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黄毛老哥从外面拐了个精神小妹回家给我当嫂子。
爸妈接受后,私下却说这种女人不自爱不检点不干净,不允许我跟她来往。
我听话照做。
可后来,也是这个不自爱不检点不干净的女人,替我赶走了身边所有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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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初二那年,我 18 岁的大嫂揣着肚子住进了我们家。
她的名号,我早已在爸妈口中耳闻过。
18 岁,初中毕业,在城里洗碗打工的时候和我的黄毛老哥勾搭上,有了孩子。
爸妈听闻消息,震惊之余还有一点欣喜。
同意我哥先看看人,没问题的话直接就把婚事办了。
那时农村的孩子,考不上高中,这个年纪论嫁论娶的多得是。
我也没当回事,只当我家马上就要添桩喜事。
可原本顺利的一切,却在未来嫂子上门以后,彻底改变。
爸妈对她大胆的装扮嗤之以鼻,他们说,她不干净。
-2-
我不觉得未来嫂子不干净,只觉得她很漂亮。
并且,和我一样年轻,她要是嫁过来,我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跟她讲。
那天我爸态度陡转,把话讲得很直白:
「给你凑 2000 块营养费,这事儿是成杰不成熟,应该补偿你。」
我哥从凳子上「噌」一下站了起来:「爸,你之前不是说……」
话没说完,就被我爸挥手打断。
他的态度很坚决。
我眼见着未来嫂子葡萄一般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稚气的脸上全是慌乱。
我哥一脸不服气,场面僵持。
后来我爸气到顾不得女孩在场,他吼我哥:「不服气就滚出去。」
初次见面不欢而散。
我哥赌气拉着未来嫂子回城里了。
爸妈在饭桌上复盘:「成杰看上个什么女的,一看就是混子,一脸妖精相。」
「来了别把成欢也带坏!」
那时我很认真地在思考,我问我妈:「我哥不也是混子?」
被她敲了一筷子。
我哥也是混子,但爸妈觉得这有本质的区别。
我哥在外面怎么混都可以,又不掉块肉。
但要结婚,还是要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他们看不上那种一看就「掉过肉」的货色。
我锲而不舍:「我哥这么多年老混子了,你们之前怎么不怕他把我带坏?」
头上又挨了一筷子。
-3-
这两筷子挨得我有点不服气。
因为最近学校学得难,恰巧老有吊儿郎当的男同学跟我传纸条探讨人生,本人正好有一点想步我哥后尘,去当混子的打算。
以为当混子是很轻松的事情,可一看到就连我爸妈,对于男女混子都有如此区别的对待。
于是心有戚戚,暂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不算太平。
爸妈在电话里三令五申,要我哥赶紧分手。
我哥的硬气一直持续到这个月初爸妈拒绝给他打钱的时候。
「我不止现在不给你钱,如果你不分手,孩子生下来我也是一分钱都不会帮你掏!」
我哥没办法,在电话里妥协:「怀着呢怎么分?」
到这个时候,我爸对女方已经戴上了有色眼镜:
「又没怀在你身上你怕什么!她要怪还不是只能怪她自己不检点,没进门就把肚子搞大!
「2000 块营养费,我们算对得Ŧű̂ₒ起她了!」
我哥又说:「她ŧüₙ不愿意!」
我爸至此说出了此生我都要低看他一眼的主意:
「这样,你别干了,你回老家县城躲两个月,躲起来,看她怎么反应。」
我在屋里写作业,听到这话不自觉在心里啐了一口。
或许是忘记了表情管理。
我爸挂了电话之后看到我,没好气地开口:
「看什么看!给我写你的作业!以后你要是敢学那个女的去外面跟男的乱搞,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敢怒不敢言,悻悻地低头喃喃:
「又说我,说我干什么,这事我哥不也有错,为什么不说我哥,就逮着女的说。」
我爸问我在嘀咕什么,我赶紧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埋头翻我的卷子。
却在卷子折叠的夹层,发现一张没见过的心型纸条。
-4-
一个星期后,我哥迫于压力,竟真连夜辞了职,躲回了老家。
要说我哥年轻的时候,也是过过不少三天饿九顿的日子。
可事到如今,他嘴里的旷世绝恋仅一个月就败给了对饿肚子的恐惧。
爸妈很欣慰,托人帮忙,给他在县里找了面馆当学徒。
可我哥是属于黄毛里的保守派,他不敢骤然断绝联系,怕闹出什么过激事件,只能一边逃避一边拉扯。
我能感受到那个女孩此时的慌乱。
常常是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能听见我哥在接电话。
极致安静的黑暗里,电话中传出女孩的哭声。
我哥对她或许有点感情,但不多:
「没有办法,我爸妈他们就是不喜欢你。
「他们要我找一个干净本分的女人。」
我妈常常想起来就讽刺一句: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见多了,爱起来就要死要活的。
「实际上你们懂什么爱不爱的,成杰,到以后你才晓得,现在父母替你做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我哥有点不爽,皱眉「啪」一下把碗摔在地上,走了。
我妈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后知后觉对着我哥的背影生气:
「成杰你还不信?你不信你就试试嘛,她这么想进我们成家的门,可以。你给她发信息,跟她说想进门就辞职,到我们这边来扎根!
