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一年,我有孕了,夫君喜不自胜,特意陪我回娘家报喜。
可是路上却遇到了山贼,他为了保护我,身中数刀,当场丧命。
安王妃得知此事后,亲自上门安慰我,还时常邀我进府小聚。
如此雪中送炭的情谊,我便投桃报李,替她处理了许多后宅阴私。
一日我落了东西,返回王妃的院子找寻时却不小心偷听到她与心腹的谈话。
原来当初的山贼竟是王妃找来的。
只因皇后娘娘曾夸赞我聪慧,有过将我与安王赐婚的念头。
后来我跪在年轻的陛下面前:「妾不要赏赐,只要她全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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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中,赏花宴上。
新封的梅夫人姗姗来迟,面上丝毫不见不安,反而满是得意:
「王妃恕罪,昨夜王爷宿在我房中,睡得实在是晚了些。
「今日还特地嘱咐丫头不用叫我,妾一醒来都日上三竿了,这才来迟了。」
她今日特特穿了一身海棠红绣满金线的衣裳,愈发衬得身姿丰腴,面若桃花。
安王妃笑得贤惠:「无妨,妹妹有孕在身,本宫怜惜妹妹的心,与王爷是一样的。」
梅夫人傲慢一笑:「王妃不曾有孕,这孕育子嗣的苦,想来是体会不到的。」
安王妃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本宫与王爷夫妻一体,王爷的孩儿,自然便是本宫的孩儿。」
她不动声色地瞧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宴会在王府花园中举行,菊花争艳,夫人小姐们顺着一路看过去,纷纷赞不绝口。
梅夫人瞧了一会,许是觉得有些腻了。
她径直起身,招呼也不打一声,朝着湖边走去。
湖面上有一座小桥,通往湖心安王爷的书房。
书房重地,自是不许随意靠近的。
只是这梅夫人正得宠,又怀着身子,是以无人敢拦她。
走到桥中央时,梅夫人忽地脚下一滑,竟是直直地朝着湖中栽去!
一旁的丫鬟许是被吓呆了,伸手去拽时,却只来得及扯下一片衣角。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丫鬟终于回过神来,慌张地大喊:「快来人呀!我们夫人落水了!」
把守书房的侍卫们听到了,却是踌躇着不敢上前。
救人本是好事,但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肌肤之亲,若是王爷怪罪……
安王妃神色焦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寻几个会水的婆子来!」
待到婆子慌张赶来,将梅夫人救上来时,她早已腹大如鼓,面如金纸了。
眼尖的丫鬟指着梅夫人身下大惊失色:「血,好多血!」
-2-
梅苑中。
太医摇摇头,叹了口气:「孩子保不住了,母体也受了寒,以后怕是……」
安王妃面带惋惜,柔声安慰满脸惨白的梅夫人:「妹妹定要好生保重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跟在王妃身后离开了。
身后传来女人发疯般哭喊的声音。
红杏讨好地说:
「奴婢看着她素日那目中无人的样子都替您生气!
「现下好了,没了孩子,看这梅夫人还如何嚣张跋扈得起来!」
王妃心情大好,声音里都透着愉悦:「阿音,多谢有你。今晚便留下来用饭吧!」
我摸摸孕肚,拒绝了:「能为王妃分忧是妾身的福气。不过妾身与皇觉寺的了空大师约好明日前去祈福,今晚须得回去收拾一番。」
王妃也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肚子:「好,那你祈福回来再给我递帖子,咱们再聚。」
我毕恭毕敬地告退了。
走到半路却忽地发现țůₒ随身的帕子丢了。
皱眉想了许久,许是落在王妃那儿了。
若是旁的倒也算了。
只是这帕子乃是沈长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转身来,重新朝着王妃的院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着,梅夫人已然不成气候,后宅之中再也无人可惹王妃不快了。
夫君去后,她对我极好。
对我嘘寒问暖,时时赏赐,还隔三差五便约我来王府小聚。
是以虽然夫君去了,旁人也看在安王妃的面子时对我仍然恭敬。
我也为她将这王府后宅处理得干干净净。
走到院中,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的今日院中的丫鬟都如此松懈,不见人影?
