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笨蛋

「小哑巴~」
我的下巴被带着凉意的指尖挑起。
面前的女人轻声娇笑,悦耳动听。
细长的手指向下划过,点在锁骨,埋入勾缝。
「什么时候才能叫姐姐听呢。」

-1-
李舒宁是我的拯救对象。
书里的大反派,被男女主嘎掉的那种。
而我就是个炮灰路人甲。
清晨拿过桌上我妈给我的早餐钱,我慢慢悠悠地出了门。
我跟李舒宁住在一个片区。
老旧、破烂、脏乱的老旧楼里。
而未来的大反派这时却一手提着蛇皮口袋,一手拿着铁钩,正在捡塑料瓶。
我喝完手里的豆浆,将脚边的矿泉水瓶踩扁,拾起来扔进了李舒宁的蛇皮口袋。
才 18 岁的李舒宁,鼻尖冒着细汗,错愕地盯着我。
不过转瞬就冷漠地别开了眼。
「别多管闲事。」
我笑笑,说不出话。
因为我是个哑巴。
我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对李舒宁比划着,意思是让她回学校读书去。
我跟李舒宁是认识的。
两家曾经住在一栋楼,是相亲相爱的邻居。
李舒宁是被捡来的。
本来家里就穷,捡了个拖油瓶,邻居家就闹起来了。
但那位男人坚持要养着李舒宁,女人闹着闹着也就作罢。
后来男人死了,女人靠着姿色走上了歧路。
顶不住楼间熟人的风言风语,女人带着李舒宁搬到了另一栋楼里。
李舒宁经常逃课,女人也懒得管她。
因为经常逃课成绩不好,加上李舒宁又讨厌学校,高中毕业后就没上学了,晚上在一家酒吧工作。
我将玉米糕塞在李舒宁手中,再次比划着赶紧上学。
李舒宁将玉米糕扔在地上,拖着蛇皮口袋去另一边捡瓶子去了。
我无奈将地上的玉米糕捡起来,拍拍口袋外边的灰尘,咬了一口。
转身上学去了。
我得好好学习,毕业才能为妈妈减轻负担。

-2-
又只有我一个人坐。
班级很少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因为我是哑巴,家里又穷,与人沟通都很费劲。
在本地上大学,为了多跟李舒宁接触,就跟学校申请了走读。
好在家离得也不远,我也不是多费劲。
这种情况下,我的社交活动就更少了。
后来因为严初淮喜欢我,喜欢严初淮的陆芷又拉帮结派地孤立我。
陆芷家里有钱,自然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可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严初淮。
陆芷只是以霸凌我为乐。
上完课,在下楼时,我碰见了严初淮。
「杨朝雨,还有课吗?」
我点点头,正准备擦身而过,被严初淮拉住。
他往我手里递了一瓶牛奶。
我拒绝地往回推,被他低声地乞求。
「收下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只是,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严初淮的声音太过温顺:「就当我们是朋友,好吗?」
我收下了,但还是用随身带的笔跟便利贴写下。
【下次不要这样了。】
李舒宁还是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回学校复读,然后考大学。
这样不行,她不能按照书里的剧情那样,走向歧途。
酒吧的工作,我得让她辞掉。
因为就是在酒吧,李舒宁被人给糟蹋了。
我逃了晚自习,去酒吧找李舒宁。
我穿着一身简单的短袖配短裙,夏季的短裙在膝盖上方,露出的一截小腿笔直又细长。
扎着马尾,POLO 的衬衫在灯红酒绿的酒吧显得格格不入。
李舒宁正在调酒,穿着制服,姿势熟练。
坐在她面前不正经的男人吹着调戏的口哨。
我正要过去,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男人高大威猛,说出来的话也粗鄙不堪。
「哪来的清纯学生妹?
「来找哥哥养吗?」
令人作呕的酒气味袭入鼻腔,我不适地皱眉。
我偏过身想躲过这个人,却被推搡着往后。
我只能用手语比划着告诉他,我是来找人的。
「哟,还是个哑巴。
「不知道待会儿在床上还哑不。」
酒吧鱼龙混杂,我喊不出声,双手又被钳住。
被男人搂在怀里往外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在扮演调情。
李舒宁还在调酒,她面前坐了两个男人。
她端酒的手还没撤回就被其中一个抓住了手腕。
李舒宁的脸天然带着媚态,具有浓烈的攻击性,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她半垂着头,笑得勾人,引得面前的男人又凑上去了一点。
她没看见我。
我被男人带到了酒吧的后门。
身后的石板墙硌得我生疼。
我的书包被拽落扔在地上,男人的腿急切地将我的双腿禁锢住。
好在男人喝了不少酒,我又是个哑巴,看起来瘦瘦弱弱。
男人对我并没有多少防备心。
我趁机一膝盖狠狠地使劲顶在了男人的裆部,在男人吃痛松开我的瞬间挤了出去。
捡起地上的书包砸了过去就要跑。
但被地面上的石头绊住了脚摔了。
男人因痛酒醒了大半,眼睛通红地过来要抓我。
我攥紧手心的石头,男人要是过来,我就砸破他的脑袋。
「嘭!」
是玻璃瓶碎裂的声音。
李舒宁站在我身后,手中的酒瓶砸碎了一半,露出前端凹凸的锋利尖角。
在昏暗的路灯下散发着刺破皮肤的冷意。
「什么下贱东西!
「不想脑袋开花就赶紧滚!」
猥琐的男人被吓得慌乱而逃,李舒宁丢掉手中的酒瓶,烦躁地将我从地上一把扯了起来。
「乖女孩就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李舒宁拍掉书包上的灰递给我。
「听话,赶紧走。」
我抱着书包不肯抬脚,倔强地挡在她面前。
李舒宁暴躁地薅了薅头发。
「杨朝雨你他妈有病啊!管天管地管老子怎么活?
「我的前途跟你一点屁事都没有!赶紧滚!」
我摇头,双手比划着。
「舒宁姐姐,你要好好上学。」
李舒宁被我这副模样给气笑了,眼眶也越来越红。
「少管我!滚回去上你的学。」
说完撞开我,脚步踉跄地往前走。
我跟上去,拉住李舒宁的手腕,企图再次劝说。
却发现李舒宁的皮肤烫得惊人。
仔细地一看,李舒宁的脸已布满潮红,连白皙的脖颈都泛着红意。
我慌了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意思是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舒宁身子靠在我身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还不是为了急着找你这个小哑巴,不然姐怎么会着臭男人的道。」
我摇摇头。
李舒宁又吭声。
「一点小药,挨过去就好了,没事。」
我沉默地扶着往李舒宁往她家走。
还好距离不是多远,不过到家时,李舒宁已经全贴在我的身上了。
我将人送回家,打开冰箱找到冰块,去厨房倒腾着在杯子里。
眼前突然一暗,灯被关了。
我摸索着要去开灯,手指刚碰到开关,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我的指尖。
我人被抵在墙上,李舒宁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放大。
两具身体相贴。
黑暗中我的心响如惊雷,连空气都在升温。
「小哑巴~
「你怎么总是不听姐姐的话?」
李舒宁的鼻尖蹭着我的耳朵,热气喷洒在颈间。
我屏住了呼吸。
说不出话,李舒宁又看不见我的手语。
滚烫的手燎原起一片烈火。
李舒宁的唇落了下来,带着酒香。
抚在脸颊的手一路向下,又攀岩向上。
「不说话?」
「那姐姐就当你同意了。」
我手中的杯子骤然落地。

