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他想跟我强制爱

我是魔尊,落到神族上神手里后。
原以为要死。
但他给了我三个选择。
一是跟他成亲,二是跟他联姻,三是我入赘他的宫殿。
我问:「这三个选项有区别吗?」
他:「显得我开明。」
我:「?」

-1-
我曾在活不起后,把自己卖给了一个上神。
说来惭愧,我一个魔尊,竟然会因为贫穷而卖自己,还是卖给神族。
所以,我卖自己时,用的是我好友的脸。
他也是个上神,只是基本不爱出世,不是在做舔狗就是在去做舔狗的路上。
我本着「反正不是丢自己脸」的原则,贱卖自己时,说辞十分孟浪。
我说:「干活利落,好被奴役,还能暖床。」
我那时打死都没想到,上天界南界主神、朱雀上神,看着那么端庄正经的一个神,私下里却老不正经。
他买我时,我自我介绍的一堆优点,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
跟他回朱雀殿后,他一脸期待地望着我,「虎啊,出息了,还能暖床了?」
我:「?」
我这时才猛然反应过来,四大古神几族的掌权人都互相认识。
更早的洪荒时期,他们可是随宸央帝君一起征战八荒六合,奠定天地秩序的队友。
简单说,就是一起揍过我祖宗。
虽说自一万多年前,宸央帝君仙逝后,他们就很少聚一起了,但不代表人都不认识了。
贫穷让魔忘了常识。
我懊恼,但无用,只希望白虎做完舔狗,不要把我魔域给掀了。
好在,我心大。
我更不要脸地道:「加钱还可以解锁更多技能。」
一般来说,我是个有原则的魔尊,除非给钱让我换一个原则。
朱雀刚好有很多我的原则,他大翅膀一挥,「行,我南界,你看上什么,都是你的。」
六界好买主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半点没带犹豫,以白虎之名,吃了他无数仙丹,搬空了他十条金矿,以及……连吃带拿地在醉酒后掏空了他的身体。
但我也同样没想到,他一个上神竟这么虚,他被我掏空身体后,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等我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时,为时已晚,朱雀只能自封感识,闭关了。
我在他闭关后,连夜跑路,生怕晚跑一秒,就会被神族之人找来算账。

-2-
毕竟,据我那傲娇的半个师尊,魔族大长老说,朱雀乃神族最尊贵的鸟,不是,上神。
因为在洪荒时期,整个朱雀一族,全都跟着宸央帝君征战时殉战了,他是被朱雀一族托付给宸央帝君的「遗腹蛋」。
天上地下,唯此一只了。
宸央帝君仙逝前,他在神族就是横着走的,六界任何宝物,只要他开口,便是天帝的龙角,天帝也得拔给他。
宸央帝君仙逝后,更是连天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恨不得在他的南界挂个牌子,写上——珍稀物种,禁止抓捕,违者打死。
所以,他是神族最富有的上神,这也是我会去碰瓷他的原因之一。
犹记得,我尚小时,大长老给我上文化课,讲解神族历史时,着重跟我提了一嘴朱雀上神。
我当时年纪小,才将将百岁,有些心不在焉,被魔宫外一只鸟给吸引了注意力。
大长老见我分心,专门伸手把我的脸给掰了回来,「苍诀,那鸟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有朱雀半分姿色。」
我:「……」
我委实没忍住,好奇问:「大长老,一节课,两个时辰,你说了一个半时辰朱雀的美貌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暗恋他?」
大长老的表情僵住了。
我鼓励他,「虽然神魔有别,但现在不比洪荒时期了,神魔联姻也是可以的,大家也没以前那么在意断袖了,你要真暗恋他,我帮你去天界提个亲,你看可好?」
大长老的表情更僵了。
我以为他是怕被拒绝,再接再厉,「诚然,你只是只乌鸦,好歹也属于鸟类。再则,朱雀空有皮囊,你可是能预测凶吉的神鸟。你在他面前露一手,他包爱上你的。」
我想了想,「便是被拒绝了,你也可以死个心,总好过你现在这般一直念念不忘的啊。」
大长老的面部表情僵死了。
好一会儿,他才一甩袖子,愤怒道:「我说这么多,是告诉你,保护珍稀物种,神魔都有责任,你做为魔尊,将来更是要带头爱护他。」
我:「……」
他还怪在乎自然平衡的哈。
但我暗戳戳朝大长老翻了个白眼。
我都不说,神魔两族由来嫌隙颇深,人朱雀可是神族的宝贝,怎么说轮不到我们魔族来爱护。
而且——
我再道:「可是,大长老,你一直把重点放在他的美貌上了啊,你上课要有重点的啊。」
大长老看上去有点想打死我。

-3-
但你别说,大长老当初可能没搞错重点,朱雀上神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即便神族的人基本都颜值在线,但朱雀的颜值更是一骑绝尘。
身如洁玉,姿如白璧,丰神俊朗,往那一站,你就知道,他是云烟里养出来的尊贵神祇。
尤其是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即使什么也不做,单是那么看着你,也能给你一种情深似海,还很好推倒的错觉。
我就是被这错觉给蛊惑了心,才跟他……
啊呸,我也搞错重点了。
现在的重点是,这珍稀物种不但被我吃干抹净,还险些折腾没了。
就说这事儿刺激不刺激?
事实证明,贼拉刺激。
百年后,也就是今天,朱雀上神出关后,干得第一件事儿便是把白虎给强行拽来了我魔域,找我算账。
两尊大神在我魔域出入口,屯兵数千,惹得我魔民人心惶惶。
倒是我家那缺了大德又爱看热闹的五长老五欢看着外面的天兵,神色异常兴奋。
她摩拳擦掌,「尊上,一万多年不开战了,终于要打起来了。为了神族的灵脉,这次一定要干到底,干翻神族。」
她掷地有声,「我一直都觉得神族的人很讨厌,不过是占尽地理优势,得以掌管六界,却傲慢地以为是自己很强,对各族都没个好脸色。」
我:「……」
理是这么个理没错,但我怀疑她没睡醒,或者幻灵草吃多了,吃出幻觉了。
就魔族现在这个为了生存,都开始消减军费的状况,别说跟神族开战了,跟隔壁鬼族打起来都够呛能赢。
如果不是其他族皆不想跟魔族沾边,我都想把所有长老推出去跟各族联姻,拯救拯救魔族的经济。
谁给她的勇气,敢跟神族开战的。
五欢沉默了。
须臾,她不死心地问:「可是,尊上,神族都把兵屯到家门口了,不战,我们魔族以后如何立足六界,你以后出门怎么跟别人威严地介绍自己?这很丢脸的啊。」
我看着她,「脸是个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你家尊上什么时候要过脸吗?」
五欢又沉默了。
我自问自答,「不是啊,没有啊,欢。」
魔生千年,我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只要足够不要脸,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百年前,我修炼出了岔子,被天雷劈个半死,生出心魔,险些大开杀戒,还被心魔反噬,急需灵丹续命。
大长老又正值闭关。
我在找不到人帮忙的情况下,正是靠着不要脸,去坑了朱雀,才度过难关的。
虽然现在出现了后遗症,后遗症还已经在魔域出入口叫嚣上了。
后遗症之一的白虎上神一声虎啸,「苍诀,你出来,本神保证不打死你。」
后遗症之二的朱雀上神一声鸟鸣,「魔尊,老子数到三,你再装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在心里「切」了一声,数到三就管用了吗?
管用。
因为朱雀上神数完三个数后,真动手干我。
不过刹那间,魔域地动山摇,魔宫上空的结界也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继而,我魔宫门口,便出现了百年前那抹赤红。
闭关百年,朱雀的神力恢复了一些,面色相较于百年前,也好了很多。
但因为愤怒,他身上多了份肃杀之气,那双带着杀气的桃花眼在我身上流转了一圈,近乎是咬牙切齿,「魔尊,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我:「……」

-4-
我承认,我有些慌。
但只要朱雀没死,我就丝毫不怂,他们这些个上神最是在乎名声。
虽说自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后,我族递上降书,神族表示不追究我族的责任,还愿意继续跟我族友好相处。
但友好相处,也断不可能是跟魔族之人滚床单这种友好法。
尤其是朱雀。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是个有原则的魔尊。
说要帮大长老去找神族提亲,便是大长老自己傲娇嘴硬不承认暗恋朱雀上神,我也得兑现我的承诺啊。
所以,我四百岁时,恰逢天帝举办宴席,我便混了进去。
想先跟天帝搞好关系,再趁机推销我家大长老,跟神族来一场神魔联姻,顺便解决一下魔族财政赤字的困境。
推销他的台词我都想好了。
——虽然我家大长老除了美貌一无所有,还脑子有病,但胜在他有一颗虔诚爱着朱雀上神的心,只要朱雀上神跟他联姻,你们神族这即将灭绝的物种,肯定能万万年长存下去。
结果,我这感人的台词最终没派上用场。
因为我先遇上了白虎。
当是时,我薅了把魔族特产幻灵草就准备搞贿赂。
谁料,我去晚了,宴席已经过半,很多上神都喝得有些多了。
白虎就是那个喝多了的瘟神,他出来醒酒的空当,刚好遇上来迟的我。
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见到我后,愣了须臾,醉眼朦胧地错把我当成谁了,顿时就是一声干嚎,「弟……弟弟。」
然后,左右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偷感十足地抱起我就跑,后半场宴席都不参加了。
次日,他酒醒,见我在他的宫殿晃悠,还神色复杂地望了我良久,就在我以为他要解释时,他倒打一耙,「谁家这么没素质,乱丢小孩儿的?」
诚然,我当时确实是人族七八岁孩童的模样,但我看着他,「你要不要好好回忆回忆,自己昨晚喝多后,干得倒霉事?」
白虎回忆了半晌,终于把脑子给找回来了,跟我道歉。
我说不接受,除非你帮我家大长老和朱雀说媒。
白虎的表情跟大长老一样,僵住了,在我多说了两句后,还僵死了。
好一会儿,他道:「其他好说,这个真成不了,朱雀……」
白虎停顿了两息,斟酌用词,「朱雀他最是在乎名声,断不可能愿意跟魔族之人有纠葛的,且,他最是……厌恶魔族。」
朱雀厌恶魔族的原因也简单,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宸央帝君当初是死于那场神魔大战的。
白虎说完,意味深长地又道:「所以,让你家大长老死了这条心吧。」
回到魔族后,我把这噩耗跟大长老说了。
我的本意是想让大长老死个心,以后别老在上课的时候,夹带私货,叭叭朱雀了。
结果,大长老一巴掌呼我头上,「苍诀,你打算拿我换钱,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狡辩,「其实不止你,还有……」
大长老的巴掌再次呼了上来。
我:「……」
啧,我只是想做个称职的魔尊,把魔域做大做强有错吗?
我真是太难了。