「不要给她任何保证,孩子生不生,那要等我们看她表现,这门能不能进,也要等我们看她表现!反正我们不满意就随时给她劝退!
「你给她发嘛,发了你就等着看,看她敢不敢来,看她又有多放不下你嘛!」
这话带着赌气,但我妈是真的相信,一个老家距离我们村有着 800 多公里的农村姑娘,语言都不通,明知男方家里人都不喜欢她的情况下,她不敢冒着这种险跟过来。
可出乎爸妈意料的,仅仅三天过后,未来嫂子就拖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行李箱,来了。
她来过我家,却记不得到了县城坐哪一辆大巴。
她给我哥发 QQ 消息,我哥把消息发给我妈看:
「看,她现在真来了,你们要我怎么办?」
全家都慌了。
早上的消息熬到了晚上,我妈才允许我哥给人家回电话。
「接到人的时候,拖着一个编织袋,还有一个行李箱,成杰去提,连拉杆都没有。眼睛都是肿的,听说是刚辞了职打了包就来了,打工的钱也没结到。成杰不回消息,她就在车站等了一天。
「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是,脸皮哟,怎么能厚到这个程度,这种情况还分不出好赖,还上赶着要来!
「我们那时候,男方家里说女方几句,女方脸都要臊到土里去,这种事情哪个做得出来哦!」
我奶撅着嘴皮如是说。
我初见雏形的三观在那段时间疯狂摇摆。
所有人都在说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这难道不是她和我哥两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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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大嫂没地方住,人都来了,爸妈百般不情愿地让她住进了家里。
嘴上只说着,是欢迎她来做客。
我心里没有大人那些盘算。
初见时她那一头黄色的卷发,长长的睫毛,和布灵布灵的指甲,在我眼里都是极其时髦的存在。
虽然再见时,这些元素都不存在了,可她还是让我觉得新奇。
我知道爸妈不喜欢她,所以尽量对她表现得友善,她很紧张,见到我对她笑,磁铁一般自动就粘到了我身旁,喊我「妹妹」。
我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消失了,晚上吃饭她还在问我哥去哪了。
我妈盛好一碗米饭放在她面前的位置:
「成杰住他县里二姨家去了,打工近。」
空气沉默。
那个时候,乡镇中学的学生家里没有电脑。
条件好点的,用得上父母淘汰下来的山寨机。
一部 txt 狗血虐恋小说,以山寨机租借传阅的方式,全班女生共享。
青春期的我们,看到小说里男主母亲甩着支票勒令女主必须飞往异国,不得出现在男主身边时。
眼里根本看不到现实的残酷,只忙着为他们即将分离的爱情揪心。
不知道是狗血小说看多了,还是这段时间以来她遭受的冷漠对待本就让人揪心。
我不自觉就想充当起保护她的角色:
「没事儿嫂子,我哥不在,我每天可以跟你玩啊。」
我妈一筷子敲我头上:
「没规矩!
「平白无故你哪儿冒出来的嫂子?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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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就这样在我家住下了。
刚开始她很不自在,后来开始主动帮我妈做事。一开始爸妈都拦着说她是客不让她做,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期间她也跟我妈说过她想去县城找我哥。
我妈劝她:
「成杰都住他二姨家呢,你去了,难道也去麻烦他二姨吗?」
于是她就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家里又打扫一遍。
好在家里还有我可以跟她交流。
她说她的名字叫陆好,让我以后喊她「好好姐」。
我迫不及待问出了在她身上我最好奇的那些问题。
几岁出去打工的,城里生活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化妆,是不是可以去网吧,是不是可以交好多网友,是不是想干什么都没人管。
那时候网络兴起,就连偏远的乡镇里「流量」和「QQ」两个词的讨论度都直线上升。
学校里时髦一点的同学走在路上都忙着和网友聊天。
我没有手机,对外面的一切实在都太好奇了。
好好姐也乐意跟我交流,她点头。
「一开始可自由了,下班以后我们就去网吧,收菜,玩炫舞,玩到第二天都没人管。
「化妆就更没人管了,我和我小姐妹,衣服换着穿,我第一个月发了工资,唇彩都买了好几支!
「我还有一双这么高的高跟鞋!」
她冲我比着手势,「可是有一次穿去上班崴了脚,被我老板给骂了一顿,哈哈后面就再也不敢穿了。」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情绪终于有了起伏,眉飞色舞,我听得也很认真。
「我们学校也有高年级的女生,穿高跟鞋。
「学校很多男生看她。」
我很自然接过她的话头。
聒噪的她却一下子安静了:
「哦哟!
「这些都是混日子的!你不要学她们!
