星的地方送上一朵花。
秦玄的事业下滑，苏禾和他分手了, 他在内地黄了，想把目光转向外地, 然而失败。
外婆收养了阿无, 在四岁的阿无眼中，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个是外婆，还有一个是她的姐姐, 姜言心。
吴莉成为小岛学校的副院长，经过她的积极宣传，小岛多了许多慕名而来的长期做公益的工作人员, 福利院的许多孩子也被适合的家庭领养走了，每逢十一月十八, 吴莉会带着孩子们去山坡上，孩子们把自己的手工放在山顶上, 对着星星呐喊, 诉说对姜老师的思念。
乔好好, 以及姜言心的许多粉丝以姜言心的名义积极投身于公益活动中，资助残疾儿童健康成长, 星星公益基金会越发壮大。
每年十一月十八，乔好好都会和当初那几个站姐去西藏亲手挂上 11I8 条经幡，每一面经幡上都写着粉丝和网友的祝福。
【闪闪发光的姜大美女, 下辈子一定要继续当大明星喔！】
【姜言心, 祝你下辈子平安顺遂，健康喜乐。】
【姜老师，我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和你一样很好，很好的人！】
【姐姐, 我们约定, 下一个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依然会想念你，记住你。】
【下一辈子的姜言心一定会是个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大美女！】
【姜言心，如果有来生,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做一个平安的人。】
……
后来经幡越挂越多。
每一次幡动，都代表着远方之人刻骨铭心的祝愿。
后来经幡上的字越来越多, 越来越模糊，因为是新的思念层层叠叠，长此以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