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路祁共感后,我每天都疼得死去活来。
本着救人救己的原则,我决定朝路祁伸出援手。
若干个月后。
路祁忽然攥着我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肌上:「星哥,其实我愿意的。」
不是,他愿意什么啊??
-1-
路祁不住校,柏澄星打听了三天才有消息。
在他头回撞见路祁被围殴的小巷口,卖水果的老婆婆说刚看见一小伙子被一群彪形大汉拖进去。
柏澄星心道不好,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小巷乌漆嘛黑,没有监控,路灯也坏了大半,唯一还在工作的一盏还忽闪忽闪的,活像在拍恐怖片。
柏澄星不禁感到悚然。
「没钱?!没钱你手里拿的什么?还能吃得起肉怎么就还不起钱?!」
一道老烟嗓的声音从巷子深处幽幽传来。
话刚落地,又听「砰」的一声响,一个雄壮但个头不高的男人将一个清瘦的男生摔在了墙上。
柏澄星的后背应声传来一阵疼痛,疼得眼前一黑,他咬了咬牙,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同时朝那头喊道:
「手下留人!」
柏澄星的声音在逼仄但深长的小巷中回荡,施暴者和被揍的小可怜皆是一怔,看了过来。
小可怜路祁的双颊和鼻骨都带着擦伤,嘴角也淤青一片,唯有那对黑葡萄一样的桃花眼在忽闪忽闪的路灯下水光盈盈。
「大哥!是前几天报警的那个臭小子!」施暴团体中的一个花臂认出了柏澄星,伸手要抓人。
柏澄星欠身躲开,灵活得像泥鳅一样挤进他们的包围圈,挡在了路祁面前。
他气还没喘匀,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丢在了为首的寸头身上:
「里面有六百万,密码八个零,我替他还了!」
几个壮汉闻言,视线不约而同望向那张黑金色卡片。
寸头也捏起卡看了一眼:「你是他谁啊?」
柏澄星:「朋友!」
寸头轻蔑地笑了声,又露凶相:「他一个穷光蛋能有那么有钱的兄弟?你当我傻呢!」
「就是就是。」小弟们应和。
柏少也笑了,区区六百万也能叫有钱?!
「你要是不信,拿着卡去银行试试不就知道了?没有你再回来找我,我就在 A 大读书,还能因为你们辍学不成?」柏澄星双手叉腰缓着跑岔的气挡在路祁身前,像一只护犊子的大公鸡。
适才想抓柏澄星的花臂凑上来仔细瞅了眼卡片,小声跟寸头说:「老大,这个好像是 A 行的钻石卡,净资产至少要一千万才有申领资格……」
寸头拧眉:「真的?」
花臂:「上上回堵的那个老总就是用的这种卡,没错。」
寸头将信将疑,看了眼手里的银行卡,又看向柏澄星身后的路祁,眼神狠厉。
路祁被打怕了,下意识发抖。
柏澄星感到身上传来微微的战栗:「啧,你们要不要啊?不要就还给我!」说罢,作势去抢。
寸头自然不给,将卡往兜里一插,指着柏澄星鼻子:「你最好没耍花招,否则下回我连你一起揍!」说罢,抬了抬手,一行人转身离开。
柏澄星心里啐了寸头一句,转身去看路祁:「没事吧?」
路祁面上余惊未散,眼里噙着细碎的泪花,摇了摇头:「谢谢。」
「没事!」柏澄星拎起被寸头丢在地上的一袋生肉,递给路祁:「那个,我听你辅导员说你住在外面,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路祁接过,掀眸看了面前救了他两次的「恩人」,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说:「可以。」
路祁领着柏澄星往巷子深处走去,因为腿上有伤,他走得很慢:「卡里没钱吧?」
虽然知道没人会傻到为才见过两面的人豪掷六百万,但他还是确认一下才能心安。
但柏澄星的回答并不按套路出牌,他大方地说:「有啊。」
路祁脚步一顿,大脑空白了一秒,漂亮的眼睛里露出诧异和茫然,还有一丝惊慌:「为什么?」
催债人要的是他死去的爹欠的钱,他有理由不还,可如果是柏澄星的钱,那他……
柏澄星看出他的忧虑,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已经联系律师了,能要回来。这次不把钱真给他,他下回打你打得更狠。」
「可是……为什么?」
柏澄星回头:「什么为什么?」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为什么要帮我?」路祁抬眸看向柏澄星,带着审视的意味,不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
-2-
最近两个月,柏澄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像被人揍了一顿一样,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疼得生不如死。到了晚上九点十点,更是会有被人摸遍全身的感觉,但是去医院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甚至还找了大师驱邪,但都毫无用处。
直到某天他出校取公司资料,方向感太差,误入小巷,目睹了一场围殴,看见被围的竟然是他们学校今年刚招进来的高考状元!
