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讨好型人格。
校霸顶着一头亮瞎眼的绿毛坐在我旁边时,只有我夸他:
「好酷的发色。」
校霸如遇知音,往我怀里狂塞钱。
「你是第一个夸我新发色的,真有品味!」
小太妹找我麻烦,我真诚感叹:
「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后来,亲生父母想把我卖给傻子当媳妇。
校霸狂给我塞钱:「你缺钱怎么不给我说?」
小太妹拦在我身前:「离开你,还有谁会这么宠着我!」
-1-
沈砚顶着一头荧光绿从办公室挨训回来的时候,我缩回了摸他桌肚里手抓饼的手。
周围同学都在小声嘀咕。
沈砚一脸郁闷,我在思考。
如果趁他现在难过,我偷偷摸了他的手抓饼他会发现吗?难过成这样也没心情吃吧?
我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沈砚突然抓住我的手:「江素,真的很丑吗?」
看着眼前飘逸的超绝杀马特荧光绿发型,再看看沈砚极度委屈的脸。
换做别人,或许就说实话了。
可我是个讨好型人格。
「怎么会?酷到爆炸!」我诚心诚意地夸赞。
紧接着,沈砚的脸迅速被点亮,两只手一起颇为激动地拉住我:「你太有品位了!」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夸我新发型的人,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审美好的人的!」
我诚恳地点点头:「简直亮瞎我的眼,太帅了,没见过这么帅的发型!」
沈砚伸手在书包里掏掏掏,我还没反应过来,几大张几大张的纸被塞进我怀里。
我定睛一看,红彤彤亮闪闪,是毛爷爷啊!
沈砚猛猛往我怀里丢:「无以为报,只能给你钱了,你别嫌弃!」
我泪流满面。
谁说这发型不好的?这发型可太棒了!
在沈砚的毛爷爷攻击砸过来之前,我还在搜索:如何一块二毛过一个星期。
网友回复:「找个阴凉的树下躺好,这样尸体不容易发臭。」
我含泪打开我爸的聊天框,准备求他爆点金币。
消息一经发出,果不其然,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聊天记录里的上一条还是:[素素,以后没事就不要联系爸爸了,你妹妹看到要不高兴的。]
我试图原文案复制转给我妈——哦,忘了,她奉子再婚那天就把我删了,说是我的生辰八字克弟弟。
于是我默默把手机回到浏览器,开始搜索:[跳江都能收到哪些外卖?]
而现在,有了沈砚。
泪水打湿国潮外卖盒,我吭哧吭哧地狂干黄焖鸡米饭。
嫩滑的鸡腿肉,肥厚多汁的香菇,琥珀色的汤汁裹着油亮的光。
我能把碗都舔干净!
一边舔一边在心里感恩。
老天爷你真是把我当孙子,小小年纪让我遇到财神爷下凡了。
眼含热泪,我又闷了一大口黄焖鸡米饭汤泡饭。
-2-
吃饱喝足,我嘬着根牙签,畅享美好未来。
走了没几步,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亮晃晃的闪眼睛。
定睛一看。
哦,是个和尚。
走近再瞧。
不对,这是我尊贵的金主啊!