「你以为我讲这些听起来好玩?实际啊,我就玩了不过一个月!那个月刚开始我妈还给我打钱,我就偷懒翘班扣工资都觉得无所谓。
「后来我妈就完全不管我了……」
「她为什么不管你?」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好奇。
「因为她说我要发工资了,以后就该自己养活自己了啊!哎呀生活就是这样的嘛,你以为家长会一直管你啊?
「我也算是出社会了,以后就要自己挣钱了。我记得那个月我翘了 5 次班,我们老板被我气惨了,他让我收拾东西滚蛋,钱也不给我结。
「当时我哪受得了这种气,我以前在学校翘课,老师都不敢这样吼我!我把抹布一丢甩头就走,当时是晚上,我直接找了个网吧通宵,第二天找我妈要钱,结果一分钱都要不到。
「我妈是真不管我,那次我饿了好几天才找到工作。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翘班,后来当服务员,一天要站 12 个小时,我还不是只能咬着牙站,毕竟像我们这种没得学历的人多得是,老板说不要你就不要你!
「哎呀,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想,读书的时候好轻松啊,比打工轻松多了。」
这个故事走向,跟我预期的不太一样。
印象中我们学校那些高年级的混子,包括我哥,一直都是一副游手好闲,很潇洒的模样。
好好姐说完,颇为感慨地盯着我。
「话说,你现在成绩怎么样嘛?」
我回过神:「在年级里面还算可以吧,90 多人,我上次排 14。」
她神情蓦地怔了一下,突然长叹一声:
「哎呀你这算可以咯!只要你努力,机会还有的是。」
我听得云里雾里,问她:「什么机会?」
她出乎我意料地吃了一惊:
「考高中的机会啊!你不会还以为,我们这种乡镇中学的学生,个个都考得起高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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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姐问反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年级的学生都考得起高中。
相反的,我们都知道能上高中的寥寥无几。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并没有觉得考高中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事情。
我只是跟着同龄人里的大多数一样,做大家都在做的事。
正常地上中学,正常地成长。
高中,考得上算我运气好,去读就是;考不上,就去读职高或者出去打工。
选哪条路,好像都是一样的活。
好好姐盯着我的脸出了会神,突然很认真地跟我讲:
「妹妹,我跟你讲,我晓得你现在肯定意识不到,其实考高中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你要引起重视,要好好学听到了没?」
我以为她的话说完了,好长一阵的沉默以后,她又补了一句:
「不好好学,就会像我一样,现在干什么都很被动。」
私下里,我偶尔会回想起好好姐说的这番话,再结合摆在我面前好好姐的现状,似乎不信我也得信。
可是一低头,笔记本上一长溜的作业列表,和卷子上复杂的几何图案。
真的好难啊!
写不完我们班主任真地会甩着拇指粗的藤条打人。
课本里又一个心型纸条被我打开。
一段蓝色圆珠笔的潦草字迹映入眼帘:
【考差点,跟我一起分到二班去,以后不Ŧű̂₀写作业也没老师为难你!】
-8-
好好姐很瘦,她肚子都快 4 个月了,也看不出显怀。
过年前忙,好好姐却一点都不骄矜,忙上忙下,积极干活。
她总说:
「没办法,当初选错了路,觉得不用读书好轻松,现在啊没吃的苦都要补回来。」
或许是在饭店帮过工,好好姐干起活来,利落有条理,感觉比我妈还厉害。
本来这样的人,在村里办事的时候是非常受欢迎的,可村里杀年猪,好好姐拿好了工具准备跟着爸妈一起出门。
临出门,我爸把她拦在家里:
「你歇着,你帮不上忙。」
总是这样,人多的时候,他们不让人家出门。
好好姐跨出去的脚又退回来,坐在堂屋里发呆抠指甲。
指甲边缘的皮肤褪到了指腹中间,短短的甲床已经盖不住指尖的粉色嫩肉。
我看不下去,过去拉她:
「姐,走,我带你去看杀年猪!」
好好姐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就灭了。
她把手抽出来:「算了,叔叔阿姨到时候又不高兴。」
我跺脚:「你怕他们干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他们要不高兴也先冲着我来。」
好好姐摇头:「妹妹,你不是我,你不懂。」
唉,我也泄了气。
我挨着她并排坐下,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姐,我哥应该快回来了耶。你跟我讲讲跟我哥的故事呗。」
她停了抠指甲的动作,双手撑在板凳上,笑了:「他……」
话没讲完,咧起来的嘴角又放了下去:
「唉,也没啥好说的。」
我下意识想替我哥说话,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好奇,问好好姐:「你不喜欢我哥了么?」
她一直低着头,没回答。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设身处地想了一下,我如果在好好姐的位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我当时的智商,连劝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劝。
良久,好好姐抬头,突然问我:
「欢欢,你们学校有男生追你吗?」
换我愣了一下。
我没回答,好好姐也没追问,她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我说:
「你记住,千万不要答应他。」
-9-
年关越来越近,我哥说是没几天就要放假了。
