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翟穆结婚的第五年,我们的结婚证到期了。
婚姻调查局来问我和翟穆愿不愿意给婚姻续约。
如果两个人都愿意,我们的婚姻会再延续五年;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位不愿意续约,那我们的婚姻将自动作废。
翟穆面无表情,一脸无所谓地对调查局的人说:「我愿意续约。」
我看着他,从和我结婚那天起,我好像就很少看见他笑。
调查开始前我还听见他给全婉打电话,问她这次婚姻普查她要不要和她的丈夫续约。
我不知道全婉说了什么,但挂上电话后,翟穆像个木头人一样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
然后他今天选择和我续约婚姻。
他笃定我永远不会离开他,我永远都是他可以选择的备选项。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然后我抬头对婚姻调查局的人说:
「对不起,我不续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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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出口,翟穆就愣住了。
似乎他从来没有预料会从我口中听见「愿意」之外的其它词。
在他看来,从他嘴里说出「愿意续约」这几个字,我就应该已经对他很感恩戴德了。
他脸色很难看,问我:「历星,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不愿意续约了。」
翟穆站在那里,漆黑的眸子盯着我,唇角往下,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是强忍怒意的表情。
当然,我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翟穆的怒意是因为他在乎我,他愤怒,只是因为我选择不续约损坏了他的面子。
大概还有一直很笃定的掌中之物突然做出他反应预料之外的事情的那种被忤逆感。
婚姻调查局的人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很快在本子上做出记录。为了确保无误,她在让我签字前又重复一遍确认:「历星女士,一旦决定不再续约,我们就会申请您与翟穆先生的婚姻作废。一个工作日后,如果没有改变心意,作废将正式生效。请问您是否确定?」
我想我的神色应该很平淡。我点点头,说:「确认。」
婚姻调查局的人点点头,在记录册上一边写一边说:「那这一周是您和翟穆先生的冷静期。期间您和翟穆先生不适宜住在一起,您需要我们提供住宿吗?」
「不用,我已经找好房子了。」
婚姻调查局的人「嗯」一声,继续说:「好的,一周后我们工作人员会继续上门做最后一次意向调查,如果两位都保持如今的选择,那么婚姻就立即生效作废,如果两位改变想法,到时再走流程。」
说完她抬头看着我,公事公办地问:「请问历星女士,您需不需要搬家协助?」
搬家协助是委婉的说法。在婚姻法改变完善的过程中,曾经出现过一些不愿意续约的女士在离开时被家暴殴打的情况。所以后来婚姻局会给所有选择不续约的女士提供保护,名义上说是搬家协助,实际是确保女士在冷静期的人身安全得到保证,全看女士需不需要这项服务——当然也有一些是男士搬出去的情况。
这个房子是婚前翟穆的个人财产。我婚后用自己的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公寓,所以理应是我搬出去。
翟穆再生气,还不至于动手。我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好的。」婚姻调查局的人收起本子,离开前说:「那婚姻冷静期从当前开始生效。您有 12 小时的时间搬离住宅。如果 24 小时后检测到您和翟穆先生还未分居,那么冷静期时常会顺延一天。顺延超过三天,您和翟穆先生的此次婚姻作废申请就会报废。当然,如果您在这期间遇见阻碍和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们进行援助。」
我点点头,道谢,然后客气地送走她。
关上门转身的时候,翟穆还站在原地,他像个冰雕一样僵在客厅中间,浑身都散发着冷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关门声,他突然抬头朝我看了ƭúₛ一眼。
这一眼彻骨冰寒,他的眼睛也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冷笑一声,问我:「历星,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对不起Ṱüₙ翟穆,没提前和你商量,但我确实不想选择续约婚姻了。」
他的胸口急速地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但还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我,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不续就不续,你以为我很在乎吗?」
说完他又冷嘲一声:「这七天冷静期,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又巴巴地跑过来求我不要分开。」
翟穆这话是有原因的,之前我们在一起时,曾经有过一次很大的分手——我提的,当然后来也是我主动去找他复合的。所以他今天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阴阳怪气地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辙,我笑笑,没说话。
他看着我的反应,脸色又黑了一层,动了动唇,然后又忍下去了。
看来我这次选择不续约极大程度地伤到了翟大少爷的自尊心,因为他对我向来不以为意,此时脸上却一副恨不得过来咬死我的表情,就好像是我做了什么极大的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不过这事确实也是我做得不太地道,没有提前和他说一声。
实际上,我也是不久前才下定决定选择不续约的。