-3-
凉得透骨的冰块贴在李舒宁脚边。
我身上一轻,紧接着被突如其来的白炽灯光刺得闭眼。
我闭着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吓死我了。
脸颊被滚烫不减的指尖捏住晃了晃,李舒宁缠绵又戏谑的低语。
「忘了,小哑巴还是个学生妹。」
唇瓣上温温柔柔地落下一吻。
还有淡淡的酒香。
我睁开眼,发愣地眨着眼睫。
被我呆愣的样子逗笑,李舒宁又捏了捏我的脸颊肉。
「怎么这么乖?
「乖乖女。」
李舒宁怎么净跟酒吧那些调情的臭男人一样。

-4-
我是落荒而逃的。
以至于回过神才发现书包都忘在李舒宁家里了。
我站在原地,还是直接回了家。
太丢脸了。
我怎么能慌成那样。
李舒宁她……她什么个意思!
肯定是中药了,意乱情迷,慌不择食。
我自我安慰着,才堪堪地入睡。
「小哑巴,乖乖女。
「姐姐难受。」
我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窗外已经麻麻亮了。
是在做梦是在做梦。
我惶恐地拍拍我的心脏。
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阿弥陀佛。

-5-
李舒宁今天没有捡塑料瓶。
往常提着蛇皮口袋的手里,拎着我的蓝色双肩包。
昨天的感觉刺激太强烈,看见李舒宁站在那里,我就面红耳赤。
「呼~
「呼呼~」
我微张着嘴,小口的呼气。
生怕李舒宁看出来我紧张了。
「杨朝雨!
「你腿灌铅了挪那么慢?」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我居然下意识地张口想讲话。
我一鼓作气地小跑到李舒宁旁边,脸色尽量地保持平静。
打手语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李舒宁皱着眉,又舒展开。
「杨朝雨,我看不太明白。」
唉。
我叹气。
认命地拿出便利贴跟笔。
我是生病之后变哑的,没多久李舒宁就搬走了。
她并不懂我所有的手语。
我在便利贴上只写了。
【今天想回学校上学吗?】
李舒宁冲我翻了个白眼,抢过我手中的笔,轻轻地敲在我的脑门。
「杨朝雨你真是个书呆子。」
李舒宁斜挎着我的书包,慢悠悠地走在我身侧。
我三番五次地偏头,终于惹得李舒宁发问。
「看啥呢,小书呆子?」
我摇摇头,脚步加快。
既然李舒宁不提,我也不提了。
昨晚就是一场因为药性发作的迷幻美梦。
我将疑惑的、旖旎的、奇异的、紧张的,数不清的心情甩出脑中。
没有看见身后,李舒宁漫不经心的双眼爬满宠溺。
盯着我早已红透的耳尖。
双手打着我刚才的手语。
「李舒宁,昨天晚上的事,我感觉很奇怪。
「但是我并不感到尴尬。
「还有……」
「我梦到你了。」

-6-
李舒宁那天被我压着去了学校问复读的事,学校那边是愿意接纳她的。
但李舒宁还是不愿回学校。
我看着熟练踩着塑料瓶的女孩,除了叹气就没别的了。
【李舒宁,你现在才 18 岁,才高中毕业。
【你应该去上学,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我写下便利贴,塞在李舒宁手里。
平整的便利贴被揉碎丢进地沟,李舒宁抬起头。
「我又不是非得上大学,杨朝雨你好好读书就行。」
这是李舒宁打发我的说辞。
李舒宁说她反正都已经毕业了,在酒吧工作也挺好的,上不上都没啥意思,还不如多捡几个塑料瓶。
「可是不上大学,你以后做什么?在酒吧打一辈子的工吗?」
每回问到这个问题,李舒宁的眉间才会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迷茫、不知所措。
还有悲伤。
刚满 18 岁的女孩,没有人生规划,过一天是一天。
漫长的时间,并没有给李舒宁童话般的幻想,只有毫无乐趣被生活折磨得所剩无几的喘息。
李舒宁能够平安地长到 18 岁,都是这本书的馈赠。
但同样,对她也很残忍。
「我不知道。
「杨朝雨,我不知道。」
这是李舒宁的答案。
「那你跟我一起上大学好不好?
「我想跟你一起上大学。」
李舒宁没有接过便利贴,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站在原地,李舒宁拖着蛇皮口袋,走向了马路的另一端。
塑料瓶被踩的声音「哗啦作响。
我被快迟到的时间推着往前走。
李舒宁被我甩在了身后。