-5-
扯得有点远。
但白虎好赖是上古先神,不可能张口骗人。
所以,朱雀断不可能为了讨伐我,自毁名声,把自己跟魔族之人滚了床单这种让自己掉身价的事捅出来。
尤其这个魔族之人还是个男的。
我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喝了点酒,便脑子不清醒,狗胆包天地骗朱雀,睡朱雀的。
我笃定,朱雀只能哑巴吃黄连。
是以,我冷笑一声,干脆倒打一耙。
「解释什么?你们神族不要过分了啊,缘由都没有,就在我魔域外屯兵,吓我族人,还擅闯我魔宫,真当我魔域是菜市场,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吗?」
我起身,盛气凌人,「今天你们如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一定会告到中央,告到天帝面前去的。天帝如若不给我做主,我就要反了天了。」
果不其然,朱雀噎住了。
然而,我正暗暗窃喜之余,忘了还有一个隐患。
他是带着白虎一起来的,白虎此刻急着还自己清白呢。
白虎又是一声虎啸,「苍、诀,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你假扮成本神,睡了本神兄弟还提上裤子不认人的龌龊行为,你是丝毫不提,是吧。」
「你也就欺负兰涧看中名声,不敢告发你。」
他唾沫横飞,「你那脸皮是日渐厚了!」
我:「……」
我心理素质极好,我装傻,我充楞,「兰涧是谁,我认都不认识,白虎上神,你不要血口喷魔哈。」
本名兰涧的朱雀上神被我气笑了,「好,很好,好的很。」
我家傻长老也被我惊呆了,「尊上,你……你……你你你你……」
没「你」出个所以然。
我捂住五欢的嘴,「不信谣,不传谣,是每个魔的优良品德。」
五欢:「……」
我看向愠怒的兰涧,「朱雀上神,凡事讲究个证据,你们污蔑我睡了你,证据呢?」
兰涧:「……」
兰涧许是没料到我还死不认账,脸红了白,白了红。
正是我以为这事儿就要在他变两次脸就完结时,兰涧他黑化了,变态了。
他真的有证据,他在宫殿装溯回水镜。
此刻,为了过审,兰涧剪掉不能播的那段后,当着我魔宫数千侍卫的面,用水镜在我魔宫上空回放了百年前我在他闭关后,偷亲他的画面。
画面里,正是我自己的脸。
我:「……」
那啥,我当时看他都闭关了,想着没必要装了。
播完,我魔宫上下集体倒吸了口凉气。
继而,五欢先兴奋地开了口,「尊上,不是谣,能传吧?」
兰涧亦阴沉地盯着我,「苍诀,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踏平你魔域后绑你走?」
我:「……」
我识时务,自己跟他走了。
去朱雀殿的一路,白虎因为我污蔑他名声的事,问候了三遍我祖宗十八代。
问候到第四遍的时候,我听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虎啊,云上那位说,爆粗口的男人,都很没品。」
白虎:「……」
白虎闭嘴了,不骂了,干脆不跟我们玩了。
他愤愤然对着兰涧道:「兰涧,我们之间误会解释清楚了,下次你那里再出任何事,都不要来砸我的宫殿了。」
说完就走。
走几步,大概还是气不过,又折回,对兰涧道:「看在我们兄弟两万余年的份上,跟你说一个秘密,苍诀吃软不吃硬,还是个逃跑小能手。」
正准备伺机逃跑的我:「……」
我咬牙切齿瞪白虎,「你说了两个!」
白虎「呵」了一声,一爪子就要拍我脑门上,被兰涧给拦下了,「银渐层,你不是要滚吗?」
白虎:「……」
白虎最恨别人叫他银渐层,他那个气,「兰涧,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
兰涧给了他一个快滚的眼神。
拜白虎所赐,我所有的逃跑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全部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甫入上天界,兰涧便把我所有的逃跑路线全部给堵死了,吩咐他座下的侍从,连南界的狗洞都给堵上了。
谢谢白虎,浅浅祝他跟云上那位有情人终成亲父子吧。
兰涧睨了我一眼,「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别人呢?」
我:「……」
没了,没了。
我诚恳道歉,「朱雀上神,百年前,确实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假扮白虎,跟你那啥,还骗你财产,但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卖惨,「你知道的,上一任魔尊死前,作了把大的,导致我魔族物资匮乏,我只好出此下策,我保证没有下一次,行不行?」

-6-
我没说谎,上一任魔尊殷宿他有病,有那个大病。
魔生万年,就干了一件事儿,找天界的茬,试图破天而立。
奈何人天界有六界第一人,宸央帝君。
殷宿次次搞事,次次败北,但他从不气馁,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战到最后,大概是败了太多次,终于把自己心态给搞崩了,人也开始变态了。
为了赢神族一次,干脆开始修炼邪术。
殷宿修炼的邪术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双生鸳。
为此,殷宿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个盅。
想把宸央帝君骗进盅里,吸干他的神力,助自己强大的同时,解决掉这个心头大患。
理想虽邪恶,但听上去也好像确实可行。
只是实操起来,就很见鬼。
他还没有开始攻打神族,算计宸央帝君呢,先往那盅里,填了数万魔族以及其他各族生灵的性命。
想以那数万生灵的修为和怨气,帮他先消耗宸央帝君一波,他再入场收割。
丝毫不考虑那数万生灵的感受就算了,他手下的长老劝他要有良知时,他还理直气壮,「我是个魔,我修炼邪术有什么问题吗?这完全符合我的人设啊。」
至今,他这句话,都还挂在《魔族编年史》上被谴责。
我专门给他写了标注,此行为不可学,会遗臭万万年,还会遭来天谴,死贼惨。
殷宿也确实死的特别惨。
那场神魔大战时,宸央帝君在神族编年史里一个号称没弱点的六边形战士,不知道为何,竟真的上当,被殷宿骗进了那盅里。
他进去后,殷宿觉得妥了,入场收割。
结果,自己却成了被收割的那个。
宸央帝君以自己献祭为代价,逆转了他施在盅里的法咒,拯救了盅里数万生灵免受魂飞魄散之苦的同时,还引来了天雷,将殷宿给劈了个外焦里嫩,全尸都没留下。
殷宿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不服,把我坟头修得比宸央高三尺!」
宸央帝君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跟殷宿一起死了,也同样是全尸都没有留下。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俩死后,那天雷还劈了三天三夜。
人族有句话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所以,他俩打架,魔域遭殃。
魔域因此被毁了数十条灵脉,他俩打架的西南群山更是被劈成了废墟,导致魔域灵气不足,修炼困难。殷缩死后,魔族的几个大魔为了魔域的权势,又搞了数千年内乱,更民不聊生了。
毫不夸张,魔族在那场大战后的这万余年里,都再没出过一个魔神。
直到千年前,我以半神之躯出世。
我出世后,我家那自大战后,因为在大战中受伤,就一直半死不活在魔族当吉祥物的,从不参与任何大魔之间明争暗斗的,甚至都鲜少出现的大长老,突然血脉觉醒,又行了。
暴力把那几个大魔全给收拾后,将我丢上了魔尊之位,这才终结了魔族的内乱。
大概是怕我长成第二个殷宿,让魔族再起纷争。
自我上位,大长老就只热衷于干一件事,给我上文化课,争取让我做个有良知的魔尊。
因为我出世时,魔域三十六城的上空乌鸦云集,甚是浩荡,跟殷宿当年出世时的场景一般无二。
大长老为此天天把殷宿当反面教材跟我说,让我一度以为他是天界的卧底。
毕竟,天界一直怀疑殷宿当年没死透,而是寄身在谁身上苟活着。据五欢说,这万年来,但凡有一丝关于殷宿要重生的消息,神族比魔族还积极,势必要把殷宿摁死在重生的摇篮里。
毕竟,哪有魔不维护自己尊上的脸,还天天拉踩自己尊上的。人神族的编年史就把宸央帝君歌颂的十分伟大,连他的死,都说他是为六界舍身,后面还附带了一万字夸赞他品行高尚的话。
不过,据野史说,宸央帝君会被骗进那盅里,是因为那盅里关了他的心上人,他想进去救人来着。
我在知道这段野史后,还专门去问过大长老。
大长老说:「对。」
我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宸央帝君的心上人是谁?」
大长老不说,只一味教育我,「你千万也别学他,恋爱脑会害死人。」
我:「……」
我收回大长老是卧底的话,他单纯对死人不敬。

-7-
「道歉没用,你就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弥补?」
兰涧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看着他,猛地又想起了,我曾要把所有长老拉出来联姻的计划。
是以,我试探问:「不然,我把我家大长老赔给你?」
兰涧:「?」
我立马拿出我以前想好的那些感人台词,「虽然我家大长老当年在神魔大战中受伤后,这些年身体不好,有些虚……」
结果,我话没说完,兰涧打断我的话,「谁虚……不是,他都虚了,我要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干吗?」
兰涧顿时怒了,强硬给了我三个选择。
一是跟他成亲,二是跟他联姻,三是我入赘朱雀殿。
他说他不白给人睡,睡了就必须负责,感情什么的,可以先婚后爱,慢慢培养。或者不培养也无妨,他活得太久,看开了。
唯独在名声这件事上,他放不开。
他可不希望将来他羽化后,神族编年史还要单独给他开一页,记录他的风流债。后生背史书就已经够累了,不能再连累他们多背一页。
他还怪为后辈着想的哈。
但我问:「这三个选项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他扯了扯嘴角,「选项多,显得我开明。」
我:「……」
我可去他的吧,他都跟我玩上强制爱了,还开明呢。
我一个都不选,「我很有原则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我们不合适。」
兰涧一句话给我堵了回来,「你有原则,你为了几颗仙丹,几条金矿跟我睡?」
我:「……」
大意了。
但我道:「我那时喝了酒,神志不清。再说,抛开事实不谈,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谁家好上神,酒里泡幻灵草的。」
幻灵草,草如其名,致幻,会让你看见你想看见的人和物。
兰涧解释,「老年神的特定爱好,酒水里丢几颗枸杞,泡酒那天,恰好殿里没枸杞了,我就顺手把幻灵草丢进去了。」
他解释着解释着,突然蹙眉,「所以,你堂堂一介魔尊,那晚突然甘居人下,还玩儿那么花,是把我当成谁了?」
我:「……」
我一噎,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苍白、绝美的脸。
但我道:「不重要。」
我劝他,「朱雀上神,强扭的瓜不甜。」
他朝我一笑,「我啃过了,很甜。」
继而,他一锤定音,「我给你七天的适应时间,七天后,我俩大婚,我不爱听的话,一个字都别说。不然,本神不介意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强制爱。」
我:「……这么急的吗?」
我颇有些为难,「这我得先征求我家大长老的意见,我如果敢不经过他的同意就乱跟黄毛跑,很可能会被他打断腿。」
我看了眼兰涧,加重语气,「红毛,黑毛,甭管任何毛色的,都不行。」
兰涧:「……」
兰涧疑惑,想了想,问我,「这么听话,你喜欢你家大长老?」
我:「……那倒不是,我单纯把他当爹了,虽说他只能算我半个师尊,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大长老只能算我半个师尊的原因也简单,虽然他给我上文化课,教我修行,但当初我打算拜师,他不同意,说:「倒也不用如此倒反天罡。」
他默了片刻,专门解释,「你是魔尊,我只是大长老,身份悬殊,不合适。」
但我怀疑他是怕我丢他的脸。
虽我以半神之躯出世,但我从小就身体不太好,修行比较困难。
故而,我是魔族有史以来,最弱的魔尊,没有之一。
然,我刚说完,兰涧嘴角抽了抽,看上去比我拒绝他时,更气了。
于是,他一怒之下,真干起了强制爱的勾当,将我给囚禁在他的南界了。还在朱雀殿里布下了诛魔阵,大有我敢不从,他就敢先劈死我的架势。
我看着这阵仗,只有一个感想,不至于,对付我真用不上这阵仗。
但显然,兰涧高看我了,为了威胁我,他还在我面前试了一下他这诛魔阵的威力。
我望着阵内若隐若现的红莲业火,想起我曾答应过大长老的事儿,欲哭无泪,「朱雀上神,真不行啊。」
兰涧睨了我一眼,「百年前,你在我榻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
这话题没法接。
我换一个话题,「朱雀上神,神魔有别,我还是个男人,跟你成亲,会污了你的名声的。」
兰涧眼皮都没抬一下,「现在不比洪荒时期了,神魔联姻也是可以的,大家也没以前那么在意断袖了。」
好耳熟的话。
只是没等我继续跟他掰扯,他出门了。
我麻了。
想找大长老救命,才想起,大长老至今还在闭关。

