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不过三个月,将我捧在手心的夫君意外离世。
婆母趴在夫君棺椁上哭嚎大骂,
「白斩!怪不得人人道你是灾星!」
「我儿不拘门第娶你!你却克死了他!」
听着婆母的咒骂,我神色怪异,四处张望,半点不见伤心模样。
他们不知道,我天生阴阳眼。
如今不仅没看到夫君的魂魄,反倒在未出阁的义妹肩上看到一个等投胎的小鬼。
直到我一把火烧了夫君的棺椁,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好了,终于看到夫君的鬼魂了。
-1-
「白斩你这个丧门星!」
「害死自己的爹娘不够!现在还要克死我儿!」
「我沈家三代单传啊!」
婆母冲上来狠狠几巴掌劈头盖脸落在我身上,
「你这灾星贱妇还我儿命来!」
「还我儿命来!」
将军府大门敞开,围观百姓看着婆母打我却没有一个觉得我可怜。
「该!明知自己是丧门星还要害人!」
「还不是贪图将军府荣华富贵!」
「我就说一介低贱商女高攀将军,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可惜沈将军无辜被这灾星克死!」
「看她那狐媚的样子!丈夫死了她就该陪葬!她倒好穿一身孝衣在这儿抛头露面的扮可怜!」
我是商女更是京都臭名昭著的灾星,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出生克死爹妈,过路老道断言,
「此女天煞孤星,注定此生一人。」
老道收我为徒,为我起名白斩。
「白斩,斩断七情。」
师父在我十三岁时驾鹤西归,从此我游遍大江南北做生意养活自己。
但就算是我成为京都第一女商家财万贯,也没有一个男人愿娶我为妻。
直到我遇到沈全。
那日我给宫里送货,意外得罪了最受宠的乖戾长公主,是沈全救下了我。
沈全对我一见倾心。
「小白,我不信那些鬼话。」
「我命硬什么都不怕!」
「再说若能娶你,纵死何妨!」
可不想婚后不到三个月,沈全就病死在军营。
「白斩!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婆母还在哭嚎捶打着我,守灵三日未进水米的我被推撞在棺角,磕破额头,血顺着睫毛染红半张脸。
摸着冰冷的棺木,早已哭肿的双眼混血成泪,贴着棺木我哑声道,
「夫君等我。」
「你起陵之时,白斩定随君而去。」
「夫君…你如何不来见我…」
众人只道我是商女灾星,却不知道我天生阴阳眼,能见世间亡魂。
只是本就受人排挤,让我更不敢说出实情。
大婚那晚我曾对沈全说出实情,可他却只是一笑,
「如此那有朝一日我战死,夫人岂不是还可以看到我?」
「那我们便可以生生世世不分离了!」
但如今沈全已去三日,三日来不管我怎么开天眼,就是寻不到他半丝魂魄。
也罢,既然寻不到,我便殉情与他做对鬼鸳鸯。
就在这时,沈家义女沈灵儿过来扶我,
「嫂嫂!娘也是伤心过度,你可千万不要怪她!」
「虽然哥哥生前与嫂嫂恩爱有加!可现在哥哥先行,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这是兵营刚刚送来的,哥哥病发时最后为嫂嫂写下的诀别书。」
我颤手接过那封书信,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小白吾妻:今日巡营不能归家,夜不能寐思念万千,又想起大婚那日我对你说的傻话,持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与共永不分离。】
眼泪滴滴落在暗红血迹上。
死生与共,永不分离。
我将信贴在心口,
「灵儿,若我身死请将我与你兄长…」
我抬头刚要交代后事,却猛然怔在原地。
沈灵儿俊美的脸颊旁赫然一张鬼脸!
我自出生就常与鬼魄相伴,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伥鬼。
更奇怪的是它附在沈灵儿身上,是准备要站位投胎的。
「嫂嫂,你接着说啊,将你与兄长如何?!」
沈灵儿见我发怔着急催促,她抓住我手腕摇晃,我借机反手搭在她腕上。
未出阁的沈灵儿竟已怀孕三月了!
