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度的天,教室空调刚打开十分钟后,绿茶同学齐文文就在班群艾特我:
「@孟轲你是不是手贱啊,非要开这个空调不行吗?难道不知道我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你们热不热的关我什么事儿?我再说一遍,我身体不好,不能吹风!你们热了就忍着!否则你们开一次我关一次,不信试试!」
「@孟轲你不会是嫉妒我刚拿到体制内的 offer,然而你自己什么都没有吧?难不成是存心想害我生病滑岗,你好恶毒啊!」
我一边跟她激情对线,一边打起了举报电话。
我想问问。
这么羸弱的身体,公务员体检是怎么过的。
-1-
北方盛夏、40 度的艳阳天、百人教室、室温直逼 39 度。
无论哪个条件拿出来,都是能让人心烦意乱到崩溃的程度。
当我又一次被热到冒烟,心火旺盛想宣泄情绪时,终于不想再忍,径直走到最前面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挂式空调,顺带藏起了遥控器。
听到「滴」的一声,本来燥热难耐的大家齐刷刷抬起了头,盯住了最前方。
霎时间,清冷的凉意吹了出来。
我在风口处足足站了两分钟,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几分钟后,凉意开始在教室里蔓延。
燥热的空气消散了,一个个皱着的眉头舒展了,甚至他们身上的汗液也蒸腾走了。
等我把遥控器藏到桌兜后,舍友凑过来道:
「我去,你开的啊?别一会让病西施知道了又发癫!」
不说这个还好,提起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齐文文是我们班团支书,素来以「身娇体弱」闻名全班,我们私下给她起了个「病西施」的外号,且广为流传。
这人三天两头感冒生病不说,冬天受不了热、夏天受不了冷。
照理说,这是人家的私生活,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可奇葩就奇葩在,她自己不敢吹空调、不敢受凉受热就算了,还总喜欢在班里上自习。
只要有ẗṻ³她的地方,我们就都不能开空调。
也正是多亏有她,才让我们班的空调变成了摆设。
一开始有人也反抗过,不顾她的阻拦打开了空调。
齐文文不仅当着我们的面跟「私自」开空调的刘筠大吵一架。
而且还心怀怨怼,背后使绊子,故意耽误了对方的入党名额,取消了人家的助学金。
这她都不解气——
在一次体育课上,她自己左脚绊右脚,卡监控盲区,摔倒在了刘筠面前,非说是刘筠故意绊倒了她,连带着还讹了对方一千块钱医药费。
最后逼的人家没办法,只能转去了隔壁班。
吃过这些亏,我们这些普通人对她能躲就躲。
其他班干部更是敬而远之,一听跟她合作搞活动,纷纷拒绝。
毕竟我们马上就快毕业了,谁也不想在这种紧要关头跟她过不去。
齐文文就像一条毒蛇一样,又恶心人又膈应人,还得防备着她什么时候心气不顺了突然咬你一口。
之前三十四五度的时候我就想开,但是也怕惹麻烦,后来就忍了。
可现在室温直逼 40 度,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就算死,我也得站着死吧!