-8-
大长老这次闭关还是被我害的。
那是我八百岁上的事儿。
当时,西南群山出现了动荡,开始集结煞气。
西南群山自殷宿死后,寸草不生,焦黑一片,怕里面生出邪祟,我魔族的几个大魔,特意用结界封印了此地。
我曾在最穷的时候还想过,往里面放几十只凶兽,把这地儿开发成秘境,收费供六界子弟来历练。
只是这提议被大长老给一票否决了,「西南群山算殷宿的墓地,乃上古战场,里面跟殷宿一起葬身的还有数万各族生灵,封印一旦解开,谁也不能保证里面会不会开出什么不该现世的东西。」
结果,我还没开发这地儿呢,它先自然演变成了大煞之地,帮我省掉了大笔建设费,和几十只凶兽的工钱。
我大喜。
加上五欢怂恿我,「尊上,好时机啊,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
于是,我俩在没有问过大长老的情况下,欢快地一起去西南群山查看情况了。
然后,我俩就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花钱了。
我刚走近山脚,便听得山里传来声音。
「阿诀,我疼。」
「阿诀,救我。」
「阿诀,阿诀……」
声音凄凉,咋听音色还莫名熟悉,跟叫魂似的,没完没了。
我转头问五欢,「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五欢茫然地看我,「什么声音?」
不好。
我道:「欢,快走,这地儿闹鬼。」
五欢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尊上,你在仙侠文里说闹鬼?还让不让冥君活了。」
我:「……」
我噎了一下,再抬头,却见山里闪过一个赤红背影,我下意识跟了进去。
若不是大长老及时发现我和五欢在作死,拦下了我俩,我俩应该有望葬身在山里。
毕竟,大长老找来时,结界都已经被我俩打开,我还满身煞气,险些失去理智。
大长老为此,罕见地跟我大发雷霆,扑棱着翅膀,揍了我一顿狠的,「那山里有谁,你非得进去?」
揍完我,大概是不解气,他还差点掐死了怂恿我进山的五欢。
那日,整个魔宫上空,都布满阴霾,魔宫上下,集体瑟瑟发抖。
我看着气场全开的大长老,惊呆了。
虽说我能坐上魔尊之位,是大长老收拾了几个大魔后的结果,但他不是当着我的面收拾的。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大长老除了能叭叭外,基本就一生活不能自理的漂亮废物。
他还酷爱折腾我。
经书就在他手边,他不伸手,而是用眼神示意我给他拿。出门他懒得伸翅膀,连坐骑都懒得带,直接往我身上一挂。最过分的时候,连茶水都得我送到他手里,他才喝。
我曾怀疑,他把我丢上魔尊之位,就是为了方便随时使唤我。
毕竟,我俩会结缘,都是因为他懒。
我原只是魔域西南群山下一只天生天养的麒麟,年月久了,自己成了精,有了意识。
我有意识那天,抬眸便见头顶乌泱泱一片黑,全是乌鸦,大长老正是其中一只。
他看了我一眼,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我角上睡大觉,一睡就是好几天。
好不容易睡醒了,张口就使唤我,「渴了,给我杯水。」
我:「?」
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那时还有点气性,「口水要不要?」
他掀了掀眼皮,「都行。」
我:「!」
他见我不动,还催上我了,「去啊,我知道你能化形。」
我:「……」
我还就不去了。
结果,他跟熬鹰般,淡然地跟我杠了半个月。
最终,他赢了。
我怕他渴死在我的角上,化了人形给他从旁边的河里打了一杯水。
从此他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动口麻烦我解决的事儿,绝不自己动手。
哪怕我化形时,才人族三岁孩童的模样,他使唤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我哪见过他气场全开的时候啊,我慌。
于是,我胡扯,「那啥,我好像看见了朱雀。」
我拿他的话堵他,「不是你说,保护珍稀物种,神魔都有责任嘛。」
大长老:「……」
结果,这次朱雀这珍稀物种也不管用Ṭûⁱ了,大长老在我狡辩完,愣了一息,火气还更重了。
他近乎是腥红了眼,「我管你看见了谁,下次没经过我的同意,再乱跟人跑,我打断你的腿。」
我:「……」
我看着他哗啦啦流血的伤口,急了,「行行行,我发誓,我以后坚决不乱跑了,你先疗伤。」
大长老原本就真的身体不好在养伤,这次为了救我俩,又强行动用法力。
让身上原本就没好的伤,再次加重了,还险些法力尽失。
自这次闭关后,近两百年,都再没出来过。

-9-
此刻,我望着困住我的诛魔阵忧愁,只希望大长老将来出关,别又被我给气回去了。
但还是那句话,我心大,既来之则安之。
我捞了张椅子,就开始打盹,折腾了这大半天,困。
醒来时,便见五欢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我面前。
我疑惑,「你怎么来了?」
五欢:「我担心尊上。」
我嘴角抽了抽,「你敢不敢把你脸上猥琐的笑压下去后,再说担心我?」
五欢:「……」
她揉了把脸,一本正经,「尊上,大长老闭关前,我可是答应过大长老,一定会保你平安的。职责所在,你去哪儿,我肯定要跟哪儿的。」
我:「?」
我睨了她一眼,「百年前,我渡劫,恰好隔壁穷奇两口子吵架,是谁揣了把瓜子就走。又是谁,在我渡劫生了心魔后,直接把我丢出魔域,让我除了自己人,杀谁都行的?」
五欢:「……」
五欢眼神飘忽。
须臾,她瞄了眼富丽堂皇的朱雀殿,转移话题,「尊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不Ṱű̂⁶是一天天想着要把所有长老拉出来跟各族联姻,拯救魔族的经济吗?眼下正是好时机啊,朱雀上神可是天界最富有的上神,只要你跟他联姻了,我们将来要什么没有?」
我对她投以死亡凝视,她视而不见,越说越起劲,「我知道,你不喜欢朱雀上神,但这都是为了魔族的将来啊。」
她还给我出上馊主意了,「再说,感情这东西,我熟,多睡就能睡出来,信我。」
我:「……」
她熟个屁,她自己暗恋的白月光,到她白月光死,她都没敢开口,还美其名曰,她们腾蛇一族,Ŧú₎属于冷血动物,慢热。她白月光死了,她才反应过来,她暗恋人家。
然后,孤寡了万年多,还不肯接受我的建议,出去跟各族的美男们相个亲。
信她,我都死一百次了,她就没有靠谱的时候。
事实证明,五欢确实没有靠谱过。
她给我出完馊主意,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的玩意儿,「含春丹,小皮鞭,特制锁链,保证朱雀上神腿软。」
我:「!!!」
我:「……什么鬼?」
我怒了,一巴掌扇在她头上,「欢,我们魔族确实没有神族那么高的道德要求,但你不能完全没有啊。」
五欢睁着无辜大眼望向我,对我致于灵魂三连问,「尊上,你没忘记,离你再次渡劫也只有七天了吧?大长老现今都还没有出关,如果你再生心魔,除了朱雀上神,还有谁能保下你?百年前,你碰瓷朱雀上神,难道单单只是因为他有钱?」
我:「……」
我沉默了。
对,离我再次渡劫也只有七天了。
过了,寿与天齐。没过,身死道消。
我百年前碰瓷兰涧,也确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尊上,保命又发财,这买卖稳赚不赔。」
五欢在我沉默的片刻,将小道具一股脑全塞我手里,「别犹豫,跟朱雀上神培养感情,就从今晚开始。」
我看了眼手里那堆烫手玩意儿,再看了眼一脸猥琐的五欢,总觉得她不像是来干好事的模样。
但没等我问个明白,她溜了。
因为兰涧回来了。
兰涧应该是神生两万多年都没见过这些下流的东西,回来见到我手里的那堆玩意儿,眼睛都瞪直了,「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把自己的脸给憋红了。
他的表情太过好玩儿,这一瞬,我突然起了调戏他的心思。
我朝他一笑,「朱雀上神,我们魔族都比较野,你不会介意的吧。」
兰涧:「……」
兰涧满脸都写着「我介意,我抗拒,把那些个玩意儿给我扔了」。
奈何我恶趣味上头,完全无视了他的神色,还一本正经地给他介绍起了功能。
直到后来,我才后悔当初没看他的脸色行事。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我甚至有种「小样,就这,你还敢跟我玩强制爱」的快感。
于是,我得寸进尺,不要脸的伸手去搂他的腰。兰涧似生怕我下一刻就把这些东西用在他身上,赶忙要推开我。
这我能给他得逞?
我在他即将推开我之前,朝他扑了过去,试图将手里的锁链拷在他手上。
但我忘了一件事,一件大事,我不是兰涧的对手。
所以,这锁链尚未近兰涧的身,直接拷在了我的双手上。
我:「……」
好家伙,如果我哪天死了,大概率是被自己蠢死的。
兰涧看了眼懊恼的我,戏谑一笑,「你们魔族……确实玩儿挺野。」
我:「……」
我望着一脸戏谑的兰涧,更懊恼了。
我还忘了一件事儿,兰涧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端庄正经的啊!
只是他那张脸,总给人一种他很端庄,不容亵渎的错觉。