又不经意般将血信放在鼻尖细嗅,不是人血。
我歪头盯着那尊漆黑的棺木。
不见亡灵,若非魂飞魄散,还有一种可能。
沈全,没死。
-2-
「嫂嫂!你说话啊!」
沈灵儿见我盯着棺椁,语气竟有些急躁。
「你想让我说什么?」
「想听我说出为夫君殉情??」
看着沈灵儿眼里闪过的一丝烦躁,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事儿一定有隐情。
察觉有异,我从巨大的悲伤中冷静下来,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自我嫁入入沈家,除了沈全,婆母和沈灵儿对我态度都并不和善。
尤其是沈灵儿,大婚那日我特意为她准备了两箱珍宝珠翠。
可她却踢了一脚哼一声,
「商女就是眼皮子浅!拿这些俗物当什么好东西!」
「我可是将军府的女儿!会稀罕你这些东西?!」
「你不过是讨好我兄长得以高嫁进我将军府!要不然你这种低贱商女想跟我这样身份的人共处一室?!简直做梦!」
沈全当即训斥了她,沈灵儿哭着跑回了房间。
那时沈全劝我,
「灵儿是我爹副将的女儿,她父亲战死母亲殉情,从小养在我家被当做嫡亲女儿惯坏了。」
「她就是怕我这个兄长以后只有媳妇不疼她了。」
这样的沈灵儿知我「克死」她兄长,怎么会主动搀我劝我叫我嫂嫂呢?
「沈灵儿,你不会是想逼我殉情吧?」
我冷冷地抽出自己的手,沈灵儿眉头紧皱脸色不善。
但碍于府门前围观的百姓,她还是装得一脸无辜。
「嫂嫂,你是不是伤心过度说胡话呢?」
刚刚哭得恨不得晕死过去的婆母,此刻拧眉立目过来一巴掌抽在我脸上。
「你这贱妇!胡说什么!」
「我沈家高门大户!灵儿更是温柔贤淑!岂容你在这儿信口胡说坏她名声!」
「我儿虽不在了!可我这个老太婆还在!这将军府还轮不到你个灾星说嘴!」
沈灵儿也赶忙装得更为柔弱,哽咽道,
「虽然我兄长对你万千宠爱,可我也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你自己贪生怕死,又怕大家戳你脊梁骨骂你没良心,所以想把罪过加在我身上?」
「若我兄长地下有知,见你这般污蔑我!怕是九泉之下也难安!」
沈灵儿故意放大声音,如诉如泣说得可怜,引得百姓对我指指点点。
「刚才装得好像真的要殉情一样!原来只是装样子!」
「沈将军待她千万般好,全京都谁不知道!」
我与沈全婚后,沈全的确待我无双,常带我打马沿街。
若是谁指责我妇人之身抛头露面,沈全第一个为我出头。
「我娘子本就不同于那些闺阁怨妇!怎么能因嫁我就约束了她!」得知哪家做了新奇点心或是有了不同样式的胭脂衣裳,哪怕百里之外他也定会派人去寻,大张旗鼓地抬回将军府。
几次之后,本就对我有成见的百姓更是骂我红颜祸水。
我是商女深知闷声发财的道理,也劝过沈全低调行事。
但他却将我拥入怀里。
「我只知你没有娘家可依,我要双倍疼你!」
「管那些贫嘴长舌做什么!」
「有我在谁若说你半个不字,我亲手割他的舌头来!」
如今那些嫉妒仇恨都化为射向我的箭矢。
「她把沈将军克死,自己苟且偷生估计还妄想再嫁!」
「看来是尝过了甜头有瘾头了!沈将军走了晚上没人给你暖身子要不你求求大爷,大爷就豁出性命帮你快活快活~」
几声下流讥笑混在人群中,一阵哄笑声后不知谁喊,
「要我说沈夫人就是太仁慈了,这样克死自己儿子的贱人,就该直接绑了扔进棺木合葬!」
「杀了这贱女!让她为沈将军陪葬!」
字字句句听得我心惊,本朝的确有先例,低女高嫁,夫君死后婆家有权处置女子。
果然婆母皱眉看我,
「白斩你出身卑微,我儿生前对你不薄,如今被你克死,你若不是想着再嫁毁我儿名声便应该自行了断!」
「如今你不仅贪生怕死,还想欺辱我沈家义女!」
「来人!送夫人回房反省!」
-3-
一声令下将军府家丁一起涌上要将我拉至房内,而我已隐约看到有人袖内藏着白陵!