谁家大学生能在有空调的教室里中暑啊?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我咬了咬牙,冷哼道:
「闹就闹,谁怕谁?我今天还就不信了,她是皇帝啊,凭什么她不让开就没人敢开?」
话音刚落,抱着一摞文件的齐文文就推门而入。
感受到教室一股凉意,她的脸迅速垮了下来,目光滑过每一个人身上。
她走到空调附近试图找遥控器,可不论怎么翻都无果。
盛怒下,齐文文破口大骂:
「有病啊?哪个不长眼的开空调?跟我同窗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身体情况特殊吗?赶紧把空调给我关了!」
四周一片安静,偌大的阶梯教室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2-
空气陷入尴尬。
齐文文故意制造噪音,在空调附近翻了好长时间,又随机抽了几个幸运同学一一询问。
得到的回答都是「没听没看不知道」。
毕竟在这种极端天气下,谁都想短暂的享受下冷风。
在我们全班幸灾乐祸的眼神下,她不甘不愿的回到了座位,嘴里还嘟囔骂着人。
我只当她是疯狗乱叫,压根没当回事儿。
可没过一会,我低头一看,忽明忽灭的手机屏幕上却出现了几十条艾特我的消息。
点开一看,在里面旁若无人大放厥词的,正是齐文文。
班级群里,齐文文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了是我开的空调这一消息,开始疯狂艾特我输出。
「@孟轲是你开的空调吗?回答我!」
「@孟轲你有本事当我面开啊,趁我走了开算怎么回事儿?赶紧给我把空调关了,这么冷的天,万一给我冻感冒了怎么办?」
「@孟轲我都知道是你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关了哈!省的我把事儿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
……
「@孟轲别装死,我问你话呢!」
我不耐烦的点进去查看。
一连几十条,条条都离不开一个核心问题——「关空调」。
我就纳闷了,她上辈子是个帝企鹅吗?不然怎么会对温暖这么向往。
被人骂到脸上都不带还嘴的,可不是我孟轲的行事风格。
「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跟别人好好说话啊?」
「你怕冷不代表别人也怕,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 40 度不开空调?这是教室,除你以外还有五六十号人呢,开不开空调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又没坐你家客厅!」
「你冷了就多穿件衣服,要么就坐到吹不到空调的地方,再不济,就滚到外面去,别在这儿瞎放屁。」
「对了,要不你去火葬场吧,那儿暖和。」
我本来就看她不爽,现在人家将矛头对准了我。
要是再忍气吞声,真以为我是软柿子这么好捏呢。
见我发声,其他人也跟着道。
「是啊,冷了能穿衣服,热了总不能扒层皮吧!」
「我早就想说了,怕冷可以找吹不到空调的死角啊,干嘛要逼着全班跟你一起受热!」
「还团支书呢,要不问问导员,不能开空调的话学校给配备空调干嘛?」
……
一人闹而全班闹。
大家宣泄着自己积压已久的不满,群起而攻她。
齐文文沉默了一瞬,苍白道。
「我凭什么多穿衣服?合着夏天你们穿一件我穿两件,我有病啊?」
我仿佛开了自瞄挂,精准吐槽。
「额,你这么怕冷,可不就是有病嘛!」
以我舍友为首的一些笑点低的女生看到这条消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教室迅速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我回头一看。
坐在靠窗位置的齐文文已经红温了,双手不停翻飞的在手机上打着什么,看来是准备跟我进行新一轮对线了。
-3-
三分钟后,她再度发来了消息。
「@孟轲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有病?你才有病呢!这空调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你说开就开,你不用征得全班的同意吗?谁想开空调来跟我说说,是不是忘记去年刘筠的事儿了?给我冻晕倒了,你们谁能付得起责?」
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想当那个冤大头。
班里这些见风使舵的人被暗戳戳的威胁到了,瞬间就不吭声了。
甚至偶尔还有两个傻逼帮着齐文文说话。
「孟轲,吹一吹得了吧,我也没觉得多热啊?是不是你太胖了!」
「是啊,既然现在温度也降下来了,就关了吧。」
「总归是公共的地方,也得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嘛。」
……
我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了。
吹空调的时候他们挺得意,现在听到了齐文文的威胁,竟就这么把我卖了。
「如你所说,空调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家的,开不开空ẗůₗ调咱俩说了不算,全班同学说了才算。」
「你要是不服气的话,现在去上面唱票吧,看看是同意开的人多还是同意关的人多。」
安静的教室里,我回头大声道:
「团支书,你说,这是记名投票还是不记名投票啊?」
我丝毫不担心投票结果。
这天气,不吹空调的才是傻逼。
再说,电费又不用自己交钱,真想不明白她这么省是为了干嘛。
显然,齐文文也知道这件事,她的脸红了又白,就是没从座位上挪窝。
我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身后传来齐文文跟别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不用想,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
没想到没过二分钟,齐文文居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她一边捂着卫生纸,一边往群里发消息。
「我身体不好,我也不想啊!你们体谅了我三年,现在就不能再体谅体谅我吗?我就不信今天不开这个空调,你们就活不下去了!
「孟轲,我自以为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也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铆足了劲跟我过不去,要是我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实不相瞒,我已经以笔面第一的成绩拿到了体制内的 offer,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生病!我有错吗?换位思考很难吗?」
一听这话,我乐了。
换位思考不难的话,她怎么会逼着不让我们开空调吗?