柏澄星还没来得及惊讶,那几个壮汉就开始动手,他们踹路祁一脚,柏澄星跟着闷哼一声,他们揍路祁一拳,柏澄星跟着龇牙咧嘴。
柏澄星惊诧不已,天杀的!为什么打在他身疼在我身?!
柏澄星立即报警,赶走了施暴团体。
上前拉路祁的时候,他刻意伸出右手去拉路祁的左手。果不其然,他的左手也有被紧握的感觉!
感到惊悚的同时,柏澄星竟也松了口气,起码找到「发病」的源头了。
事后,他问路祁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会被揍,路祁目光躲闪,只说是催债的。
柏澄星看他不想多说,也没接着问,但根据柏澄星共感以来的经验,那些人平均每三天就要揍路祁一次。
他不得不查清楚。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他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狗血小说。
路祁今年年初刚成年。十年前父亲创业失败欠下高利贷选择跳楼一走了之,没两年妈妈又跟富豪跑去了国外。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带着他四处躲债,近两年奶奶也患上了老年痴呆。
好不容易有桩好事,以 H 市高考状元的身份考进了 A 大。却因此上了社会新闻。那群追债的看到新闻追来了这里。
好一个「欠债的爸势利的妈,生病的奶奶和破碎的他」,柏澄星收到资料后,看得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平复。
本着救人救己的原则,他决定帮路祁还了这笔钱。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疼我也疼啊!」
「什么?」路祁没听清。
「啊……」柏澄星一个不慎,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还好没被听见,赶紧转移话题:「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路祁:「知道,柏澄星。」
「那不就得了,我也知道你,今年 H 市的高考状元路祁,对吧?」
路祁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柏澄星,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柏澄星:「那这样还不算认识吗?」
路祁成功被带偏了思绪,没再刨根问底。
自小巷一路走到头,路祁带着柏澄星拐进了一栋破楼。
不出柏澄星所料,路祁外宿果然是因为他奶奶。
但意料之外的,他们的住宿条件比柏澄星想得好太多,两室一厅,像是刚翻新过。
柏少还以为路祁会像电视剧里演的穷酸小子一样,住那种墙皮快掉完了、墙角结蜘蛛网了、黑洞洞没有窗户的、下雨天还会漏水的房子呢。
「谁……谁啊!」路祁的奶奶拎着一根擀面杖,从厨房慢悠悠走出来,费劲地打量着路祁,明显已经不认人了。
路祁让柏澄星进客厅坐下,自己耐心地把奶奶哄进房间休息,而后折回来给柏澄星倒了杯水:「只有白水。」
「没事。」柏澄星这样说,却没有拿起水来喝,路祁拿的不是一次性杯子,他有洁癖:「她是你奶奶吗?」
柏澄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起关于路祁和奶奶的事。
路祁倒也乖巧,说的和柏澄星自己查的八九不离十。
柏澄星装出一副同情样:「你没想过把她送到疗养院去吗?这个病虽然治不好,但有好的医疗条件还是可以延缓症状的。」
「真的?」路祁眼中攒起一撮小火苗:「要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我爸有人脉,你只要信得过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联系。但是疗养院在 K 市。」
路祁一听在外地,有些犹豫。
柏澄星一环接一环引人入「套」:「我家也在 K 市,我会托人照顾的。你要是想见她,我随时带你去见。你这成天两边跑,既耽误学习,也照顾不好她,一去上课就给她关屋里也不是办法啊。」
柏澄星说的路祁自然也知道,但是把奶奶交给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真的安全吗。
路祁双手绞了绞:「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柏澄星「啧」一声,怎么绕半天又绕回来了:「我就是看你顺眼不行吗?六百万对我来说不过一块表,你奶奶进疗养院也不过一句话,举手之劳而已。你要不信,大可以反过来想,我有什么理由害你,你于我有什么可图?」
确实是,柏澄星的身份全校皆知,富甲一方,有权有势,要一个病重的老太太做什么……
但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有时候看起来别无所求的人反而所求越高、越多。
路祁的桃花眼里情绪复杂:「我考虑一下……」
「行,但最多两天,你现在住在外面太危险了。等那些人收到法院传票肯定还会来找你,要是狗急跳墙找到你奶奶头上可就麻烦了。」柏澄星打下一剂猛药。
路祁一听奶奶,明显慌了。
柏澄星软硬兼施,放轻语气:「所以,尽快把你奶奶送走,你来跟我住是最好的选择。」
「跟你住?」路祁倏地抬眸。
柏澄星应:「嗯,有什么问题吗?」
-3-
夜色宽广,万籁俱寂,一向早睡的路祁正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柏澄星。
柏澄星是 A 大臭名远扬的名人,据说爸爸是 K 市首富,为了让他来 A 大上学给学校捐了三栋楼,但柏少进了 A 大却不好好学习,成日嚣张跋扈欺男霸女,让男同学给自己当牛做马,让女神们为其跪脚丫,害得舍友绝望退学、校花几欲轻生,奈何权势滔天无人敢言!