我跟上去,沈砚一脸沮丧,这才一个中午,他的尊贵大绿毛被剃了个光,就差在天灵盖点六个点了。
「江素,是你啊。」沈砚看见我,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警报,检测到金主的情绪低落。
我摸摸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钞票,狠拍他的肩:「我的天呢,你怎么能一天理出两个这么有型的发型?」
沈砚瞪大了眼睛,没接上我的话。
「都说寸头才是检验男人颜值的标准,你现在特别有型,男子气概十足!」我猛点头,把脑子里的褒义词全都不要钱似的往上砸。
「你真这么觉得?」他不确定地试探。
我的眼神诚恳:「我从来不骗人,你现在真的很帅。」
沈砚原本佝偻的背在我的一声声夸赞中挺直了,表情也眉飞色舞。
最后,他左摸右摸,还把书包捣出来掏掏掏,却摸了个空。
我挥一挥衣袖,做好事不留名:「不用……」
下一秒,他一缩脖子,一根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大金链子被塞到我手上。
掂量掂量,我看见了最起码二十顿黄焖鸡米饭在朝我招手。
「江素,你人太好了!」
我两眼放光。
这种事可以多来一点吗?我手机里加了八十九个夸夸群。
多亏了沈砚,我终于过上了买得起校门口包子,放学点得起拼好饭的日子。
原来沈砚并不怎么来上课,一周里能见到他两天就不错了。
可是最近很奇怪,沈砚居然连续三天都坐在我旁边,他的光头反光得亮瞎我的眼。
就是表情有点郁闷。
金主有难,我必两肋插刀。
多方偷听,我终于打听到沈砚心情低落的原委:他的摩托被扣了。
据说是跑到外环飙车的时候被交警逮了,当场被教育了一通,还发了朋友圈集赞。
一下课我就冲到小卖部,买了一辆两块钱的摩托车小玩具塞给沈砚。
沈砚有气无力:「你也知道啦?」
我把小摩托强硬地塞进他手里:「这是给你认真上课的奖励!」
「奖励?」
「是呀,我刚刚看你上课特别认真,特别专心,你真的太厉害了!」
沈砚的脸颊泛起粉红,说话也有点结巴:「也、也没有吧……」
「有!」我严肃地看向他,「沈砚,你这样又帅又有钱,上课还认真的人,真的太让我佩服了,我不允许你看轻自己!」
沈砚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又开始在桌肚里掏掏掏,掏一半,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他颇为失落地低下头:「我爸妈不让我飙车,把我的零花钱都没收了。」
「我不是那种俗人!」我急地握住他的手,「我不是为了你的钱!」
沈砚的视线从我的脸,慢慢挪到我们相握的手掌,突然瞪大眼睛。
紧接着,他挣脱我的手,把手腕上那只表摘下来:「这个送你,虽然是我戴过的……」
我偷偷打开并夕夕拍照识图。
我嘞个江诗丹顿。
「沈砚。」我握住沈砚的手,「你真的很好很好,你是我见过世界上最好的人!」
沈砚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3-
从此以后,我逮着沈砚一只羊薅。
沈砚吃饭,我夸他吃得香,有做吃播的潜质。
沈砚逃课,我夸他能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
沈砚说话,我夸他声音动听,能做 ASMR。
不过这样做也有坏处。
由于我成天围着沈砚转,班级里掀起了一股「江素是沈砚舔狗」的谣言。
无论走到哪,都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昂首挺胸。
你们根本不懂有多少人在外面等着舔沈砚,沈砚现在可就只让我舔,别人舔他他都不习惯!
直到沈砚的小迷妹一盆水倒进厕所隔间,将我淋得像落汤鸡,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终于抓到你了,小贱人。」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听说你最近和沈砚走得很近?」
我坦然:「也还好吧,没有很近。」
正常的金主与舔狗的距离。
「像你这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也会勾引男人?」女生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我。
呵呵,踢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我趁机抓住女生伸过来的手:「你的指甲好漂亮,是你自己涂的吗?甲床怎么这么漂亮!」
那女生一愣,忘了抽回手:「什、什么?」
我眨巴着眼睛:「刚刚我就想说了,你长得好漂亮啊,叽里呱啦地说的什么,没听懂,但是你的嘴唇看起来好软啊!」
女生被吓得缩回了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计较你……」
「你的发质也好好,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怎么这么香?」我两眼冒光,说话诚恳无比,「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人!」
那女生瘪了瘪嘴:「你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吗?」
而后,她偏过头去,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念道:「海飞丝。」
我立马捧上:「果然人和人不一样,我也用的海飞丝,就没有你那么漂亮的头发,好羡慕你啊。」
女生侧过去的脸微红:「哪有,你过奖了……」
紧接着她挥挥手,身后一众小太妹给我让出一条路:「今天是我心情好,要是有下次,我可饶不了你。」
我狗腿地顺着那条小缝钻出去。
回头,能看见女生站在原地,一只手撩起几缕发丝轻轻地闻。
-4-
沈砚急匆匆冲进教室的时候,我正趴在窗台上晾被淋湿的头发。
「江素!你没事吧!」沈砚一个猛劲把我从窗台上拽起来。
好险没给我拽过去。
「没、没事啊……」我不明所以。
不就是淋了点冷水嘛,晒干就好了。
沈砚急切地搓着我冰凉的耳垂:「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耳垂上传来逐渐发烫的触感,我有些脸热。
「没事啦,也不是你的错。像你这么受欢迎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腥风血雨的。」夸了这么长时间,我几乎要夸出条件反射来。
「我看你们两个像腥风血雨!」刚刚趴过的窗口传来一声怒喝,吓得我一抖。
我后仰着看过去。
哇塞,班主任。
还是当初骂过沈砚的杀马特超级大绿毛那位。
「你们两个!现在我就打电话叫你们家长过来!」
我不明所以,晾头发也要叫家长?