难道是王爷责怪王妃了?
我着急起来,准备速速去拿了帕子便再给王妃出主意。
我刚走到窗边,便听到了红杏得意的声音:「王妃只是在她眼前皱了皱眉头,她便处理了梅夫人,这等蠢货,也配被皇后夸赞,还想与王爷赐婚,如今瞧来,哪里比得过您分毫呢?」
王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和煦:「皇后娘娘自有她的道理。」
红杏笑了笑:「杀了她的夫君,她却对您感恩戴德,怕是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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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我如坠冰窖。
原来夫君的死不是意外!
是啊,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怎地会有山贼!
又怎地便那般凑巧,唯独只杀了我夫君一人!
不,她要杀的不是夫君,是我!
因为当初皇后曾经想为我与安王赐婚,她新生妒忌!
张芝芝,你这个毒妇!
亏你自诩出身名门,还有个当礼部尚书的爹!
如今瞧来,最嚣张跋扈不知礼节的人便是你!
可笑的是,我从始至终都不知晓皇后曾经动过这个念头,甚至她也不曾宣我去相看过。
想来那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却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传到了张芝芝的耳朵里。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马车上,绿竹看见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王府门前耳目众多,她用力搀住我的手臂,大声对着车夫说:
「王伯,劳您快点,夫人前几日便说身体不适,想来是今日劳累,又受了惊吓,须得快快回府静养才好!」
我坐在马车中,眼泪奔涌而出。
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绿竹顾不上规矩,心疼地将我拥入怀中:「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
她是与我一同长大的丫鬟,是我的心腹。
我泣不成声,咬牙切齿地说出真相:「夫君,他是被安王妃害死的!」
回去后我便发起了高热,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我仿佛瞧见夫君站在床前。
他轻抚着我的额头:「娘子,为了我,为了孩儿,你要振作起来。」
我伸出手去,想要触碰眼前这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却摸了个空。
耳边传来绿竹惊喜的声音:「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就着她的手,喝下一碗温热的粥。
夫君放心,我定会保全自己。
有了力气,才能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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Ţų₅听闻我醒了,次日安王妃便派红杏上门探望。
红杏深色关切,语气中似有试探:「夫人可是受了风寒?怎么病得这般严重?」
那日我在窗外偷听后便匆匆离开了,也不知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我索性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
「那日回府后,我却怎地也找不到夫君送给我的帕子。
「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竟这般没用给弄丢了。
「一时悲伤过度睡不着,夜里吹了凉风便病了。」
红杏放下心来。
她抿嘴一笑,忽地从身后掏出一物:「夫人瞧瞧这是什么?」
我喜出望外:「是我的帕子!」
我一把夺过来捧在心口,语气哽咽:
「多谢姑娘,多谢王妃替我寻回!王妃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便是做牛做马也回报不完!
「还请姑娘转告王妃,待我身子好些了,再亲去向她道谢!」
红杏走后,我让人将帕子好生清洗一番再送来。
张芝芝果然是对我起了疑心。
不过她素来自负,红杏来了这一趟大概能将她的疑心打消几分。
我冷笑一声,张芝芝,你既这般喜欢玩弄人心,那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了。
于是在我继续称病的日子里,安王的后宅之中突然起了火。
梅夫人出手了。
她跑到安王的书房门前大声哭喊,说那日摔倒是有人特意安排,有人要害她。
她说有人自己没有孩子,便要夺去别人的孩子。
不然怎地这偌大的安王府中从未有孩儿诞生?
