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钓时,兄弟愁眉不展,向我诉苦。
「外面那个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该怎么选择。」
他和妻子试管多年,今年年初终于传出喜讯,结果不久前他着急忙慌找到我,叫我在他孕妻前遮掩。
「女人遇到这事儿都是福尔摩斯,尤其孕妇,处处疑心。」
兄弟长吁短叹。
「胜哥,你老婆,难道就察觉不到吗?」
-1-
手里钓竿一紧,下一秒,一条二十多斤的黄婆鸡被拉出水面。
空气中还弥漫着咸腥的水汽。
我掏出手机,拍了段十几秒的视频,发给妻子徐小霜。
她果然回复得很快。
【呀,黄婆鸡最好吃了,我早就馋这口了!】
【红烧还是清蒸?】我回。
对面立刻发来一串流口水小猫的表情包。
连微信上方的正在输入中都透着欢喜和迫切。
Ŧù₂【嗯……清蒸吧!红烧的话,还是鲈鱼更好吃。】
【那我争取再带条鲈鱼回去,今天一定让你都吃上。】
【哇!老公好棒!爱你爱你!】
短暂对话结束,我放下手机,回头示意船长返航。
秦尹征不解。
「不是还要给你老婆钓条鲈鱼么,怎么这就返航了?ẗũ⁴鱼不钓了?」
我拍拍他肩膀。
「码头上什么鱼没有得卖,用得着我亲自钓?」
半小时后,船靠岸。
我从码头摊贩那挑了条鲈鱼,个头不大,和黄婆鸡不相上下。
「怎么就挑了条这么小的,脑袋赶上身子大了,没吃头。」
秦尹征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
最近几天他家里按住葫芦起了瓢,闹得他连基础的思考能力都丧失大半。
「隔几个月小霜就要陪我钓一次,我什么水平她还能不清楚?」
「家庭如战场,尹征,你也动动脑子。」
自从我替他向孕妻遮掩了一次后,秦尹征总来找我,这次是他外面养的小姑娘意外怀孕,闹着要他离婚再娶,恐怕不久后他就要和家里那位撕破脸。
「胜哥,不怕你笑话,之前我老婆一直没怀上,我就去医院查了,是我的问题。」
「但现在外面那个怀的也是我的种,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尤其是,我老婆现在起了疑心。」
他一把抓住我手里的鱼桶,虚心求教。
「哥,我唯一的哥,你教教我,你老婆怎么就毫无察觉的?」
不远处,雷克萨斯旁,一身成套黑灰西装的女人正顶着日头站在那。
低马尾,黑框眼镜,脸色蜡黄,眼底青黑。
那张脸普通到是放进人堆里都没人多看一眼的女人。
看见她,秦尹征一愣。
「胜哥,你什么时候换助理了?前面那个呢?」
我低头,迈进车里。
经过姜瑜时,若有似无的花香便飘进我鼻腔,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正努力替我挡着车顶。
每一根血管都可怜可爱。
「那个非工作时间给我发消息,就换掉了。」
秦尹征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刚一接起,对面就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
是他那可怜的孕妻。
「不要说谎骗她,所有谎言都有被拆穿的一天,但真话不会。」
「这就是我的经验之谈。」
我目光转向坐上驾驶位的姜瑜。
「开车吧。」
-2-
从码头到市区有七十多公里。
非工作日不堵车,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姜瑜却开了足足三个小时。
到家时,徐小霜已经等在别墅门口。
一见到熟悉的车子,她眼睛瞬间亮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险些被车子带倒。
我急忙下车,将人揽进怀里。
长吁口气。
「不是叫你不要等在门口吗,怎么又来大门口等我了?」
「我可不是等你,我是来检验你的工作成果的,鱼呢?给我看看,钓上来了没?」
她跑得气喘吁吁,发丝凌乱,我伸手把捣乱的头发丝挽到她耳后。
「带回来了,黄婆鸡和鲈鱼都带了,今晚让阿姨休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不好?」
徐小霜乐吟吟地应了声,转头又去敲驾驶室的车窗。
「小鱼小鱼!」
「陈胜的助理好不好做?他工作起来很凶的,之前的助理姐姐很漂亮都被他骂走了。要是上班的时候他骂你,你就告诉我,等他回了家我替你出气。」
姜瑜熄火下车,对徐小霜的态度称得上毕恭毕敬。
「没有,霜姐,陈总对我态度很好,没有骂人的。」
「那就行,那你快回家吧。」
姜瑜停好车,又骑上一辆小电驴离开。
全程没有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则挽起袖子进厨房,洗手做饭。
等鱼做好了,我借口洗澡进了卫生间。
手机里,有姜瑜掐准时间发来的信息。
谁也不知道,那张普通至极的脸蛋下,藏着一副无比傲人的火辣身材。
此刻那具年轻白嫩的身体,正摆着妖娆的姿势,对我尽情绽放……
腾地一瞬火起。