沈灵儿宽袖掩面,行至我身边得意低语。
「白斩,不是跟我抢我哥的宠爱吗?」
「你既然高攀我沈家享受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如今我哥走了,你也该生死相随!」
「你放心,等你死后,我和母亲一定会把你和我哥厚葬在一起~」
「让你们在底下再续前缘~」
沈灵儿宽袖掩面,对我露出一个得意的讥笑。
「嫂嫂~你放心去吧~」
她们一早就想杀我!
如果被拉走,十死无生!
我看着沈灵儿身上面容扭曲的伥鬼,一脚用力跺在家丁脚上挣脱出来。
当初和师父不仅学道法,保命功夫也学了几招。
「白斩!自古礼法父母之命不可抗!」
「你这是要反了天吗?!」
婆母疾言厉色瞪我,
「以前仗着全儿宠你,就对我这个婆母不恭顺!」
「现在我儿刚走,你就要闹得我沈家不宁!」
「就不怕我直接去金殿告你忤逆大罪!将你碎尸万段吗?!」
当初嫁入沈家时,沈全说将军府有自己的兵丁家仆,叫我遣散了自己的随从,现在沈家内外无我一人。
看着又要扑上来的家丁,我突然跪地下拜。
「婆母!」
我哭声震天,力求让沿街百姓都听清楚。
「不是儿媳贪生怕死!实在是儿媳身怀有孕!」
「夫君走了!沈家全部血脉只有儿媳肚中遗腹子!」
「儿媳要为夫君延续血脉啊!」
「婆母若不信可以叫大夫来诊脉!若儿媳撒谎宁愿现在就装死在夫君灵前!」
婆母和沈灵儿都皱眉似乎很困惑,沈灵儿眉眼高挑看我
「嫂嫂不会是信口雌黄吧?你与我兄长成婚不过短短三月,如有身孕为何全家都不知道?」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里有沿街医馆的大夫,当即被好事者推出来。
「沈夫人!这就有现成的大夫!」
「给她诊脉!若她贪生怕死胡诌!现在就让她为沈将军陪葬!」
婆母盯着我,
「白斩!你要是现在承认自己撒谎还能给你留个体面!」
我却已经行至大夫身边让他诊脉,
「老夫人,夫人的确有孕只是尚未足月。」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里面夹杂着几声惋惜好像今天看不到我撞棺的热闹很是遗憾。
我的确怀孕了,只是尚未足月我没有声张就连沈全也不知道。
况且我早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
我虽怀孕,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亡魂等位,这孩子和我没有缘分。
当时我还伤心了一阵,觉得老天待我实在残忍,明知生不下还要让我有着短暂的母子缘,再受丧子苦。
没想到这孩子今天竟救我一命。
突起的变故让沈家母女暂时没了应对之策,众人都知我怀着沈家的血脉,沈家没了逼我殉情的理由。
入夜后,三天守灵寸步不离我的突然「身子不适」晕了过去。
「不中用的东西!我看她就是装病偷懒不想陪陵!」
婆母骂着却还是叫人将我抬走扔到了柴房,命人严加看管。
沈灵儿命人把将军府大门紧闭,又将灵堂内的下人都遣走。
「明日就是我兄长起陵的大日子,今日我和母亲亲自守灵,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夜色如墨,子时过后柴房窗棱猛地被一阵劲风吹开。
守在柴房外的府兵赶忙过来查看,见我依旧孤身躺在草垛上又骂骂咧咧地去打瞌睡。
就在这时,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细声阴语,
「要不要我带你看看他们在商量什么呀~」
我睁开眼,一个白胖幼鬼正端坐对面。
-4-
当年师父看出我有阴阳眼,为免我受万鬼所扰传我御魂术。
有天煞孤星的命格相辅,我八九岁时就能让孤魂野鬼为我所用。
故意装晕就是为了留给沈家人商议时间,
「给你看~」
幼鬼与我灵识相接,脑中顿时展现灵堂的画面。