沈砚的妈妈来得很快,踩着高跟鞋穿着职业小套装,典型的职业女性。
而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父母了。
自从他们离婚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同框出现。
在办公室门外等着的时候,沈砚一直捏着我的小拇指。
「江素,等会老师骂你,你就说都是我的错,千万把你自己撇干净。」他压低声音。
老师瞥了我们俩一眼,手指不停地点着桌面。
「三位家长,早恋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今天要不是我过去,他俩都在教室亲上了!」
等会儿?早恋?谁?我和沈砚?
我愕然,扭头过去看沈砚。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回了我一个安心的表情。
「老师我们没有。」沈砚梗着脖子,话语铿锵有力。
沈砚妈妈倒是道歉得很快:「老师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但是小砚这孩子平时也不这样啊……」
话里话外意思明显。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只听见一阵呼啦啦的风声,脸颊一痛,我被打得偏过头去。
「江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好好的书不读跑去ṱú₈学那些小姐勾引人?!」妈妈的叫骂声很刺耳。
「江素,你平时在学校都学了什么?!」爸爸也跟过来,一脚踹在我大腿上,「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没皮没脸的东西?」
我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耳边除了他们的争吵声,什么都没听见。
这场针对我的围殴,很快变成他们两位大人之间的互搏。
「还有你,一个当妈的不管孩子,我看她今天这个样子,和你这个当妈的脱不了干系!」
「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江建立,你别忘了她也是你的女儿!」
好吵,吵得我头好疼。
沈砚的妈妈和老师在一边拉架,沈砚就趁这个时候过来拉我的手。
「江素?江素你疼不疼?」温热的掌心贴上疼得发木的脸颊,沈砚的声音也挤进我的耳朵。
我摇摇头,开口:「爸妈嗓门真大。」
脚好像灌了铅,被牢牢钉在地上。
我很久没见过父母了,或许走出这个办公室,又要好久才能见面。
眼前的场景有些模糊,我看不清。
只能看见父母在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抓着我的力道大了,紧接着我无法控制地被往前带去。
沈砚拉着我,将我从喧闹的失神中扯出来。
「江素,你再不说话我带你逃课了。」
声音很轻,很轻。
-5-
托沈砚的福,早恋加逃课,成功给我博来了一周停课式休假。
有点沮丧,但是如果每次停课班长都可以带着巧克力毛巾卷和百香果双响炮的话,我愿意。
「就在这里吗?」班长的表情有点抽搐。
我看着正对公园大喷泉的公园长椅,坚定地点了点头。
开玩笑,要是让班长看到我城中村蟑螂老鼠共享之家,我宁愿睡长椅。
班长:从犹豫到接受仅用了五秒。
「江素,谢谢你周末还愿意出来帮我补课。」班长是个挺温和的男生,就是成绩偏得不是很温和。
「小事!」我啃一口毛巾卷,「谁找我我都会帮忙的!」
建议学习学不下去的时候都来一口巧克力毛巾卷。
没什么用。
但是巧克力碎 treetree 的,很好吃。
其实这也要多谢沈砚,他给的那些钱足够我安安稳稳读完高中了。
我再啃两口毛巾卷。
下次给沈砚带一个好了。
讲题到一半,我打了个饱嗝。
「喝点水,别噎着。」救命之水递到我嘴巴,我狠狠闷了一大口。
我眯起眼,总觉得远远站在班长身后那个人有点眼熟。
「班长,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沈砚啊?」
班长顺着我的视线转头。
又转回来。
「江素,我三百度,没戴眼镜。」
「哦。」
不过沈砚怎么会跑到城中村来,不可能,不可能。
我幸福地眯起眼。
想到这儿,我掏手机出来给沈砚发了条短信:
「如果幸福有味道,我相信是巧克力毛巾卷。」
-6-
一周下来,我被班长喂胖了三斤。
坐在教室的椅子上,犹如地动山摇。
沈砚背对着我,他的光头已经长出来不少黑色的发岔,我忍不住戳了一下。
QQ 弹弹,不能拉丝。
「沈砚,你头发长出来好像那种青春电影里的寸头男主角诶。」
沈砚的语气不太好:「你不要夸我了。」
我登时坐正了,环视一周。
谁?停课一周谁惹我金主生气了?