不得不说,姜瑜是最近几年我身边最令我满意的女人。
年轻、生涩,但又对我毫无保留。
这是被徐家资助长大,从山村里一步一步考出来的女孩。
她刚考进大学时,我已经和徐小霜恋爱数年,准备结婚。
徐小霜和姜瑜完全不一样,她是被娇养长大的。
她学音乐学绘画,对昂贵黑胶唱片和画家派系如数家珍,唯独对如何运作一个庞大的公司一知半解。
是她父母选中了我。
这些年,我和徐小霜情投意合,感情甚笃,对公司尽职尽责,从未出任何差错。
她父母也成功退居二线颐养天年。
结婚时那一纸关于徐家财产的婚前协议,如今对我已经可有可无。
于是岳父主动提出不必等小霜怀孕就把公司 30% 股权划到我名下那天,我睡了我的上一任秘书。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和我有着同样的背景,姣好的容貌,和如出一辙的野心。
把她摁在身下时,我如同征服了年少时贫穷但野心勃勃的自己。
可在她第一次试探性地,在夜深人静把照片发到徐小霜手机时,我果断辞退了她。
不仅仅是辞退。
我还找了些关系,把人送进精神病院关了大半年。
那时恰逢姜瑜毕业找不到工作,徐小霜纠结许久,决定把她推荐到我身边来做助理。
就像我和秦尹征说的。
做人要诚实。
于是我明明白白地、坦诚地告诉了姜瑜。
关于我旺盛的ţű̂₀欲望,关于徐小霜孱弱难以生育的身体,以及在我手中发展得如日中天的徐家产业。
「你要明白,是徐家资助了你,不是徐小霜。」
「做我的助理,帮老板疏解欲望也是你的工作范畴,能做到就做,做不下去我也不勉强。」
那天姜瑜颤抖着腿,在我的办公室里瑟瑟发抖许久。
我没管。
等到八点钟,我准备下班,从她身边走过时,姜瑜一把拉住我的手。
手指纤细、白嫩,看得人嗓子发痒。
「我……我答应,我做。」
当天我就带她去看了精神病院里状如疯妇的女人。
「不许告诉小霜,否则,她就是你的下场。」
「笃笃笃,笃笃。」卫生间门被敲响。
「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徐小霜歪七扭八地唱着,夹着嗓子,古灵精怪。
我一把拉开门,抱起她。
「I do。」
徐小霜笑得前仰后合,闹腾着要先吃饭再吃我。
等到夜深人静,酣畅淋漓之后,我听到徐小霜用很小的声音很雀跃地说:
「老公,我好幸福啊。」
我合上眼。
同样感觉到幸福。
只不过对比徐小霜,我的幸福来得更刺激、更有层次、更具成就感。
不仅事业有成,资产丰厚。
家里有傻白甜的富家千金,外面有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这已是我多年奋斗的最好结果。
我满意至极。
-3-
但我没想到,次日一早,徐小霜就和我大吵一架。
起因是临时出差,姜瑜带着公司文件来别墅等我签字。
徐小霜随手一翻,就翻到那个关于终止对大山女孩资助的提案。
「为什么要终止资助?我们家又不缺这点钱!」
我试图好言相劝。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们几十年资助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回报。公司的投资者也都讲究投资回报率的,这种投入过大、回报甚微的项目,实在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
公司运行三十几年,对这个项目的投入早已突破八位数。
回报却寥寥无几。
之前是徐小霜的父亲力排众议,坚持投资。
如今由我掌权,已经有不少股东建议减少甚至干脆终止项目。
「那根本不是钱的事儿!」徐小霜头发都要竖起来。
「我之前就给你讲过,我爸第一次见到我妈就是在大Ťű̂₍山里,她是被拐卖妇女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个项目,就会有更多女孩读不起书,不读书就没出路,最后就只能还烂在大山里!」
「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还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还是许许多多女孩子的希望!」
说着说着,徐小霜捂住胸口,嘴唇开始泛白。
我立刻慌乱起来。
徐小霜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情绪的大起大落足以让她心肌缺血,导致胸闷胸痛,严重起来甚至能要命。
家里的保姆阿姨和公司的助理,全都为此学过急救知识。
「姜瑜!快拿药来!」我一边厉声喊,一边扶着徐小霜坐下。
「老婆,深呼吸,来跟着我一起,呼……吸……」
半小时后,徐小霜终于缓过来。
心跳回归平稳,嘴唇也恢复血色。
「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我半蹲,伏在她膝盖上,声音哽咽。
「老婆你别吓我,项目我肯定还继续做,公司董事和投资人那边我会搞定,你别再吓我了。」
徐小霜也俯下身,用额头轻触我的。