在这次婚姻续约普查的前一个月,我还很忐忑小心地问过翟穆愿不愿意续约,他当时的态度很自矜,斜睨我一眼,说:「怎么,你担心我不续约啊?」
说完笑了:「那你这个月可要好好讨好我,下个月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我对翟穆一向很好,这是我习惯照顾人的天性,也和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我的养父母是聋哑人,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不管有意无意,我总会将身边的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这五年,我对翟穆就是这样。
翟穆曾在我面前说过:
「历星,你真适合结婚。」
适合结婚,这真不是一个夸奖的褒义词,但那时我一直说服自己这是翟穆脱口而出的无心之失。
我以为我会一直不在意的。
直到不久前。
翟穆大概也没想到我那天在家听见了他给全婉打的那通电话。我当时发烧,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挣扎着起来去客厅倒水的时候,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通话。
他没开灯,眼睫低垂,是很失落又期待的样子,语气却装作满不在乎地问电话那边:「全婉,这次婚姻普查,你会和你的丈夫续约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看见他唇角的笑意一僵,只是好像电话那端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一样,他唇角那抹伪装的弧度一直没有放下来。
直到电话挂断,他唇角还维持着那可笑的弧度,他就那样握着挂断的手机,在客厅沙发坐了一整夜。
连我在家都没发现。
我也没出去,站在墙角处看他伤心了一晚上。
和翟穆在一起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心里有人。他那个时候主动追求我,态度也很真挚积极。他长得帅,家世又好,我也不过是个俗人,在内心告诫自己无数遍不要陷进去之后,但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我还是陷进去了。
我们在一起后他的态度就平淡下来,不过那时候我以为所有的情侣都是这样。因为他会将我高调的发到所有的社交平台,陪我用幼稚的情侣头像,所有的节日都有很多礼物,然后他会给我拍照,高调地在所有节日秀恩爱。
虽然每次发完他都会魂不守舍的一样一直不停的看手机,但我从未觉得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发现真相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听见他的朋友问他:「你听说没?全婉好像要结婚了。」
那时我才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门当户对的小青梅,只不过青梅清冷,在感情上一直很淡漠,只是专注于学业,大学抛下翟穆出国,然后和同实验室一位志同道合的师兄在一起了。
我听见他朋友继续问他:「全婉要结婚,你就要求婚了,婚姻不是儿戏,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翟穆当时表情挺消沉,他自嘲地笑笑,说:「娶谁不是娶,反正都不喜欢。」
第二天,我就和翟穆提了分手。
他没问为什么,可有可无地耸耸肩,说:「好吧,既然你想分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全婉和他提分手要出国追求自己的梦想的时候,翟穆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去挽回,至今他的好兄弟有时还会拿这个来调侃他。
眼高于顶、从不服软的翟家大少爷,真的是卑微到骨子里,愿意接受异国恋,愿意每周往返美国,甚至他准备放弃国内的学业,追随全婉到国外去,只为了她不要离开他。
可惜他家里人还没怎么开口阻拦,倒是全婉先冷漠又不耐烦地对他说:「你闹够了没有?我是出去致力于我的个人研究,你现在又没办法申请好的学校,到时候究竟是你陪我,还是要我浪费时间去陪你?翟穆,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这样幼稚了。」
翟穆那时候还是个为爱情愿意一腔孤勇的少年人,执意办理手续,陪全婉一起出了国。
只不过一年不到,他就重新回国了。
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除了水土不服,和全婉有精神上的鸿沟外,全婉对她实验室的一位师兄很有好感。
翟穆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不过好在富家大少爷,试错成本几乎没有,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人生都有无数次机会从头再来。
他进入一所国内重点大学,成了我的同学。
那时我一直不知道翟穆为什么要追我,后来才知道,因为当时全婉和她的那个师兄在一起了,他自暴自弃,身边需要一个「女朋友」来较劲和疗伤。
我是当下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长得漂亮,成绩好,性格好,很容易为他在社交平台上扳回一城,重要的是家里条件不是太好——这样的女孩子,往往自尊心比较强,日后他要是想甩掉,也不会死缠烂打。
知道真相后我就和他提了分手,翟穆说的没错,我这样的女孩子确实自尊心比较强,日后他要是想甩掉我,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但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我家里出事,我养父母出车祸病危那段时间,是翟穆帮我处理的。
当时距离我们分开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让人忙得焦头烂额,通宵加班几乎是家常便饭,所以接到家里人出事的电话时,因为长久没有休息好加上低血糖和刺激,我晕了过去。