说这种话,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如果她要是一开始好好说,我说不定还能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考虑。
但刚才她又艾特我又骂我,我凭什么还要照顾她的感受?
况且她体制内的 offer 跟我有什么关系?
被冻感冒了是她身体的问题,又不是我给空气里下药了。
我冷笑出声,回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做了个「傻逼」的口型,就扭过头去了。
今天姑奶奶还就跟她杠上了。
身后,齐文文身边几个小狗腿已经开始震惊了:
「文文,你笔试过了呀?第几名啊?考的什么岗位?」
「我也打算考来着!你能不能给我分享下经验?」
「可我怎么记得公务员笔试不是这段时间来着……」
齐文文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好意思道:
「我参加的是事业编考试,这种考试没有固定时间的,就是看单位什么时候缺人什么时候才招聘的!我运气好被财政局录了,是去投资评审中心上班呢!」
「我可是将来坐办公室的,你们说不定以后还有求于我呢!你说,你们热热又病不了,要是中暑了喝点藿香正气水就没事儿了,可我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啊!」
舍友也早看她不爽了,没忍住怼道:
「那你喝点三九感冒灵呗,实在不行挂个号去医院看看,还能咋办?」
齐文文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能平复下自己起伏的清晰。
见我不理她,她又在群里艾特了我。
「@孟轲你是不是手贱啊,非要开这个空调不行吗?难道不知道我身体不好不能吹风吗?你们热不热的关我什么事儿?」
「我再说一遍,我身体不好,不能吹风!你们热了就忍着!否则你们开一次我关一次,不信试试!」
-4-
长这么大,能威胁我孟轲的人还没出生呢。
她长篇大论闹了这么一通,还没等我发话,后面一些男生忍不住了。
「孟轲又不是打开自己一个人吹,全班都热,全班都在吹!老逮着她一个人喷什么?」
「我们确实是热,而且人家也是第一次开空调,之前都体谅过你了,你也体谅一下我们不行吗?」
「这样吧,找个折中的办法,现在是 22 度,往上调两度不就行了吗?」
齐文文当即反驳。
「不行!我就要关掉!一点风都不能有!」
哪怕就算此刻,也还有人出来打圆场。
「大小姐,那你跟我换下座位行吗?我在最后一排,保证你吹不到!」
可是大家显然低估了齐文文,不管说什么她都有反驳的理由。
「我不去你那儿坐,你们这些臭男生身上一股汗臭味,附近都是睡觉的,哪有学习的氛围?」
「我的座位是我舍友提前来给我占好的,凭什么便宜你们?」
大家受不了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活该挨骂!真给自己当人啊!」
「你还来上什么学啊?直接给自己弄个恒温箱保护起来算了!」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是刘晓成,我支持孟轲开空调。」
……
其实我挺不理解齐文文的。
一来她没有坐在出风口。
二来她附近全是人,能接触到冷风也没有多少。
怎么就对开空调这件事这么抵触呢?
难道她搞雌竞,跟董明珠是死对头啊?
齐文文咄咄逼人,不管谁提出怎样的方法,她都是三个字「不同意」。
唯一的诉求只有一个——让我把遥控器交出来,关掉空调。
而深陷舆论中心,不肯关空调的我俨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最后,她提出了一个不容置喙的理由。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可以克服这种温度和冷风,可门窗紧闭,这么多人的呼吸都在一个教室里,难道不闷吗?知不知道很多病毒就是这么传播的?最典型的就是空调病!」
「孟轲,你看不惯我无所谓,可除了我以外,班里还有不少身材瘦弱的女孩,像第一排的李娜、秦小雨、赵子梦,都很容易病的!」
被突然 cue 到的几个人浑身一抖,头埋的更低了,索性装起了鹌鹑。
我有些心烦。
本来天气又热,碰到这种性质的傻逼,更是人间折磨,回头道:
「外面走廊空气流通,要不我帮你从空教室搬个桌子,你坐过去?」
实话说,我还在忙自己的事,是真没心思跟她在群里对线了。
有这时间,哪怕她光明正大的跑到我面前跟我对骂一通,我都敬她是个勇士。
齐文文一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5-
突然,她笑出了声:
「不对啊,你以前也不这么针对我,这回是怎么了?」
「难不成你是嫉妒我刚拿到体制内的 offer,你自己什么都没有吧?是存心想吹病我让我滑岗,让别人接盘吗?」
「孟轲,你好恶毒啊!」
她捂着嘴,一脸震惊,仿佛发现什么秘密似的。
我也乐了:
「我嫉妒你什么啊?是你一吹风就会噶的绝症?是你因为一个人身体不好而枉顾我们这么多人的身体,自私自利的性格?还是你花了好长时间备考才考出的这点成绩?」
「你凭什么觉得考上体制内别人就要羡慕你啊?又凭什么觉得笔试第一就高高Ťūₓ在上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入职了,人家会要一个三天两头生病、吹不了空调受不了风的科员吗?我都怕你万一进去了,哪天猝死在人家办公室!」
齐文文忍无可忍,直接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我桌子上:
「孟轲!你没完了是吧?我还没上班呢,你就在这儿咒我!我能不能待的长久、身体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你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得了!