就差直接把安王妃的名字写在脸上了。
那天康王喜得麟儿,安王刚去吃了酒回来,本就心中抑郁。
梅夫人身着一身白衣,面色憔悴却愈发惹人爱怜。
她搂住安王的腿,嘤嘤嘤地哭着:
王爷,妾身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只是可怜我们的孩儿,他还未来到这世上,睁眼看一看。」
安王勃然大怒:「来人,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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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芝芝虽然自负,却不是个蠢的。
梅夫人刚到书房门外时,她便收到了消息。
于是她去回话时,已是退去了身上的首饰,净面素衣。
面对安王的质问,她面上露出一片苦涩,深深叩拜下去:
「王爷失了孩儿,臣妾亦是十分心痛。
「无论如何,是臣妾辜负了王爷的信任,没有打理好内宅。
「臣妾愿交出中馈,去佛堂为王爷祈福。」
面对暴怒的安王,张芝芝摇头否认也好,痛快认罪也罢,都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她巧妙避开了残害子嗣的问题,Ṫů₁只认了自己管理不善的罪。
还主动提出交出中馈,好一招以退为进。
安王酒醒了几分,狐疑地盯着安王妃:「这事,真的与你无关?」
安王妃深色坦荡:「臣妾愿以张氏一族起誓,梅夫人落水之事的确不是出自我手!」
她说的倒也没错。
因为一切都是我替她做的。
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是我。
安王神色缓和,朝着跪在地上的王妃伸出手去:「起来说话。」
梅夫人亲眼看着王妃不过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洗清了自己的嫌弃,直气得浑身哆嗦。
她忽然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张氏狡诈,定会脱罪。」
「勿要慌乱,自会有人助你。」
于是她索性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哀戚戚的眸子盯着安王。
安王被她看的心中一软,只是想到方才王妃自愿交出中馈一事来,便狠下心来移开了视线。
他张开嘴,好似要说些什么。
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侧福晋和齐格格来了。」
正说着,齐格格搀着脸色苍白的侧福晋走了进来:「参见王爷。」
没错,梅夫人只是我派出探路的小卒。
齐格格和侧福晋,才是我的杀招。
张芝芝,我看你这次,是否还能逃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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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福晋与齐格格的出现让梅夫人喜出望外。
但是以为自己顺利逃过一劫的张芝芝却是心下一沉。
齐格格倒还好说,虽然比梅夫人难缠,但是安王始终要顾虑着王妃身后的张尚书的面子。
侧福晋么,平日里病歪歪的,但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始终在安王心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现下她刚出现,安王便去拉住她的手走到了榻边:「今夜寒凉,你素来身子不好,寻个人告诉本王一声,本王过去看你便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侧福晋温顺地坐下,音色柔和,听着便让人心生亲近:
「妾身本准备睡下了,齐妹妹的院子中忽地挖出了东西,吓得她直哭。
「事关重大,妾身不敢耽误,特带了齐妹妹来找王爷做主。」
一旁的丫鬟颤巍巍地将一个红色的包裹放到了前面的地上。
随着包裹的打开,安王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勃然大怒:「放肆!」
只见那包裹里,赫然便是一个与齐格格十分相似的小人,身上用狗血写着她的生辰八字,身上扎满了尖锐的银针!
齐格格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王爷!还请王爷给妾做主!
「这是有人恨毒了妾,要取了妾的性命啊!」
侧福晋面露不忍:「是啊,这样的心性,实在是太狠毒了些。」
安王猛地将手里把玩的佛珠摔到了地上:「给本王查!」
一声令下,整个安王府都动了起来。
张芝芝有些慌了。
今晚的一切都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想到梅夫人居然敢跑到安王面前喊冤,也没想到齐格格院子里居然会翻出一个巫蛊小人来。
她是家里的嫡女,虽然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但对于后宅阴私知道的却并不多。
而她之所以能稳稳地坐在安王妃的宝位上,是因为我出手帮她扫清了一切。
可是现在,我不仅不帮她了,反而要亲手将她从这引以为傲的宝座上推下来。
齐格格院子里的人被轮流带下去问话。
终于有人扛不住,招了:「是小喜子,那天我见他在那树下鬼鬼祟祟的,好似在埋东西……」
与小喜子同屋的人也说,那几日的确见他神色不对,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后来小喜子又不慌了,说是有人帮了他。
线索越来越多,目标越来越明确,直指安王妃。
张芝芝紧紧抓住扶手,强装镇定:「王爷,臣妾真的没有做过,是有人要陷害臣妾。还请王爷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安王眉头紧皱,面色阴霾,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王妃。
张芝芝的后背渐渐被冷汗濡湿了。
突然一道声音划破夜空:「王妃不好了!红杏姑姑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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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芝芝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切都完了!