-7-
唉。
严初淮又来了。
敲我桌子的女生向我指了指门口。
「朝雨,这是泰戈尔的诗集,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想送给你。
「就是整理房间发现的,放好久在家里了,我又不爱看这类书,不是专门花时间去买的。」
严初淮把手中的诗集递给我。
书虽然拆了封,但是崭新得要命。
这一看就不是放了很久的。
我抿抿唇,摇头拒绝。
「学校图书馆都收藏有泰戈尔的书,我去图书馆看就好了。
「谢谢你的好意,严同学。」
最后我还是收下了严初淮的书。
这个人,郑重其事地拒绝过好几次了,还是这么倔。
只是晚上回家,被陆芷一群人堵住的时候,我想我又要挨打了。
不出我所料,一耳光很快地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陆芷推到地上,她的小跟班将我压住。
我的书包被陆芷打开,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书包扔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的鼻梁很痛。
「哑巴东西!严初淮的东西你配吗?!」
笔记被陆芷拿在手上,她随意地翻了翻。
然后用厚重的书一下一下地敲着我的脑袋。
不重,但很疼。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看上的男人。
「我呸!」
一大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陆芷气不过又甩了几个耳光。
「下贱东西!」
回家看着镜子里肿得老高的脸,我用煮熟的鸡蛋慢慢地滚着。
还好妈妈不在家,不然看见肯定可心疼了。
妈妈晚上卖烧烤,已经很辛苦了。
也幸亏我妈凌晨两三点才收摊,早上睡觉,看不见我这副模样。
周末的时候,应该消肿了。
班上的人见我脸肿着,也不惊讶,毕竟见怪不怪了。
倒是严初淮,上体育课的时候碰见,看见我嘴角还泛着青,问我是不是陆芷又欺负我了。
我不想麻烦他,因为即使他警告了陆芷,还是没用。
「虽然这样说很伤你心,但麻烦以后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严初淮僵了脸,难过的情绪在他身上蔓延。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是我的错。」
我笑笑,拍拍严初淮的肩膀。
「不是你的错。」

-8-
李舒宁依旧在酒吧工作。
下了晚自习我在酒吧找她,被李舒宁视而不见。
无奈之下,我只好找了处光线不太跳跃的地方坐下。
然后拿出 MP3,戴上耳机,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我知道这很诡异。
但是我得逼李舒宁放弃这份工作,她要回去好好上学。
在我连续一周坐在酒吧看书时,李舒宁终于受不了了。
将我面前不知道是第几个男人赶走,李舒宁抓起我的书包把桌上的东西全塞进去。
拉着我就往外走。
到了酒吧门外将我甩开。
「杨朝雨!你有完没完!
「说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看看你一天天在晃来晃去的灯里看书,眼睛舒服吗?!」
「那你别做这工作了,只要你不在,我就不会来了。」
「神经病!」
李舒宁甩开我,大步地往前走着。
我小跑着跟上,路过甜品店的时候,我拉住李舒宁,示意她在原地等我一下。
「啧!麻烦死了!」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李舒宁还是乖乖地站在店门外。
我将便利贴给店员看,店员进了厨房给我取东西。
甜品店是玻璃墙,李舒宁站在那里,暖光的光将她平日艳丽冷硬的脸晕得柔和了许多。
我能够在这松懈的几秒里,窥见李舒宁温暖又脆弱的内心。
我冲门外的她甜甜地一笑,毫不意外地被李舒宁嫌弃地闭眼。
我将包装精美的蛋糕捧到李舒宁眼前,眼睛用力地眨了几下。
李舒宁肯定懂我的意思。
「李舒宁,生日快乐。」

-9-
李舒宁的表情很错愕。
因为除了唯一疼她的养父,就没人再给她庆祝过生日。
养父把李舒宁从垃圾堆捡回来那一天,就是李舒宁的生日。
「你……
「你还记得我生日。」
我捧着蛋糕不方便,只能将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
我当然记得。
从书中命运强行的束缚里苏醒,我一直记得我承诺过的。
杨朝雨会陪李舒宁过每一个生日。
这次,我不会再失约了。

-10-
打开的房门间隔里,两具赤裸的身体在沙发纠缠。
女人暧昧的叫声婉转入耳。
「嘭!」
我面前的房门猛地被关上。
不怎么隔音的房门里传来女人暴躁的骂声。
「你这死丫头又去哪里鬼混了!
「我养你不是让你一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就跟你那个没种的爹一样!
「小赔钱货!也不知道哪个爹妈生出来的野种!
「你怎么不死外边……」
……
我提着蛋糕,脚踩在楼梯上,把这些话踩在脚下。
楼道的灯应该是坏了,忽闪忽闪。
每一层楼的灯不是坏的就是没有装上,只有一楼出去,路边还亮着昏黄的路灯。
我在路灯下将蛋糕打开,插上蜡烛。
有淡淡的微风拂过,我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
眼泪砸在地上,我不可控制的情绪疯狂地蔓延。
在干掉的泪水里,等了很久身后才有脚步声响起。
手腕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 12,分针指向了 59。
秒针跟时针重合。
我端着蛋糕站起来,腿已经有些发麻。
李舒宁瘦瘦弱弱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贴在脸上,有几根挂在她长而卷的睫毛。
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在火光的衬托下,雾气朦胧。
像初冬里的湖,朦朦胧胧,透着引人遐想湿气。
「12 点前,要吹生日蜡烛。」
火光熄灭,老旧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咽了气,只剩下头顶的明月高悬夜空。
照着李舒宁,照着我。