相知相恋多年,这是我们习惯性松解情绪的讯号。
「抱歉,刚刚是我情绪过激了。」
「你在公司,肯定压力很大吧。」
「实在不行,用我基金里的钱去投这个项目吧。」
那是岳父留给徐小霜的婚前财产,为了提防我这个赘婿,几次三番提点徐小霜,告诉她账户只进不出,绝不能和我们的婚后财产混为一谈。
我犹豫不决。
「爸说过,那个基金账户算你的婚前财产。」
「况且这个项目一年动辄几百上千万,你的钱又能支撑多久?」
想了想,我道:
「不如我们夫妻各出一半,我让公司财务直接把我的奖金打到你账户上,统一从你这走,行吗?」
徐小霜半点没犹豫。
直接亲在了我脸颊上。
「爱你老公!就这么办!」
等安顿好徐小霜,车子驶离别墅后,姜瑜把车停到一处房车营地。
然后钻进后车厢。
她脱下古板的黑灰色西装,里面只用几根细细的绑带束缚住波涛汹涌。
「陈总,您真的要和霜姐一起资助那些孩子吗?」
说这话时,她讨好的动作也没停。
我脑袋里时时刻刻紧绷着的弦却忽地松了一秒。
等我的钱打到徐小霜的基金账户,那个原本由徐父操控的、最后一笔属于徐小霜的婚前财产也将变为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账户里的财富,是徐父的半辈子身家,价值上亿。
我也终将从为徐家打工的赘婿,摇身一变,成为和徐家财富共享的陈总。
此刻除了欲望翻涌,我甚至提前体会到了站在权力和金钱巅峰,不受任何人辖制的快感。
「做做面子得了。」
姜瑜的动作猛地顿住。
抬起脸时,还布满水汽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我忽然想起,她的老家,那个遥远的川省大山里,姜瑜还有一双弟妹正受这个项目资助。
「姜瑜,别太贪得无厌!」我低声呵斥,心生不悦。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车窗。
-4-
车外站着的是季琛。
一个我曾经的手下败将,并深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的人。
我,徐小霜,和季琛,从初中时起就是同班同学。
他俩更是青梅竹马的发小。
那会儿徐小霜和季琛不好好学习,徐小霜每天异常沉迷于小说杂志,季琛则动不动就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徐家就小霜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倾力培养。
可有些人天生就只对艺术敏感。
在又一次徐小霜寻求季琛帮助,结果发现他逃课去了网吧后,我向她伸出了援手。
还记得那时的徐小霜,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校服里的羊绒衫没有 logo,却和时尚杂志里上万元一件的奢侈品大牌一模一样。
和我这个家境贫困、每日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学生相比,徐小霜的美满和富足几乎要从她的头发丝里溢出来。
面对我的帮助,她不吝夸赞。
「陈胜!你也太棒了!这么难的题你居然都会做。」
还有高考前,面对我妈在校门口指着我的脑门斥责我学习不努力将来只会走上他们的老路时,她又会勇敢地冲上来。
「阿姨,陈胜已经很棒了,是我请他帮忙补课才耽误他学习的。」
我无法忽视,我妈在看到徐小霜转头坐进奔驰车时眼底爆发的光芒。
就如同现在,季琛看我的眼神。
同样刺痛我的自尊,令我不悦,甚至难堪。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十几个念头。
他为什么回来。
徐小霜知不知道季琛回来了。
他刚才看到了多少。
「你怎么回来了?」
季琛探究着朝车里看去。
此刻姜瑜还来不及整理自己,披着黑灰色的西装趴在我脚边。
「陈总一个人?」
「嗯,本来要出差,秘书半路非要去上厕所,这才在这停一下。」我看着季琛,笑道。
「你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带上小霜一起给你接风,请你吃顿便饭?」
季琛沉默了一秒。
「陈总不是还要出差,等你回来再说吧。」
听到他的话,我忍不住心底咯噔一声。
「怎么?以后都不走了?」
季琛染了一头红毛,此刻那团红色像极了火焰,在阳光下异常显眼。
趴在脚底的人忽然动了动。
我不动声色,一脚踩住姜瑜的背。
「不走了,我早就想回京市了,」他拉长了尾音,眼底神色莫名,「也想小霜——和你。」
等季琛走远,姜瑜才终于爬起来。
原本情趣意味十足的绑带乱成一团,配上那张脸和后背巨大的鞋印,忽然叫我倒足了胃口。
捏紧手机。
「开车。」
「去ṱűₒ机场。」
-5-
起飞前,我向徐小霜报备。
【老婆,已经到机场了。】
踌躇几秒,我试探性地继续打字。
【半路姜瑜在房车营地上厕所,结果偶遇了季琛,他居然回国了。】