沈母皱眉埋怨,
「明明一直在她饮食中放了避子药,怎么还会叫她怀孕!」
沈灵儿扁嘴满脸委屈,
「全哥你不是答应我除了新婚那夜不会碰那个贱妇吗?!」
而原本躺在棺中死了的沈全竟然坐了起来!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还不都是你们说府内亏空难以支撑!我逼不得已才自降ťúₕ身价娶了这贱妇!」
「三个月来忍辱负重的是我!以后要改头换面的也是我!你们坐享其成与其在这儿埋怨不如想想办法!」
沈母见儿子发火,赶忙劝慰。
「全儿别气!她怀孕了正好!等她生下孩子若是男丁则继承爵位!若是个赔钱货就让她陪白斩那贱人一起去死!」
「反正人人都知妇人产子是要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她白斩的家业注定要留在我们沈家!」
沈灵儿却面露不悦,挽住沈全的胳膊,
「可她的孩子要是继承爵位,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就算按照计划全哥易容回到我身边做沈家女婿,可爵位到底也不能传给咱们的孩子,难道咱们沈家的爵位要便宜那个贱人的野种吗?!」
沈母也叹气惋惜,沈全却在沈灵儿朱唇落下一吻,露出我从未见过的阴狠笑容,
「这有何难?反正白斩是一定要死的。」
「到时两个孩子互换,只要咱们不说谁又能知道呢?反正我心中只认灵儿的孩子!」
纵容猜到几分,但如今真切听到还是不免阵阵心寒。
幼鬼吃着我给他的蜜饯,蹲在我身边,
「白斩,你不会真要哭了吧??」
我咬牙哼笑一声,
「本来是要哭的,可现在更想看他们哭。」
既然沈家不仁,那便是自寻死路。
第二日一早我将府门大开,亲手点燃送葬鞭炮。
满街邻里都闻声而出,刚去后院吃饭的沈母和沈灵儿也匆忙赶来。
却看到府门外涌入百十号人,皆是我以前的随行伙计。
昨夜我已叫幼鬼连夜帮我留字召人。
众人合力抬起沈全的棺椁。
沈母顿时脸色大变,嗓音尖利,
「你这贱妇!未到起灵时辰擅动棺椁是想叫我儿亡灵不安吗?!」
说着就又要一巴掌抽我脸上,却被我一把握住手腕。
「婆母不知,夫君昨夜给我托梦了,说他不想葬在臭泥烂土里。」
「今日我要遵夫嘱,将他火葬!」
-5-
「不行!」
沈灵儿最是按不住性子冲出来,
「自古人死入土为安!你害死我哥现在还想叫他尸骨无存!」
「白斩!你这毒妇!」
沈母更是整个人扑在棺木上,哭声震天
「全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想烧我全儿就连我这个老婆子也一起烧了吧!」
「到时阎王殿前我也要把你贱人拉到十八层地狱!」
围观众人指点不断,
「这不就是要给沈将军挫骨扬灰吗?!」
「一介低贱商女高攀将军现在竟还要欺负婆母小姑!」
「简直狼心狗肺!」
沈灵儿眼珠子一转朗声道,
「你说我兄长托梦就托梦了?你有什么实证!」
「没有实证就是一派胡言!」
「白斩我兄长对你情深义重,你却要叫他死无安宁,难道我兄长的死是你动了什么手脚?所以现在急着毁尸灭迹?!」
「今日有我沈灵儿在,你休想动我兄长分毫!」
沈母也咬牙切齿瞪着我,
『「是你这贱人!我儿是将军身强体壮怎会突然病死!」
「一定是你做了手脚,是你害了我儿!」
「你且等着!待我儿入土为安我定将你这蛇心毒妇送到内衙好好审问!」
说完又疾言厉色地命令府中下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我儿棺椁抢回来!将这毒妇拿下!」
我经商多年不知被多少贼人惦记过,雇佣的随从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将军府下人要抢一时间抢不过,眼看棺椁就要被抬出将军府门,一声尖利嗓音打断混战。
「平阳公主到!」