同事将我送到医院后,给翟穆打了电话。
因为我忘记将通讯录的备注改过来。
翟穆也来了。
他就是这点好,不管当初我和他提分手时再怎么难堪,他也能维持一种风度翩翩的气度,听说前女友有事情,也能立马赶到医院来。
后来是他陪我回老家,陪我和肇事车辆的司机打官司,那时候我养父母住在 ICU,每天一大笔的费用也是他帮我垫的。
后来我养父母没撑过去,后事也是他陪着我处理的。
体贴入微,仔细周到,这就是他们这种富家公子的风度。
那时候我看着他,在心里想,就是他了吧。
就是他了吧,除了不爱我,他其实没有任何缺点。
而且步入社会后,我承认我自己的思想观念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的我说一不二,喜欢是喜欢,不喜欢是不喜欢,容不下灰色地带的存在,可和翟穆分手后,我也尝试过和其它男人接触,但大多数人都是权衡利弊,我的家庭背景,对我聋哑养父母的考量,大多男人接近我,不过是为了这幅皮相的短择而已。
所谓上司给我介绍的青年才俊,也不过是拿我买一个顺水人情而已。
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养父母刚去世,工作压力大到极点的我来说,好像也不是太重要。
所以我问翟穆:「我们复合可以吗?」
翟穆愣了愣,然后我们就复合了。
后来全婉结婚半年后,我们也结婚了。
一直到今天。
-2-
翟穆出去了。
从我选择不续约,他站在客厅中间胸膛不断的起伏仿佛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忍不住踹了一脚沙发,又冷冰冰的看我一眼后,他就出去了。
临走前他冷笑着对我说:「既然不续约,那就把你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我希望我回来后,这栋房子里再也不会有关于你的任何痕迹了。」
翟穆没发现,这几天,我其实已经把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运到自己的那个小公寓里了。
剩下的其实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东西。
翟穆走了之后,我开始逡巡屋子,把自己的痕迹一点点消灭。
阳台上的一盆盆绿植,客厅的木雕,给翟穆买的针灸机,沙发上的抱枕,卧室里的小熊摆件,书房里的电脑和充电器,浴室里的毛巾和凉拖……
一起生活时没察觉到,但如今细细望来,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的羁绊好像比想象中的更深。
毕竟结婚在一起也已经五年了。
这些细碎夹杂的小东西,是我们亲密无间相处五年的最佳证物。
我将它们收在一个大袋子里,然后丢到了小区的垃圾处理站。
都处理好之后,拉着行李箱站在玄关门口,我回头望了一眼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家里,摇头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我感谢翟穆陪我的这五年。
闺蜜腰子在楼下等我,我拖着行李箱上车时,她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都以为你要这样一直忍下去了,都忍了五年了,怎么突然又忍不下去了?」
怎么突然又忍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好像就是突然间,感觉累了。
和翟穆结婚的时候,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总觉得时间抵万难,而且虽然嘴上说着不过是因为除了不爱我,他是当下我的最好选择,但他帮我处理养父母的事情,ṭũ̂⁴帮我跑前跑后,那时看着他,我总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我们或许会相互习惯彼此的陪伴,他会喜欢上我。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会那样的绝情又长情。
绝情是对我,长情是对全婉。
当然我和翟穆结婚的这些年,全婉从没联系过他,那种存在于小说中在男女主结婚后出现幺蛾子的白月光事件,从未在全婉身上出现过。
所以我很清楚,我不是追妻火葬场文里的女主,翟穆也不是男主。
他只是,真的,单纯的,不喜欢我。
哪怕我在这段婚姻里付出多少,将他照顾得再无微不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心态,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去窥视全婉的社交账号。
她很少更新状态,每年可能只更新两三条,都是和研究或者家人一起庆祝的照片。
她看起来状态非常好,照片中的她永远噙着自信大方的笑,身上是那种高智人群特有的从容淡定,她看起来很幸福。
她的寥寥几条状态,每次都是一更新就出现翟穆的点赞。
就好像他跟我一样,也在守着全婉的动态一样。
曾经有一次翟穆过生日,我为他精心准备了一个生日惊喜,他在庆祝结束后喝醉了,回来他当着我的面坐在沙发上给全婉打电话,我听见那边很冷静的女声,她淡淡地听完翟穆的倾诉和想念之后,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顿了顿,然后又说:「翟穆,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你要学会珍惜眼前人。」
后来翟穆醉醺醺地抱着挂断的手机窝到沙发上,那时候我站在三步开外的客厅看着这一幕。
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我羡慕全婉,她冷静、博学、有目标,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或许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喜欢她。
可惜我是历星,我出生平凡,人生唯一称得上主角的波澜就是出生被人抛弃,但好在被善良的聋哑夫妇收养,虽然穷,但他们很爱我。
我没有什么大志愿,不会想终身投入某项没有结果的研究造福人类,我只想普普通通地生活,找个好工作,拿高薪给养父母过上好日子,嫁个好人生个孩子,普普通通地平凡终老。
什么时候觉得忍不下去了?想算了吧?