信息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我又打电话过去,却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刚准备打电话给家里的保姆,姜瑜走过来,示意我飞机马上要起飞了,得立刻登机。
我看着她身上脏兮兮的西装外套,忍不住拧眉。
「你留下,我自己出差。」
姜瑜面露忐忑,甚至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拉住我的手。
声音卑微怯懦。
「胜哥,我哪做错了吗?」
我忽然想起我和姜瑜的第一晚,就在徐氏顶层,原本属于徐小霜父亲的办公室里。
那里是市中心的第一高楼。
夜晚的景色太美,姜瑜的表情青涩又羞赧,细白的手指颤抖着攀上我的脖颈,共赴一个疯狂的夜晚。
那晚之后,我观察了姜瑜很久。
因徐氏的资助,她曾和徐小霜做了多年笔友,即便已经大学毕业,也常常会用这套老旧的书信往来交代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琐事。
徐小霜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些信件却叫保姆收得仔细。
我读了每一封。
几个月后,我终于确认,姜瑜是真的全身心接受了秘书的全部工作职责。
而且她和前一任秘书相比,更加贫穷,更加卑微,身上的弱点比筛子孔还要多,还肩负着大山里弟弟妹妹的前程。
她完全任我拿捏。
想到这点,我的心忽地又软了几分。
回握她的手,在雪白柔荑上捏了一把。
「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回你老家看看。」
姜瑜的眼睛瞬间亮了。
生生让那张无比普通的脸增色不少。
「好!」她这样脆生生地应着。
登上飞机后,我才想起徐小霜长久未回复的信息。
心脏随着起飞的飞机一起提到半空。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直到飞机落地,我飞速关闭飞行模式并收到徐小霜信息的瞬间才终止。
【刚知道。】
【到了告诉我一声。】
诡异情绪再次上涌。
这是头一次徐小霜给我发信息时既没用表情包,也没带老公二字。
我又问姜瑜。
很快她回复。
【陈总,霜姐一切都好,请您放心。】
看到这行字,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果然是我筹谋太久,心思过于缜密以至于草木皆兵了,这样不好。
于是当晚,我和对方公司老总签完协议,就去了对方推荐的按摩会所放松一下。
平常这种地方,我嫌脏从不会来。
可这次,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
徐小霜对基金账户的松口,和姜瑜如小鹿一样的卑微臣服,都让我心生快意。
我想通了。
去他娘的家庭,去他娘的道德底线,去他娘的徐家赘婿打工仔。
我死水一样沉寂了三十多年的人生。
今夜我就要彻底疯狂。
会所里那些女孩,甚至比姜瑜更主动,更浪荡。
浪潮席卷而来的瞬间。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踹开门,凶神恶煞地吼道:
「不许动!扫黄!」
同一时间,身侧的女人尖叫出声。
我木愣愣地转头看她。
细看之下,那张脸露出令人作呕的疲态,唇边的法令纹很深,粉底液斑驳在脸上,流出一道道沟壑。
我不禁想:
这么丑,我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刚这么想着,整个人已经被拽到地上。
有人一脚踹到我左腰。
「双手抱头!蹲好了!」
-6-
被拉上警车后,我僵硬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想着羊城这边能走通的关系。
想着怎么才能不让警察通知到家里。
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
秦尹征的老婆。
他老婆是土生土长的羊城人,家里背景挺硬的,看在我和秦尹征好哥们的面子上应该能帮上这个忙。
可电话好不容易打通,就传来秦尹征带着哭腔的声音。
「胜哥,我老婆把孩子打了也要和我离婚……」
「还有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肚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隔着电话,我的脸色渐渐难看。
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对面的警察虎视眈眈。
那一瞬间,请他帮忙的话就堵在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羊城合作商老板的。
可对方油盐不进。
「陈总啊,不是我不想捞您,是我实在没有这个能力,而且我家里母老虎管得严,这种事毕竟不光彩……」
「您还是打电话给您岳父吧,老徐总肯定能把您保出来。」
说完,对方啪的就挂断了电话。
去他娘的!