好好姐在家里除了干活,一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这天她却破天荒地主动找我爸,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才说清楚是她妈妈想要来见见我爸妈。
我爸抓耳ŧṻ⁼挠腮,眉头皱成了川字。
晚饭桌上,他没回答好好姐的请求,反问她:
「小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好好姐全程低着头扒完了饭。
我肺要气炸了,拍着桌子一跃而起:
「回什么回!好好姐今年就在我家过年,她是我嫂子!就是我嫂子!」
我爸一筷子又给我敲坐下了。
「好好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父母见面这个请求算是被驳回了,但好好姐也没走。
她跟我说:「我妈让我留在这里过年。」
爸妈明面上没说什么。
大年三十,我哥回来了,好好姐像是突然有了依靠一般,一直粘着我哥。
下午,所有小孩子跟着大人上山烧香。
我爸在爷爷的坟头前面磕头:
「爸,你的后辈都来看你来了,孙子孙女都在。」
他磕完了我磕,然后是我哥。
好好姐也想上前,我爸突然把铺地上的纸壳子一脚踢开。
他一手拦在好好姐面前:「你不用。」
从头到尾,我哥一句话都没说。
-10-
年夜饭好好姐一下子就吃完了,她自己搬了张板凳,坐到了没人的灶房里。
锅里烧着洗碗水,她往灶洞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添柴火。
我坐到她旁边:「姐,你想家了么?」
灶里的柴火呼呼地响。
好好姐突然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上。
「想,欢欢,我想家了。」
我什么也没说,任由她在我肩膀小声的啜泣着。
这是她到我家以后,我第一次见着她哭。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应该被改变。
我安慰好好姐:
「姐,你要不,就回家吧。
「我哥,根本配不上你。」
啜泣声停了,她从我肩膀抬起头来,眼神比我还疑惑,说出的话却很坚定:
「不,欢欢,我当初已经选错了一次路,这一次,我真地没得选。」
我好想去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然而还没等到我开口,我妈一手攥着我的书包,气势汹汹朝我冲过来。
-11-
我妈把心形纸条扔到我脸上,破口大骂:
「你才多大你就在外面这样跟别人勾搭!你还要不要脸成欢!」
看到纸条,我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反驳:「什么叫我要不要脸!这是别人写给我的!」
我妈才不管,她看看我,又看看好好姐,矛头调转:
「别人写给你的?别人写给你你藏起来干什么?你不是心里有鬼你是什么?
「你跟我说,以前你读书读得好好的,怎么她一来你书包里面还藏起纸条来了?
「我就问你,谁教你的!」
话里的意思我听懂了,我把好好姐挡在身后:
「什么谁教我的,这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就是班里那种混日子的男生写给我的,一直在写,而且早就写了!是别人在骚扰我,不是我去勾搭的别人!」
我妈抓的重点一直都让我意想不到,她怒目圆睁:
「别人来勾搭你你就动了心了?成欢你就这么下贱!
「我就生出你这么一把不知羞耻的贱骨头?」
我愣了两秒。
这两句话的分量生生击碎了我青春期敏感的自尊心。
我愤怒,可愤怒还是盖不过对我爸妈的敬畏和害怕。
被单方面碾压的时刻,好好姐竟然从背后站了出来。
她安慰我妈消气,替我作证:
「阿姨,这事肯定不怪成欢,字条也是别人给她写的,欢欢又没做什么,哪里怪得到她头上。
「这种男生,我上学的时候学校也有,自己不好好学,就爱去招惹别人,把别人也拉下水。
「青春期嘛,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理解欢欢现在的处境,罪魁祸首,还是写字条的这个男生才对。」
原本拼命憋住的泪水「哗」一下开闸。
此刻好好姐就是我眼里的天使,她从客观角度将我从那个不坐好的角色中剖析出来。
我妈脸色很难看,我祈祷她能听一听好好姐的说辞。
却没想到她盯着好好姐,话锋一转:
「哦哟你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当初你就是这样和别人勾搭上,才没考上高中只能去洗碗的么?
「我们家成欢是什么性格我了解哈!你没来之前她书包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你敢说不是你教唆的,那是谁教唆的?」
局势突然转变,我妈似乎忽然间又变成了和我统一战线的一方。
好好姐百口莫辩。
我对我妈转变的速度叹为观止。
任我说破了嘴,我妈也不信,她说我太单纯:
「你早就被她当枪使了你知不知道,你脑子这样笨,以后出社会了容易被人骗的,知不知道!」
-12-
爸妈合计以后,打定主意这事儿跟好好姐脱不了干系。
于是开始明里对好好姐下逐客令,最后,直接在她包上放了 2000 块钱。
发现这笔钱的时候,我就在好好姐身旁,陪她坐了一下午。
我听她给她妈妈打了电话,哭了好几轮,最后电话那头的声音说:「回来吧。」
听到这句话,我哭得像个龙头,好好姐还得反过来来安慰我。
我们俩待在一起的最后几个小时,她嘱咐了我很多话。
她让我好好学习,把耳朵捂紧,一定要考高中。
她说纸条不值钱,不要光看纸条上的字就断定真心。
她还特别嘱咐,让我小心黄毛团,要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地拒绝。
我疑惑:「黄毛团?」
于是她第一次跟我讲了她读书时的经历。
那时候乡镇中学的老师,许多都没什么教学追求。
孩子在学校读书,只要不闹事不打架,都活着就是万幸了。
至于男同学逗女同学,看到了敲打两句,没看到就当做没发生。
那时候他们年级的黄毛们抱团聚在一起,每当下课就排成两排,斜靠在走廊两边。
有女生路过,就冲人家吹口哨,放肆夸张的大笑。
遇上漂亮的,就互相推搡着,假装打闹,实际是把人往女生身上推。
乡镇中学里能有多少人?