可能就是在翟穆打电话给全婉问她和她的丈夫会不会续约的那晚,我站在墙角,看着在沙发上难过的翟穆,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似乎我和翟穆刚结婚没多久,那时候翟穆家里人刚给他买了现在这套大房子,翟穆很忙,所有的装修和搬家几乎都是我一个人一手承包的。
因为我加班也比较频繁,其实本来也想着换一份工作了,行业内也有不少猎头挖我,所以我最后干脆辞了上一份工作,准备忙完眼前的事再去上班。
我一个人找施工队,和工头们斗智斗勇,一个人去所有的家具卖场,一样一样地挑选家里的家具,反复对比,和设计师慢慢地磨细节,那时候好像也不觉得累,只是想着我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天知道,从小到大,我多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从装修到最后搬家,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忙的,最后一天搬家时,翟穆也在,他将几个纸箱珍而重之地搬到房间里,后来我帮忙收拾的时候,不慎将一对陶瓷杯子打碎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翟穆发火。
其实当时我自己也不小心从垫高的椅子上摔下来,左臂以奇怪的姿势扭曲,大概是骨折,可当时璀璨的水晶灯下,翟穆望着地上那对陶瓷杯碎片的表情让我几乎连疼痛都忘记了。
他通红着眼看着我,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出来:「你干什么吃的?这是我和全婉十六岁去陶溪川亲手做的,就这么被你毁了,你有病啊,乱碰我的东西。」
我当时脸色仓皇,躺在地上只来得及下意识道歉。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后来我想如果我不是个女人,按照他当时心痛和愤怒的程度,估计都想一拳挥过来。
他憋着气瞪我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等他走了,我还躺在地上,骨折的胳膊的剧痛这时才传到脑神经,我痛得浑身是汗,腿好像也撞肿了,我挣扎着打电话去叫车,后来从医院回来,为这两个杯子,我记得我还低声下气地跟翟穆陪了好几个月的不是。
后来他将所有他自己的私人东西都收拾在书房,专门在书房的门上装了密码锁——我不知道密码。
装好的那天,他冷冰冰地跟我说:「以后不要随便乱碰我的东西。」
后来这件事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好像是因为当时太过伤心,大脑产生保护机制让我下意识地将这段回忆刻意地遗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来,我想起当初翟穆跟我说这句话时我当时的心情了,好像是心里有块地方瞬间空落落的,我知道,此后不管多少年,我都填不上这块空缺。
我当时站在墙角看着翟穆给全婉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看着旁边书房上的那个密码锁,这五年在婚姻里压抑的疲倦和难堪像潮水一样一浪一浪地袭过来,我突然就累了。
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
因为不管是翟穆还是这个家,永远有个角落,是我触碰不到的,比起归宿,我更像是寄生在这里,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我就是在那时,改变主意,决定不再和翟穆续约婚姻了。
可如今面对腰子担心的目光,这些东西其实没有办法说出来,毕竟之前我们喝酒,比起翟穆,她的男朋友似乎问题也很大,她曾经很羡慕地跟我说过:「历星,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什么爱不爱的全 TM 是瞎扯,翟穆Ṭüₜ长得帅,有钱有颜,心里有个白月光也不会出去鬼混,你相信我,他这样的已经超过 99.9% 的男人了,日子嘛,凑合过吧。」
腰子的感情一塌糊涂,被同一个前任反复渣来渣去,这句劝告确实是她的肺腑之言,所以我想了又想,才说:
「我遇见一个人。」
这件事翟穆也知道,一年前来我们公司实习的实习生,是我们公司某个大股东的儿子,我带了他一段时间,他像个热情的小狗一样追了我一年——其实也没有过界,就是少年人年轻直白,不懂得隐藏心思,自以为隐瞒得天衣无缝,实际热情的让他对我的每一个行为的含义都昭然若揭。
我对他很有边界,只是他到如今还会每天都坚持给我发消息,给我买礼物——不管我回不回还是接不接受,他都日复一日地始终如一,但从来没有说开,所以我也不好直接拒绝。
曾经我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还在公司聚餐时求了翟穆好久,让他跟我一起出席,后来聚餐结束去车库的时候,翟穆就笑了,问我:「坐你对面的年轻人,是不是喜欢你?眼神恨不得将我戳穿了串烤串上烤了。」
我当时还以为他会不开心,还在窃喜他是不是吃醋了,所以很着急地解释了两句,谁知道刚说完,他听了却笑,风轻云淡地说:「这有什么,有人喜欢你不是好事吗?这种事情,下次不用拉我当挡箭牌,浪费时间。」
我记得自己当时看着他,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透心凉,只有不在意,只有不喜欢,才会像他这样漫不经心。
决定和翟穆不续约婚姻前,我收到夏翰的短信,他在那边很小心地问我:「历星,你和你老公是不是结婚要五年了?你们要续约吗?」
我没回他,可决定和翟穆不续约那天,我回了他这条短信,我说:「不续了。」
那边反反复复输入中又取消,取消又输入,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他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接了。