-10-
百年前,我碰瓷他的时候,就被他这外表骗过一次了。
当时,我渡劫生了心魔。
五欢原本看热闹没察觉的,直到穷奇两口子吵架不过瘾,改为大打出手。
但他俩打架也是描边大师,互相朝对方扔了一炷香时间的刀,没伤到对方分毫就算了,还把刀子扔我这里来了。
五欢这才顺着他俩扔的刀,抽空瞄了我一眼。
顿时一声惊呼,「完球,忘了正事。」
继而ƭű̂⁼飞扑过来一把摁住我,「尊上,保持清醒啊,想想六界你在意的人。」
然后,趁着我还没有发疯之前,当机立断开始画符,「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神族,鬼族,妖族,你随便挑一族的人杀,事情闹大了,我们就说你是临时工。」
再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传送阵将我丢出魔域后,吩咐其他人,「关门,把门关死。」
五欢这传送阵的另一头,刚好是南界的一片竹林。
我抬头就见兰涧在竹林里打坐。
身影挺拔,墨发飞扬,端的是仙风道骨,直接给我看呆了。
再反观我,一身魔气,双目腥红,被天雷劈的还在冒烟。
四目相对须臾。
我面目狰狞,「在我没开大之前,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面无表情,「我劝你冷静。」
我:「?」
不是,走火入魔呢,这是说冷静就能冷静的吗?
能。
因为兰涧又道:「这片竹林乃先神宸央帝君的,林子里他以前布下的诛魔阵一旦被触发,以你现在的修为,留个全尸都困难。」
劝导的方式直击要害。
我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让我选择立马认怂,「救救我,救救我。」
兰涧救我命的方式简单粗暴,一掌劈晕。
我再醒来是在七天后,全身酸痛,兰涧不知所踪。
他留下的侍从冰冷地下逐客令,「魔尊,装睡了七天,可以滚了。」
谁装睡了?
而且据五欢说,朱雀手里有兰絮果。
据说此果不但可以起死人,肉白骨,还可以让我从半神之躯,直接一跃成神。只是这果可遇不可求,现今六界唯一一颗在兰涧手上。
我以前没来就算了,现在来都来了,回不了一点,我顿时就动了碰瓷兰涧的歪心思。
但白虎说,兰涧最是厌恶魔族。
于是,我化成白虎的模样,等在了兰涧必经的路上。
等了三天,兰涧来了。
我说:「青春没有售价,虎哥明码标价。」
后面附带了一堆孟浪之词。
兰涧被我一番孟浪的说辞说得险些一个趔趄,但最终还是将我带回了朱雀殿。
我也假借着白虎的名义,心安理得地住下了,吃了他无数仙丹,为了找那颗兰絮果,又翻空了他几座山。
而兰涧对于我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成天不是在打坐就是在看经书。
他这般淡定的模样,瞬间让我有种大长老以前熬我时的错觉。
于是,我不淡定了,闲时就找他的茬,试图让他破防。
他打坐,我念经。
他看书,我挖矿。
他吃饭,我转桌。
但我败了,都败了,不论我怎么作,他自稳如山。
于是,我丧心病狂地开始找他撩骚。
我说:「朱雀上神,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他拿书的手,轻微一抖,漫不经心地问,「谁?」
我:「我的心上人。」
他似暗暗松了口气,「排队,暗恋本神的人从上天界排到冥界了。」
我:「……」
这都不破防?
没几天,我更丧心病狂,在他打坐的时候,偷袭他。他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我手刚伸出去。
他淡然道:「你身上的伤口会崩。」
我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想想,不解气,改为搂住他的腰,故意在他耳边道:「朱雀上神,我伤口疼。」
他身体一僵,「藏宝阁里有药,自己去拿。」
我那几天为了撩他,看了很多不正经的书,脑子抽了,顺口给他来了句,「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兰涧:「……」
兰涧的身体更僵了,喉结滚动,「别闹。」
还吩咐他那个侍从招阳带我去拿药。
我:「……」
我郁闷了。
招阳见我一脸郁卒,安慰我,「莫气馁,即使被无视九十九次,也要有再多作一次的勇气,能凑个整。」
我:「……」
谢谢他,并没被安慰到。
我问:「你们南界的神都这么无趣的吗?」
招阳想了想,「据说曾有位先神比你还无赖,不过,在我来之前,就已经仙逝了。」
我:「……」
招阳骂我无赖这事儿先放一边。
他说有人比我还无赖,瞬间就激起了我那见鬼的胜负欲。
当天晚上吃饭时,我把兰涧酒窖里的酒搬出来好几坛,势必要把兰涧给灌醉了,看他破防。
结果,我就解锁了兰涧老不正经的一面。
才喝到微醺,他的手便搂上了我的腰,「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只是上神,并非圣人。」
然后……然后就全他妈是不能过审的话和东西。

-11-
此刻,我看着自己被拷上的双手。
漂亮,我不但被他抓回来了,还又作了把大的。
兰涧在我暗自懊恼时,从我手里拿过其他不正经玩意儿,好整以暇地坐在我头先打盹的椅子上,「魔尊想先试哪一样?」
我一样都不想试,还把手伸到他面前,希望他能救救我。
兰涧垂眸,神色复杂,「魔晶石材质,本神也无能为力。」
魔晶石,也是我魔族的特产。
这石头最初的作用是固魂,它能让即将消散的魂魄牢牢依附一具肉体不散。
但后来,魔族一些擅于元神出窍的罪犯几次三番舍弃肉身越狱后,这石头便广泛用于防止罪犯逃跑,只要上魔晶石锁链,甭管神魔,皆无法元神出窍。
现在,我欢姐竟拿它来研制情趣用品,她有这精力和想象力,做什么不能成功?
便是把她那白月光复活都有可能啊,她却非得用来给我添堵。
她怕不是因为对她那白月光爱而不得后,变态了。
讲真,我魔族的名声就是被他们这些个脑洞奇大又思想龌龊的魔给搞坏的,等我这次回魔域后,我一定要清理掉他们这些个渣渣,把他们全部赶去鬼族做鬼。
兰涧睨了眼我,「回哪儿?」
我:「……」
我怂得十分干脆,「哪儿也不回,以后南界就是我的家,唯一的家。」
跟兰涧相处的那段时间,我算是摸清楚他的脾气了。
只要顺着他,就不愁没有机会逃跑。
兰涧满意了,点头,「最好是。」
他说完,神色暧昧地又看了眼我的手,「魔尊眼下行动不便,我喂你吃饭?」
我这才发觉,天色渐晚,招阳在我跟兰涧耍贱时,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
招阳摆好菜打算走时,也看了眼我的手,憋笑憋得十分艰难,还要假装一本正经地道:「魔尊,你们魔族的癖好……真奇特。」
我:「……」
要不是看在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份上,我高低得削他。
他是真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还全是我爱吃的。
我坐上桌子,感叹,「你家这招阳是真招人喜欢,做得全是我爱吃的。」
兰涧:「嗯,他原是食神府上的。」
我为了讨好兰涧,即使双手不便,也艰难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猪蹄,但兰涧丝毫不买我的账,猪蹄他啃都不啃。
见我看他,他道:「太油腻了。」
我说:「哦。」
我一顿,「确实挺腻的。」
我想了想,「我家大长老也不吃这个东西。」
巧不巧,我家大长老以前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兰涧为难地看了眼那块猪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夹起来……放我碗里了,「我年纪大了,吃太油不好消化。」
我:「……」
我感叹,「怎么你们这些老年人连饮食都大差不差。」
兰涧:「……」
吃过饭后,我闲得慌,干脆再次打上了兰絮果的主意。
兰涧跟百年前一样,对于我的作为,无动于衷,淡定地打坐看书。
倒是我家五欢不淡定了,在我连着四天都没有找到那颗兰絮果后,她再次出现了。
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尊上,你行不行的?离你渡劫只ṱŭₑ有三天了啊。」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但我面无表情把手伸到她面前,「欢,你要不要看看你干得好事?」
五欢在看清我手上的锁链后,惊了,「尊上,没想到你……竟有这癖好?」
我:「……」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
我笑道:「啊对对对,你家尊上没事就喜欢把自己拷起来,行动不便,任人宰割。」
五欢:「……」
她一脸难为情,「尊上,不是我不想帮你解开,主要是这锁链我当初制造的时候,下了咒。」
我眼皮一跳,直觉她这咒不是什么好咒。
果不其然,下一刻,我就听得她道:「这得你跟朱雀上神,这样那样的时候,才能自动解开。」
她还嫌弃上我了,「尊上,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害什么羞。你实在害羞,我不是还给你准备了含春丹。」
我:「……」
真的,她不去鬼族,我魔族的名声是不可能好起来的。
我突然就懂了兰涧当时那个神色复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为了赶在天劫来临前,解开这锁链,我一咬牙,再次从兰涧的酒窖里搬出了几坛酒,还往里面放了点料。
兰涧看着我搬出来的酒,嘴角抽了抽,「你可别后悔。」
奈何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得把这锁链给解了,并没有听清兰涧的话。
我还盛情邀他一起喝,「朱雀上神,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兰涧没拒绝我。
喝到微醺时,我骚话连篇地撩他,然后,坐等兰涧开始跟我不正经。
兰涧在我一句「上神,来玩儿啊」后,险些一口酒喷了出来。
继而,他淡然地将酒咽下去后,搂住我的腰,暧昧地在我耳边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接下来的任何举动,都算你同意的。」
灼热的呼吸落在我耳边。
我抬头,就见兰涧眉尾泛红,含笑的桃花眼里全是涟漪,他本就生了张妖孽的脸,此刻这模样,更显绝色。
让我的心跳再次狠狠失常。