明明只要她撑住,无论是碍于张尚书的面子,还是顾虑王府名声,安王最终不会对她怎样。
最多便是思过,禁足。
陛下年龄大了,皇子们心思活络,安王不会让自己的内宅在此刻传出不安宁的消息。
可偏偏红杏就在此时自尽了!
这不正是不打自招吗?
侧福晋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唉,也是个命苦的。」
听着这火上浇油的话,张芝芝气得脸都歪了。
安王忽地冷笑一声:「王妃好手段。」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绿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着这些消息。
这几个月来我频繁地出入安王府,又着手做了许多计划安排,也有几个自己的眼线。
听到张芝芝回到房中后连着砸了两套心爱的茶具,我只觉得胸口的郁结之气都散去了不少。
这一番安排,虽然看起来好似没有伤到安王妃分毫。
但是她失去了安王的信任。
我还亲手斩去了她的一条臂膀,红杏,杀害我夫君的帮凶。
红杏也是个蠢的。
我只派人悄悄地跟她说了一声,王妃做下的事情都败露了,她便彻底慌了神。
她是张芝芝从尚书府带来的心腹,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坚信要以死证明王妃的清白。
果然跟她的主子一样,狂妄自大,蠢得厉害。
我轻轻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了。
还不够呢。
张芝芝,你欠我的,还早着呢。
第二日,我便收到了安王妃的口信。
红杏不在了,来的是一个有些眼生的小丫头,橙心。
她神色焦急:「还请沈夫人速速前去王府,王妃有许多知心话想跟您说!」
绿竹满脸歉意地将她拦在了门外:
「姑娘,非是我们夫人不去,是在正病得厉害,若是给王妃过了屏气反倒不美了。
「不若这样,待我们夫人一好,便即刻前去王府为王妃分忧,可好?」
橙心第三次来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还请姑娘转告王妃,明日妾身便去王府拜见!」
安王妃急了。
我才好实施下一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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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素面朝天,面色憔悴地来了安王府。
听闻我来,张芝芝急急地走到门口来,开口便是责怪:「你怎得才来!你可知晓我被王爷禁足了!」
我咳嗽一声,瞧着她下意识避开的动作,心中冷哼一声。
面上却是挂满歉意与关切:
「是妾身的不是。实在是身子不争气,又怕是给您过了病气,这才耽搁了。
「不知王爷因为何事生了王妃的气?」
张芝芝神色愤恨:「本宫也奇怪得很!
「先是那姓梅的贱人跑出去撒泼,非说孩儿是本宫害的!
「后来那齐格格与病歪歪的侧福晋也都去了,说是在齐格格的院中搜出了巫蛊之术。
「任凭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不是本宫做的,本宫为何要认!