少年人的声音在那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颠来倒去地说:
「我好开心,上次看见你老公,我就觉得他配不上你。」
「ƭû₉……不,我不是幸灾乐祸,我只是,我只是,我为你感到悲伤,真的,但你值得更好的人。」
「对不起,你现在心情应该很差吧,我不应该来打扰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你要我来陪你吗?」
我静静地听着电话那端的声音,他一年前刚进公司时,尖牙利嘴地将甲方绵里藏针地怼半个小时,如今却这样拙口笨舌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我打断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言乱语,说:「最近忙的事情比较多,我也比较忙。」
那边的声音低落下去,隔着电话,我似乎都能看见他失落地低垂的眼睫,顿了顿,我补充一句:「不过你要是想安慰我,等空了可以请我吃顿大餐。」
那边立马原地复活,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连声说好。
只有在意,只有喜欢,才会这样小心翼翼,不知所措吧。
这是我从未在翟穆那里体会到的情感。
挂上电话时,我嘴角还有抹上扬的弧度。
我突然想试一试了,或许是因为执念,或许是因为好奇。
我想试试翟穆给全婉的那种长情又专注的深情,他从未给过我的东西,我一直好奇想要了解,他究竟为什么才能这样数年如一日地去喜欢一个早已经离开的人,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
他这样喜欢着别人,也有别人这样喜欢着我。
我想试试,被人这样热烈又专注地喜欢着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所以我放弃翟穆了。
我想试一试,新的选择了。
-3-
夏翰的喜欢确实很热烈且专注。
腰子把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的时候,我刚推开车门,就看见了夏翰。
他蹲在大门前的那个大理石圆墩前,看见车停下来就眼睛一亮,迎面走过来,腰子刚把后备箱打开,他已经将行李箱拎出来了,打完招呼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笑了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灿烂:「我想着你今天搬家会不会需要什么帮助,毕竟万一有什么重物,我也好帮忙。」
我微微蹙眉,我其实不太喜欢别人自作主张,不过他到底也是好意,我很快松开眉头,但就是这一瞬间的情绪也被他捕捉到了,他将行李箱递给我,又笑了笑:「不过现在看好像也没什么重物,你今天搬过来,还有朋友在,应该有很多事要忙,我就先走了,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他解释一句:「我来之前给你发了微信,你可能在忙没看见。」
「我怕你需要帮忙,想着还是来看看。」
刚刚升起的那点不悦顿时变成了一点内疚,他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对我晃晃手机,比划一下,说:「24 小时营业,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等你安顿好了我请你吃饭。」
上楼的时候腰子还撞撞我,说:「这个弟弟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我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腰子陪我一起收拾东西,等好不容易弄完已经将近一点,我们洗漱完穿着睡衣,头对着头倒在沙发上,她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对那个小弟弟究竟怎么想的?你不会是想用他来疗伤吧?」
我语气蛮轻松的,耸耸肩:「没想那么多,只是先接触看看吧。」
腰子闷闷笑出来,过了一会,语气有些怅然,说:「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我愣了愣,腰子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错,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就像全婉之于翟穆,翟穆之于我,我又之于夏翰。
想到下午的事,他蹲在公寓楼下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内疚,我应该是最明白真心会忽视挥霍滋味的人,所以想了想,我打开手机,给夏翰发了条消息:「下午那时候对不起。」
他很快回个笑脸过来:「没事,你本来就很忙,我过去也是给你添乱,我自己其实也挺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的。」
说完好像是怕我还沉在愧疚的情绪里,他转移话题,给我看了一个表格。
上面是他选择的餐厅,旁边附上了餐厅距离我家和公司的分别距离、餐厅口味、菜系、招牌菜还有他自己的一些分析。
他说:「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在不同的菜系口味里挑了不同的餐厅,你可以直接选择,如果有拿不准的就勾下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一家地去。」
「先挑个最想去的。」
我往上划,看着那个表格,他做得很细致,有日本料理,有法式餐厅,小众一点的还有尼泊尔和西班牙餐厅,国内的八大菜系都齐了,其中川菜比较多——他可能知道我比较喜欢吃辣。
而且从我开玩笑让他请我吃大餐到现在,也没多少时间,他可能是从我昨晚说完之后就着手做这个表格了。