-12-
那啥,兰涧上次问我,百年前我俩喝酒时,我把他当成谁了。
我并没有把他当成谁,我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
我八百岁上,堵大长老的话,是慌乱间的胡扯,也并不是胡扯。
我在西南群山看见的那个背影,真是兰涧。
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兰涧。
虽然大长老跟我念叨了几百年朱雀上神,我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毕竟,大长老那句「珍稀物种」不是开玩笑的,兰涧的南界比天帝的九霄云宫还难进。
以前,我出于好奇,尝试过几次进他的南界,想一睹他的真容,无一例外,全失败了。
我还曾就此跟五欢吐槽过。
我愤愤然,「说好的神魔两族继续友好相处呢,我都给南界递了无数次拜帖了,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
五欢当时忙着祭奠她那没来及开花就已经凋零的辛酸暗恋,顺口回我,「可能是你递拜帖的方式不对吧,他们神族的人,毛病都比较多,礼数也繁多。礼数不到位不见,身份不够格不见,更有甚者,心情不好也不见。」
这我就有话说了。
我更愤怒了,「我可是魔尊,魔尊欸,这身份还不够格见一面朱雀上神?」
五欢看着我,「尊上,你要听实话吗?」
我:「?」
五欢:「万年前,神族死于魔族的上神,数以万计,连神族祖宗级别的宸央帝君都死于魔域了,神族没下界来灭了魔族,都是他们道德高尚,不想因为一人之过,牵连了ţųₕ魔域无辜的魔民。你还真指望他们放下仇恨,跟魔族友好相处啊。你看神族这些年,即使殷宿死了,都没放过他就知道了。」
五欢一顿,像是陷入了回忆里,「魔历三万年整,魔域有魔打出了殷宿的名号想上位,神族四大古神集体下界,差点没把魔域给铲平了;魔历三万三千二百年,魔域上空几只乌鸦械斗,神族四大古神再次下界,那天魔宫都被炸了;魔历三万八千七百三十一年,西南群山骤聚煞气,天帝亲自下得界。严防死守,势必要让殷宿神魂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不给。」
五欢说完,白了我一眼,「也就你出世时,大长老以乌鸦一族出了叛徒,需要抓捕为由先跟神族报备了,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你扶上了魔尊之位,你还是个傻甜白,神族看你没什么威胁,睁一眼闭一只眼了,你还真当傻甜白上瘾了,是吧。」
我不满,「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我问:「你记这么清楚的?」
五欢卡了一下,继而,又白了我一眼,「你试试每次神族出动的时候,都被牵连,你会比我记得更清楚。」
我:「……」
也是,五欢贼爱看热闹,哪里有热闹哪里钻,被牵连那可太正常了。
我八百岁上会去西南群山,她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看热闹,才怂恿我去查看的。
我俩甫靠近西南群山,她一边喊我别在仙侠文里搞迷信,一边自己念起了驱魂咒。
把鬼赶走也要把热闹给看了。
我也是信了她的邪,明知道山里有问题,还冒着被大长老揍的风险跟她一起进山。
在见到兰涧的那个背影后,更是没了往后退的想法。
我说:「欢,那个背影你看见了吗?」
五欢摇头,「没有。」
我沉思须臾,问她,「如果我此刻去追那个背影,大长老揍我的时候,你帮我扛伤害吗?」
五欢:「……」
五欢一脸懂了的表情,「知道了,你现在的心态就是,人族话本子里,明知道有鬼,还要去送死的男配,非作不可。」
她一咬牙,「行,我帮你扛。」
说完,她打开了山里的结界。
结界打开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魔气迎面袭来,将能见度熏染的不足十米,曾死于那场神魔大战的冤魂同时发出嘶吼,震耳发聩,将整座山干出了鬼族十八层炼狱的气氛。
我便是在一片喧嚣和漆黑中,看清楚了兰涧的脸。
他浑身浴血,翅膀折了一只,唯余那双桃花眼,幽怨地望着我,「阿诀,我疼。」
我刚要伸手,下一刻,变成我疼了。
大长老来了。
大长老一翅膀挥掉所有幻象,拎起我就是一顿骂,「苍诀,找死的方式可以简单点。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掐死你。」
我这才发现,我脚下是即将成的夺舍阵法。
大长老但凡来迟半步,他带回去的,就是另一个我了。
回去后,大长老闭关,我却开始满脑子都是兰涧那张脸。
我跟五欢说:「完了完了,我好像喜欢上那个冤魂了。」
五欢虽然也被大长老锤了一顿,但八卦之魂没死,「尊上,来,说说,那冤魂长什么样子,把你迷成这样。」
我说:「肤白,貌美,桃花眼,他看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他至少有几万年的前尘情缘没续完。」
五欢瞬间看我像智障,「虽然不知道你看见的冤魂是哪族曾死于大战的人,毕竟六界之中,桃花眼的男人海了去了。但是尊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桃花眼看狗都情深,你别陷进去了。」
我:「……」
我气,「你被骗过?」
五欢炸毛,「你才被骗过,你全家都被骗过。」
啧,此地无银三百两。
甚至,我百年前会在渡劫时生了心魔,都是因为我渡劫时,一个不小心又想起了兰涧那张苍白、绝望的脸。
我当初也真以为我看见的是曾死于那场神魔大战的冤魂。
直到五欢慌乱下,一个传送阵把我传送到兰涧本尊面前。

-13-
眼下,我突然有些后悔,我不应该几次三番利用兰涧的。
只是,我没来得及忏悔,便觉心口一凉。
我低头,见自己的胸口比着把刀。
我:「?」
我:「!」
我震惊,「……不是,我是有点热,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让我凉下去吧。」
兰涧眼里却已然没了涟漪,冷道:「殷宿,打算继续装死到什么时候?」
我:「?」
我刚要狡辩,听得自己道:「朱雀上神,别来无恙。」
不,不是我,真是殷宿。
我猛地想起曾在西南群山上的那个夺舍阵法,以及招阳那句我装睡了七天。
所以,殷宿是真没死。
所以,即使阵法没成,殷宿也还是寄身于我身上了。
所以,兰涧布下的诛魔阵,不是针对我的,而是打算要殷宿的命。
殷宿道:「放心,我死肯定带你一起,绝不留你在世间独自享福。」
我:「……」
我谢谢他。
瞬间懂了神族为什么一定要他神魂俱灭了,这都不是反社会人格能形容的了。
殷宿不这么认为,「本座回来是来教你怎么做魔尊的,看看,没了本座之后,魔族都怂成什么样了。做什么都还要跟神族报备,你们怎么不干脆入赘神族算了。」
我弱弱表示,「正有此意。」
殷宿:「……」
殷宿那个气,「你别说话,我俩一起说话等于自言自语,跟神经病似的。」
他还挺注意形象。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他一句,「我是个战五渣。」
他要找死,我没意见,别毁了我的身体,可没等我话音落下,殷宿已经先动手了。
是个冲动派。
哦,他不但是个冲动派,还是个实力派。
我千年来,法力都不太行,但有了殷宿加持,突然就跟开了挂一样。
哪怕双手被束缚,殷宿拖着不长的链子竟也能跟兰涧打个平手,有来有往地接了兰涧数百招,还能抽空把我身上的法器扔出去。
有点不敢想,如果不是我双手被拷住,殷宿的杀伤力能有多大。
我刚要没有立场地夸一夸他,他一招不慎,被兰涧一剑横扫给掀翻在地了,兰涧的剑以我没清的速度比到了我脑门上。
我:「……」
打脸了。
我劝殷宿,「说了,打不过,别装逼了,再装就要挨雷劈了,没看见那诛魔阵已经蠢蠢欲动了嘛。你在我渡劫前,给我留块好肉,我不想又被天雷给劈糊了。」
殷宿不的。
他倔强地爬起来,继续作死,跟兰涧叫嚣,「朱雀上神,万年多过去,你也没长进多少啊。」
兰涧瞥了他一眼,冷道:「死到临头还要口嗨?」
殷宿持续作死,「朱雀上神不是口嗨,倒是动手啊。」
我:「……」
我心道:别挑衅了,你不痛我痛啊。
殷宿也不,他更嚣张地拨开兰涧的剑。
又道:「别比着剑装腔作势了,你如果真下得了手,舍得连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杀了,千年前就不至于为了救他,舍自己一半神格给他固魂。也不至于两百年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本座藏身于他的身上,还为了破本座的阵法,险些散尽修为。更不至于百年前,他渡劫生了心魔最好杀的时候,你不但没杀他,又再次为了救他受重伤,不是吗?魔族的大长老,朱雀上神。」
我:「!」
我震惊,「你也知道?」
殷宿被我这智障的问题问笑了,「大长老比本座还好杀戮,且,当年神魔大战时,他就已经行将就木了。」
兰涧看了眼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
如果我回他,从见到他本尊的第一眼,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一剑给我来个对穿?
我讪笑,「兰涧,你有打算好好隐瞒吗?」
我都不说,他身上的气泽,小习惯,以及那说话的语调跟大长老一模一样就算了。
百年前,我碰瓷到他后,招阳不满兰涧因为我受了重伤,背过我就跟兰涧埋怨,「上神,你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又把魔尊带回来干嘛?」
兰涧瞥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他伤也没好全吗?神爱世人,魔族也算。再说,他都已经假扮成白虎了,你还要他怎样?」
招阳:「……」
就这,我得眼瞎心盲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发现,他和大长老是一个人。
我只是好奇,他为何要假扮大长老,来魔域做魔,还把我这个战五渣推上魔尊之位。
所以,一直不戳穿他罢了。
兰涧:「……」
但兰涧哪怕被戳穿也不告诉我原因。
倒是殷宿给我解释上了,「因为神族终于发现,追杀了本座万年,追杀了个寂寞。」
我:「?」
殷宿:「这万年,但凡有一丝本座的消息,出动的都是神族数位重量级人物。千年前,你出世时,魔域三十六城的上空,乌鸦云集,那么明显是本座的神魂养好伤,又苏醒了,结果,神族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真以为是朱雀假扮大长老瞒下了神族?」
他轻蔑一笑,「呵,不过是神族终于发现,本座活不了,他们的帝君也得长埋在魔域西南群山下。当年算计神族的时候,本座就猜到了,一定会被神族赶尽杀绝的,所以,本座留了一手后路。双生鸳让我俩同生共死啊,宸央帝君。」
他还得意上了,「看,果然不出本座所料,本座是不是很机智?」
我:「……」
那他还真是很机智呢。
我倏想起我四百岁上,白虎那声「弟弟。」
神他妈弟弟,他是打算喊帝君,只是及时ṱū́²改了口。
殷宿给我解释完,又对兰涧道:「朱雀上神,万年了,你都没有另寻良人。可见,你对你家帝君用情至深。这样,我们谈个条件,只要你把兰絮果交出来,让本座重塑肉身,本座便把这禁术解了,从此不再缠着你的帝君,如何?」
兰涧见瞒不住了,干脆也不瞒了,「殷宿,你要不想想,帝君是如何重生的?」
殷宿:「……」
想明白的殷宿顿时怒了,「那就一起死,谁都别活。」
但显然,有人不希望他跟我一起死。
殷宿刚说完这话,兰涧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而他身后,站着五欢。
我:「!」
完球。
五欢给我的含春丹有问题。
五欢朝我一笑,「尊上,是你自己说,让我把精力放在复活我的白月光身上的。」
我:「……」
难怪她怂恿我去西南群山那么积极。
难怪她记得那么清楚神族追杀殷宿的次数。
难怪她一个传送阵把我传送到兰涧面前,让我拿兰絮果。
那是她思念了万年的白月光,但凡有一丝宿殷的消息,有一丝殷宿能复活的可能,她怎会漏掉。
五欢:「尊上,同为恋爱脑,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吧。」
理解不了一点。
我问:「魔域因为殷宿死的人还少吗?」
五欢理直气壮,「我都做恋爱脑了,我管魔域死多少人。」
无法反驳,这很难劝。
在我还想着怎么劝五欢时,殷宿没了耐心,「跟他们废什么话,先走,等本座恢复神力后,本座自能想其他办法重生,换一具身体的事儿。」
殷宿话音刚落,五欢朝兰涧出手了。
我:「!」
我下意识想帮兰涧挡一挡,但没敌过殷宿阻拦。
殷宿占着现在元神比没有记忆的我强,一个法咒把我给定住了。
但他可能忘了,我俩现在待在同一个身体里,我不能行动,他自己也动不了。
我提醒他,「殷宿,这里是上天界。」
殷宿:「然后呢?」
「你是不是说过,但凡有一丝你的消息,神族出动的都是数位重量级人物。」
「……」
来不及懊恼的殷宿,眼睁睁看着五欢的剑尚未摸到兰涧的衣角,神族另外三大古神空降了。
五欢甚至没挨过另外三大古神的一招。
五欢败后,殷宿终于有点慌了,威胁道:「便是你们抓了五欢,你们真敢杀本座吗?本座死了,你们费尽心思想复活的帝君,也得跟我一起死回去。」
其他三人愣住了。
但白虎那个瘟神敢。
他请我赴死,请得没有丝毫心理压力,「帝君,为了追杀殷宿,神族劳民伤财了万年,你心疼心疼神族的财力人力,自己死,行吗?」
我瞪他,「……你礼貌吗?」
白虎十分礼貌,「帝君,您自己死,行啵?」
他甚至都给我想好了死法,「您三天后,不是要渡天劫了吗?您卸下所有防御,八十一道天雷,包让您魂飞魄散的。您放心,属下到时候给您大办,保证让您的葬礼逼格满满,编年史上,属下再给您追加一万字的赞词。」
我:「……」
我谢谢他。
我尚未来得及骂他,说一句我暂时还不太想死,白虎为了让我赶紧自己去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兰涧曾留在我身体里的一半神格拿走还给兰涧了。