沈砚的下一句将我无情打入地狱。
「你就是喜欢我的钱吧?你根本不是真心夸我的,我以后不给你钱了。」
我心虚,但狡辩:「怎么会,我每句夸你的都是真心实意的!」
「骗我很有意思吗!」沈砚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桌板。
我对上他的眼神,心口猛地一跳。
亮晶晶的,好像有水在里面打转。
我愣在原地,劈头盖脸地被人吼了一顿,任谁也反应不过来。
一直到沈砚扭头就走,我才想起来,我桌肚里还有一个巧克力毛巾卷。
心里酸酸的。
我猛眨眼睛,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舔狗的失业竟然来得这么快。
想要找个厕所隔间静一静——声明,不是哭。
可是打开每一间都是屎。
回到教室的时候沈砚还没回来。
我从桌肚里掏出那个毛巾卷,毛巾卷安安稳稳地躺在盒子里,其实本来是想送给沈砚的。
我盯着毛巾卷看了两眼,想到了厕所里的每一个坑。
哕……
等我压下那股恶心追出ẗü₉教学楼的时候,沈砚已经没影了。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沈砚一个上午都没回来。
我挨了一个上午,在校门口看见熟悉的人影时,我几乎下意识地要喊出声。
他却先看到了我。
和记忆里每一个瞬间一样,冲过来,扬起胳膊,脸颊却没有熟悉的痛感。
「素素,是爸爸。」他没有打我。
「爸爸。」我听话地叫着。
「上次爸爸踹你是爸爸不对,爸爸中午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大脑迟钝地没有接收信号就已经点了头。
也许之前我爸只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上周在办公室想起来了呢。
本人只用一秒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紧接着,爸爸有一句话打破了这个设定。
-7-
「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你阿姨要和我离婚,但是爸爸联系到一户人家,愿意出三十万彩礼……」
没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往下坠一分。
缺失的父爱在此刻彻底腐烂。
「我才十八。」这是我第一次反抗别人。
「爸爸知道,十八刚好嘛,都成年了。对方条件很好的,家里又有钱,就是脑子有点……」
我用力甩开他拉着我的那只手:「我不结婚!我要上学!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一点钱你就要把你的女儿卖给一个傻子吗!」
我爸的表情怔住,然后像我记忆里的每一个瞬间那样,暴怒,扭曲,大声地咆哮。
「上学?没有老子有你这条命吗?!给你老子换点钱怎么了?」
「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上次那个男同学家里很有钱吧?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见钱眼开的贱货!」
「老子告诉你,钱我已经收了,你是老子的女儿,全身上下都是老子的,我他妈还做不了你的主了?」
他粗黑的手指指着我,口水喷溅到我的脸上。
幸好,现在已经不在校门口了。
没有那么多同学。
「我再说一次,我、不、嫁!」
重重的巴掌几乎打得我耳鸣,耳膜好像破了似的,呼呼地往里灌风,好像还有液体在往外流。
我伸手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继续来拉扯我的胳膊。
他的力气好大,我的手指扣在水泥墙壁上,磨得指腹疼痛破皮,都拦不住他的动作。
有力的胳膊卡在我的脖颈,氧气上来的也越来越少,眼前渐渐模糊,我只觉得,我的手好疼啊。
抬头能看见他的那辆黑色吉普,里面没有灯,马上就要将我吞没掉了。
「江素!」恍惚之间,我听见有人喊我。
紧接着,拽着我的力道松了。
又一双胳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我听见有人大骂:「你把她打了,还有谁那么夸我!」
-8-
是当初堵我的小黑指甲油。
她带着当初堵我的几个小太妹,小太妹挡在我跟前。
「同学……你……」
「蒋礼礼!」蒋礼礼白了我一眼,「有屁就放。」
几个小女生对上男人一米八二百多斤的身体,还是显得单薄。
我拍拍蒋礼礼的肩:「没事的蒋礼礼,我自己可以,你们这样很危险。」
「你是蠢吗?我现在走了你可就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她绑你干什么?!和傻子结婚!你真想啊?」
我没接话,蒋礼礼看我的眼神古怪起来,右手扬起:「我现在扇你,你记得让沈砚别告诉我爸妈,上次我被骂了一个小时!」
「我觉得我还是要对恶俗的包办婚姻做出抗争。」我立马挡住她的手。
难怪,上次之后,厕所的隔间再也不会倒水进来。
我还以为是我的个人魅力呢。
我支着蒋礼礼站起身来,果然,十个指腹有八个都磨破皮了,这马上期末了我怎么考试?