我划着这个表格,心情突然有些奇妙,因为我想到ẗū́³我和翟穆相处时的情况,这样为对方一句话就费这诸多心思的事情,这些年来,好像都是我为别人做。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讨我欢心,费尽心思做这样多的功课——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喜欢我,和翟穆结婚后,我也遇见过不少人和我暗示示好,只不过那种都是很明显有所求的追求,态度冷点一点别人就心照不宣地知道你的拒绝,识趣地退到安全距离,毕竟谁也不想做无用功。
现代人的快餐感情里,大家都怕吃亏。
付出去的感情要有分寸,付出去的精力、时间、金钱都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如果在这个范围没有收到反馈,那么就会立马及时止损,开始同节奏的下一个。
夏翰不一样。
他让我感觉到,怎么说呢,好像就是一种恍然大悟,就是原来被像我这样的人坦诚热烈地喜欢着的,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不介意被冷淡对待,不介意付出去的精力、时间和金钱会打水漂,他只是单纯的,单纯地想为你奉上最好的一切。
就像当时年轻的我一样。
说实话,其实决定和翟穆分开时,我虽然洒脱利索,但心里最深处到底还是有些不解和委屈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翟穆在一起的三年,结婚的五年,我花了那样大的努力和力气去经营这段感情和婚姻,我并不是不顾别人意愿死缠烂打的那种人,翟穆很明显是享受我在感情和婚姻里付出的这一切的。
我的付出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负担或者不耐烦的事,毕竟当初也是他选择了我,和我在一起,那么我捂了这块石头五年,为什么都没能将他捂热一点点呢?
我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过自己,怀疑是自己对待他的方式有问题,怀疑是自己给他的爱和照顾不够好,所以他才会这些年过去,还对全婉念念不忘,我都不能打动他一分一毫。
可是被夏翰这样对待后,我发现不是。
被一个不讨厌的人有边界地、体贴地、细心地、认真专注地喜欢照顾、时时刻刻想着的感觉,并不糟糕。
我打动不了翟穆,不是我的问题。
这个缠绕在我内心深处让我纠结很多年都想不通的东西,突然间,就释怀了。
连带着我对翟穆最后那一点小小的不甘心,好像也在突然间,就放下了。
原来真的会有人,在一瞬间,放下另外一个人。
我看着夏翰。
如果之前我只是想体验一下被人这样喜欢是一种什么体验,可现在我却不想让这份真诚落空。
最起码,在和夏翰后续的接触相处中,我会在认真的基础上去认真对待。
大概是我迟迟没有回复,夏翰过了一会儿发来一条询问:「是不是没有喜欢的,没有也没关系,我继续看看其它好吃的。」
我回了一个笑脸,然后说:「不会,都很好,我都挺喜欢的。」
那边好像如释重负一样,很快回:「那就好,等你处理完事情,告诉我时间,我来安排。」
我说好,顿了顿我补充一句:等我办完手续之后吧。
这是我对翟穆和他的尊重。
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因为过了很久,他回我,他说:我等得起。
-4-
我的心好像突然就安定下来。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在面对未知的未来时生出无穷的勇气来。
就像我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有人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赤手空拳也不怕。」
心安定下来就不会多想,我工作如常,睡得也很安稳。
直到我搬到新公寓的第五天晚上,收到翟穆的电话。
当时是凌晨两点多,他在电话那头冷冰冰地说:「你还有东西没拿走。」
我当时从睡梦中被吵醒,神智还有点不太清醒,下意识反问:「什么?」
那边翟穆的声音却很清醒,好像现在这个点不是需要睡觉的点,他压着声音,不耐烦地重复一遍:「你还有东西没有拿走。」
这下我清醒一点了,我打开床头灯,半靠在床头,问:「什么东西?」
那边的声音紧紧绷着,从声音里我都能感受到翟穆那张面无表情又不耐烦的脸,他的语气也很嘲讽,说:「什么东西都是你的东西,五天前我就说了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你是不是故意的?」
翟穆在那边冷笑:「不会故意留下当个借口,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我有些没太明白,疑惑:「什么?」
他继续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这五年受了不少委屈啊历星,所以欲擒故纵,准备用婚姻不续约这个借口来拿捏我,你以为会吓到我吗?」那边冷哧一声,继续说,「你用错手段了历星,我不吃这套,你不续约就不续约,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我在乎?」
「要么你自己滚回来,取消不续约的申请,要么你就永远滚出去,永远别回来了。」
深夜人的脑子就是有些不太清明,我转了一会儿才弄清翟穆的意思,他竟然以为我五天前选择不续约是因为想要拿捏威胁他,不过站在他的角度确实情有可原,毕竟在这前一个月,我还在忐忑地问他会不会续约。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我扯扯嘴角,打断翟穆的话,说:「你扔了吧。」
那边静默了片刻,我以为他没听清楚我的意思,所以重新又说了一遍:「你扔了吧,后面不管你发现什么东西都直接扔了吧,不用打电话给我。」
过了好久那边才硬邦邦地回:「要扔你自己扔,免得后面扔了你又找借口接近我。」