-11-
「啪!」
陆芷打人还是那么疼。
「杨朝雨,你真是长本事了啊!还学会告状了是吧?」
我的下巴被捏住,陆芷恶狠狠的脸在眼前放大。
陆芷看着瘦瘦的,实则力气大得吓人。
我怀疑她再使点劲儿,我的下巴就能脱臼。
起因是今天上楼碰见了严初淮,我没踩稳阶梯,被扶了一把。
陆芷抱着饮料来寻严初淮,撞见了这一幕在她眼里的罗曼蒂克画面。
上次的伤痛还历历在目,我下意识地害怕,往严初淮身边瑟缩。
严初淮将我挡在身后,示意让我离开。
隐隐约约地,我听见严初淮警告陆芷的话语。
我没留意他们的谈话,脑中只想着怎么让李舒宁去复读。
「你别以为有严初淮帮你,我就怕了。
「狗教几次都能不咬人,你怎么就是教不听呢?
「果然是有妈生没爹教的杂种,你妈是不是跟你一样爱勾引人?」
我发了狠地咬上摁住我胳膊的女生,女生吃痛ṱũ⁸放开了我。
我挣脱另一只手冲上去将还没来得反应的陆芷扑在地上,狠狠地咬上陆芷的肩膀。
陆芷痛得尖叫,手抓住我的头发疯狂地扯着。
即使头皮痛得开裂,我依旧没有松口。
口腔很快地就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填满。
她们骂我就算了,但是不可以骂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把我教得很好。
教我以诚待人、善良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虽然没读过书,但她一直在竭尽所能地教会我该怎么长大。
虽然我们都是这本书的产物,但她是伟大的。
不应该成为她们口中极具污染性的荡妇。
反抗意味着更加残忍的报复。
「给我扒开她的衣服。」
手机的闪光灯下是狼狈不堪的我。
黑夜里猩红的烟头熄灭,与娇嫩的肌肤相融。
静谧的巷道只有烟火与肌肤相交的「滋滋」声。
头顶的月亮在高空中将这一场暴行袒露无疑。
「哑巴就是好啊,都不会叫。」
胸口被烫伤的剧痛令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也许今晚我会死在这里,我想。
我妈会伤心死的吧。
还有李舒宁,我还没有将她拉回正道。
没有我,她会不会跟书中一样,越走越远。
「我报警了!陆芷!
「不想死的,就给我松开杨朝雨。」
李舒宁站在巷口,手里拿着一块板砖。
板砖划过墙壁抓耳挠腮的声音,却像一场盛大的音乐盛典在我心间弹奏。
警笛声中,陆芷一群人四处逃窜,李舒宁丢下板砖,小心翼翼地为我拢上衣服。
脸上有温热的雨落下。
李舒宁哭了。
记忆里的李舒宁好像从来不会哭。
上一次还是我生病醒来,变成了哑巴,李舒宁在我床边哭得上次不接下次。
如此坚强的李舒宁,却被我惹哭了两次。
「李舒宁,回去上学好吗?」
我知道这很乘人之危。
利用李舒宁慌乱恐惧的心理,答应我的要求。
「我很需要你,李舒宁。」

-12-
「陈老师,你看吧,我家陆芷肩膀被咬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陆芷的妈妈一身珠光宝气,在办公室里责问。
「是是,陆妈妈,这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你看杨朝雨脸上也伤着了。」
班主任陈老师低声下气的。
因为陆芷家有钱,报警的警局局长是陆芷的舅舅。
这场校园暴力无疾而终。
「这还是小打小闹!陆芷在家里我们连水果都不让她削,就怕伤着,我把她放你班上倒好,伤得这么严重。
「今天这个事要是不好好地解决,我看你也不用在学校混了。」
「是是……」
还年轻的导员弯着腰,额头冒着虚汗。
「那陆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这位浑身透着贵气的女人轻描淡写地扫我一眼,眼里有很多种情绪。
唯独没有尊重。
轻描淡写。
「让她退学。」
陆芷站在她妈旁边,不屑地看着我。
「这……杨朝雨同学在学校一直表现优良,也没有犯过错,我们没理由让她退学啊。」
陈老师向我使眼色:「这样,我让杨朝雨给陆芷道歉,你消消气。」
我摇摇头,用笔写着。
【老师,我没错。
【陆芷的家长,是你的女儿先对我进行校园暴力,是她欺负我在先,我只是正常的反抗。
【该道歉的,是你们。】
陆芷的妈妈把我的便利贴跟笔抢过去扔掉,怒骂。
「好啊!小贱蹄子还反咬一口,我女儿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
「就算是她欺负你,你也应该忍着,你让她不高兴了。」
「陈老师她家长来了吗?!我女儿变成这样,必须要讨个说法!」
我妈在下一秒就推门进来了,跟着来的还有李舒宁。
「这位家长,我相信我家小雨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你女儿先欺负小雨在先Ṱũ₅。」
我妈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脸上的精神还不好。
昨晚一夜折腾,我妈的烧烤摊都没来得及收拾,看我妈衣角上还沾着油渍。
肯定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了。
「是你们,要跟我家小雨道歉。」
我鼻子一酸,很想掉眼泪。
「呵呵,我们道歉!一群穷鬼哪来的底气?」
「一个小贱蹄子还不够,又来个老的!」
我妈声音突然拔高:「你说什么?」
「啪!」
我妈打了面前女人一耳光。
「敢骂我家小雨!你才是小贱蹄子!
「我们是没钱,但我们讲理,我们不做坏事!
「你读那么多书,都狗肚子里去了吗?!」
陆芷的妈妈反应过来跟我妈扭打在一块。
我妈常年干活,烧烤摊的大煤气罐都是自己扛的,手劲非常大。
陆芷的妈妈被我妈压在身下,压根还不上手。
陆芷见状要去帮忙,被我拦了下来。
我扯住她的头发,一耳光打了过去。
李舒宁拉住要过来拉架的陈老师,为我加油。
「加油杨朝雨!」