整个年级的女生都会被霍霍个遍。
私下里,情书和廉价礼物流水一样送,写字又不要钱。
许多女孩都招架不住这种死缠烂打的威力,原本的坚持一点点被蚕食,咽尽。
好好姐说她也是这样,在黄毛的诱惑下,逃了第一次课,以为只是松懈那一次。
可后来再也没听过完整的课。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说『要是当初好好读书就好了』这种话。但事实就是,我觉得当初要是好好读书,就好了。
「唉,我要是坚持读书,说不定现在大学都考起了。
「说不定,也不会遇到成杰了。」
说到这里好好姐又开始哽咽。
我赶紧去捧她的脸:
「没事姐,你走了也是好事,我哥那个德行,说不定你离开才是对的选择。」
她摸着肚子叹口气:「唉或许吧。
「欢欢,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女孩,根本一次松懈的机会都没有。你想考高中,就一定要捂紧耳朵,守好你的坚持!
「你千万,不要变得和姐姐一样!」
-13-
好好姐走了,我突然感到莫大的空虚。
我爸妈倒是高兴了,我对着作业发呆的时候,我妈故意走过来提醒我:
「学吧,现在那个陆好走了,也没人影响你学习了。」
「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还想撺掇着你也不学好,哼,门都没有!」
陆好姐已经不在这里,我妈对着空气,还表现出一种大战告捷的得意。
我非常十分极其不爽。
签字笔头在我指尖来来回回地被按下、弹起。
我妈察觉到我的情绪:
「怎么?我说得有错?
「成欢我跟你讲,女孩子要是不自爱,那就是纯贱!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跟那些男的来往,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我咬着牙更气了。
开学后学校重新分了班,我们班就剩下了三十来人,给我递纸条的人也被分了出去。
班主任说:
「其他两个班,已经完全是混日子等着拿毕业证了。你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别让我见到你们跟隔壁班的人来往!」
班里噤若寒蝉,许多人对班主任这番「人格歧视」的话颇为不满。
我却突然想起好好姐离开前对我讲的那番话。
开学后不到一星期,隔壁班的黄毛团果然横空出世了。
隔壁教室门口的走廊边,一到下课就围满了黄毛。
我们班的女生很抗拒,经常上厕所都是成群结队去上。
即使如此,也没有办法躲避他们的骚扰。
这天我们班单独组织了月考,两节课加上课间,刚好 90 分钟。
下课铃打了,我感到小腹一阵暖流,赶紧举手请假往厕所去。
一出教室门就看见隔壁,两排人墙倚靠在走廊两侧。
或许是小腹的疼痛让我幻视,面前是一张深渊巨口,口里发出了嗫嚅吞津的声音,正等着我往里钻。
我不知所措,在人墙里寻找给我递过纸条的徐杰,期望他会帮我拦着点周围的人。
却只看见他咧着嘴,两眼放光一样冲我笑。
头皮发麻。
这个场景下,我爸妈那些刺耳的话不合时宜地冲上脑海。
乌烟瘴气的走廊里,邪恶的念头在我脑海生长。
我突然偏偏想「堕落」一下,偏偏想「下贱」一下。
想看一看爸妈那被我气到变形的脸,想知道当那些不被他们允许的情况发生时,他们还会不会用定义好好姐一样的话来定义我。
可偏偏一想到好好姐,我又冷静了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惊觉刚刚的念头多危险。
我回过神狠下心,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往前冲,余光里那张深渊巨口还是动了。
扭曲,变形,我被迫撞进一个怀抱。
汗臭味钻进鼻腔,脑袋顶上公鸭的声音响起,徐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成欢,耍朋友,耍不耍?」
啊——!