「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他看着眼前的一排人墙啐了口痰,「我管教自己的女儿,有你们什么事?」
「没见过沈砚那么能跑的,要不是保镖去找他了,这会我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蒋礼礼冲着我爸啐了回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蒋家大小姐,知道蒋家吗?老多个三十万了!有本事你打我一下试试呢?」
还比了个中指。
那很有素质了。
一群高中小女生对峙一个成年男人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他也不想摊上事,一群高中女生他能扇的只有我,因为我是他女儿,不用赔钱。
所以蒋礼礼和我爸面对面打了半天的嘴炮。
你一口痰我一口痰,你骂一句我骂一句。
一来一回从不抢跑。
有点素质,但不多。
蒋礼礼把我护在身后,痰是吐不出来了,嗓子都哑了:「沈砚到底来不来?我他妈不是痰做的!」
蒋礼礼再次气沉丹田,吐了口空气。
「她妈的,小姑娘我没这个功夫和你闹,把江素交出来,我不打你。」我爸显然也累了。
「呸,卖自己女儿的败类!」蒋礼礼不服输。
我看着眼前Ŧŭ¹这一排人,心口有点软。
真是的,前几个月还在厕所准备揍我呢,怎么能这时候为我挨揍?
我正打算剥开人群过去。
其实我并不想妥协,可是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打。
我爸一定是断掌,不然怎么打人那么疼。
沈砚就在这时拎着亮闪闪的铁棍又把我拦回去:「英雄出场是不是要有点掌声?」
「掌声个屁啊!带着江素跑啊!」蒋礼礼忍不住骂。
我觉得她想往沈砚头上吐痰,但是她真不是这么做的。
「你又是谁?」我爸眯起眼,我听见他指关节咔咔作响,「小子好,小子打不坏。」
「你缺钱怎么不和我说?」沈砚压低声音,从脚边踢了个箱子过去:「不就是钱吗?老子有的是。」
这是我第一次见沈砚骂粗口。
我爸弯腰拉起那个箱子打开。
红灿灿闪亮亮。
「臭小子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区区这么一点……」
他话还没说完,沈砚又扔了张卡过去。
「这张卡里有五十万,买断你和江素的父女情,够吧?」沈砚支着那根铁棍,「不够上沈氏,报我的名字,沈珏。」
-9-
沈砚今天确实很像英雄,毕竟拎着一根铁棍出场的寸头哥真的很像刚蹲完局子出来。
「所以沈珏是谁?」我没忍住。
「我哥。」
「……」
「好吧,还是有点可惜,刚刚给了他那么多钱。」我叹了口气。
「没事,除了面上的,下面全是练功券。」
「银行卡呢?」
「里面有三块六毛六。」
蒋礼礼沉默。
蒋礼礼比了个赞。
江素沉默。
江素有点心疼钱。
「所以说你们两个在一块这么久了,怎么还能被这点小事挑拨离间?」许念恨铁不成钢。
「在一起?我们俩?」我瞪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是我开不起会员所以这段剧情跳过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可没在一起。」沈砚冷哼一声,「有些人停课一周还想着给人补习呢。」
「哦不对,是甜蜜约会,又补习又吃甜点的。」
我试图辩解:「不是,那是他找我的。」
「是,我给你钱你才肯跟我呆着,江素,你这个人就没有心。」
「……」我看向蒋礼礼,「能帮我找个律师吗?他诽谤我。」
沈砚炸毛:「你就说你是不是给人补课了吧?是不是吃人蛋糕了吧?是不是!」
沈砚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对,我扭过头:「天气真好啊,我们现在去干什么呢?哎呀是不是该回去上课了?礼礼你说是不是~」
蒋礼礼:无视了你的求助并且回了一个中指。
从沈砚的车上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被吸魂了。
趴在地上忍不住地干呕。