-13-
这场架的后果就是我被学校勒令回家等通知。
听到消息的严初淮赶来,眼里都是心疼。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是我没用,一早知道你因为我这么痛苦,我就不会靠近你了。」
我从未怪过他。
陆芷是陆芷,他是他。
陆芷做的错事,不应该由他来道歉。
感情是无罪的,而且严初淮也并不是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身为这本书中的男主,严初淮并不是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富家子弟,命运强加给他的枷锁沉重得他现在毫无反抗。
他不自由。
他的家庭在带给他优渥的生活,唾手可得的资源同时,是无尽的窒息。
严初淮是严家的提线木偶。
他以后会碰见一个叫白漾的女生,她会拯救他,让他感受到无比的自由与快乐。
所以没关系的,严初淮。
你挣脱命运的束缚在年少时短暂地喜欢上我,让我从这本书中得以清醒,是我的幸运。
主角的青睐,是配角的新生。
该感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你少假惺惺的了,不是因为你,杨朝雨现在能落到这个地步?
「最烦你这种虚伪的人,嘴上歉意不断,没一点行动,你不是少爷吗?让陆芷滚蛋啊!
「你要是真为杨朝雨好,就别跟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身上,毕竟这是最轻松的事了。
「你能做到就是最大的善事了,严少爷。」
李舒宁呛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的腰间环上一只白皙的手臂。
李舒宁搂着我,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跟严初淮对峙。
我冲严初淮歉意地笑笑,点了点头,用书怼怼李舒宁让她赶紧走。
李舒宁现在都对严初淮敌意这么大,果真是反派与主角的宿命。
「我给你说啊杨朝雨,严初淮可不是啥好人,我跟他可是高中同学。
「你可别他迷惑了,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哪里是真心实意?不过是无聊找点乐子。
「你不是说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吗?你可得好好地学习。
「不准早恋,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着身旁喋喋不休的女孩好看的侧脸,脚下是林荫小道。
我在脑海里试图勾勒出没有我存在后的李舒宁。
李舒宁是白家的私生女。
因为白漾不肯走家里安排好的人生大道,要去追求浪漫自由的艺术,白父白母又很宠爱这个女儿,自然是不肯看着白漾以命相逼。
于是身为私生女被丢弃在垃圾桶旁的李舒宁被接了回去。
白漾去过自由浪漫的人生,李舒宁从一个烂透了的世界被扔进另一个烂透的世界。
学着生涩难懂的金融知识,吃着完全不合胃口的食物。
住在清冷没有生气的别墅里,听着陌生的语言。
在遥远的异国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当年被强暴后的心里阴影一直留在女孩心中。
李舒宁变得孤僻、古怪。
白漾的幸福更是在她心上扎了一刀。
在将养父的墓碑迁入墓园,给养母打了一大笔钱后,李舒宁演了一场偏执的戏。
故意让对白家有仇的劫匪绑了自己跟白漾。
这场百分百失败的赌局,李舒宁以身赴死。
才不要,李舒宁才不要变成那样。
我从兜里掏出纸笔。
手中的书早已被李舒宁抢过去抱着。
「干嘛?这么担心我会谈恋爱?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有!我是怕你耽误学习好的吧!
「还有啊,我事先声明没有任何意思,你不会说话,我怕你受别人欺负。」
我没管李舒宁叽叽喳喳慌乱的解释,认真地在纸上书写。
【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你不会欺负我的,对吧?】

-14-
这次逃跑的是李舒宁。
我的问题被她装作忽略。
将我的东西送回家后,就急急忙忙地要走。
我给李舒宁倒了一杯水,她着急得呛住。
我将那张便利贴撕下来放进她的手心,凑上去在她的脸颊温温柔柔地落下一个亲吻。
李舒宁逃走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我倒在沙发上,笑得肚子疼。
真是胆小鬼啊,李舒宁。
那个把我摁在墙上亲吻,手掌未经允许就肆意地钻进衣服里攻城略地的李舒宁。
原来是个胆小鬼。
混迹于杂乱的酒吧,能给我说一点小药还整不了她的李舒宁。
那晚怎么会是意识混乱、迷不清。
分明是,早就对我另有企图。
借着药性抒发最原始的心动。
李舒宁,你在为我心动。
笨蛋,我在心里暗骂。
经过那晚我依旧跟在你的身边,李舒宁你还不明白吗?
舒宁姐姐是个笨蛋。

-15-
只是我没想到,陆家会如此过分。
反正目前都不用去学校,我暂时也没有心情好好学习,就跟着妈妈出摊来了。
却在凌晨收摊的时候被一群人冲上来砸了我家的烧烤摊。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棍子就冲了上来,对着各种设备挥打。
煤气罐滚在地上,肉串、蔬菜散了一地。
他们不是陆芷母女,是一米八几、100 多斤的大男人。
我跟我妈丝毫不敢反抗。
我妈苦苦地哀求无果,威胁着要报警,却被那几个男人嗤笑。
「报警有个屁用!老子背后可有警察局的人!」
我知道,这肯定是陆家了。
今天在办公室打了陆芷母女,她们怎么会善罢甘休。
看着烧烤摊被砸得七零八碎,我恨不得杀了面前的人。
这是我妈的心血,是支撑这个小家的经济来源。
收在铁盒里的钱被这几个人拿起,我妈突然松开我扑了过去。
「不要!那是我们小雨做手术的钱。」
我妈被那群人踹开,撞在烧烤车上。
铁制的车被撞得「哐当」作响。
我捡起路边的石头敲在向我妈走近的男人背上。
不许欺负我妈!
男人因为痛生气的转身,我被轻而易举地踹在地上。
「哎!兄弟们,这个小妞长得挺漂亮的。
「反正上头说了,只要不搞出人命,都可以把我们捞出去。」
有脏手来解我的衣服,我妈疯了哭叫着,却被架在一旁。
「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玩个母子局刺激刺激。」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
「她才刚上大学,小雨还要做手术啊!
「你们要钱是吧,我给钱,我给你们钱。
「我不报警我不报警了,只要你们放过小雨,我什么都愿意。」
胸口附上一只恶心的大手,我偏头去看我妈。
我妈脸被摁在地上,却倔强地抬头望向我的地方。
她白净的脸上早已糊满泪水,头发脏乱地糊满了整张脸。
脏得不像话。
我艰难地摇摇头。
不要求他们,妈妈。
「畜生!都去死吧!」
在我身上作恶的男人背后挨了重重一棒。
李舒宁拿着棒球棍,眼里是不要命的疯狂。
只是少女再怎么凶恶,都只是柔弱的少女。
男人与女人,在力气上天然就具有压倒性。
「妈的!臭婊子!
「老子弄死你!」
我尖叫不出来,我喊不出来,我第一次生平这么痛恨自己是个哑巴。
李舒宁挡在我身前,脑袋挨了重重的一击。
我好像听见了头骨开裂的声音。
鲜血从李舒宁的嘴里喷出。
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脸上。
命运怎么对我们这么不公?李舒宁。
有路过的好心人帮忙报了警,我搂着怀里已经没有意识的李舒宁,第一次希望神明如果存在,能馈赠她一点光明。
李舒宁,她已经够苦了。