好好姐摸着肚子,跟我说她「没得选」的身影迅速窜上我脑海。
声音也紧随而至:
「欢欢,捂紧你的耳朵!」
「记住!千万不要答应他!」
我尖叫着挣扎,要突破面前这好几个人的重围。
还好,教室里老师听到我的声音,从教室里冲出来:
「干什么!全都给我放开!」
-14-
这件事以后,黄毛团并没有就此作罢,反而越来越嚣张。
身边朋友的成绩,一个接一个地坐上跳楼机。
我变成了黄毛团口中那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们可能在上厕所的路上出现,可能在放学的校门口出现。
我每天都过得很煎熬,不知道当年的好好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爸和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翻我书包的习惯。
我放学回家,他们从我书包里翻出了不知道被谁塞进来的水晶球。
用藤条抽我,说我死性不改。
我解释:「真的不是我,妈妈。」
她说:「你现在竟然还养成了说谎的习惯!」
他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好想好好姐,深夜我趁我爸睡着了,拿他的手机给好好姐打电话。
姐在那头跟我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妹妹,我都知道。」
「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下坠很简单,再起来就很难了。」
我还想问她的近况,还没来得及,一道手电光就照到了我脸上。
我爸醒了,我匆忙删掉通话记录,可我爸却觉得,我是在偷偷跟男的打电话。
他说我贱到骨子里,说我无可救药。
当天晚上,他拉着剃掉了我的头发。
他说他是为我好,他说谁家会看重女儿看重到这个份上。
却因此,我成为了黄毛团霸凌的对象。
-15-
再一次放学后被堵在小竹林,不是因为有人想给我递纸条。
而是因为他们想摸一摸我作为女生,头上的这颗光头。
他们说我清高,有人问我是不是有病,是不是头上长虱子,是不是故意这样要引起他们注意。
我都闭紧了嘴不敢回应。
六七个人把我堵在路中间,不远处的田埂上有大人路过,可他当做没看见,走远了。
我跑,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有人堵住我的路。
他们一人抓着我的一只手臂,我顺势借力抬腿踢向前面的人。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我真的力竭了。
摔在田埂上那一刻,我甚至想,要不算了吧,就这样吧,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好好姐的声音又开始回荡:「我们其实一点松懈的机会都没有。」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我几乎绝望了,我看到地上的石头,想着,干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吧。
就这样吧。
我捡起石头,做好了你死我活的觉悟。
可进攻前一秒,好好姐竟然出现了。
她带着两个小姐妹,出现在我学校门口的小竹林外。
提着铁棍,梳着爆炸头,画着最夸张的眼线,还顶着,一个肚子。
她从远处,举着棍子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充满怒意的声音在田间回荡:
「是谁要欺负我妹妹!
「是谁!要欺负我妹妹!」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安静如鸡。
黄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行人不自觉连连往后退。
他们越后退,好好姐就越往前逼近。
半个手腕粗的铁棍一个一个扫过黄毛鼻尖。
「是你带的头?还是你?」
没人回答。
好好姐接着问:
「你们是谁罩的?老大?叫你们老大出来跟我说话!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懂规矩,敢欺负我陆姐的妹妹,当我广北县一姐白混的?」
我听到一个黄毛跟同伴悄悄嘀咕:「糟了,ţū₅区里来的!」
同伴紧接着跟另一个人嘀咕:「县里混的,怎么办?」
好好姐目光毒辣,一把揪住说话的那人:「你带的头?」
那人用鼻孔出气,表情倔强,但是吓哭了。
他哽咽:「不是,不是我。」
「我看就是你!」
那人头往手里一缩:「是他!」
他指向了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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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徐杰被单独留下来,友好慰问了一番。
走的时候面色惨白,还喊我「欢姐」。
我一巴掌给他呼远了。
事情了结,我们终于有时间叙旧。
我抱着好好姐,问她:「孩子怎么还不打?」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怎么不早点给她打电话?」
她说好久没打扮成这样,差点就露馅了。
什么广北县一姐,全是瞎说的,学校这些黄毛,都是欺软怕硬的怂包。
她说她来晚了,我肯定吃了很多苦,头发都被剪掉了。
我安慰她没关系,这是我爸剪的。
她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我让她回去以后快点把孩子打了,她闷闷地不讲话。
我急了:「姐,你不会还放不下我哥?」
她神色复杂:「欢欢,你不知道,这不单是我和你哥的事。
「这是成杰的孩子,我必须和他在一起,必须Ţų₇和他组成家庭,这才是正常人应该走的路。
「我要是真打了,就真变成了你爸妈以为的那种人。我以前选错过一次路,身上的标签现在都还撕不掉,我不能再选错了!」
我无言以对。
送我回家的路上,好好姐又说了很多。
她说她回去以后消沉了很久,那天晚上突然接到我爸的电话,竟然很开心,以为是我爸妈后悔了,想让她回去。
结果接通以后是我的声音,她更揪心了。
她要来找我,跟她妈周旋了好几天,才得到允许。
我私心不想让好好姐抱有这种期望,我哥那个德行,来了也是受苦。
我一直劝,好好姐一直说:「你不懂。」
到后来我也不确定了,这条路到底谁对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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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姐回去以后一个星期,我家就出事了。
派出所来了电话,说我哥得拘留。
爸妈匆忙赶到现场,发现我哥被好几个大汉围住,他捂着腿,一直喊痛。