酒桌上给我推荐会所时他可不是这套说辞!
思来想去,我终于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电话拨给了徐小霜。
对面刚接起,我立刻压低了嗓音。
「小霜!我在羊城这边出车祸了,是醉驾。」
「我刚刚找了点关系,给我改成 PC,你快来羊城一趟,把我保释出来。」
可电话对面,徐小霜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然。
「陈胜,我爸住院了,我现在顾不上你。」
「啊?」
「你自己再找找关系吧,实在不行,PC 不就拘留几天么,这几天我照顾爸,你过几天再回来。」
我被她的话堵到语塞。
一时间愤怒暴涨,甚至压过了那一点点的忐忑和心虚。
「徐小霜!我是你老公!你居然不来保释我?!你怎么这么自私!」
电话那头停顿两秒。
「可医院里那是我爸,我爸性命垂危,你让我不顾他的身体跑来羊城捞你?陈胜,你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
「好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尤其是这种时候。」
我还没来得及再出声,迎接我的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响声。
刚被警察用大头皮鞋踹到的地方在隐隐作痛,我脑袋里像浆糊一样,乱七八糟。
可这时,手机再次震动。
是姜瑜发来信息。
【陈总,我刚听到您和霜姐吵架,您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7-
是姜瑜把我捞出来的。
换下那身满是污垢的浴袍,重新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我这才呼出口气。
在里面这二十多个小时,已经几近要把我逼疯。
可姜瑜看我的目光,又让我重新拾回了自信。
入夜,姜瑜靠近我怀里,细细的手指缠着我的,恳求。
「您能不能假装我未婚夫,和我回趟老家。」
「我爸不想让我妹继续念了,要把我妹嫁了给我弟凑彩礼。」
「您和我回去一趟,我爸才能知道只有好好念书才能找到您这么好的男人。」
姜瑜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仰望。
好像我无所不能,仅仅是出现一下,就能解决她生活中最大的那一道坎。
可我还是犹豫了一下。
「小霜……」ẗüⁿ
姜瑜忽然将头埋进我怀里。
「霜姐这次,做得不对!」
「老徐总在医院里,有那么多人贴身照顾,又不缺霜姐一个。可您呢,您在羊城,孤立无援!」边说着,她声音变得愤愤。
「霜姐不心疼您,我心疼。」
我沉默了。
没错,我作为徐小霜的丈夫,在最ťű̂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只顾着自己。
在她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算枕边人?算亲密无间的爱人?还是和她爸一样,把我当作赚钱的工具人?
在里面压抑了二十多小时的火,在这一刻腾地燃烧起来。
「好,我陪你回老家。」
必须得让徐小霜知道。
她如今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完全是靠我在公司没日没夜地拼杀得来的。
她要为她的错误选择买单。
我这样恨恨地想着。
姜瑜老家在川省偏远的山区里。
下了飞机又转火车,最后又坐上大巴。
在不知道翻越第几座大山后,手机终于失去信号。
而徐小霜迟迟没给我发来消息。
心底的火焰因为徐小霜的冷淡,灼烧得愈发浓烈。
原本只是答应姜瑜在她父亲面前出现一下。
最后不知怎的,变成了在她老家办一场酒席再走。
直到红灯笼燃起。
直到唢呐喇叭全都吹起来。
我才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
可姜瑜羞怯地拉着我的手,脑袋上还盖着红盖头。
我还是没能压抑住血液中属于男性独有的冲动。
甚至撕碎了她的喜袍,算作对她这点小心思的惩罚。
半明半暗间,姜瑜白皙的手又挂在我脖颈上,像我们第一次那样。
「老公。」
「老公。」
她一声声叫我。
临近巅峰时,我左腰的痛感更甚。
可还没来得及思考,床尾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凌凌的。
「陈胜!」
我僵硬地,像生了锈的铁门一般,缓缓回头。
然后,我对上了手机视频通话中徐小霜的眼。
-8-
我几乎是连夜从姜瑜的老家逃回京市。
这一路,我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失去掌控的下坠感当中。
承认?