「可不知怎的,红杏那贱婢尽然自尽了!」
「这不是让本宫有口难言么!」
是,不是你做的。
是你吩咐我做的。
我面上一片惊讶:「竟是这样?娘娘受苦了!」
沉吟片刻,我抬起头来:「娘娘,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是有人在针对您。您心中可有人选?」
张芝芝面色茫然:「谁,是谁要害我?」
「定是那姓梅的贱人!她失了孩儿便像个疯子一般扑到我身上!可是本宫尚未有嫡子,她怎敢先有了孽障!都是她活该!」
「不对,是齐格格!我嫁进王府前是她掌管中馈,定是她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想将我扳倒,好把中馈夺回去!贱人,本宫才是王妃!」
「也有可能是侧福晋!当然是她!瞧着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可是不叫的狗咬人才疼!一出手,便让王爷与我离了心,此等手段,定是她干的!」
张芝芝思来想去,只觉得王府后院中的每一个女子都有可能是害她的人。
我Ṫūₔ叹口气,无奈地说:「王妃,您要顾虑自己的身子。不若这样,既然找不出那人来,我们便换个方向。
「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倒不如从根源上解决。您须得先重获王爷的信任。
「您是安王妃,又有安王庇佑,那么在这安王府,还有谁敢动您分毫呢?」
张芝芝回过头来,满眼希冀地看向我:「阿音,好阿音,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快说,我该怎么做?」
我附到她耳边,悄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张芝芝听完后,满眼崇拜地握住我的双手:「阿音,日后你便是我的亲妹妹了!」
我只是抿嘴一笑:「王妃对我这般好,我自是要好好报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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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张芝芝按照我交代的那样,每日足不出户,安心在房中抄写佛经。
她甚至狠下心来割伤了自己的手臂,以血作墨,诚心十足。
今日天气甚好,我与绿竹到城外的皇觉寺祈福。
我的目光从山脚下的马车上一一扫过。
果然如我所料,见到了那个熟悉的标识。
在佛祖面前上过香后,我径直朝着后山走去。
我曾听沈长安说过,四皇子每逢初一必会来皇觉寺上香。
今日恰是初一。
他应该便在后山的茅草屋中。
果然,眼前忽然冒出的侍卫拦住了我的路:「此路不通,夫人请回。」
我停住脚步,低低地说:「烦请禀告殿下,沈长安的夫人前来求见。」
侍卫回来的很快。
四皇子一身常服,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沈夫人,你特地前来,是有何事?」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亡夫沈长安,并非是死于山贼之手,是被人害死的!
杀人凶手,便是如今的安王妃,张芝芝!
「还请殿下助我报仇!」
四皇子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前有大理寺,后有登闻鼓。你也可以趁着入宫的时候求皇后娘娘为你做主。为何非要来找本宫呢?」
我抬起头来,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因为妾身不仅想要她张芝芝的命,还想要安王和礼部尚书全家的性命。
「放眼整个京城乃至全天下,只有四皇子您才有此资格助我。
「妾身不才,愿为马前卒,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四皇子瞳孔微张,定定地看了我Ṱù⁹半天,忽地笑了:
「你这妇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那便先拿出点诚意来给本宫瞧瞧。
「若是本宫满意,你所求之事,倒也不是不行。」
沈长安曾与我分析过朝中之事。
陛下虽未立太子,但大皇子康王亲母只是小小婕妤,二皇子安王性情易怒,且听这两位王爷的封号便知晓陛下心意。
三皇子性格古怪,五皇子贪吃好色,六皇子年幼尚不足十岁……
四皇子出身尊贵,生母熹贵妃位同副后,有协理六宫之权。