「有这么夸张吗?」沈砚过来顺着我的背。
我哕得上气不接下气,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太……太爽了……沈砚你的车技可太厉害了……」
沈砚:不信。
「其实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跑两圈,我以为也能让你发泄发泄呢。」他有些沮丧。
「我好心办坏事了?」
「怎么会呢?」我立马反驳。
「好啦,你不用什么都顺着我说,说Ṭûₙ点你自己想说的。」冰可乐贴上脸颊,贴得我一个哆嗦。
我接过,感受掌心的热度被可乐罐一点点吸走。
「你有钱,父母又疼你,怎么你还有不开心的事?」
沈砚摇摇ṭũ⁷头:「才不是,哪来的谣言。」
他仰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起伏。
「我爸心才不在我身上,要不是财产不好分割,早就跑去他外面的甜蜜小家了。」
我:「那你妈妈也很疼你吧,上次我看见了。」
「疼屁。」沈砚比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江素你发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嘴巴的人,这辈子吃不到巧克力毛巾卷。」
好恶毒的诅咒。
我顺着他的话念。
沈砚这才满意地往下说:「我妈只是想用我让我爸明白,没有他也能把我养的很好。」
「结果我养废了。她这个人就是好面子,她才不在意我是不是谈恋爱了,她就在乎名声好不好听。」
我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也不难理解,家Ṫũ̂⁰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明白了,所以你不需要很多很多钱,需要很多很多爱。」
「江素,这不好笑。」
「哦。」我老实了。
明明说不好笑的是沈砚,可笑出声的也是他。
冰可乐顺着食管下滑进胃里。
不知怎的,我也开始跟着他笑。
阳光有些刺眼,可是撒在身上暖洋洋的。
笑到最后,我们几乎仰躺在地上,后背是地板被晒暖的温度。
「沈砚。」
「什么?」
「其实刚刚的车真的有点快。」
-10-
不知道沈砚使了什么手段,不过我爸确实是没再出现过,蒋礼礼出现过一次,被沈砚拿着棍子打出去后也不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生意起色没起色不知道,因为这一次,是我把他扔进了我的黑名单。
老登以后漂流瓶都不要见了!
鉴于沈砚同学对我给班长补课的不满,我决定给沈砚也补补课。
沈砚对此表示抗拒。
但是被一个巧克力毛巾卷收买了。
「江素,要不然我给你点钱吧,别补了……」
第五次沈砚昏昏欲睡过去被我一笔杆捅进鼻孔,他无助。
「你之前给我的钱已经够我读完高中了,我不要。」
「那我给你买巧克力毛巾卷?」
「……」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和沈砚闹别扭那天,推开的每一扇厕所门。
哕……
「毛巾卷也不要!」
「哦。」现在是沈砚老实了。
第一次月考,在我的拔苗助长下,沈砚的总体成绩提高了三十分。
蒋礼礼还特地跑过来观摩。
「来观摩一下砚哥是怎么母猪上树的。」她趴在窗口笑嘻嘻,「江素你能不能今天夸我两句,我新做了个头发。」
沈砚在我旁边疯狂地两手交叉,可蒋礼礼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眨眨眼:「好啊。」
「来蒋礼礼同学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好了,第二次月考,蒋礼礼也提高了二十分。
就是有点活人微死。
-11-
沈砚妈妈找到我的时候,我刚准备蹬小自行车回我的城中村。
「江素是吧,说说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沈妈妈还是一身女强人样。
脖子上的项链好像有点值钱,能摸一下吗?