不。
坚决不能承认。
临走前,我砸了二十万给姜瑜的父亲,让他立刻把姜瑜嫁出去,嫁到最深的山里,嫁给屠夫农民,嫁给谁都好,总之不要再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然后我找了一个专门做 AI 研发的学弟,让他给我找了几篇足以论证 AI 换脸以假乱真的论文,以及案例视频。
直到我踏上京市的土地,我的心才终于安稳下来。
没事的。
徐小霜没有证据的。
没有证据,就是诬陷,就是无理取闹。
偏偏这时,公司财务打来电话,询问是否把奖金全部打入徐小霜的账户。
有那么一瞬我真是觉得。
天ṭū₆助我也。
「打!包括我的工资、奖金,全都打进她账户里。」
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想再给徐小霜一次机会。
我们毕竟是年少夫妻,从中学起我对她心生爱慕,到高中时我们互生情愫,再到大学时她父亲找上我,问我愿不愿意做徐家的赘婿。
我曾无数次假设,如果没有大学时她父亲的那番话,我还会不会和徐小霜结婚。
应该会的。
她天真又美好,活得肆意又热烈。
像个小太阳般冲进我的生活,将我内心那些沟沟壑壑的阴暗全部驱散。
所以。
我还是不准备和徐小霜离婚的。
但我还是准备小小地惩罚她。
得让她知道,是她的不信任,伤透了我的心。
可当我走进公司时,门禁弹出我不是工作人员,不允许进入。
几天不见,前台换了个生面孔。
女孩并不认识我,还拿外来人进入大厦的登记表来给我填。
我简直要气笑了。
拨通总裁办秘书的电话。
我沉声开口。
「门禁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新来的前台,连公司 CEO 都不认识了吗?!」
久居高位,我声音不怒自威。
可曾经见到我就点头哈腰的总裁办这时开口。
「陈总,要么您先跟季总沟通一下?」
我愕然。
「季总?」
这时,对面电话换了人。
声音熟悉,熟悉到我瞬间后脊背冒出冷汗。
「陈胜,是我,季琛。」
「我是老徐总新聘请的职业经理人,你被开除了。」
-9-
我买了果篮冲去了医院。
可护士拦住我,说不到探访时间,不让我见老徐总和徐小霜。
「凭什么不让我见?!那是我岳父!徐刻是我岳父!徐小霜是我老婆!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吵嚷声巨大,手中果篮一时脱力,全部掉落在地上。
火龙果砸得稀碎,流了满地紫红。
徐小霜这时才从病房里走出来。
我忍不住咆哮。
「老婆,是我啊老婆!」
「我去公司,说我被开除了?!」
「我知道姜瑜那个视频你看到了,但你知道我的,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视频里的人不是我,是 AI 换脸,我是被资本做局了!有人要故意弄我!」
「你看看这些,这些文件,还有这个,都有案例的……」
可话没说完,又有一人从病房里走出来。
那一瞬间,我目眦欲裂。
是姜瑜。
我瞬间悟了。
「姜瑜!你这个贱人!是你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你就是故意的!」
徐小霜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她声音很冷,很淡,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然。
「陈胜,我们好聚好散。」
姜瑜把一沓文件递给她,她又拿给我。
我木木地低头,眼前的几个大字重合又散开,像是菌子中毒的幻觉。
是离婚协议。
「你要和我离婚?」
「就因为这么个贱人,你就要和我离婚?」
「好,我承认,我在婚姻里游离了一下,但徐小霜,我为了你们徐家当牛做马,我是体谅你的身体,所以才去外面找女人的,她只是,只是玩具!」
之前阻拦我进病房的护士忽然嘀咕。
「出轨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好吗,小姐姐做得对,这种渣男就该和他离婚!」
「你懂什么!」我咆哮。
那一瞬间,愧疚和愤怒交织上涌,还有酸涩的委屈哽住我的喉咙。
「我为徐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徐氏是在我手里才发展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你们现在就因为这个想踢走我?」
而这时,徐小霜举起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赫然是我在羊城被保释时亲笔签名的文件。