-16-
已经第二周了,李舒宁还是没有醒过来。
李舒宁养母所有的积蓄都已经花光了,我妈为我存的手术费也都砸了进去,可是面对高昂的治疗费依旧杯水车薪。
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嘴上骂骂咧咧地咒着李舒宁早点死了得了,省得浪费她的钱。
我却看见她偷偷地、小心翼翼地问着李舒宁醒来的概率有多大,看见她在角落痛苦的呜咽。
你看,李舒宁,除了我,还有人爱你。
所以你要快点醒来啊。

-17-
我必须要反抗,反正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
再糟糕点又会怎么样。
我用老旧破烂的手机拍下自己被陆芷霸凌后身体留下的伤痕,老旧的伤已经结痂了,新伤还在泛着血红。
我翻出书包里的几支录音笔,每一支都记录了陆芷她们的恶行。
那是我第一次被霸凌后花钱买的。
我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现实的力量我借助不了,那我可以借助网络的力量。
我来到一家网吧,花钱开了一台机子。
在反对校园霸凌的贴吧里,我在帖子里将每一次被霸凌的经历敲下,合着照片与录音一起传了上去。
并私聊吧主能不能将我的帖子置顶。
我打开社交软件、短视频平台,用新注册的号编辑发出去。
点开每个拥有几十万的粉丝的博主号私聊,信息只能发出去一次,帮与不帮,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只是这本书中的一个小配角,小到严初淮离开后,我所有的痕迹都不会被再记录。
这微乎其微的机会,是我能抓住的唯一。
传上去的视频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只有 100 多条浏览量与几条零星的【加油】。」
我发给那些博主的消息,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拒绝。
因为这件事的风险很大,陆家并不是一个轻易地就能绊倒的东西。
特别是在这种由作者构建的世界里,只有主要角色才会有浓墨重彩的书写与眷顾的命运。
终于在第三天,有一个拥有 10 万粉丝的名为「小幸运」的博主给我回了消息。
她说她会帮我,无论这件事的结局会怎样,她会一直支持我。
因为她曾经同样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自己受过苦难,想要拉同在深渊里的我一把。
很幸运,这条视频爆火了起来,一夜之间冲上了热门。
视频中没露脸的女孩身上,是大大ẗųₐ小小的伤痕。
结痂的、流血的、瘀青的。
有烫伤、咬伤、打伤。
大片大片地布满在女孩白皙的身体上。
录音里只有施暴者的拳打脚踢与肆意凌辱的嘲笑。
因为女孩是哑巴,连痛都叫不出来。
然而视频不久后就销声匿迹,再搜索相关的词条,出来的都是其他娱乐新闻。
就连首发叫作「小幸运」的博主都不再发声。
因为「小幸运」的号被封掉了。
与此同时,陆芷母女面部带伤地出现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跟我妈是怎么殴打欺凌她们的。Ţŭₔ
还有陈老师为她们作证。
语言永远具有攻击力,比起冰冷的文字,饱含情感的文字从声带里发出来,更显得动情。
网上的风向急转,网友神通广大,找寻到我的号,肆意地辱骂。
【是哑巴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活该你生下来就是个哑巴,连老天爷都知道你多恶毒。】
【死哑巴,你就该被车撞死。】
【你活该被打死。】
【年纪轻轻就出来当婊子了。】
【这下是不是要告我们网暴你了?】
【合影合影,雪花来合影了。】
……
甚至有人挖出我的信息、学校,对我进行线下辱骂。
连家门口,都收到了花圈。
陆芷她们,天时、地利、人和。

-18-
严初淮又来了。
我示意他出病房,李舒宁需要好好休息。
「对不起,我还是只能说对不起,杨朝雨。」
严初淮的眼眶红红的,他看向病房里躺着的李舒宁,最后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
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他的双肩松懈下来。
第一次有勇气上前抱住我。
少年身上有清冽的洗衣粉味道,干净又纯粹。
严初淮扶住我的肩膀,俯身与我平视,眼睛里淡淡的笑意。
「答应我杨朝雨,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
李舒宁的床头放着一捧雏菊。
淡黄色的花朵拥有太阳般的颜色,在洁白的病房里透出昂扬的生命力。
我俯身虔诚地在李舒宁额头上落下一吻。
李舒宁,等我赢了,你就醒过来好不好?

-19-
在这场网暴攀上顶峰之时,网上的风向再次转变。
之前被封掉的视频全都一涌而出,各大平台的博主、营销号等纷纷下场。
甚至有当红的明星转发了我的词条。
与之同时,还有一段视频被疯狂地转发。
是那天晚上陆芷她们派人来砸摊的视频。
老旧破烂的小区监控都年久失修,只有烧烤摊对面的店铺因为新装修,在门口装了监控器,拍下了这一幕。
那几个人落网,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幕后指使,声称是拿钱办事,为了能多逃脱法律责任,连她们说警察局有人的事都供了出来。
陆芷的舅舅被彻查卸职。
陈老师也因为同流合污被辞退,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说他是被逼无奈,反水供出了其他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学校从下到上被教育厅整治,连校长都换了人。
陆家捐过图书馆也保不下陆芷了。
陆家企业的股票大跌,以往吃过陆家亏的人纷纷跳出来将陆家一桩桩、一件件的灰色事迹挖了出来。
严家是首先与其断绝合作关系的,有严家这个龙头企业在先,其他与陆家合作的公司也纷纷倒戈。
有主角的助推,陆家这座大厦轰然坍塌。
被欺骗的网友愤怒地将矛头指向陆芷,对其进行人肉威胁恐吓。
那些跟随陆芷的跟班们也都受到惩罚,严重的勒令退学,所有参与过的人都在档案里记下了重重的一笔。
而陆芷,陆家倒台后,父母带着她东躲西藏地躲避债主。
学校里再没人将她捧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还因为从天下掉落,遭受到了其他人的霸凌。
那枚由陆芷扣下的扳机,打在了她的眉心。