一听平阳公主的名号,百姓赶紧跪倒一片,谁不知平阳长公主是陛下眼前最得宠的孩子,平时里乖戾跋扈,没人不长眼去得罪她。
而沈家母女却面露喜色,我得罪过公主,若不是被沈全救下怕早就脑袋搬家了。
二十四人抬的金轿落地,浑身珠翠的平阳公主出来哼笑一声,
「听闻沈将军病逝,我求了父皇前来送葬,你们这是知道我来特意准备演出热闹给我瞧瞧?」
精致的眉眼又盯我一眼,
「白斩,当日若不是沈将军救下你,你早死在本宫杖下了。」
「明知本宫最恨那些不尊父夫的女子,Ţũ̂₆今日你不好好为夫君送葬,就不怕本宫砍你狗头吗?!」
沈母像是得了底气郑重一拜,
「求公主为老身做主!」
「我们沈家家门不幸!让这样的毒妇进门!不敬婆母苛待小姑克死夫君!如今连我儿的全尸都不肯留!」
沈灵儿也跟着哭诉,
「白斩刚刚还信口雌黄说我兄长托梦!无非就是笃定死无对证!」
「白斩自入我沈家,自觉不配却又小肚鸡肠心疑我沈家看不起她!所以处处想要拿捏我和母亲!」
「我和母ṭû⁾亲怕兄长为难,步步忍让,谁知她竟得寸进尺!现要烧我兄长尸身,就是剜我和母亲心尖血肉!」
「请公主今日就用这贱人的血以证国法家规!祭告我兄长在天之灵!」
平阳歪头看我,
「白斩,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一叩在地,
「托梦一事并非妾胡言乱语,妾可自证清白!」
-6-
平阳撇嘴无言,便是默许。
沈家母女也不能再多言,沿街众人都拨着头往里看,生怕错过热闹。
众目睽睽中我跪在院中,声音哀切,
「夫君!若你昨夜托梦于我!就让这平地起风吹动经幡!」
一言毕前一刻还一派宁静的院落突起一阵狂风,吹得经幡飒飒作响。
他们看不到院里急速飘荡的孤魂,众人只被狂风吹得变颜变色,就连沈家母女脸上也满是惶恐。
「还真是沈将军托梦了!」
「也是!沈将军爱妻入骨,自然会托梦给最亲近的人!」
「看来这白斩并非一派胡言。」
议论声中,沈家母女脸上已经浮出了一层冷汗。
「娘,怎么办啊…」
沈灵儿急着双脚搓动。
沈母咬牙强装镇定,
「一阵风碰巧而已!」
说着她随手将沈灵头上的朱钗拔下扔入烧着纸钱的火盆。
「灵儿这朱钗是她及笄时,全儿亲手做的!」
「白斩!若真如你所言!你便叫我儿护你亲手从火盆内将朱钗捡回!」
「若你敢!我便信你!」
火舌飞扬,就连平阳也不禁皱眉。
「白斩你若承认自己说谎,恭敬送夫君下葬以后安心侍奉婆母,本宫也可对你网开一面。」
可沈灵儿却出言阻拦,
「公主菩萨心肠,可咱们陛下平生最恨无纲常礼法的妇人,白斩在我兄长灵前三番五次胡搅蛮缠,今日就该给她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胡言!」
沈灵儿看我不动,眼中更是得意,
「怎么?害怕了?」
「刚刚不是信誓旦旦的很吗?!」
「我兄长亡灵呢?是不是知道你谎话连篇所以不肯护住你了?!」
「平阳公主面前就敢撒谎!白斩你这条舌头就该割断!」
可她话音未落,就被一片惊呼掩过。
无数双眼睛中我淡然伸手入炭火取出烧红的金簪,面不改色。
「怎、怎么可能…」
沈灵儿面色惨白看我步步逼近,
「你、你要干什么!」
「白斩你要干什么!」
我勾起嘴角看她,
「你兄长说这可是他亲手为你打的簪子,叫我给你好好带上!」
说完不顾沈灵儿挣扎,我将烧红的金簪贴着头皮狠狠插进她的发髻。
沈灵儿疼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急着去拔金簪可滚烫的簪子不仅把她手烫出一溜血泡,更是连带下一块烧焦的头皮。
「娘!娘救我!」
沈灵儿疼得满地打滚,而沈母也早吓得双腿筛糠,
「妖物!妖物!」
「公主!白斩定是妖物!请公主速速将她斩杀!」
我高举着完好无损的手,反身跪在平阳公主面前朗声道,
「妾已证实亡夫托梦!」
「请公主做主!让妾火葬亡夫!」
平阳眉梢微挑,朱唇轻启,
「那便准了吧~」
「不可!不可啊!」