这倒也是个合理的顾虑,我叹口气,问他:「那明天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找时间一次性交接一下。」
他声音冰冷:「晚上五点前我都在,」他好像故意的,强调,「五点后有人约我吃饭,你这些东西还要就早点来拿,过时我就给你都扔掉。」
我嗯了一声,那边顿了顿,又等了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挺准时的,下午一点的时候过去,不会太早打扰他休息,也不会太晚影响他出去约会。
他来给我开门的时候神色很冰冷,讥讽地靠在墙边,环臂看着我冷笑:「怎么?才六天,家里密码都不记得了?」
我看了他一眼,第一眼其实有些诧异,因为翟穆的状态并不像他朋友圈里表现的那样好,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黑眼圈,脸色也有些疲倦,可能是这几天和他那些朋友庆祝太开心导致的。
我没多话,只是面不改色地建议他:「建议你换个新密码,毕竟日后如果出现什么事不要来找我背锅。」
说完我顿了顿,问他:「我忘在这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转身往屋内走:「自己找,你不会还指望我帮你收拾好吧?」
我没有办法,脱下鞋赤脚走进屋里——毕竟这里已经没有我的拖鞋了,我在卧室和浴室客厅餐厅到处看了看,都没找到属于我的东西,不得已,我站在客厅,问坐在一边的翟穆:「我没找到,翟穆,是什么东西。」
他低着头,神色好像有些怔忪,只是望着地面,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发现他在看我的脚。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蓦然收回视线,却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站起来,走到卧室拿了一只熊出来。
我也沉默了。
这只熊是翟穆买的,刚结婚的时候,我经常睡着睡着就像个无尾熊攀到他怀里,其实睡之前倒也有意识和他保持距离,睡醒后可能是因为家里空调比较低,不知不觉就缩到他怀里。
翟穆将我推醒过很多次,我都改不掉,后来他买了这只熊送我,就放在床的中间。
后面我无意识下只会抱紧这只熊,渐渐就改掉这个坏毛病了。
我愣了愣,伸手去接这只熊。
翟穆没有松手。
我又拽了拽,他低着头,突然问:「你是不是在生气我之前没有好好对你。」
我抬头看他,他没有看我,只是继续拽着熊低头,语气和昨晚电话里的冰冷硬邦邦截然不同,他似乎有些累了,语气倦怠,还叹了一口气:「不要闹了历星,我承认……我承认我之前没有好好对你,我累了,没有精力也不想去改变现状,我妥协了,回来吧,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只是回到我们原来的状态就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
他借口这个熊将我哄回来,如今倦怠地说这样一番示弱的话,不过是因为他不想现在的生活状态被打乱。
在我面前永远处于上位者姿态的翟穆肯低声下气地第一次和我服软,不过是因为不想破坏当前的节奏。
永远井井有条的家里,永远符合心意换着花样的五菜一汤,永远干净温暖的床褥,永远温声细语的体贴,衣柜里永远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搭配好西装的领带,甚至一个别人眼里样样拿得起来知书达理、长相漂亮的老婆,这就是他要的稳定。
他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这稳定的背后,是我这些年怎样的付出。
他只要稳定,不要脱轨。
挽回的原因甚至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喜欢我,不能离开我。
我怎么能不笑,这些年,他第一次意识到我的作用和付出,意识到自己不想失去我,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我笑出来,语气也是真真切切的疲累,我像他那样,也叹了口气:「翟穆,回不去了,你想要的稳定,我不想要了。」
我松开他一直拽着的那只熊,看向他的眼睛,他愣愣地直视我,这好像是这些年他第一次认真直视我,想透过我的眼神看到我的灵魂,我坦诚地回望他,努力让他相信我真的没有骗他:「没有手段,没有威胁,也不是欲擒故纵,翟穆,我只是,真的,单纯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下次这种借口我不会再来了,翟穆,一天后的普查,我还是不愿意续约。」
他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第一次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我,手里的熊掉落在地上,我对他笑笑,甚至好脾气地给他留了最后一句话:「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一天后婚姻调查局按照惯例进行冷静期后的回访,在问翟穆意愿的时候,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说:「我还是愿意续约。」
我面色平静,望着调查员,语气也很平静:「我还是不愿意续约。」
和翟穆结婚五周年后的第一个星期,我和他成功离婚了。
-5-
我和夏翰去吃了那顿饭。
他好像很紧张,但一Ṭṻ₉直很细心地观察我,纸巾,倒水,永远不会冷掉的氛围,又担心自己选的餐厅不合我的口味。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安抚他:「我很喜欢,你不要紧张。」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一下终于放松下来,松弛地靠在椅背上,说:「我只是有些怕第一次请你吃饭就表现得不合格,被你打入黑名单。」