-20-
新的一周很快过去,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李舒宁正坐在床上。
她手里拿着一枝已经干枯掉了的雏菊,听见响声,朝门边看过来。
长发垂在干枯的雏菊上,我的眼眶发热。
李舒宁褪去了装饰,如同丢了壳的蚌,软得一塌糊涂。
「杨朝雨,挺厉害的啊。」
ŧű̂₋我吸吸鼻子,俯身抱住了李舒宁。
李舒宁在我怀里颤抖着,伴随着是细碎的哭腔。
「哎呀杨朝雨!我头发好臭,你不要抱我。」
我手向下,轻轻地捏了捏李舒宁的腰。
讨厌鬼。

-21-
白家接走了李舒宁。
送李舒宁走的那天,李舒宁吻向我的脖颈。
很温柔眷恋。
「杨朝雨,我从来不会介意,所以你不要自责。」
脸颊的泪水被李舒宁温柔地拭去,我留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豪华的汽车从破旧的街边离去,我转身回家。
坐在书桌前书写。
朝朝暮暮。
待卿归。
(正文完)
【番外】

-1-
母亲不喜欢我。
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事。
都说孩童在三岁前的记忆会被忘记,但我始终记得三岁那天,我不小心撞翻了桌上滚烫的开水。
腰部被烫了很大一片,我的痛哭声响天。
但是我妈就坐在沙发上,冷漠地看了我一眼。
直到我爸回来,发现烫伤的我,才抱着我去了医院。
医生拿碘伏沾湿撕开黏在肉上的衣服时剧烈的疼痛,我一辈子都能记得。
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不喜欢我,直到后来长大,听见她跟我爸三天两头地吵架。
我才知道我是被我爸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家里本来就很穷,加上我这么个拖油瓶。
她不喜欢我,是情理之中。
归功于我妈,整片区的孩子都知道我是从垃圾堆捡来的野孩子。
小孩子总是天真得很残忍。
他们不会觉得取个外号、朝我扔垃圾、拉帮结派的孤立有多残忍。
那只是他们纯真的天性使然,ƭŭ̀₊因为人类是群居动物。
杨朝雨是例外。
她不会叫ṭū́₋我「野孩子」,不会朝我扔垃圾,也不会孤立我。
她善良、友好,像童话里的天使。
准确地来说,杨朝雨就是我的天使。
杨朝雨小时候圆圆糯糯的,像绵软可口的棉花糖,很吸引人。
很多小孩子都喜欢跟她玩。
可杨朝雨会拒绝掉那些向她伸出来的手,走向角落里,朝我伸出手。
「舒宁姐姐,晚上我们一起看星星吧,可好看了。」
那双闪闪发亮、澄澈到极致的眼睛,我自私地想它永远都只属于我。
可是我不能。
太阳就该拥有所有人的爱意。
我只是众多爱意里最不值一提的存在。
初中杨朝雨生了一场病。
那场病带走了杨朝雨的声音。
我守在她的病床边,第一次觉得命运对我真的很残忍。
我好不容易拥有的一束光,她不应该是黯淡的。
出乎我的意料,杨朝雨并没有因此萎靡不振。
她努力地学习手语,依旧像个小太阳。
那双澄澈、含有星光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没多久我爸去世了。
家里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我妈骂我是扫把星,说我克死了我爸。
她靠出卖肉体的方式获取钱财,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大。
她们更害怕自己的男人哪天会出现在我妈的床上。
于是我们被迫搬离了这栋楼,搬去了另一片破烂的楼房。
为了每天能见杨朝雨一眼,我便提着蛇皮口袋去街边捡塑料瓶。
我不知道何时对杨朝雨起了那样的心思。
或许是她冬日里塞给我的烤红薯,也可能是我被欺凌时她操着扫帚冲上去,明明我是姐姐。
应该是杨朝雨朝我伸出手的那刻,我就想抓住这束光了。
借着药性与酒意,我放纵了自己一回。
杨朝雨湿漉漉的眼睛,看得我很心软。
如果她明天问起来,我就说不记得了。
我只想自私这一回。
杨朝雨又来酒吧了,比起之前的,她现在直接在酒吧里看起了书。
这样对她眼睛不好。
我不要她管,我只是一根野草,随地就可以扎根。
对她恶语相向、对她爱答不理都没用,杨朝雨怎么都赶不走。
我知道杨朝雨肯定是在学校受人欺负了。
因为她只有在没受伤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便偷偷地跟着杨朝雨回家。
是陆芷,因为严初淮。
我警告过陆芷,她要是再欺负杨朝雨,那我就打死她。
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杨朝雨可不能像我这样。
可是没用,那些霸凌者一旦开始霸凌,是不会收手的。
因为霸凌会给她们带来快感,一如那些人踩在我身上一样。
我真的很讨厌学校。
什么最纯真的地方,都是狗屁。
疯起来的少年少女,最懂怎么残忍地凌虐了。
鱼龙混杂的酒吧,都比被纯真话的象牙塔要真实。
我以后应该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度过无聊的一辈子了。
可杨朝雨偏偏要将我从这泥沼里拉起来。
过生日那天,我最难堪的样子都在杨朝雨面前了。
我将混杂着骂骂咧咧的暧昧声关在身后,「滋滋」作响的楼道灯还是撑不住了。
杨朝雨会不会觉得我也很肮脏?
我站在门外,黑夜放大了我的感官。
门内我觉得恶心的声音连续不断,我蹲下来无声地流泪。
我有什么资格去嫌弃门内的女人。
越接近那个蹲在路灯下的身影,我的心跳得越快。
杨朝雨她……还没走吗?
我知道她眨眼睛的意思,她在祝我生日快乐。
我很了解杨朝雨,我曾像个变态一样疯狂地去了解她。
收集她扔掉的糖纸,写给我的每一张便利贴,学会进入她世界的手语。
路灯熄灭,火光也灭了,杨朝雨的脸暗下来。
只有头顶的月亮,照着我,照着杨朝雨。
月亮是不能私藏的。
那晚从酒吧出来,我的心突然慌起来。
下意识地,我想到了杨朝雨。
我沿着她每天Ţű₆上学的路,在小巷里找到了她。
陆芷真的很该死。
然而杨朝雨这个笨蛋,我都快心疼死了,她却还执拗地让我回学校。
都是严初淮的喜欢。
我很不爽,在做同班同学时他那张臭脸我就不爽了。
所以我呛了他,让杨朝雨不要被他蛊惑了。
我见过严初淮威胁陆芷,让她别再去找杨朝雨的麻烦。
我不懂严初淮,他家势力那么大,真想杨朝雨不受欺负那不是很轻松的事?
他想骗杨朝雨感情,肯定是这样的。
我被这个想法肯定,正要再加一波火力,结果杨朝雨递给我一张便利贴。
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
让我抑制不住地心动。
我的心上人说,要不要跟她谈恋爱。
我落荒而逃了。
我的人生已经腐烂了,我不能拉着杨朝雨一起沉沦。
我妈又带男人回来了。
她扔给我几张钱,让我出去住。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我想去看看杨朝雨。
阿姨的烧烤摊一片狼藉,杨朝雨被摁在地上,几个恶心的男人肮脏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