「我不像你ṭū́ₘ,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一点规划,得过且过,将来干嘛都不知道!天天在这儿浪费爸妈的钱混日子,也不嫌丢人!」
其他人听不下去了。
有个男声冒了出来:
「齐文文,你怎么说话呢?你看不起谁啊?别以为你考上个破事业编就了不起,别忘了你现在刚考完试,还没被正式录呢!你以为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公示期我们能让你顺利通过吗?」
「我要是你,就赶紧道歉,夹起尾巴做人!小心到时候后悔的人是你!」
齐文文瞬间炸毛了:
「你敢!你要是敢对我的工作做什么手脚,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凭什么跟孟轲穿一条裤子,合起伙来对付我?我对不起你Ṱŭ̀⁺们了吗?难道你们有奸情啊?既然你今天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工作有什么问题就找你们!」
我忍着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你喝尿了啊?嘴这么骚?今天这个有奸情,明天那个有奸情的,这么了解,你没少干吧?」
刚才被她狂怼的男生也「啧」了一声:
「没想到啊,这样的人还能去财政局吗?这个什么中心真是瞎了眼。」
她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不知道有没有后悔把自己通过选拔这件事昭告天下。
齐文文比我低一头,此刻,她仰着头看我,我低着头看她。
敌不动我不动。
很快,她抬不动头了,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撂下狠话:
「行,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发出不屑的声音。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无非就那几样招数。
兴许又跟上一个人一样,在我面前左脚绊右脚摔倒,再想出些讹我的办Ṭû⁸法问我要一笔钱当精神损失费。
反正她就这点不入流的手段,能治的了别人,却吓不到我。
经此一战,我算是彻底为班里争夺来了空调掌控权。
为了专门恶心齐文文,我不仅上课开,下课也开,40 度要开,35 度也要开。
能待就待,待不住要么去最后一排,要么去别的教室。
空调是公用的,电费是学校的。
无论哪点,开不开空调都不是她齐文文一个人说了算。
要是不服的话,她大可以报警把我抓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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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文文心有不甘,又是告辅导员,又是去我们学校的论坛写小作文「扒皮」我,一度闹的人尽皆知。
只可惜辅导员和学校的学生们都不是傻子。
很多同学一听「齐文文 40 度高温天,因自己身体不好为由就剥夺全班吹空调的权利」,就立马同情起我来。
甚至有不少相同经历且跟我共情的人也直接开喷了。
「你看,我就说得反转吧!不然谁好好的大一大二大三不欺负你,大四欺负你,这不是有病吗?肯定是自己犯贱了嘛!」
「卧槽,我一个 32 度都得开空调的人要是去了你们班,早就变成烤乳猪了。」
「不是,合着你们一个班都是忍者啊?这么能忍?还忍三年?!」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关空调的时候,我就要开喷了——」
……
全程,我也不慌不忙,一边保留所有证据,一边去离得最近的派出所反手报了警。
至于理由?
自然是网络造谣+引导网暴啦!