沈母来不及管躺在地上哀嚎的沈灵儿,急忙过来要护住棺椁。
但公主随从立即拔剑横在她脖颈上,
「大胆老妇!是要违抗公主的命令吗?!」
我招呼着随从,
「抬棺架火!送将军好走!」
「儿啊!我的儿!」
沈母哀嚎的比前几日加起来都要悲痛,不住地对着平阳磕头,
「求公主慈悲!饶我儿全尸!」
沈灵儿也顾不得自己锥心刻骨之疼,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又恶狠狠看我,
「白斩妖物!你不得好死!」
「我兄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装作哀切泪水怜怜,
「不管母亲妹妹如何误会我咒骂我,我都要完成亡夫所托!」
「方不辜负他待我一片真心!」
一直骂我的民众此刻也有不少赞叹,
「常说真金不怕火炼,白斩敢炭火取物!向来对沈将军也是一片真心!」
「以前只当她贪慕虚荣,现在看来她竟是最懂沈将军的人!」
「恭送沈将军好走!」
一片山呼中,已架起木架,
我手持火把准备点火的时候,棺椁突然一阵异动,下一刻棺盖被震得四分五裂。
沈全从棺材里站起来了。
-7-
就在一片见鬼的惊呼中,平阳随行早就把刀架在了沈全脖子上。
「管你是人是鬼!长公主再此!岂容你这邪魔作祟!」
吃了鼻息丸躺了几日的沈全本就苍白的脸色早就变得更为惨淡。
他急忙跪下请安,
「公主明鉴!臣不是邪祟!」
而一边胆大的随从过去探他鼻息颈脉。
「启禀公主,沈将军有气息是活人!」
平阳皱眉,
「沈将军诈死?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的确死了!不过鬼门关前听到家人悲鸣感天动地,阎王判官也为之动容,说臣护国有功可换阳寿,所以将臣放回来了!」
刚刚吓得四散而逃的百姓探头探脑,听了这奇文都交头接耳,
「想来是白斩对沈将军情深感动上ṱű⁻苍!」
「这才换回沈将军重回人间!」
「刚刚沈家妇人还不信呢!逼得白斩炭火取物证明自己!」
「现在沈将军回来了!白斩又有撑腰的了,看她们怎么跟沈将军交代!」
沈家母女听得咬牙切齿,但偏偏无力还嘴。
倒是沈全面色凝重,
「并非是臣妻感动天地,而是臣的母亲和义妹!」
「而且臣也从未托梦给白氏说什么火葬!」
「臣此番重回人间,还带来一个消息!」
「白斩乃是祸国妖物!臣现在就为国除害!杀了这妖妇!」
沈全说罢竟然抢过侍从佩剑,就要冲我奔来。
此刻我也来不及藏拙,一个利落闪身躲到平阳公主身后,
随行侍卫立刻将我擒住,
沈母立刻膝行几步,
「我儿能从鬼门关回来,想来是天要我儿护国斩杀妖孽!」
「公主放心!我沈家满门忠烈!断不会徇私舞弊这妖妇!」
「儿啊!你还不赶快动手!」
捂头痛楚的沈灵儿更是恨得咬牙,
「哥哥定要将这贱妇碎尸万段!」
沈全哼笑一声,
「公主莫怕,有臣在,这妖物休想碰公主半分!」
但他刚要提剑向前,立刻也被侍从擒住,
「敢在长公主面前提剑!好大的狗胆!」
平阳冷眼观瞧面前乱象,脸上无惊无惧,哼笑一声,
「又是托梦又是死而复生又是妖孽。」
「沈家的热闹还真是叫本宫开眼~」
我赶紧下拜,
「公主容禀!妾刚刚的确说谎了!」
「沈全确实没有托梦。」
「因为沈全根本没死!」
「他是服了闭息丹假死欺君!」
「妾此举就是为了逼沈全现身!」
同被擒住的沈全当即大叫喊冤,
「公主绝不可听信这妖孽魅惑之言!」
「臣好端端的诈死欺君干什么!臣可是将军啊!」
「而且臣在棺中躺了足足有四日!众人皆见!」
我立刻接话,
「你诈死是想霸占我的家财!」
「四日不进水米是因为你服用了闭息丹!」
「古书记载服过闭息丹的人苏醒后四十八个时辰内血脉依旧凝固!就算身上有伤也不会有血液流出!」
「公主若不信,可叫太医查验!」
随着我字字句句,沈全眼见得慌乱起来。
沈全根本想不到我可是从小孤魂野鬼为伴的天煞孤星,莫说是医理,就算是在珍奇的东西我也从老鬼那里听得多了!