我爸搞不懂状况,冲上去说这明显就是一群人围殴我哥一个人,凭什么我哥还得拘留。
了解过后才知道,我哥在县城里一点都不安分。
他在自己打工的面馆里看上了一个来吃饭的女孩,跟踪尾随过后,发现人家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为了打听清楚对方的班级住址电话,他在高中门口蹲点拦了好些学生打听,恐吓威胁让别人帮忙送情书。
有时还趁晚上保安打盹,妄图翻院墙混进学校,女孩不堪其扰,学生担惊受怕,保安赶他都赶了好几次。
那学校是依山而建的,院墙很高,这天运动会,他又想趁乱翻进去,被蹲点的保安和家长逮个正着,一通收拾。
警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承认动过他,都说是他自己从墙上翻下来摔的。
我哥喊冤,这事又没监控没证据,反倒是学校的学生都能证明受他骚扰。
我爸妈没辙,恨铁不成钢,但伤还是要治。
送医院后检查才发现,骨头都错位了,医生说这程度以后大概率得跛脚。
爸妈的天都塌了,悲痛万分的同时,还要挨警察训:
「你们家这个要管好嘞!怕以后走上犯罪道路嘞!」
我爸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家里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我妈懊悔,说成杰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爸却说要把好好姐找回来。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把婚事办了,让我哥收心,不能再让他去外面鬼混。
我惊觉大事不好,连夜偷手机给好好姐打去电话。
「别信我爸的鬼话,我哥腿断了,以后要跛脚,跟踪女学生,他还可能犯罪!」
「别回来,回来你一辈子就是毁了!」
好好姐在那边收拾行李:
「欢欢,我如果不回去,怀着孩子在外面这样不清不楚的,一辈子才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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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姐还是和我哥结婚了,扯了几尺红布,没婚纱没彩礼。
办席之前父母只见过一面。
我好几次劝好好姐:「再想想,你再想想。」
她却只递给我一个笑容。
她说,她现在正常了,也是真的开心了。
孩子很快出世,一个女孩,就连进产房之前,我哥都还在打游戏。
想不通,我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连这样的生活,好好姐都甘愿去过。
好好姐被推出来,只有我凑上去,对她说了一句:「受罪了,姐。」
我妈抱着孩子转过来凶我:
「喊什么姐,现在这是你嫂子!」
时光飞逝,我很快毕业,顺利考上了区里的高中。
出成绩那天,我妈颇有点得意:
「你是不是该感谢我?还得是我管得严!」
我爸更是骄傲:
「幸亏当时我当机立断,给你头发剪了!不然这早恋多影响成绩!」
我默默没说话,只是看着学校的成绩榜,陷入沉思。
93 人,有成绩的 72 人,考上高中的 11 人,其中女生 8 人。
毕业后我收到的结婚请柬,3 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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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唯一一个上区里读高中的人。
离家远了,回家也少,每次回去,好好姐总是要做一桌我爱吃的。
我写作业,她给我准备好水果,水,牛奶。
在村里,这是皇帝都没有的待遇。
她抱着孩子在旁边看:
「看大姑,宝宝,看大姑,大姑是我们家最优秀的人,宝宝以后要向大姑学习。」
看了一会儿,她又怕打扰到我,抱着孩子出去。
有时回家我忘了带多的笔,翻遍了家里都找不出一支笔。
好好姐不吭声,消失一下午后再出现,我桌上多了一盒签字笔。
她抱着孩子:「我坐摩的去镇上买的。」
我一看,她买成了 0.5 的,但我还是放进书包:「谢谢姐。」
她现在真是我嫂子,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甘心,还是要叫她姐。
我觉得她值得更好的人生。
当初她是那样坚定地把我引向更好的人生,可她自己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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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我如愿参加高考,现在不止当初仰望的高中,连大学我都考上了。
我出发去省城之前,好好姐给我打包被褥。
她一直在讲:「哎呀我要带佳佳,不带佳佳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大学的。」
「你一个人,这些行李这么重,你怎么背得下嘛!」
我笑了,调侃她:「我背不下,姐你就背得下啊?」
她很认真:「你不一样嘛,你是读书人嘛,你不该吃这种苦嘛!」
我突然觉得心酸,可脑海里又灵光一现。
赶车前一晚,好好姐对我说:「要经常回来耍。」
我随口答应她:「好。」
可她又说:「不经常回来也可以,对,不回来也可以。」
要怎么形容那种细细密密的酸楚。
算不上痛,也算不上痒,可常常是不痛不痒,更让人折磨。
我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书包,这回是郑重地对好好姐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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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生活很新奇,拮据,但自由。
人人都很有边界感,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没那么多人对着我生活的细节说三道四。
我果然很快就不愿意再回我那个老家了。
和爸妈的电话每周一通,他们让我多回家看他们,又说奶奶身体不大好,现在很想我。
反倒是好好姐,再没怎么联系我。
我给她发微信,聊不了几句她就会说:「佳佳又哭了,我得去哄一哄。」
我给她打视频,她笑得很开心,嘴上却说:
「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哪?欢欢,不用经常给我打哦。」
我才终于想通了问题出在哪里。
画地为牢,好好姐一直在画地为牢。