路祁平时忙于学业和照顾奶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样的大少爷产生交集。
虽然他一直坚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凭柏澄星救他这两次,他也该相信柏澄星不是坏人,但他们从前从没交集,柏澄星凭什么帮他呢?
看不透他的目的,路祁就格外不安。
路祁翻了个身,将小毯子往上拉了拉。
但是那些人既然已经找到了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找到他家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他们真如柏澄星所说,把心思打在奶奶身上……不行!
路祁都不敢再往下想。
奶奶已经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绝对不能出事。
那要向柏澄星求助吗?路祁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白色小人说:如果答应,就欠下了一个人情,柏澄星要的,你未必还得起……
黑色小人说:可现在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如果真的有机会延缓恶化的速度……
黑色小人手持长矛,一下戳中了白色小人,白色小人瞬间烟消云散。
如果奶奶能慢一点恶化,那他路祁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4-
柏澄星收到路祁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给疗养院打了电话。
次日一早,疗养院的人就来接走了路奶奶。
当晚,路祁就收拾好行李来找柏澄星了。
敲门声比柏澄星预计的还要早 10 分钟,宿舍的卫生还没收拾完。
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柏澄星说:「先进来吧,床上四件套我已经帮你领了,都是学校的标配。」
路祁顺着柏澄星的话看去,哪止帮他领了,铺都铺好了,床铺上,床垫、床单、被芯、被套、枕头枕头枕巾整整齐齐,甚至床帘都装好的。
路祁看着青草色主调的四件套,眸光思索了一瞬,他怎么记得学校的标配是巨丑的蓝白格子呢?是更新换代了吗,更新的床帘床垫都有了……
「谢谢,多少钱?」路祁说。
柏澄星挥了挥手:「免费的。那个,我习惯学习和吃饭分开了,书桌和饭桌各腾一半位置给你,可以吗?」
a 大宿舍是标准的两人寝,独立卫浴,带个小阳台,室内靠墙的两边是被书架衣柜半包围的落地床铺,床头近门的地方一人一张书桌。
柏澄星之前一直一个人住,就把学校的标配书桌换了,一边换了更大的、足以容纳两个人的书桌,墙上头打了两个柜子放书,一边换了个相同尺寸的大理石材质石板桌,用于吃饭。
「可以。」路祁没有意见,走到床边摸了摸质感轻柔、触手生热的被子,心里对考上 a 大的自己又给予了一次肯定。
高校待遇就是好。
与此同时,柏澄星在厕所门口叫了一声:「秦乐!你掉坑里了?!」
路祁一滞,才知道宿舍里还有第三个人。
「快了快了!在擦了!」一道男生响起,紧跟着就是冲水声。
没半分钟,一个剪了短寸的男生从厕所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拖把。
路祁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男生则是在盯着路祁脸上的伤痕。
柏澄星拿过秦乐手里的拖把,指挥道:「先把书桌收一半出来。」
秦乐收回视线,点头说「好」,麻溜地开始干活。
柏澄星则是回到床上,继续看路祁来之前看的那本商战小说,看着看着,便翘起了二郎腿,好不自在。
秦乐收拾完书桌,无缝衔接地开始拖地。
路祁在衣柜前收拾着衣服,时不时给秦乐抬个腿,挪个地,时不时也瞥一眼秦乐和柏澄星。脑海中飘过刚入学那会儿同学们茶余饭后常说的「樱花树下站谁都美,柏少身边站谁都倒霉,不是佣人就是出气筒。」
如果柏澄星的目的只是让他过来帮忙跑腿、做卫生,那他赚大了!可如果是出气筒……
「怎么了?」柏澄星老觉得有视线往自己身上瞟,一抬眼,把路祁抓个正着。
路祁思绪打断,心虚地收回视线:「没。」
这样的表情柏澄星看多了,一眼就知道路祁在想什么,抬手掏出手机,点了点。
秦乐屁兜里的手机随即响起播报:「支付宝到账 200 元!」
弯着腰收垃圾袋的秦乐立刻直起身,看向柏澄星,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柏哥今天怎么转支付宝了?」
因为有声。
柏澄星没搭理秦乐,扭头跟路祁说:「我没有霸凌的爱好,你放心。」
路祁一愣,赧然地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柏澄星那么帮他,他嘴上说着不信那些流言,怎么还是下意识把秦乐联想成受害者?