我没敢说。
「我不要钱,我也没有和沈砚在一起,我们俩只是革命好情谊。」
之后会不会变质就不一定了。
毕竟没有人能ťůₑ拒绝一个头发很软的富二代帅男。
「你想要多少?开个价吧。」沈妈妈比沈砚大方,起手就是一张空白支票。
我叹了口气,学着沈砚第一次给我钱那样在书包里掏了掏。
掏了一叠试卷盖住那张空白支票。
「?」沈妈妈不解。
我掏出笔:「这是沈砚最开始的成绩,必考科加起来两百多。」
「这是沈砚第二次月考的成绩,虽然语文没什么动静,但是总分进步了三十。」
「这是第三次月考……」
「这是第四次月考,哦对,这个题有意思了,我和你说……」
我和沈妈妈在咖啡厅呆了一个小时。
那张空白支票还是到了我手上,只不过沈妈妈的话变了。
「江素,你是好孩子,如果沈砚不听你的话,你尽管打,打坏了我负责!」
我把支票揣进兜里。
现在好了,大学学费也有了。
-12-
考场外堆满了来送考的学生家长,我只觉得心脏跳得发烫。
「很紧张吗?」沈砚伸手过来捏我的小拇指。
「有点。」我咽了口口水,空着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发抖。
我举起手,抖给他看:「高考未完,已确诊帕金森。」
我觉得这个冷笑话蛮好笑的。
可是沈砚没笑。
一只手轻轻盖上我的左手,拇指一圈一圈,安抚似的揉着我的掌心。
「江素,我相信你。」
手腕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我低头。
是一根红绳。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砚只笑:「特地去庙里求的,我上面有人,你这次考的包不差。」
上面有人是这么用的吗?
我甩了甩微抖的大腿:「考砸了怎么办啊。」
「考砸了我们俩一起去摆摊卖毛巾卷。」沈砚对毛巾卷的执念简直比我还重。
又想到巧克力毛巾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涌在心口的紧张感一下消了不少。
「考完见。」沈砚进场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相信我,你会放松的。」
走进考场前,我紧张地趴在栏杆上干呕,巨大的心理压力将我死死困住。
走进考场后,我才明白沈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蒋礼礼坐在我前Ṭû₉面几排,顶着一头杀马特大红毛。
出自谁的手笔太明显了。
看见我的那一秒,蒋礼礼猛地把脸埋了下去。
不光是我,就连监考都时不时地往蒋礼礼那儿瞟。
我心里忍不住想笑,我就说怎么那么久都没见到蒋礼礼的人影。
原来是没脸见人了。
象征着高中三年结束的铃声敲响。
我只觉得浑身轻松,拿笔的手很酸。
眼神瞟到那根被拉紧的红绳,我莫名想到沈砚第一次带我飙车那天。
风的呼声大到我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回头,看见的是沈砚握着方向盘,夸张的表情,吹都吹不动的寸头。
那时我的心跳如雷贯耳,小腿肚紧张得发酸。
我狠狠拍了自己的脑瓜一下。
没出息的东西,回去喝点醋得了。
-13-
考试结束没几天,班里有人聚会唱歌。
其实我本来是不想去的。
可是聚会的餐厅招牌菜是据说有手臂那么长的大肋排。
这个得去,这我得尝尝咸淡。
刚赶到门口,我就和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班长撞了个正着。
沈砚的消息也在这时候来:「江素!你要是敢为了肋排不等我,我就诅咒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三十六度的手居然能发出来这么冰冷的消息,令人害怕。
「江素,你不进去吗?」班长见我在路边站着,奇怪道。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太能直视他了,一看到他,我就想到巧克力毛巾卷。
「我在等沈砚,他社恐,不敢一个人进去。」我随口胡诌。
「考得怎么样?」他笑得温和。
「手感好到可以去隔壁金足印象就职。」我点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十字路口的红灯:「那个……江素,我有个问题问你。」
「什么?」
「高考完了,你有没有考虑……谈个恋爱什么的啊?」
我一愣。
似乎这件事从来都没有摆在我的计划里。
上高中以后,我要计算每天吃什么不会饿死,要保持成绩。
后来遇到沈砚,要每天舔沈砚,抢二食堂的黄焖鸡米饭。
再后来,是给沈砚补课,确保沈砚不会去卖巧克力毛巾卷。
再后来…
再后来我做了什么计划吗……
好像没有。
「现在考虑也可以的!江素,我真的真的,觉得你很厉害!」
「也不是考不考虑……」我扣扣脑瓜,「恋爱这东西……」
话没说完,沈砚一脸阴沉沉地出现在班长身后。
「干什么呢,才考完几天就表白?」他硬生生把班长从我面前挤走,一只手搭上我的肩,「毛巾卷同学。」
沈砚的头发已经长出来好多了,此刻柔软地趴在脑袋上。
像金毛,想揉。
我心想。
「什么毛巾卷?」班长有些不解。
「沈砚,这样很没礼貌!」我立马从沈大狗的头发上回神,在沈砚头上狠狠一敲。
果然手感很不错。
「这样。」班长不知道懂了什么,他点点头,「没事的,江素,你幸福就是最好的!」