上面的口供详细到让我瞬间大脑缺氧。
「你说你出轨姜瑜是压力大,体谅我的身体。」
「那你 PC 呢?是为了什么?追求刺激吗?」
-10-
短暂的几秒钟,我脑海里如同走马灯,划过无数画面。
有初中那年,我喜欢上徐小霜,用最拙劣的手段吸引她看向我。
有高中那年,为了让她能和我念同一所城市的大学,我拼命帮她补习,甚至高考时故意放水了一道大题。
有大学那年,徐总找我谈话让我离开徐小霜,是我跪地磕头发誓, 许下一生一世对徐小霜好,忠贞不二的誓言。
还有……
还有高考结束, 我听闻季琛买了玫瑰花准备表白,于是先一步用石头砸烂自己的手, 恳求徐小霜陪我去一趟医院。
桩桩件件。
数十年的谋划。
如今毁于一旦。
夜深人静, 我也曾反问自己。
我已得到了我最想要的, 娇妻在怀, 事业有成, 岳父认可, 为什么还要追求这样的刺激, 一遍又一遍地在外面寻求新鲜感。
后来我想通了。
是徐小霜从来都在平视我。
她没有给我足够的仰望。
我是个男人,我需要被需要的感觉。
「陈胜,事已至此, 别纠缠了。」
「你让公司财务往我账户里打钱的事也被叫停, 那是我的婚前财产, 你不会参与分割。」
「倒是这些年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 之前分给你的公司股权, 我有权力要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可以用市价买。」
徐小霜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却好像听不见了。
我环视一圈, 终于目光落在姜瑜身上。
如果我要重回泥沼, 那她也应该下地狱!
是她勾引我!
一次次勾引我!
大约是看到我的目光。
姜瑜淡淡开口。
「我会离开华国, 从此以后再也不出现在霜姐面前。」
随后,她朝徐小霜磕了几个头。
「是我没有勇气第一次时就说不, 我对不起您的资助, 那些钱,我会连本带利地还给您,都是干净的。」
徐小霜也只是摆摆手,扭身离去。
我浑浑噩噩地离开。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秦尹征给我打来电话, 问我能不能借他些钱周转,开口就要三十万。
我问他用钱做什么。
他说外面那个小情儿被他殴打流产,大出血摘除了子宫, 家里找他闹要他赔钱。
说着说着,他又感慨。
「胜哥, 当初听你的话好了, 我就不该撒谎,不如坦白说真话了。」
「陈胜, 你老婆那边可一定藏好了……」
藏好什么。
已经全完了。
摇摇摆摆走在半路,我忽然察觉马路对面有个女人正在直勾勾地看着我。
对上视线,我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我的上一任秘书。
她怎么跑出来了?!
不是应该在精神病院吗?!
可下一秒,绿灯亮起。
女人猛地朝我冲过来。
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让我实在难以招架回避。
电光火石间,我看到她袖口藏着的一抹银光。
她骑在我身上。
一下又一下把刀子插进我胸腔。
「贱人!贱人!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毁了我一辈子!!」
热血汩汩地从嘴里冒出。
咸的。
烫的。
腥的。
看着她狰狞的脸。
我好像又回到两年前的那天。
那天徐小霜查出因心脏病难以受孕,我喝多了酒,岳父见我苦闷,终于放下了曾经的高高在上,答应给我百分之三十股份。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小陈,将来好好待我女儿, 公司就交给你了。」
等他走后,秘书敲门进来。
我一把拉住她, 疯了一般扯她的衣服。
薄薄的丝袜。
贴身的裙子。
骚货。
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我?
于是我强上了她。
事后她哭哭啼啼, 我只能承诺一定会离婚娶她。
可回家我就后悔了。
转头就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意识朦朦胧胧。
我看到那个女人发了疯似地捅向身下的身体。
那具身体,渐渐和两年前被摁倒在地的她重合。
原来被伤害,是这种感觉啊。
是我醒悟得太晚。
是我该入地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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