且四皇子自幼聪慧,文武双全,前年更是亲自领兵击退了来犯的匈奴。
近几年来陛下频频龙体抱恙,立太子大概不日便会提上日程了。
这日我瞧着明媚的阳光,心情甚好。
张芝芝也是。
她按照我交代的法子,趁着后院众人前去请安的时候晕倒了。
府医说,王妃郁结于心,且亏损了气血。
橙心哭哭啼啼地捧出了好几卷用鲜血抄出的佛经。
安王被王妃的诚意打动。
张芝芝醒来后,瞧见床前的王爷,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妾身莫不是还在梦中,怎地瞧见王爷来了……」
安王那晚便宿在了王妃房中。
第二日,张芝芝容光焕发,一脸娇羞地看着我:「阿音,还是你的法子好。」
我温顺一笑,并不居功:「是王妃本身便与王爷伉俪情深,哪里就是妾身的功劳了呢。」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新制的凤钗。
我眼神一凝:「王妃这凤钗可真是华贵,衬得您整个人风采更甚了。」
张芝芝羞涩一笑:「王爷刚送的,本宫也觉得好看,不舍得摘下呢。」
既然如此喜欢,那么想来下个月皇后娘娘生辰,她也定会戴着吧。
从安王府回来后,我卧房的灯亮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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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妃怀孕了。
安王喜不自胜,赏赐如同流水般涌入王妃的院子。
我前去贺喜的时候,橙心忽地上前一步拦住了我:「沈夫人留步。」
她神色恭敬:「奴婢老家人曾说,妇人刚怀孕时胎儿娇贵容Ťûₖ易被冲撞,您如今月份大了,怕是……」
瞧着屏风后安王妃未动的身影,以及橙心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我知道,她们是觉得如今地位稳固,不需要我了。
我笑了笑:「那便祝王妃得偿所愿吧。」
不见我也好。
省得到时候牵连到我。
再见安王妃时,是在皇后娘娘ŧü⁵的生辰宴上。
我瞧着那脸颊都圆了一圈的张芝芝,心中有些惊讶。
她不过才一月有余,怎地就胖了这么多?
想来是安王后宅之中有高人。
皇后娘娘言笑盈盈,众人依次献上寿礼。
轮到安王妃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安王待王妃情深义重,满城皆知。」
「对待熹贵妃,更是一片孝心。」
「不知王妃给皇后娘娘献上的,又是什么呢?」
张芝芝脸上满是得意:「王爷重情重义,心中时时惦念着父皇母后与母妃。」
「母后生辰,王爷提前半年便派人去江南寻了匠人来,亲自设计,监工打制了这枚九尾凤钗。」
说着,她索性将匣子打开,拿出凤钗来,在众人眼前展示一番。
张芝芝洋洋得意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并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惊艳。
有人面色古怪,有人似笑非笑。
她有些疑惑,这是怎的了?
随即便往自己高举在手中的凤钗上瞧去。
怎地瞧起来这般熟悉?
她的目光蓦地一凝,眼中满是慌乱:「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换了我的凤钗?」
康王妃素来与她不对付,此时冷笑一声:
「你这匣子从进宫门时便没经过他人的手,怎地会有人敢换你的东西呢?
「怕不是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只是随意的找了个破烂玩意儿来应付皇后娘娘吧?」
一旁的橙心早已跪在地上,一边拼命磕头一边解释:「娘娘恕罪,这匣子里的九尾凤钗是我们王妃亲手放置的,出门前还好好的呢,不知怎的便被换走了。
「定是有人偷了我们王妃的寿礼!」
张芝芝偷偷抬起眼,飞速地瞥了一眼皇后娘娘。
皇后面沉如水,无喜无悲。
她心中慌乱,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明察!定是有人要害儿臣,才换了儿臣的寿礼!」
康王妃忽地捂住嘴:「哎呀,若我没瞧错,方才你拿出来的,该是五尾凤钗吧?」
换做平日里,张芝芝早就反唇相讥了。
只是此刻的她看着康王妃面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王爷说凤钗统共制成了两支。
此刻本该属于她的那支五尾凤钗放在了匣子里。
那么此刻正戴在自己头上的,又是什么?