路祁油然生出一股愧疚。
柏澄星倒是都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
可没想,秦乐收拾完卫生,临走前也凑到他面前:「柏哥,这帅哥脸上的伤怎么搞的,你揍的吗?」
柏澄星目光一凛。
秦乐立马闭嘴,拎着两袋垃圾跑了。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柏澄星,他看了眼伤痕累累的路祁: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祁摇头:「不用,他们知道打哪不会出事,这些伤拿不到伤情鉴定。」
柏澄星被他说得一愣:「我要伤情鉴定干什么?看医生是为了疗伤,你看你这一身,不疼吗?」就算你不疼,我也要疼死了。
想他柏少从小娇生惯养,在家有保姆,出门有保镖,除了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跌了几个跟头,上哪还吃过这样的苦头?
路祁不说话了。
柏澄星看他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宿管说住进来要去他那填个表,你记得带上学生证去一趟宿管办公室。」
路祁:「宿管办公室在哪啊?」
「在 B 栋二楼,监控室旁边,从我们这下去,走连廊可以过去,绕个弯就行。你知道连廊往哪走吧?」
路祁摇头。
「算了,我带你去吧。」
-5-
柏澄星和路祁到办公室的时候,正有几个男生因为被没收了大功率电器跟宿管撒泼耍滑。
有正事要干,宿管便将那些人往后稍了稍,让他们一边等着。
宿管视线在柏澄星和路祁身上扫了一圈:「叫什么名字?」
「柏澄星。」
「路祁。」
柏澄星、路祁异口同声。
几个男生听见「柏澄星」,纷纷竖起了耳朵,朝这边投来了视线。
宿管:「我问要住进来的。」
柏澄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路祁:「我,路祁。」
宿管看了路祁一眼,跟路祁一问一答,填完了系统上的表格。
「还要拍张照。同学你在这等着,我带他去拍张照。」宿管对柏澄星说。
柏澄星应「好」,宿管起身将路祁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零星堆着一些杂物,乱糟糟的,看起来并不像拍照的地方。
宿管顺手把门一关,露出关切的神情:「路祁同学,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路祁愣了一下:「摔的。」
「真的?不是被同学欺负的吧?」
路祁摇头:「不是。」
宿管松了口气:「那就好,遇事一定要及时跟老师说啊,我们学校绝对不会纵容暴力行为的!」
路祁眸光闪烁,颔首说:「好」。
「对了,刚搬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学校的四件套?」
路祁刚想说不用,舍友帮他领过了。
就见宿管从旁边架子上拎下来一袋床上用品,并不大,正面是透明的皮质包装,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被单床单,是死板的蓝白格子条纹。
「正好这还有一套。比外面买的便宜,150 块钱一整套。」
路祁一怔,不是不要钱吗?
「学校的四件套都是这样的吗?」路祁问。
宿管点头:「是啊,除非你想要女孩子的,女孩子那边有粉色的。」
「不,不用了,谢谢。」路祁有些乱。
「行吧。」宿管带着路祁离开了杂物间。
出去后,宿管给路祁发了水卡和钥匙,两人便回宿舍了。
-6-
已经熄灯,室内昏暗一片,只有柏少的香薰蜡烛散发出微弱的光,隐隐映在床帘上。
这是路祁住宿的第一个晚上,他有些不太适应温暖舒适的被窝,辗转反侧。
宿管明确地说了,学校的标配床上用品只有蓝白格子,没有青草色四件套,那他现在铺的盖的又是哪来的呢?