当东窗事发、生无可恋的齐文文身后跟着一脸懵逼的导员一起来到我面前时,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导员皱眉问我:
「孟轲,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有什么是学校解决不了的,你们非要闹到派出所来的事?」
我打开帖子递给她:
「老师,你说她造谣都造到我头上了,我怎Ṭŭⁱ么跟她解决啊?」
不知道齐文文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这会儿了竟然还一脸无辜:
「我什么时候造谣了?难道你骂我不是事实吗?还是我抑郁症去看病不是事实啊?」
我懒得跟她争辩:
「没事,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还是等会看看警察叔叔怎么跟你说吧。」
因为我们的事儿不大,警察来调解了一会,我就露出一脸「好吧,我可以原谅你」的表情。
但我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让齐文文为她的胡说八道负责,跟我当面鞠躬赔礼道歉。
她起初不愿意。
但在导员以毕业证为引的「威逼利诱」下,齐文文还是跟我鞠躬道了歉:
「对不起孟轲,我不应该在网上拿着一点小事儿就乱说…我以后不会了。」
我挑了挑眉:
「然后呢?」
齐文文咬牙切齿道:
「对…对不起,我错了。」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偷偷关掉手机的录音界面。
她不知道的是,我本来就没想把这件事闹大。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她承认自己犯罪事实、跟我道歉的音频罢了。
该说不说,自从我俩自派出所一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她打过交道。
那段时间,齐文文见了我都得绕着走,再也没有一开始耀武扬威的样子了。
但我知道,她一刻也没有放弃报复。
而我的录音,也恰恰是在给自己留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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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显然没想到,齐文文还没来得及对我下手,而我的录音都还没派上用场,她的报应就提前来了。
某天早晨,她突然在班群发疯。
「@所有人到底是哪个王八养的居然在我的公示期内举报我?!公示期都结束五天了,我居然还没收到通知书,三人只有我被卡了,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我不知道惹到了谁,挡了谁的路,但有话可以好好说,有事可以说事,为什么要背后下阴手!」
「大家都是大学生,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考上公务员有多难吗?你这是在毁我的前途,这是逼着我去死啊!」
「是孟轲?还是刘晓成?亦或是刘筠、马慧、张笑笑?到底是谁!你们有种站出来啊!」
……
群里鸦雀无声,只有齐文文一个人发疯的癫狂模样。
看到消息的时候,我心下一颤。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大学四年,她没有一刻消停过。
除了我们专业,几乎学生会、社团也都得罪了人,见不得她好的又何止我们呢?
再加上她公示期还没到的时候就在学校大放厥词,成天以「体制内 offer」居功自傲。
见不得她的人想背后干点什么,简直太容易了。
诚然如齐文文所说,我们都知道考公这条路有多难。
这就是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比赛,甚至比高考还激烈的多。
能过了笔试也不一定能过面试,能过了面试也不一定能过体检,能过体检也不一定能过公示。
但只要被写在公示名单上,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90% 都能录用,将会开启新的人生。
可惜了,齐文文自作孽不可活,偏偏成了这 10%。
她的朋友圈和抖音各种平台早早就布满了「上岸文学」。
不仅配上了「一路生花」的 BGM,还写了个「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不是正好让想举报她的人借坡下驴吗?
她沦落到今天这步,我一点都不意外。
齐文文不知道到底是谁举报的她,只能在群里无差别攻击。
但很快她也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再着急也没用。
于是她病急乱投医,找到了我,试图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那天,我正准备出门打水,被堵在门口的齐文文拦住了。
她瘦了一圈,眼下是满满的黑眼圈:
「孟轲!是不是你举报的我!不然我公示期都结束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收到信息!」
我顿觉好笑:
「什么举报?什么公示期?以后跟我说话先拿出证据来,难道你又想进派出所吗?」
关于举报人的信息,财政局肯定不会给她。
而齐文文现在只是怀疑,手里哪有什么证据,敢当面质问我,也不过是在诈我而已。
她狠狠道:
「你少在这儿给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在班里吵闹着要在公示期举报我的人,除了你就是刘晓成,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不是他,那就是你咯!」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大姐,你没事吧?你智商堪忧、情商堪忧,在学校处处树敌,跟你有矛盾的又何止只有我们两个?」
「要怪,只能怪你在朋友圈晒的公示名单吧!任何一个长脑子的人都不会在尘埃落定之前就昭告天下,你这不是明晃晃的写着「快来举报我吧」几个大字吗?」
「再说,就因为一些只言片语你就怀疑我,是哪来的道理?那我以前被你造谣以后还巴不得捅死你呢,你死了吗?真是搞笑!」
齐文文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大口的喘着粗气以掩盖自己的尴尬。
我嘿嘿一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被举报了,那肯定是有事实依据的,那人家也不算诬告呀!你学过高中政治吧?难道不知道每个公民都有合法的举报权吗?你这么兴师问罪的上门堵人,是要动手打人家吗?你难道想考不上公务员以后,再进监狱一日游吗?」
齐文文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绕开她转身就走。
-8-