我捡起不知谁掉落的棒球棍,冲上去狠狠地敲在那个男人的背上。
我其实想敲在头上的,肯定能一击致命。
只是我进监狱了,杨朝雨会伤心。
根本就打不过。
我嘴角的血流出来滴在杨朝雨的脸上,我看见她哭了。
我想说别哭,却只能栽在她身上。
迷迷糊糊地,我看见杨朝雨的脸贴近。
额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我费力地想睁开眼,大脑沉重的钝力又让我陷入黑暗。
如果我能醒来,杨朝雨。
我们就谈恋爱。
意识清醒的第一眼,我看见的不是杨朝雨,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他说了很多,我听进去一些重要信息。
我权衡着这对杨朝雨的好处,答应了下来。
没有什么能够比杨朝雨更重要了。
这场网络的对决已经发展到尾声,作为交易,我要陆芷一生都要过得不安宁。
在国外的日子很难熬,无数次我想过要放弃,可是我答应杨朝雨了。
于是我一遍一遍地播放生涩的授课知识,睡觉耳朵里都插着耳机练英语听力。
我完全听不懂外国人在说什么。
唯一的好消息是,杨朝雨的声带修复手术很成功。
回国后,我捧着雏菊去了杨朝雨的毕业典礼。
话筒念出她的名字,台上的杨朝雨光芒万丈。
穿着学士服的女孩丛台上下来看见我满脸的惊喜。
跑起来的学士服衣摆在阳光下划出漂亮轻盈的弧度。
都硕士毕业的人了,还是跟个兔子一样。
我抱住怀中的女孩。
「毕业快乐。」2
从小我身边的人都羡慕我生在严家。
严家的产业遍布各个行业,资源、权力都握在手中。
在这样的家庭中,要什么没有,可以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宁愿不要这福气。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每一步都是被严家安排好的。
小到连用什么样的沐浴露,都有规定。
我是严家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按照规定好的路线行走。
杨朝雨是例外,我在校园栏上瞥见她的照片。
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子,看着就很温暖的女孩子。
一次体育课我碰见了她,有个飞奔的男同学不小心撞了她。
男生慌张地道歉,女孩子的额头都被撞红了。
我想,真够娇气的。
突然就对那天的惊鸿一瞥失了兴趣。
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见女孩子在打手语。
她不会说话,我有些微微地惊讶。
见男生不懂,杨朝雨开始写字, 男生这时反应过来震惊地说道:「你是哑巴啊!」
然后意识到不妥, 又疯狂地道歉。
然而杨朝雨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脸颊上还有两个清浅的梨涡。
被这样乖巧的女孩子注视着,毛头小子很难不脸红。
那个男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我转身离开了。
很奇怪的是,我从那天起, 总是下意识地想起她带着梨涡的笑,走过校园栏眼睛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每一次与她在校园里的相遇,我的内心都会升起一种被满足的喜悦。
那是喜欢。
在大学再次碰见她时, 我第一次大胆地越过了严家划的红线。
我主动地去认识她, 如同我想的那一般, 她对每个人都很温和。
如果我知道因为我的喜欢会给她带来这么痛苦的伤害,我是绝不会踏过那条红线的。
那天办公室后, 我想要偷偷地动用关系帮杨朝雨,都被我妈拦了下来。
「严初淮, 你别忘了,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的事吗?我只当你是玩玩罢了。
「你现在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能干什么?没有严家你什么也不是。」
是的, 离开了严家,我什么都不是。
我连自己心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我是个懦夫。
当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她的污蔑时, 我还是向我妈低了头。
作为交换, 我愿意去英国。
走之前我鼓起勇气拥抱了她。
再见了, 杨朝雨。
我人生中唯一的例外。
去英国后,我对杨朝雨的思念越来越浓。
她就像扎在我心间的一根刺, 即使拔掉了,却留下了一个洞。
直到白漾的出现。
好像啊, 笑起来脸颊上的梨涡。
我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杨朝雨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远。
甚至我刻意地想起她时,大脑会发痛到耳鸣。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地抹去她的存在。
只有白漾, 能缓解我的疼痛。
白漾天真、浪漫、自由,是我最憧憬向往的理想。
我们顺理成章地相恋,在泰晤士河漫步,在大本钟下相拥, 在格林尼治天文台看星星。
在伦敦眼上接吻。
我们似乎是很完美的恋人, 契合得过分。
我应该是爱白漾的,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心中的空虚促使我醒来。
我试图寻找这股空虚的源头, 什么也找不到。
回国后的第二年, 我与白漾结婚了。
婚礼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岛上举行。
白漾穿着洁白如雪的华美婚纱,我牵过她的手。
神父庄严地致词。
「严初淮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白漾小姐为妻,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 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将戒指戴入白漾的无名指。
「我愿意。」
「好了,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我掀开白漾的头纱。
抬眼的那刻, 我看见站在台下的李舒宁身旁,站着一个女生。
她笑得很开心幸福。
脸颊有两个梨涡。
有种莫名的熟悉。
我闭上眼,专心地亲吻我的新娘。
那是李舒宁的朋友吗?
我怎么不认识。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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