-14-
兰涧的一半神格从我身体抽离后,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我的脑海。
说来忏愧,朱雀一族整族随我当年征战时,殉了战场,我却没有照顾好他们一族唯一的一颗蛋。
那些年,六界战乱不止,任何一族,有点实力,就想破天而立,我不是在带兵降妖就是在带兵除魔。忙得根本没时间带孩子,也不能把一个孩子带上战场。
所以,我把兰涧送去了西昆仑,交给了好友照看。
我想着,好友看在我的面子上,总归会多照顾一些兰涧的。
好友也确实很照顾兰涧,但我忘了,我那好友除了在我面前,在谁面前都是个一板一眼的木头上神。
等三千年后,好友即将仙逝前,把兰涧送回来时,兰涧已经长成了比他还木头的青年。
木头到什么程度呢?
我说十句,兰涧能回我一句三个字以上的话,都是那天他心情好。
所以,他回来后,我俩的日常相处模式是——
我:「吃东西吗?」
他:「吃。」
我:「跟我一起出门吗?」
他:「出。」
我:「今天参加佛祖讲座开心吗?」
他给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无论我说什么,他能用一个字回答我的,不多说两个字,能用表情回答我的,更是坚决不开口,我神生三万年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这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自闭症。
我想找好友问问情况,好友表示,只要我死的够快,就没人能知道我是怎么教徒弟的。
而他那个活泼过头的大徒弟,还顶着一张无辜脸,勒索我,「帝君,师尊仙逝前,说您亲口承诺,将来西昆仑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您,对吧。我现在给您制造了一个困难……不是,现在就有困难需要找帝君帮忙。」
好家伙,他大徒弟为了给他打造水晶棺,把西昆仑镇山冰魄给挖了。
那冰魄上天下地,就我这里还有一块了。
参加完好友的葬礼,我气得上火,一个师尊,怎么会教出两种性格的徒弟。
白虎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帝君,果然,传承这个东西,太明显了,看一眼兰涧就知道,他是西昆仑出来的。」
我:「……」
我瞪白虎,「这是传承吗?这是把病传染给徒弟了。」
白虎「嘿嘿」一笑,「帝君,哄小孩儿开心嘛,这还不简单,无非就是送礼,陪玩,时刻关爱。」
我疑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猥琐?」
白虎一本正经,「帝君你是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小孩真就是这么哄的,兰涧现在这样子,大概率就是童年缺少关爱,你又不是不知道,西昆仑那位,一心向道,哪有空关心孩子的成长啊。」
我:「……」
我也是信了从来没养过孩子的、白虎的邪,真把三千岁的兰涧当成三岁小孩给哄了。
刚好那时,我收拾完了六界的妖魔鬼怪,闲下来了。
于是,我时不时就带着兰涧六界到处浪,试图把他错失的童年弥补回来。
兰涧说,九幽在下雪,我自动给他修正成,他想去看雪。
一刻都不带停的,带着他去了九幽。
九幽是雪神的地界,常年结冰,我生怕兰涧会觉得冷,给他准备了厚厚的貂。
但兰涧不要,他就在雪地里打坐,给我看的那叫一个心疼,立马起结界,都忘了他已经是个上神,不怕冷。
倒是雪神抽着嘴角就来骂我了,「帝君,你闲得慌去把魔族给铲平了,听说魔族横空出世了一位天才少年,你别把精力用来在我的地界搞破坏,我熬夜七天才塑完的雪雕,遭不住你们火麒麟一族的真火灼烤啊。」
我侧头,就见结界外,雪雕的头掉下来了。
雪神怒气值加一。
目光触及结界里兰涧的背影,怒气值再加一,直接被气笑了,「搞浪漫也不准来我的地界!」
我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
话没说完,兰涧起身给雪神一揖,「对不起,雪神,帝君只是怕我冷,不是有意来破坏的。」
雪神在看清兰涧的脸后,怒气值瞬间归零,还送了兰涧一堆雪雕。
临走,雪神朝我暧昧一笑,「帝君,有眼光,这颜值,换我,我也上头。」
我:「……」
双标成这样,她对吗?
不及跟她理论,兰涧牵住我的手,道:「帝君,该回家了。」
我忙道:「好,回家。」
我当时沉浸在兰涧竟然真的说了这么多话,白虎果然没骗我的喜悦中,完全没发现兰涧看我的眼神不对,也没觉得兰涧牵着我的手有什么问题。
我回去后还送了白虎几壶好酒。
白虎喝着我的酒得瑟,「是吧,帝君,孩子就得自己多带,才跟你亲。」
我又信了白虎的邪,此后我去哪里都带上兰涧,兰涧不想去,我死皮赖脸都要带上他。
他喜欢的东西,我成沓成沓地送;他说想去哪里,我带着他说走就走;他渡劫,我更是亲自护法。
兰涧也如白虎说得一般,日渐对我依赖。
我俩逐渐变成,我走哪儿,他跟哪儿,只要我侧头,他总是笑吟吟地立在我身侧。
所以,白虎说看上我什么东西,我给的眼都没眨。
当然,那时我也根本没想到白虎那个狗东西是两头吃。
直到三千年后的某天,兰涧说人间过节,我已经习惯给他自动修正成他想去人间过节,带着他下了凡尘。
那天是凡尘的七夕,十分热闹。
兰涧说人太多了,怕走散,习惯地牵着我的手。
吃东西时,他习惯地把不喜欢吃的东西全都夹我碗里。
见人族有小孩儿卖花,我也习惯地买一篮子递到兰涧手里。
逛累了,兰涧挑了个茶楼进去喝茶,听书,却把自己给听睡着了。刚好,我手下的人找我有事,要回去处理,我想着去去就回,没叫醒兰涧。
等我处理完事情,回来时,白虎的爪子搭在兰涧的肩膀上,看得我火冒三丈。
更让我火冒三丈的是,白虎跟兰涧一脸哥俩好的怂恿兰涧给我表白。
白虎唾沫横飞,「兰涧,信我,帝君他指定是也喜欢你的。」
他还顺便把他这数千年来,帮兰涧追我的举动都给他分析了一遍。
我在这时才知道,兰涧初从西昆仑回来见我时,那个有病的青年,是给我装出来的。因为白虎跟他说,他如此,我肯定会关注他的。
我:「……」
我:「……」
我:「……」
我就说,一个师傅怎么可能教出两个完全没有相似点的徒弟。
但你别说,白虎跟我征战这么多年,还挺了解我。
我听着白虎的话,火越来越大,白虎终于察觉到我回来了,顿时一声惊呼,「完球。」
然后,火急火燎跑路了。
兰涧朝我看过来,「帝……帝君,你都听到了?」
好一会儿,他神色变化了几次,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眼神坚定地看向我,「帝君,我……」
「我」后面是什么话,我不知道,我跟白虎一样,火急火燎跑路了。
跑路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但跑都跑了,干脆先去找白虎算账。
结果,白虎还先跟我开上嘲讽了,「帝君,你愣大个神,被表白竟然躲起来,丢不丢人。」
我:「……」
我都还没找他算账,他还敢先嘲讽我,我那个气,「银渐层,你是不是没有道德?你就这么教小孩的。」
白虎:「……」
白虎提醒我,「朱雀一族,跟你麒麟一族一样,八百岁就成年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更气了,「……我的意思是,我一直把兰涧当孩子宠爱的,你不但教坏他,还怂恿他告白!」
白虎嘴角抽了抽,「你拉倒吧,神特么你把兰涧当孩子宠爱了,兰涧站那儿比你还高半个头。你明明是在兰涧回来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你当时眼睛都看直了。你扪心自问,你征战这么多年,好几族的遗孤都在你座下,你看他们中谁的眼神缠绵过。别说缠绵,你就差在脑门上刻上,生人勿近。」
「他们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祖宗,不能亵渎。兰涧之前,凤凰一族几个大胆的后辈,看上你的脸和地位,打算给你表白,你精明的看一眼就知道,还能在她们开口之前,就让她们自己把话咽回去。」
白虎白了我一眼,「但你对兰涧呢,他蹙一下眉,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他咳一下,你找仙医问症状,他但凡想要个什么东西,天帝的龙角都够呛保住。就这,你骗谁呢。」
我:「……」
我刚要狡辩,白虎做了噤声的手势。
几息过后,他指着我,「你自己听你的心跳声,它正常吗?你别告诉我,你是被我气的心跳加速了。」
我:「……」
我深吸了几口气,愤怒起身。
白虎:「……」
白虎:「什……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我就说几句实话,诓你几壶酒,你就要恼羞成怒动手?你有没有帝君风范的?」
我:「……」
我一甩袖子,「回去哄小孩儿。」
白虎:「……」
白虎说得没错。
我对兰涧,从最初就跟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初从西昆仑回来那日,是我好友送回来的。
好友道:「我大限将至,一生孤寡,没甚牵挂。来找你也不是牵挂你,思来想去就是觉得我那大徒弟心性不稳,怕她日后闯祸没人收场。所以,挟恩图报来找你还人情。」
我顺着好友的目光望过去,我大殿外站着兰涧。
一袭红衣,眉眼温润。
见我看他,他对我一笑。
夕阳的余辉落在他侧脸,给他的那个笑镀了一层金,也惊艳我的眼。
好友见我看呆了,提醒我,「别被骗了,那是他勘查你宫殿地形三个月,又抠了半个月造型,才选出来的最完美的角度。」
我:「?」
好友:「他念叨了你很多年,我帮你估算过,他应该是从千岁开始崇拜你的。但你是帝君,没你的招见,没人能闯你的宫殿。不然,你还能收获我大徒弟给他出的『一百种碰瓷帝君的损指南』。」
我:「……你不管?」
好友气笑了,「你看他那绿茶成精的模样,你去管管试试?我西昆仑,不论雌雄,连修无情道的花妖,都吃他那一套。哦,他专门为你学的。」
我:「……」
事实证明,真没人能顶住兰涧那套。
我俩从九幽回来后,他把雪神送他的雪雕往我院子里一摆,笑着问我,「帝君,我法力浅,存储不了,放你这里行吗?」
我被他笑得脑子一昏,完全忽略了他就是故意把雪雕摆我这里,好借着欣赏雪雕往我院子跑的。
他在我院子欣赏雪雕,还让我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没多久,我下界收拾叛乱的妖族,没带他。
回来后,就见他立在我院子前,满脸担忧,我甫进院子,他上前,拉住我的手,「帝君,你有没有受伤?」
装得好像他真不知道我有没有受伤一样,明明我没带他,他也换了个模样跟去了。
但我看着他满眼的担忧,不但没戳穿他的谎言,还十分配合他的演出,「我没事。」
又千年,我带着他去人间游玩。
他自认为悄摸摸地把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往我碗里丢,见我没说话,眼角弯成了月牙。
我侧头看过去时,他那个笑美好的不可一世,看得我心跳失常……
说到底,是我自己在纵容他一步步试探我的底线,是我先被他吸引了。然后,又一步步不知道在那些相处中的哪个时间点里,喜欢上了他。
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百年前,新上任的天帝来问我,「帝君,朱雀一族当年整族殉战,兰涧做为其后裔,理当成年便接任南界主神之位。如今,南界主神之位空闲数千年……」
我看着小天帝,阴暗地怀疑他是不安好心,来拆散我和兰涧的。
我甚至想拿出我不常用的帝君威望,压一压小天帝的气焰。
这念头刚起,我先自己惊呆了。禽兽啊,我一个三万多岁的老不死,喜欢上了一个六千岁不到的晚辈。
甚至,就刚刚,兰涧打算跟我告白时,我跑,都是怕他年纪太小,不过是错把崇拜当爱慕了。
我回去时,兰涧换了间酒楼买醉。
见我又回来了,他先是一喜,后失落一笑,「帝君,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帝君不必困扰。我已接下南界主神的位置,明日便从帝君的宫殿搬走,不再打扰帝君。」
我:「……」
我想了很久,道:「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曾为了战胜其他族,干过很多恶毒之事,双手沾满血腥。如果你依旧喜欢……」
「喜欢。」
兰涧朝我扑来,「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兰涧跟我告白成功后,又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帝君,我已经接下南界主神的位置了,我保证把南界的宫殿修得跟我们现在住的宫殿一模一样,你跟我走,好不好?」
我:「……」
我脑子一抽,被他拐走了。
白虎因此嘲笑我恋爱脑,竟然入赘南界。
我气得踹了他一脚,「单身狗不要跟我说话。」
白虎:「……」
但这美好的时光,只持续了四千年,在我被兰涧哄得即将跟他成亲前。
殷宿,曾经雪神口中的那个天才少年,真的成大气候了,时不时给我添堵,累我要下界收拾他一顿就算了,竟狗胆包天炼邪术。
还十分会找我的弱点。
他给我寄来了一颗兰涧被困盅里,折了翅膀的映像石。
我真以为兰涧是被他关进那盅里了,毕竟,兰涧那段时间为了我俩的婚事,成天往下界跑。
我进了那盅里,才发现没有兰涧丝毫的气息,我狠狠松了口气。
松早了。
殷宿要的是我的命。
盅里数万各族生灵的性命,殷宿逼着我在自己的性命和那数万各族生灵的性命之间做选择。
但神族编年史没告诉他,六界最开始炼邪术的,其实是我。
我是应时势而生的神,天生天养。
毫不夸张,我出生时,六界的妖魔鬼怪,个顶个的强,比殷宿难缠的多了去了,你要不会点邪术,在他们面前都撑不过十招。
为了收拾他们,我最丧心病狂的时候,屠城灭族都干过。
小小一个邪盅,我还不放在眼里。
结果,我又打脸了。
殷宿那见鬼的玩意儿,把他的命跟我的命连在一起了。
我刚引来天雷,送他去见了鬼,我自己也跟着去见鬼了。
殷宿真正要的,是我做他的傀儡。
好在,我神魂强大,八十一道天雷没让我死透。
但我自己带出来的四个天才,生怕我能重生,但凡我的神魂把伤养好了一点,他四个立马出手将我往死里摁。
我:「……」
我特么……
我由衷谢谢他们四个,让我险些魂飞魄散了三次,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呢。