他费尽心机寻到的丹药,在我这不过是最小儿科的东西。
平阳眼波流转在我和沈全之间,
「有趣~」
说完她抽出侍从佩剑,在沈家母女的惊呼中,凌空一劈落在沈全肩膀。
剑气砍裂寿衣露出翻开的血肉,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平阳媚眼如丝,
「沈将军还有话说?」
-8-
沈全疼的次牙咧嘴,却说不出半句辩驳。
跪在一边的沈家母女此刻却又膏药似得贴过来,
「公主明察!」
「一定是这妖孽使的障眼法!她刚刚都能从炭火取物!根本不是活人所为!」
「公主万万不要被蒙蔽!」
我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
「满京都谁人不知我曾被术士收养,一些雕虫小技的方数罢了。」
沈母鼻孔哼气看我,
「那也是你害我儿子!」
「不然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药丸之流!还能找到攻克之法!一定是早有预谋!」
而沈灵儿也紧跟着拉踩,
「你闹出这些热闹就是想要真的害死我兄长!」
「如若不然我兄长好好的又何必以身犯险做这些无稽之谈!」
我哼笑一声,
「你刚聋了不成?」
「我都说了你们是想霸占我家财!」
「沈家将军府说起来生命在外,但这些年随着老将军亡故,沈家早就被你们这三只蛀虫啃食干净了!」
「不信大可去问问!沈全沿街买下的那些东西欠下的债,是不是都得我白家去清算!」
「再去看看你们将军府的仓库!那些金银珠翠哪个不是我带来的嫁妆!」
「别的不提,就连这将军府都是婚前我出钱出力赶工修建的!地契上写的是我白斩不是你沈家!」
「再看看你们你们身上的衣衫!沈全刚刚的棺木!哪一分一毫不是我白斩出的钱!」
我一番慷慨中沈家三人各个咬紧牙关,却无从反驳。
我嫁给沈全时沈家已经是个空架子了,他们趴在我身上吸血还想要我的命!
怪不得师父曾说,人远比鬼神可怖。
围观的百姓里有沿街的铺面掌柜,也有当日翻盖将军府的工匠,大家七嘴八舌相对后发现,沈全虽然表现得对我宠爱有加,但实际上套钱的都是我自己。
沈家却白白落了个好名声。
「感情这沈将军是个吃软饭的!」
「还是软饭硬吃!我说他怎么会娶个商女!敢情是贪图人家的家财!还欺负白斩娘家无人可靠!」
「这么说来,那日要是白斩真的殉情!岂不是正好着了他们的道!」
「这沈家可真是阴险!」
一派骂声中,沈灵儿还梗着脖子和人对呛,
「你们这些贱命!胡说八道什么!」
「我沈家可是高门大户!你们这些臭鱼烂虾也配说我家的是非长短?!」
我嘴角挂笑看她,
「沈灵儿你一个义女就别在这儿狐假虎威了!」
「再说,你现在可不易情绪激动。」
「毕竟你可是身怀有孕的闺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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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灵儿像被当即施了定身咒,愣在原地。
「你、你怎么…」
她刚要说话,立刻被沈母扯到一边来回抽了两耳光,
「死丫头!是我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老将军和你父亲都是为国有功之臣!怎么会有你这种贫嘴烂舌的女儿!还不给我滚回去死过!」
沈全此刻也低头哀声看我,
「你我夫妻一场,有什么事儿都是我们的家事,和旁人无关!」
「灵儿还未出阁!你自己也身为女子怎可用她清白玩笑!」
「我知你恨我,可你不该借机攀咬他人!」
「今日之事,事在我沈家!灵儿只是沈家的义女!你不要牵连无辜!」
「沈灵儿!你快走吧!」
沈灵儿也像是反应过来抬腿要溜,却被平阳的侍卫一剑拦住。
平阳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本宫正好有随行太医,不知够不够资格给沈家小姐诊一诊脉呢?」
「不要!不要!」
「你们放开我!全哥救我!母亲救我!」
但不管沈灵儿如何哀嚎,还是被按住手脚把了脉。
「启禀公主,沈小姐却又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我冷笑一声,
「那会儿沈小姐自己也说了,当今陛下最恨不守礼法的妇人,沈小姐未出阁却已有身孕,按照律法…」
不用我说完,百姓们纷纷接话
「用乱石砸死!」
「将她浸猪笼投湖!」
「平时就仗着自己是沈家义女作威作福!没想到竟是个浪妇!」
「说出你的奸夫!不然就将你活活砸死!」
不知谁先扔过来一枚石子狠狠砸在沈灵儿身上,沈灵儿早就吓得慌了神,眼睛不住地看向沈全。
沈母当机立断,一巴掌打在沈灵儿脸上,
「我沈家竟教出你这样的下流娼妇!」