话音刚落,他扭头一溜烟跑了。
「诶毛巾卷同……不是,班长!」我拦都拦不住。
「哼,没勇气。」沈砚冷哼了一声。
「沈砚,你怎么可以给人家起外号!」我训道,眼睛还挂在他的头发上离不开眼。
「他还抢先我一步呢!」沈砚大声嚷嚷,「要表白也是我先表白!他怎么什么都要抢我先一步啊!」
我皱眉:「什么表白?」
沈砚:「不是吧,高考都结束了,我还不能和你表白?你太恶劣了江素!玩弄少男心不负责。」
说到这,他还颇为伤心地捂了捂胸口。
我的脑子里不断回旋着沈砚刚刚说的话,脸有点热。
声音也不自觉变小:「谁玩弄你了……」
「那就是答应了?」他弯下腰来看我。
「没有!」
「那就是玩弄我了!」
「……我要联系律师。」
沈砚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我明白……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
「不是……哪有这种情况表白的啊。」我不满。
沈砚颇为认真的思考了两下:「明白了。」
眼见沈砚一副要撤回的模样, 我心下已空,哪想他马上又开了口。
「那你再玩弄几天。」
「啊啊啊沈砚!!」我气得伸手把沈砚刚做好的发型揉乱成一团。
「江素你知道这个发型我花了多少钱吗!」沈砚的表情立刻慌了,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来个镜子对着瞧。
我:冷眼。jpg。
如果可以,我现在要拿一沓钱甩在他脸上。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手臂长的大肋排。
-14-
说实话, 沈砚的表白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帅。
确实很有钱。
但是我是为了那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看着沈砚推过来,被切得大小正好的牛排, 还有隔壁桌发出的老钱式笑声, 感觉钱包隐隐作痛。
我犹豫:「真的你请客?」
沈砚点头:「吃吧,吃不穷我。」
我觉得我也可以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牛排的口感很好, 也可能是我山猪没吃过细糠, 简直好吃到吃一半旁边死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盘子里突然多了块牛肉,我抬头, 正好对上沈砚的眼神。
「怎么样,玩弄期是不是足够了?」他直勾勾盯着我, 黝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把嘴里的肉咽下去。
「沈砚,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给我爸的钱, 还有卡, 你是骗我的对吧?」
其实很早我就怀疑了。
再有钱也拦不住流氓。
我不相信我爸被那么耍了还能从我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沈砚手里的刀叉被轻轻搁在桌子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直觉。」
沈砚的语气颇为无奈:「真是的, 告诉你这个,你心理压力得多大啊。」
「其实你不用为我那么做。」沈砚给的钱, 就算毕业后我工作十年都还不起。
金钱二字是横跨在我们之间的深渊, 越不过,躲不掉。
「江素。」沈砚也严肃起来,「你得明白一点,钱我从小就不缺, 我给你的对我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你不能因为这件事感激我。」
「而且, 其实我也没损失多少……」
天杀的富二代。
我恨得牙痒痒:「五十多万叫没损失多少?!」
沈砚有点心虚:「咳……其实, 后来我偷偷报警了。」
我:「?等等?」
他继续说道:「敲诈勒索这么多, 够他进去蹲一阵子了, 钱我也拿回来了……」
我几乎瞬间脑补到我爸的表情。
差点忘了, 这个世界还有一种职业叫警察。
「太阴了。」我评价,「那你完蛋了, 沈砚。」
沈砚瞪大了眼睛:「不是, 你听我解释, 我是怕他以后缠着你才……」
「我以后考不了公了, 你得对我负责。」我把沈砚刚刚送过来的一块牛肉送进嘴里。
沈砚愣了愣,漆黑的眼睛仿佛瞬间被点亮。
下一秒, 他几乎倒豆子似的把牛排全塞我碗里:「那得负责, 我太恶劣了!」
出成绩后,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我被安排上台发言。
说实话, 第一次毕业, 没有经验。
如果早知道有上台发言这个环节,我宁死,宁死都不会答应沈砚。
看着镜子里的杀马特大粉毛, 我悲壮地像是一头马上要撞死的驴。
「沈砚,我恨你。」
一个杀马特大绿脑袋从我背后探出来:「不准。」
「你知道我是要上台发言的吗?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那很好了,恨比爱长久。」
「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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