正当所有人都好奇到底是哪个好心人举报了齐文文后。
举报人居然主动找到了我。
她没什么要求,唯一一点就是希望等官方进行背调时,我可以把她造谣我的事捅上去。
这人我认识,正是当时齐文文费尽心思害人家,最后转去了隔壁班的刘筠。
我震惊道。
「???」
「你举报的她吗?」
刘筠毫不掩饰。
「当然,她当初是怎么害我的,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她也应该知道,我的一千块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给财政局打了电话,公示期内举报齐文文,她有八成概率过不了关,我联系你,就是想让你跟我站在一个战壕里,齐文文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要是进了体制内,以后还怎么给大家办事儿?还不为难死别人?」
我深有同感,毫不犹豫的将当时留存的齐文文道歉录音发给了她。
我俩又寒暄了几句,末了,刘筠突然问我。
「孟,你觉得我这样是不是挺无耻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她就继续开了口。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当初被齐文文折腾完以后,我就有了心理阴影,每天晚上睡不好,梦里都是在跟齐文文吵架的场景,然后不断复盘自己怎么当时没有好好骂她。」
「后来我去看了医生,被诊断为重度焦虑和幻听,还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你知道的,我家家庭条件本来就不好,她还取消了我一个学期的助学金,现在加上我每个月的吃药钱,马上就入不敷出了。」
「你说我能让这种人风光当上公务员吗?」
「我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我认了,但她这个始作俑者也别想过上多光明的日子。」
「我们都是受害者,相信你能懂我。」
我抿了抿唇。
如果刘筠不说,我们一定想不到齐文文的一个举动居然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可回到当初,谁能想到这也只是因为一件开不开空调的小事儿引起的啊!
不光刘筠,我们其他人其实一开始就都对齐文文这个人深恶痛绝了。
只是碍于她班委的身份,有些人还要指望她入团入党,有些人懒得计较,才没有正式跟她撕破脸。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正好有这种机会,当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啦!
况且现在的齐文文根本不是知道错了,她是知道怕了。
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就把自己到手的岗位搞废了。
要是早知今日的话,当初她还不如多穿两件衣服呢!
我回了个摸头的表情包。
「没关系,人贱自有天收,这只是第一步,以后她的路,会被她越走越窄的。」
「你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因为别人的一些愚蠢行为,耽误自己的一生。」
刘筠乐了。
「是啊,人贱自有天收哈哈哈!」
「不过我不信天,我信的是事在人为,你放心,经此一役,我也掌握了齐文文的软肋。」
「她不就想考公,想有一份体面合适的工作吗?我偏不随她愿!」
「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会用不同的小号潜伏在她的朋友圈里,关注着她的生活,不论她是考的是公务员、事业编、教师编亦或是其他国企私企外企的岗位,只要我发现一个,我就举报一个,她这辈子都别想好好上班了。」
「我会盯着她,永远,永远。」
蓦的,我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刘筠又好说歹说感谢了我半天,才美美的拿着我提供给她的「证据」忙别的去了。
知道内幕的我只能说一句——「牛掰」。
-9-
这边财政局调查结果还没出来,那边齐文文又坐不住了。
她一口咬定就是班里人举报的她,但一反常态,开始在班里公开给大家道起了歉。
「@所有人麻烦举报人帮忙澄清一下好吗?财政局已经好长时间没联系我了,这可事关我的前途,你们能不能不要闹了!」
「@所有人如果你们介意之前我的种种行为,我给你们道歉,不,我跪下给你们磕头都行!我备考了这么长时间,好容易才考上,我们同学一场,大家就当心疼心疼我的付出和努力行吗?」
「为什么没人说话?这样,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们作对了,空调谁爱开多少度开多少度,平时谁爱怎么骂我怎么骂我,别捣乱了成吗?」
「我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班里其实有挺多人看不惯我的,我在这儿一一给你们道歉,别的地方咱们都好商量,但这次关乎到我的前途和工作,总不能因为跟你们之间的个人矛盾,就毁了我的人生吧!」
我闷声看大戏。
倒是有其他同学忍不住了。
「哇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们都看不惯你了,还要顾及你的前途和工作,我们是圣母玛利亚啊?」
「虽然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我只想说四个字——干得漂亮!」
……
我作为受害者之一,也在班群回了两句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那些腌臜事都做完了,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体制内要是真用上你这种人,那他们才是倒大霉了。」
不断有人附和着我,抨击着齐文文。
她挣扎了几下,试图辩解。
「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是我不对,那你总得给别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吧?咱俩之间的矛盾有多大啊?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至于这么对我吗?」
「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你看我不爽打我两下得了呗,搞黄我的工作算怎么回事儿?也太阴了吧!就算放在那件事儿上,我也没让你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吧!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我乐了。
咱说实话,这是一个道歉的态度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求于人家呢!