「今日我便将你活活打死!省得毁我沈家清誉!」
言罢,沈母抓着沈灵儿的头就往地上磕,
「是我管教不严!一切都是我的罪责!」
「我现在就清理门户!我沈家绝不能毁在你个义女手中!」
向来被沈家捧在手心里的沈灵儿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疼得当即大哭,
「全哥救我!全哥我可是…」
眼见她要说话,沈母竟一把伸进沈灵儿的嘴里拽着她的舌头狠狠一扯。
沈灵儿一声惨叫似被剥皮野兽。
舌头柔嫩, 一扯不断藕断丝连,沈母咬牙更为用力。
而我注视着沈灵儿肩头的伥鬼,它目露红光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沈全。
生生惨叫中沈全像是被附体一般, 猛然抬头吼叫出声,
『「住手!」
「灵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是你从小说养着灵儿就是为了给我泄火!养在家里总比去找外面脏的臭的干净!」
「如今灵儿怀着我的骨肉!你想杀你的亲孙子不成?!」
沈全跪在平阳身前,
「今日之事我都认了!想要霸占白斩家产, 诈死欺君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母亲和灵儿无关!」
「请公主看在灵儿怀有身孕的份上!饶她一命!」
「臣愿以死谢罪!」
说罢沈全直接撞向横在他脖子上的剑刃,沈母哀嚎声中腥臭的血喷溅足足三尺高。
沈母当即晕了过去, 沈灵儿也吓得屎尿齐流口不能言。
平阳嫌弃地看着自己被血污染的罗裙,对我轻言
「白氏, 你与沈全是结发夫妻。」
「沈家这乱事就交由你来搭理吧~」
「本宫乏了~」
我深施一礼,
「恭送公主!」
转头对上沈灵儿绝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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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沈全尸身一把火烧了, 毕竟棺椁不能白准备。
至于沈母和沈灵儿我并没与为难她们,只是将她们身无分文地赶出了沈家。
临行时沈灵儿被撕裂的舌头还在含糊骂我,
「白斩!你这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而沈母也拧眉立目看我,
「你赶婆母离家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哼笑一声,懒得理她,天煞孤星我还怕什么天劫吗?
况且我相信她们也根本腾不出手来害我, 因为那伥鬼走时应我, 必会让她二人此生不分,长命百岁互相折磨。
而作为交换,我将腹内本就不能存活的胎儿灵气都给了他。
看着从未吃过苦的沈家母女,对她们来说,贫苦地活着是比死了残忍百倍的责罚。
打发干净沈家后,我把将军府卖了换了几箱金子一起随我去平阳公主宫中。
「愿赌服输, 你又赢了~」
我将黄金封上。
平阳哼笑一声, 叫人把黄金抬走换成粮食分给流民。
「早说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可靠的。」
我耸肩摊手,
「还未恭喜公主, 终于拿到了兵权。」
沈ŧūₒ全死后将军府的兵符上缴,最终ťū́ₕ落入了平阳手中。
看着平阳得意的眼神,我突然哦了一声,低声道,
「还是该叫您陛下?」
平阳在我头上一点,
「贫嘴~」
「说来还是你鬼点子多ŧųₘ, 以身入局帮我又拿下一城~」
我与平阳早就相识, 当初陛下嫌弃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便扔在道馆, 我和平阳一同长大。
平阳说女子生来不该矮男子半头,
「终有一日我要父皇只能依赖与我!」
「我要天下女子都知道,女子从不是弱者!我们亦可登堂入殿执掌天下!」
「白斩, 你可愿助我?」
我和一群孤魂野鬼并排坐, 吃着平阳给我们的果子。
「只要你不嫌弃我是天煞孤星就行。」
平阳一把拉住我的手,
「白斩,若有朝一日我得势, 你最想做什么?」
我愣了半晌说, 看着那些可怜巴巴的魂魄,
「我想赚钱超度这些可怜的灵识。」
「那我便叫你做皇商!我要你成为京都最有钱的商人!」
幼年紧握在一起的手,如今再次相握。
我从来不怕自己是天煞孤星ẗűₑ, 也从未想过依靠男人。
我是商人,人活一世,金钱名利用来换一个清白天下。
赚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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