-15-
现在,白虎还有脸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期望我自己去送死。
我问:「白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难杀?所以,每次出手,都是绝杀。」
白虎:「……」
白虎心虚,「帝君,这也不能全怪我,主要得怪兰涧那个恋爱脑,他在知道你死后,把追杀殷宿当成了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我抬头看兰涧,兰涧就那么定定地望着我,眸子里有化不开的哀怨。
算了。
他跳过。
我正要骂其他人,殷宿受不了我们冷落他,大概也是怕我真的丧心病狂,跟他一起死,又叫嚣上了,「宸央帝君,你喜欢的人,如今就站在你面前,你要跟万年前一样,让他再次看着你死吗?」
「上一次,你还只是肉身被毁,这次,可真就是魂飞魄散了。」
我:「……」
确实,在他们四个天才往死里摁了我三次后,我的神魂早已不如万年前强悍,八十一道重新成神的玄雷,在没有兰涧神格的加持下,就算我不卸下防御,都不一定能扛过。
但我想了想,应该是的。
虽然白虎那个狗东西的提议,让我有点想带着他一起走,可除了这个办法,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殷宿是绝对不能活的。
即使我瞧不上他的那些小手段,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魔族数万年才出一个的天纵奇才,他的双生鸳,我万余年都没有想出破解的办法。
他如果真的重生了,以他的野心和杀心,六界都将迎来一场新的灾难。
届时,怕是整个神族都要被他一起屠戮了。
我长长叹了口气,「殷宿,你研究神族历史那么多年,都没研究明白吗?神族的上神都喜欢装逼,为了逼格,别说爱情,连命都可以舍弃。」
殷宿:「什么意思?」
我笑道:「意思就是,我打算装波大的,带上你这个洪荒末期唯一还遗留下的魔头,一起上路。」
殷宿:「!」
殷宿急了,朝兰涧吼,「朱雀上神,你不劝劝你的帝君吗?只要留我一条命,你的帝君就能继续活下去啊。」
兰涧看了我良久,眸子里糅杂了伤心,悲恸,最终化为释怀,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我尊重帝君的选择。」
说完,他又道:「但我们能不能先把婚成了?等将来哪天我也死了,才好名正言顺地跟你合葬。你知道的,我从千岁开始喜欢你,即使你死了,我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我:「……」
我知道。
好友说,兰涧是从千岁开始崇拜我的。
好友跟我一样,都是应时势而生的神,满脑子都是他西昆仑山下的苍生。
他大徒弟暗恋了他几千年也没看出来的木头神,理所当然地以为,兰涧念叨我,单纯只是崇拜我。
所以,他很是稀松平常地跟我道:「兰涧千岁之前,对你很是不满,因为每每有你名字出现的考题,都是送命题。一点不夸张,他和他师姐有段时间,最讨厌的就是你。」
好友沉思须臾,「但他千岁时,出去历练了一段时间,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儿,对你改变了想法。开始发奋图强,把你的画像挂在床头,誓要成为你那样的神。」
好友说着说着,蹙眉,「话说,他还是蛋的时候,你就把他送来了西昆仑,他是什么时候见过你的?竟然没画错人。」
我当时也不知道兰涧什么时候见过我,但后来,兰涧跟我说过。
他千岁那年,在战场上见过我,还曾被我救过。
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毕竟,我半生都在征战,从战场上顺手救下的人,多了去了。
那年,也是魔族叛乱,殷宿之前的魔尊说动妖王一起,试图破天。
我领兵与他俩交战于虚渊,他俩跟我硬刚了三个月后,受重伤落荒而逃。为了顺利逃亡,他俩抓了好几百神族后裔做为人质。
白虎带人将他俩追至虚渊断崖后,回来为难地跟我说,他俩手上有人质,他俩还试图跟我谈条件,让我自己去换人质。
我:「?」
他俩怕不是在搞抽象。
我去了,甫到,他俩叫嚣,「宸央帝君,你自己卸了神力过来,我们便放过你神族的这几百后辈。」
我抬头看去,断崖的几颗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用缚仙索绑住的人形粽子。
断崖对面,是妖族的地界,只要他俩过了断崖,我要再追他俩,千年都不一定能追到。
而树下,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我真卸了神力过去,按照他俩的秉性,肯定先下手为强,挟持我越过断崖后,顺手就会把我推下去,先报完仇,爽了再说。
生存还是死亡……
我尚未来得及思考,他俩又道:「宸央帝君,你们神族天天把仁慈大爱挂在嘴边,你真忍心眼睁睁看你神族的后裔死在你面前,而无动于衷?」
道德绑架不分物种哈,但亲测有效。
我刚要走过去,白虎提醒我,「帝君,据跳过虚渊断崖的人回馈,不论神魔,暂无生还的记录,更别说卸了神țű̂₅力的你。」
我:「……」
我想了想,大义凛然,「数万年的征战,不就是为了后辈的安稳太平,为了六界苍生,我何曾惧怕过死亡。」
白虎:「……」
白虎低声道:「死装。」
奈何他俩没听见白虎这最后一句,欣喜地望着我卸了神力,欣喜地看我走到他俩面前,欣喜地见我把手伸向他俩……的脖子。
他俩死前只留下了一句很不甘心的话,「你们神族自诩高尚,竟也修炼摄魂这种邪术。」
我:「……」
我白了他俩一眼,不然呢。
我从一只法力弱浅的火麒麟苍诀,走到六界尊称一声宸央帝君,难道是靠我用一身正气感化霍乱六界的妖魔鬼怪们?
当然是靠不择手段地摁死他们了。
兰涧:「我当时下山历练,刚好成了那几百倒霉粽子之一。」
兰涧:「那样的你,与编年史上严肃、不苟言笑,神圣到连真名史官都不敢直讳的光辉形象差太多了,让我大为震撼,感觉自己被骗了。」
兰涧:「然后,我就想了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
众所周知,沦陷一般都是从感兴趣开始的。
所以,他为了了解我,化了无数模样,参与了我此后跟各族打的很多场仗。
所以,他见过我负伤后依旧死战不退的倔强,也见过我为了铲除邪魔不择手段,亦见过我满是伤痕的、赤裸的背。
所以,他就这样一步步把我捧上了他的神坛,成了他的信仰。
我:「?」
我望着喋喋不休的兰涧,打断他,「等等,你先别给我整什么信仰不信仰,你给解释解释,什么叫你见过我赤裸的背。」
兰涧:「就是你有次除邪祟受伤昏迷,白虎……」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后,兰涧闭嘴了。
白虎为此躲了我三个月。
被我找到后,他还理不直气也壮,「当时你要死不活的,刚好有人愿意舍自己半身修为救你,我……成人之美。」
我:「……」
他年幼被邪祟咬碎半只手臂时,我怎么就没打碎他另一只手臂,还去救他,把他收入麾下,给自己添堵。
结果,白虎不但不反省,他说着说着,还底气越来越足,「那你现在就说,你是不是真香了?」
我:「……」
对,我真香了。
万年前,我死于天雷下时,满脑子都还在想,我要错过跟兰涧的婚期了。
故而,这万年,我都执着于回南界。
只是——
第一次,我花了千年时间,借助一株魔草站起来,刚喘口气的时间,八十一道天雷轰下来,我险些渣都没剩。
第二次,我花了三千多年时间,借助身边一只未化形的鹿,刚下了西南群山,又是八十一道天雷,我白干三千多年。
第三次,我白干五千多年。
终于,在我即将魂飞魄散,拼尽全力夺舍了一只比我还虚的、将死的乌鸦,跟那只乌鸦一起等死时,兰涧站到了我面前。
他哭得凄凄惨惨兮兮,「白虎说,只要你的本命星没陨落,你的神魂就未消散,阿诀,我找了你近万年。」
我被他气笑了,「看它险些落下来三次,是不是还觉得是风太大了,往旁边加了个挡风屏?」
兰涧:「……」
我说:「回去把它摘下来扬了吧,为了跟你成个亲,我怪累的。」
兰涧:「……」
兰涧不的,他剥了自己一半神格保下了即将魂飞魄散的我。
但我还是因为伤势太重,不但失忆了,连身形都回到幼时了。
还得重新修炼,再次飞升。