宿舍小群里,我们彼此吐槽了她几下,就没拿她当回事儿了。
而我也默默开启了免打扰,不想再从齐文文嘴里听到我的名字了。
晦气。
真的。
显然,她这些话不光打动不了我,大家也并不买账。
很快,她就被无穷的攻击又打回了壳里,闷着头不敢吭声了。
事实证明,刘筠的举报电话还是很有用的。
她以齐文文在学校风评不好、身体不好涉嫌体检舞弊、因为造谣他人还闹到过派出所为由,将齐文文全方位多角度的打造成了一个绝世太妹。
财政局专门派人下来好好查了一番。
不仅在学校里做了她的背调,给我们相关当事人一一打了电话了解情况。
而且还保留了当时她抹黑我的帖子进行留存。
问到我的时候,我自然全部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我们对齐文文本就深恶痛绝,现在能有这么个机会发泄一下,自然毫不客气。
况且,我们也本想让她尝尝什么叫「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滋味。
经过一周的调查,齐文文所谓胜券在握的体制内 offer,已经正式离她远去了。
岗位空缺名额自然顺位挪到了第四名头上。
失去了「体制内」的护身符,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绿茶大小姐好像变了个人,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同时,我们各自也在忙着毕业论文和各种事宜,没什么时间搭理她。
这个人好像就在我们生活中渐远了。
只是偶尔提起齐文文的名字,我们还能想到那个身娇体弱,六月穿貂的病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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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该说她「拿得起放得下」还是「贵人多忘事」。
几天后,齐文文的朋友圈就又更新了。
这次,她在朋友圈发文——
「打不倒我的,终究会使我更强大!不就是二战考公吗?第一次能考上,第二次我也一定能!那些等着在背后看我笑话的,我们走着瞧!」
刘筠乐了。
私下偷摸跟我说。
「二战考公?她想多了吧!我会永远盯着她,时时刻刻举报她,永远,永远!」
我一开始以为刘筠只是说着玩的。
没想到以后的日子,她还真的盯着齐文文的各个社交平台。
从朋友圈追到抖音,从抖音追到快手,从快手追到微博,甚至她玩的那些社交软件,刘筠都不放过。
要不是我知道内幕,甚至一度都以为刘筠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果然,在刘筠的 360°全方位无死角高清监督下,一直到我们毕业,改变策略四处投简历的齐文文都没能顺利被其他公司录取。
齐文文每去一个公司面试,刘筠就会在她离开之后进去。
面试时,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齐文文大学时候违反纪律的证据给大家看。
所有公司既不会用心里有个考公梦、惯性犯错的齐文文,也不会用背地告状、抹黑他人的刘筠。
但对刘筠来说,自己录不录取不重要,只要齐文文不被录取就行了。
反正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
自己投的每一个工作都石沉大海,时间长了,齐文文也开始自我怀疑了。
她经常会在夜里发一些 emo 文案。
问大地问苍天,是不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不然怎么会所有公司清一水的用各种理由拒绝她。
有说已经招到人的,有说打算搬家的,有疯狂降薪的,有说岗位跟她不匹配的。
甚至还有的公司为了躲她,都声称自己马上就要倒闭了,收不了她这种大咖。
齐文文哪见过这种场面,彻底懵了。
工作工作找不到,社会社会进不去。
她只好重新走进象牙塔,投入到了备考环节。
听说她每天钻在图书馆复习 12 个小时,从事业编看到教师编,从教师编看到劳务派遣,只要是需要考试的工作,她就在图书馆疯狂学习。
只是她彻底搞错了方向。
有刘筠的存在,她这辈子注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更加进不了体制内。
运气好的话,她能摆个摊开个店赚钱。
运气不好的话,刘筠找到了她的店,动不动刷个差评,她的店还怎么开的下去?