我笑:「ƭü₌不会,我给你打 90 分。」
他有些奇怪,身子前倾,是很认真学习的姿态:「还有十分在哪里?」
我含笑望着他的眼睛:「还有十分是给你进步的空间。」
他反应过来,眉梢微挑,脸上是意气风发控制不住的笑意,这笑意从他嘴角一点点蔓延到眼角眉梢,他说:「我一定会早日争取满分的。」
我和夏翰是七个月之后才正式在一起的。
他给了我很好的体验感——或者说是被爱的安全感。
其实在和翟穆这段无疾而终的婚姻里,我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爱自己,我也没打算那么快进入一段新的关系,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夏翰说我们可以一起学。
和他在一起,永远有回应的话题,随口一句话就被记在心上的关注,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他学着去为我做我喜欢吃的饭菜,和我一起打扫卫生,一起换被套,一起熨衣服,除了我们各自的工作,好像做什么事我们都没有分开过。
而且和他在一起后,腰子就吐槽过我似乎越来越懒,越来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比以前胖了点——但好像越来越漂亮了。
她笑了笑,真心实意地为我感到高兴:「不过你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我其实有时候也有些不理解,问过夏翰:「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我以为他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比如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理由,没想到他一边洗碗一边很理所当然地说:「喜欢你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长得那样好看,工作能力又那样强,性格还那样温柔,不喜欢你才奇怪吧?」
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他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好,那些在我和翟穆在一起八年被消耗掉的自信,那些我没有发现自己的优点,被他这样笃定地说出来。
「你就是很好很好啊,所以我才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他双手都是洗洁精,却回头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他一直能接住我所有的情绪。
哦,对了,和夏翰在一起的时候,我还见到了翟穆,一个很普通的下班的晚上, 快到中秋了,他守在我公寓门口,给我送他家里做的月饼——我很喜欢的那款口味, 养父母去世后,我就很少有机会过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一直将他的家人当成我的家人,可惜他家里人对我一直挺冷淡的, 后来我就会在这样的节日申请加班,避开见面。
翟穆站在门口, 看见我时一瞬间站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手里的月饼递过来:「我妈让我给你的。」顿了顿, 他似乎有些犹豫, 问我:「明天中秋,你有地方去吗?」
我看着他, 疏离客气地微笑:「谢谢, 我有约了。」
夏翰的父母邀请我去过节, 过年的时候, 我还收到了他们给我的红包。
像家人。
翟穆有瞬间的愣神, 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 过了片刻才嗯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声,站在那里看我,似乎在等我继续说什么。
我打开门, 接过那盒月饼,客气地说:「这个我收了, 不过以后不要送了,我也不请你进去喝茶, 我怕我男朋友会误会。」
他笑得有些勉强:「你已经找到男朋友了?」
我嗯一声。
后来他就走了。
第二次他来的时候,看见我和夏翰一起出去遛狗,当时我也看见他了,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一直望着我这边, 不过还是很识趣地没有过来。
翟穆这样的条件, 总归不会缺女朋友的, 我们离婚的第一个月, 他家里就开始给他相看门当户对的女友,只不过两个人都是优渥家庭出身,谁都不懂得妥协和付出的话,维护一个家庭可能就有些困难。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因为翟穆开始给我的社交动态一条不落地点赞,我官宣那天,他将自己的头像换成了黑色, 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有时候太习惯某样东西, 只有等到彻底失去时才会感到迟来的钝痛」。
因为好奇, 我还去看了全婉最新几条动态下面的点赞, 我没看见翟穆的账号头像。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全婉的状态下了。
夏翰生出了危机感,问我:「他什么意思?」
我转头亲亲他的眼睛,没去管翟穆是什么意思。
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和过去的人告别, 再去认识新的人。
翟穆不习惯和过去告别,那他永远都是在失去。
我不是他。
我会勇敢地告别过去,珍惜身边值得珍惜的人。
永远不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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