下一刻,皇后娘娘满是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哦?安王妃,你口中的丢失的九尾凤钗,不正佩戴在你的发髻之中么?」
一旁的芳姑姑快步走上前,猛地将安王妃发间的凤钗抽出。
凤凰腾飞,赫然便是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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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被带过来时,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
他看到大殿之中跪在地上的张芝芝时,醉眼朦胧地走上前去想将她扶起来:「王妃怎地在地上?地上寒凉,若是伤到本王的孩儿可如何是好?」
张芝芝恍若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她紧紧地扯住安王的衣袖:
「王爷,妾身今日早上明明检查过,母亲的寿礼正好端端地放在匣子里呢,怎地就会被人换了去呢?」
安王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你说什么?凤钗不见了?」
说着,竟然瞪着猩红的眸子在大殿之中扫视起来:「是谁,是谁换了本王送给母后的寿礼?」
康王妃忽地笑了。
她拿着帕子,笑得乐不可支:
「果真是夫妻,这幅作态都如出一辙。
「安王来得晚,没有瞧见。那九尾凤钗方才还好端端地戴在安王妃的发间呢!」
安王迷茫地低下头,看向怀中鬓发散乱的王妃,又看向身旁面目冷凝的芳姑姑。
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枚九尾凤钗。
安王的后背迅速爬满冰凉的汗意,他的酒彻底醒了。
张芝芝还伏在安王怀里抽泣:「王爷,您是知道的,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忽然,安王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张芝芝毫无防备,竟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才停住。
她从地上爬起,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安王。
安王满脸痛心:「贱人,前些日子你做错事本王禁了你的足,还以为你改好了,谁知你竟存了这般恶毒的心思!竟敢对母后大不敬!」
说着,安王面向皇上跪下,面色哀戚:「父皇,一切都是张氏一人所为,儿臣一概不知,还请父皇明察!」
「张氏全凭母后处置,儿臣绝无异议!」
方才在宴会上,父皇不过是饮了一杯酒便连连咳嗽,酒杯便撤下了。
饭菜也未用几口。
脸上的疲态更是遮也遮不住。
果真如幕僚所说,父皇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在这十分关键的时刻,张氏竟然如此愚蠢,犯下大错。
藐视皇后的帽子扣下来,安王此生便再无希望去触碰那个位置了。
他心中深知后果严重,索性便不再为王妃求情,只盼着不要牵连到自己。
张芝芝满身狼狈地伏在地上,面露呆滞:「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呀!」
可是安王却并不看她,只是言辞恳切地说:「儿臣有错,没有教导好王妃。要打要罚,儿臣都认了。还请父皇、母后保重身子。」
皇上面色似是缓和了几分。
当着众人的面,他总要给安王一个面子。
康王妃忽地上前一步,说道:「父皇息怒。儿臣斗胆,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张芝芝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似是没有想到向来不对付的妯娌竟会为自己说话。
可是下一刻,她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她一个小小妇人,平日里虽然蠢了点,想来也没有这样的心计。奇怪的是安王竟然毫不犹豫地替王妃认了罪,好似早有预料一般。
「不说旁人,若是臣妾遇见这样的祸事,王爷定会要求查个水落石出,还儿臣一个清白。
「怎地到了安王这里,便好似迫不及待地推王妃出来顶罪呢?」
皇上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安王的身上:「安王,你可有话要说?」
安王心中大慌。
他没想到自己急于撇清的行为在他人眼中竟成了心虚。
感受着皇上投来的视线,安王浑身颤抖,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见此,皇上失望地闭上眼:「来人,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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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首领将一个箱笼抬到殿前的时候,安王彻底慌了。
里面有他这些年来与部分官员暗中来往的信件。
他明明将这箱笼锁在了密室之中,怎地会被找出来!
瞧着满脸冷汗的安王,皇上冷哼一声:「打开!」
安王懵了,怎地会有龙袍!
他猛地扑上前去,在箱笼里翻找起来。
龙袍,凤袍,凤钗,甚至还有玉玺!