恐怕齐文文今后的生活,要一辈子笼罩在刘筠的阴影下了。
显然,现在的她并没有这个意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相信以刘筠的心态和锲而不舍的毅力,搞垮齐文文, 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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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俩鹬蚌相争,我们这些路人渔翁得利。
几乎全校所有师生都知道齐文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好好的前途被自己作没的这件事,她也被当成案例流传在一个个吃瓜群里。
这事儿不光在全校学生之间传开了, 导员之间亦然。
大家虽然嘴上不说, 但背地里却把她里里外外的嘲笑了一通。
自这以后, 我们就很少见到齐文文了。
只是偶尔有人去图书馆, 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毕业季来临, 比起好奇齐文文接下来的人生规划, 我们更加关注的当然是自己的论文和相关毕业手续。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的人生我们无法预计,但我们能知道的是,我们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答辩过后, 我跟几个舍友约在食堂就餐, 准备吃最后一顿「散伙饭」。
我们在二食堂点了一份全学校最好吃的地锅鸡, 还买了冰镇小饮料。
正吃的高兴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口处传来闹腾的声音。
我们几个好事儿的老学姐顿时饭也不香了, 起身就探了过去。
走进一瞧, 原来是俩女孩因为插队问题吵起来了。
按理说这在学校是很常见的事儿。
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守规矩的,自然也有不守规矩的。
可被插队的女孩只说了一句话, 就把我们这些围观的都逗乐了。
插队女孩咄咄逼人时, 被插队女孩淡定道:
「我认识你, 你是电气系的,你们电气系本来女生就少, 我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叫什么了。」
「你难道不知道大四经管系的齐文文事变吗?你现在只是得到了一个比我先打饭的机会, 可是将来失去的,有可能是你的前途和工作!我会在你每一个需要背调的重要关卡狠狠盯着你,无论你是考公还是考研,是工作还是开店, 我都会盯着你。」
「所以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还会插队吗?」
插ŧůₗ队女孩咬了咬牙, 在其他人兴味的眼神和巨大的压力下悻悻然离开了食堂。
四周响起一片笑声,当然包括我们几个的。
回宿舍的路上, 几个舍友还在回味:
「现在的小学妹真厉害啊, 给我们文文酱当水印用了呢!」
「是啊!齐文文这辈子没想到,自己成为继「不听话大灰狼会来抓你」之后的第二个吓唬人的典例!」
「笑不活我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妹子们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太顶了!」
我也笑而不语。
不过这也印证了一个道理,相信在以后的校园里,齐文文的事迹会代代传下去。
也能让那些想仗势欺人、不劳而获的人在行事之前仔细想想,用自己的前途去换这种蝇头小利,值不值得。
人在做天在看。
如果天有时候看不到的话,那人的力量将誓必天高。
结尾
毕业那天,大家围在一起照毕业照。
人群里突然有道声音传出:
「齐文文呢?怎么没看到她?今天拍毕业照,她不在吗?」
站在第一排的导员回头道:
「齐文文家里有事,她不拍毕业照,提前领了毕业证回家了,以后你们就见不到她了。其他人再过几天也要陆续离校了,快珍惜一下你们最后相处的时光吧!」
「刘晓成,再清点一下人数, 到齐了就可以拍照了!」
刘晓成兴奋的从最后一排跳下来:
「好勒!」
大家毕业的欣喜、迷茫和不舍并没有被这个插曲打断,反而愈深刻了。
快门按下, 「咔嚓」一声过后, 所有人的笑都被定格在这个夏天。
相信有照片的加持,大学四年永远是我们人生中一段难忘的回忆。
当然,兴许对齐文文来说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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