惩罚似的去矫正自己当初选错的那次路,无限度靠近爸妈口中的「正经」女人形象。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以别人的口舌为标准。
她大概没有想过,有时候需要做出改变的不只是自己,更是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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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放假,我做了半个月的兼职才回家,我哥游手好闲,竟回得比我还晚。
饭桌上,我妈又提起领证的事情。
当初我哥和好好姐年纪都小,只办了婚礼。
现在年纪到了,我哥却一直拖着,不愿意去领证。
用他自己的话说:「还年轻,想再耍几年。」
好好姐是不太有安全感的,她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张证。
我Ṫù⁴哥的小心思,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
年后不到初五,我哥就离家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让我哥体验了一把被跟踪尾随的感觉。
他跟其他女人出入商场的照片摆在好好姐面前时,她很是吃惊。
她问我:
「欢欢,你是怎么拿到的这个照片,你哥没发现你吧?没为难你吧?」
她不是傻的,早就发现了我哥的些许端倪。
只是得过且过,没有戳破。
但真的亲眼看到这种照片,她心里也不好过,毕竟佳佳,都很难花到我哥的钱。
我在她心里种下了不值得的种子。
开学后,我返校没多久就向她求助,说是退摔折了不方便,请她来照顾我。
我妈闹着非要来,最后在学着用二维码的过程中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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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姐终于离开了老家,我和她一起住在我租的小隔间里,每天晚上可以说很多话,像回到了初中的时候。
这还不够。
我早就考察了市场,没过两天,我就买了个小推车。
去上课时就让好好姐在我们学校门口支小摊,卖麻辣烫,用的还是当初她在火锅店洗碗时打听来的秘方。
我的时间不多,也ṱŭ³没有办法强制让好好姐按我的期望走。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有一个倾听外界的机会。
一个除了我爸妈,除了梨园村,除了广北县,更广阔的外界。
刚开始我怕没生意,请了不少的室友、同学,去排队。
后来发现,完全是我想多了,秘方还得是秘方。
大家去吃麻辣烫,很自然会注意到旁边玩耍的佳佳。
有人问好好姐:「孩子不用上幼儿园吗?」
好好姐有点尴尬:「下半年打算去上了,我们,刚从小地方上来,那边不像城里上学这么早。」
又有人问:「孩子爸爸呢,不来帮忙吗?」
好好姐僵硬一笑:「他, 在老家哈哈。」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同学们也大概听得懂话里的意思。
我目睹了全程, 好好姐全程低头, 大概是猜测到别人听说后会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可她没想到,几位女生听完她的话, 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哇!那你一个人带孩子, 好厉害啊!」
好好姐猛地抬头:「啊?」
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地笑了:「哈哈谢, 谢谢,你们考上这么好的大学, 你们才厉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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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感受得出来, 好好姐很开心。
夜幕降临,她的麻辣烫小摊一直忙到了学校门禁。
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甚至忘记了拄拐杖的我,嘴角咧成了初见时的弧度。
接下来一个月, 她的小摊上流动过各种各样的故事和声音。
谁谁谁未婚先孕, 男的不愿意负责。
有人附和:「啊这男的真渣, 希望她能赶紧打掉, 重新开始!」
谁谁谁谈了半年的恋爱,才发现被小三了。
有人评论:「啊这男的纯贱, 两个女生实惨!」
好好姐默默听, 到后来偶尔会参与几句。
她惊讶地发现, 只有在男人的视角里,女性才会总有过错。
她生活的地方,我的老家, 梨园村, 在男性视角里浸润了千年。
落后, 贫穷, 改变缓慢。
其实,跳出那个环境,人完全可以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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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到了,我假装的腿伤早就好了。
好好姐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没有再回去的意思。
当然了,在这里有钱赚,心情好, 比在我家不知道自由多少倍。
爸妈催过她不止一次,后来有些急了。
我搬回宿舍的前一天她突然问我:「欢欢,如果我不是你的嫂子了,你会怪我吗?」
我笑出了声:「姐!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嫂子?你一直是我的姐!」
后来从我爸妈那里听说, 好好姐回了一趟娘家,之后带着人把家里的行李全带走了,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佳佳也跟着走了。
爸妈紧急联系我哥, 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啥,根本联系不上。
他们还想报警, 可好好姐跟我哥连结婚证也没有, 彩礼三金任何经济往来都没有。
最多就是爸妈给佳佳买过玩具。
好好姐走了,像没有来过一样。
一个月后,她带着佳佳出现在我校门口的麻辣烫小摊上, 摊位前一到饭点就排起了长龙。
我排在人群里,轮到我时我们四目相对,同时大声喊出:
「妹!」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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