皇上用手抚着胸Ṫû₈口,身形摇摇欲坠:「孽子!你是巴不得朕早死,好给你腾位置是吧!」
安王涕泪横流:「父皇,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只是放了一些信件,怎地便成了这些东西!」
「父皇,您信儿臣,真的不是儿臣,是有人要陷害我!」
侍卫扣住神色癫狂的安王拖了出去。
皇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安王李明泽,无情无义,不孝不悌,贬为庶人,圈禁于王府,终生不得外出。」
说完,猛地喷出一口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月后,皇上驾崩。
四皇子李明承奉先皇遗旨继位。
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改革税赋,整理冤假错案。
其中一桩便是当年十分离奇的沈世子遇袭一案。
原来他非是死于山贼之手,而是被曾经的安王妃买凶杀人。
此时,我看着暗室之中那满身污秽,瘦骨嶙峋的人时,险些没认出这便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张芝芝。
我整整身上的披风,走了进去:「数日不见,王妃好似瘦了许多。」
张芝芝转过身来,动作十分缓慢。
被废的消息传来时,安王自知此生翻身无望,吞金自尽了。
安王妃听闻后伤心欲绝,一个多月的孩儿没了。
我吩咐每日只给她一个馒头,饿不死便可。
见到我时,张芝芝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她猛地站起身,好似要朝着我扑过来,却在摇晃几下后,「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颤颤巍巍地向我伸出手,眼里满是希冀:「阿音,好阿音,你是来救我的么?」
她声音粗哑,仿佛被火炭烧过:「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下一刻,她看着绿竹拿来的弓箭,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们要干什么?」
身后的小厮快步走过去,扯开张芝芝的手脚绑在了柱子上。
她眼中满是慌乱:「阿音,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并不回答,只是接过弓箭,瞄准张芝芝的左肩。
「啊——」
尖锐的痛呼声响起。
我恍若未闻,只是再次瞄准了张芝芝的左腿。
第三次,仍然是张芝芝的左腿。
第四次,是她的右腿。
……
张芝芝的身上, 插着整整七支箭矢。
她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用一双恶毒的眸子瞪着我。
我缓缓走上前去,轻轻地问:
「痛吗?
「我才射了你七箭,你便痛得要死了。
「可是我的夫君, 他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整整中了十七箭!」
张芝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并不回答,只是继续说道:
「你不是自诩聪慧, 最爱玩弄人心么?
「我助你复宠,你对我感恩戴德,可是你不知道,你当初的失宠便是我一手促成的呀!
「那枚九尾凤钗明明被你好端端地收到了匣子里, 怎地便跑到了你的头上?我的好王妃, 自然是我让橙心做的呀!
「只能怪你自己蠢, 身边的人生了二心都不知道。」
张芝芝忽然抬起脖子, 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毒妇……你这个毒妇……」
我哈哈大笑,直笑的泪水都流了出来:「要说是毒妇,这天地下哪有人能比过你呢?
「张芝芝, 你不过是听了别人的挑拨, 便对我心生嫉妒。
「你的恶毒, 夺去了我夫君的性命, 毁了我的家!
「如今我便要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她的眼中仿佛猝了毒:「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我轻蔑一笑:「还忘了告诉王妃,礼部尚书贪污赈灾银两,数额巨大, 抢占农田,纵子行凶,恶行累累, 全家已于昨日午时在菜市口斩首了!
「即便是月余的孩儿都没有放过。啧,可惜王妃没有亲眼见到那场面,真是血流成河!」
张芝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顾音,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嫌弃地挥挥手, 早有准备的绿竹带着医女走上前去, 娴熟地处理伤口,还在张芝芝的嘴里塞进一枚参片。
我告诉医女:「用最好的药, 务必保住她的性命。」
说着又吩咐看守的侍卫:「她若是死了, 就拿你们的性命来抵。」
张芝芝万念俱灰, 怕是存了死志。
可我偏不让她解脱。
有时候, 活着比死了更绝望。
-13-
屋外阳光明媚,照得我又流下眼泪来。
我伸出手, 轻轻地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腹中的孩儿欢快地蹬着小腿, 似在回应。
我紧紧握住手里的帕子,柔声说道:「无忧, 我们去给爹爹上香。」
夫君在时, 便为孩儿起好了名字。
他说,我们的孩儿便叫无忧。
不管是男是女,只盼孩儿此生,无忧无虑, 平安顺遂。
夫君,如今大仇得报。
我定会好生抚养孩儿,护他此生无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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