-16-
此刻,我看着满眼期待的兰涧,答:「好,我们成亲。」
虽然气,可谁让我就吃他这套。
但殷宿又不干了,他跟个小丑一样,各种嚎。
可惜,没人理他。
三天后,我跟兰涧这场迟到了万年多的婚礼,终于举办上了。
来的人还挺多。
我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问殷宿,「虽然你名声不好,但这么多人来给你送行,有没有觉得很开心,是不是有种死都值了的骄傲感?」
殷宿:「……」
殷宿咬牙切齿,「你们神族都有病。」
我:「……」
怎么还骂人呢?
但我今日大婚,心情好,还宽慰他了几句,「别沮丧,这不有我陪你,怕你死了没人惦记,我连成亲都带上你,以后神族供奉我的贡品,你都有一半,感动不?」
殷宿:「……」
他不想跟我说话,甚至不想跟我待在同一个身体里了。
奈何五欢原本坑我用的锁链,现在坑到他头上了,他没法从我身体里出去夺舍别人了。
他想找五欢,五欢被关在地牢,自身难保。
是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跟兰涧刚走完冗长的成亲仪式,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开始骤聚乌云,妖风疾起。
不过须臾,黑云压城,雷鸣阵响,天际若苍穹倒悬。
又片刻,绛紫色的天雷划破长空。
——我重新成神的雷劫到了。
殷宿最初可能以为我跟他开玩笑的,他还挺淡定,直到第一道天雷劈在我身上时,殷宿震惊骂娘,「宸央帝君,你他妈真卸下防御找死?!」
我淡然地看向兰涧,他立在我对面,大红喜袍下,更显妖艳。
我笑着回殷宿,「活太久会被人叫老不死,不好听。再说,我心愿已了,无甚遗憾。」
殷宿:「……」
第九道天雷落下来时,殷宿骂不出来了,他求兰涧,「朱雀上神,饶命,饶我命就等于救你家帝君啊。」
我打断他,「别求饶,你现在跟我一体,你丢脸也等于我丢脸,在场有史官,我还要留个硬汉形象在世间呢。」
殷宿打算继续求兰涧,兰涧已经不忍继续看我皮开肉绽,默默背过身去了。
第四十九道天雷落下来后,殷宿已经开始绝望了,「苍诀,你到底想怎样?」
我思忖片刻,「我想换个方向被雷劈,让身体糊得均匀一点,不然,只糊一面,下葬的时候不好看。」
殷宿:「……敲你妈!」
啧,他怎么这么玩不起。
结果,我刚换了个方向,一道天雷刚好落在我手上,我手上的锁链被天雷劈碎了,而不远处,五欢竟然越狱了,她声嘶力竭,「尊上,走。」
殷宿的神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五欢手里的护魂灯钻了进去。
但没关系,我俩还有最深的羁绊,双生鸳。
我看向灯里的殷宿,「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殷宿:「……」
殷宿连声骂我,「疯子,苍诀,你就是个疯子!」
第七十二道天雷落下时,殷宿彻底闭嘴了,因为没有骂娘的力气了。与此同时,神族古神陨落的预兆落下,九天悲鸣,日月失色。
我彻底闭眼前,只听得一声惊慌失措的「阿诀」,继而,那抹耀眼的赤红遮天蔽日地朝我扑来。
我朝着神魂已经开始涣散的殷宿诡异一笑,道:「永别了。」
殷宿:「……」

-17-
我再睁眼,是在三天后。
即使兰涧帮我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但我依旧觉得全身骨头都要碎了。
这就算了,醒来还要被白虎那个狗东西嘲讽。
白虎「啧」了一声,「装大了吧,帝君。」
我:「……」
我白了他一眼,「殷宿呢?」
白虎指了指我床前的护魂灯。
灯里,殷宿因为陪我一起渡劫,已经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如果不是护魂灯,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
见我醒来,他甚是愤怒,「你骗我!」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跟殷宿打了几千年,我还能不了解他多怕死?
我反问,「不然呢,我真跟你一起死?」
我嘲讽他,「你光棍一条,了无牵挂,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死了得多伤我家兰涧的心。再说,你要真想活,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你就赌大点,别解除我俩之间的羁绊啊。」
殷宿:「……」
殷宿气的牙痒痒,又拿我没有任何办法,最终把火全部发泄在一旁的五欢身上了。
他跟五欢吼,「我倒是没想到,最先背叛我的,竟然是你。」
五欢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当年你炼邪术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要有良知。你不听,非要以数万生灵的性命炼你那个破盅,既然不听,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且,」五欢甚是愤怒,「你在结界里养魂万年倒是自在,可你知道,就因为你干得这件天怒人怨的事儿,自你死后,魔族被六界排斥, 魔域的魔民犹如过街老鼠, 连生存都艰难吗?」
殷宿:「……」
殷宿终于恍然大悟, 「所以, 我每次快要养好伤, 能出来了, 都是你给神族通风报信的。两百年前, 也是你故意打开结界, 让我寄身于宸央身上。这次, 亦是你跟神族窜通一起算计我的。」
五欢:「对啊,不然你怎么会舍得解了双生鸳, 自己独自赴死。」
殷宿咬牙切齿, 「神族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五欢:「放魔族无辜魔民一条生路,以及魔尊之位。」
殷宿:「……」
殷宿还想跟五欢打个感情牌, 五欢没了耐心继续跟他拉扯, 一掌劈碎了护魂灯。
然后,转头朝我猥琐一笑, 「帝君,是你自己失忆前跟我商议好的, 可不能怪我在你失忆后, 诓骗你哈。」
我:「……」
对,是我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我当时只想摁死殷宿,五欢表示知道殷宿在那里, 也愿意把殷宿给我骗出来杀。
她还建议我留在魔域,做魔尊,方便逮捕殷宿。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她怕我将来重新成神, 会打击报复, 牵连无辜魔民。以及,如果我留在魔域,神族对魔族的态度就会大变, 魔族的生存空间能大大提升。
我原本也没打算牵连魔域的无辜魔民。
所以,留在魔域做了魔尊, 方便第一时间摁死殷宿。
但我哪里想到, 他们魔族的道德感这么低,瞧瞧她研制的那些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五欢又是猥琐一笑, 「帝君, 其实我还研制了一些更刺激的……」
我:「!」
我:「滚。」
五欢不滚,还要继续推销。
我只好凉凉提醒她, 「我好像有十条金矿落在魔域了。」
五欢:「……」
五欢一把摁住我的手,「不, 帝君,你没有。」
说完就跑,头也没回。
尾声
人潮散尽。
一直沉默着的兰涧泫泣欲泣地望向我,「帝君连魔域魔民的安危都在乎过, 却忍心让我就这么眼睁睁看你险些死在我面前。」
我:「……」
怎么万年过去, 他还是这么茶,还能精准地茶在我的点上。
我下意识想从袖子里掏手帕给他擦眼泪,却掏出了五欢研制的、更刺激的特制手铐。
我:「……」
我:「……」
我:「……五欢, 你给我滚回来!」
五欢没滚回来,倒是兰涧朝我走过来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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