他睡前趁柏澄星洗澡,观察了一下,发现柏澄星的四件套和他现在用的是同一个品牌,上网一搜,光床垫就四位数了。
柏澄星为什么要给他置办床上用品又骗他说是学校的呢……
路祁对柏澄星这个人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找个熟悉柏澄星的人打听一下。
他打开了手机微信。
一点开,弹出的是上次发布调查问卷停留的朋友圈页面。
刚想退出去,忽然看见页面中第二条朋友圈来自「a 大校园墙」,发布动态正巧跟柏澄星有关,是一张聊天截图,来自一个小时前,一个匿名投稿的人:
-墙!惊天大瓜!柏少有室友了!
-今天我在宿管办公室亲眼看见柏少带着一个满脸是伤的男生过来登记。
-好像是柏少逼那个男的住进去的,那男的一直冷着脸,然后脸上脖子上都是伤,像是被人揍的。
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只能说祝这位小哥平安【双手合十】
对话中用了不少模糊的词语,但导向性非常明显,无疑就是想说柏少强迫新舍友和自己住,还揍了对方。
路祁看得眉心一蹙。
路祁没什么时间社交,加的大学同学很少,只看见两条共同好友评论。
一个来自他们班班委,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包。
另一个来自想拉他进社团的学姐,发了一句:空口无凭,证据呢?!
路祁想起自己的目的,私戳进了学姐的聊天框。
【猫 emoji】:学姐你好,请问你跟柏澄星认识吗?
学姐回复得很快。
smile:呀!小路学弟,你竟然主动找我!【兴奋】
smile:问柏少做什么呀?我跟他算是认识,但是不熟,之前一起做过一次小组作业。
【猫】:最近跟他有接触。
smile:哦哦,那你是跟他相处有负担吗?
【猫】:有点。
smile:诶呀,你别信校网和墙上说的那些!他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但是人很好的。之前跟他一起做小组作业的时候,有组员拖沓甩锅给我,他知道后直接在群里给那人噼里啪啦一顿骂,事后还请我喝了奶茶,可仗义了!
smile:ps,我还见过他臭着脸喂流浪猫呢,挺有反差萌的【捂嘴笑】。
smile:学校里关于他的那些谣言一开始就是几个嫉妒他的男生私下的歪歪,但是不知道现在怎么就传成共识了,别信嗷。
【猫】:嫉妒他有钱吗?
smile:是,也不全是,大一那会儿他名声没那么坏,人又帅又有钱的,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包括一些学校知名的美女,就像金融系和外语系的系花,还有校花,都追过他。
smile:他们奉之为神的女神全都倒追柏少,自然就看不过眼,编排起柏少了,连带美女们也一起被造谣【叹气】。
smile:其实跟柏少表白的那些他都拒绝了。无论什么样貌家世品性的女生,他都一点机会不给。甚至让我们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的【偷笑】
路祁心一惊。
【猫】:不喜欢女的?
smile:是啊,好像他之前拒绝某个女生,说了类似「对女生不感兴趣」的话【捂嘴笑】。
对女生不感兴趣?
不喜欢女的?
路祁抓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倏然间想到,他问柏澄星为什么帮他时,柏澄星回答的那一句:
「我就是看你顺眼。」
路祁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默了好半晌。
——
彩蛋,关于臭脸喂流浪猫:
大二,柏澄星上了一下午课,饥肠辘辘,回宿舍路过便利店,买了根烤肠。
结果一口咬下去,脸色骤变。
该死的!是冷冻后的肉!
柏澄星拧着眉,全凭素质,才没将入口的那一点原地吐出来。
他强忍着,跑到垃圾桶,吐掉嘴里的一小块,正要把手里的也丢进去时,看见了一只小猫,盯着不知道被冷冻了多久的烤肠发出乞食的「喵喵」叫。
于是他将那根难吃的烤肠,喂给了小猫。
远处的「smile」看见了,觉得他很有爱心。
-6-
次日周六,一大早,柏澄星就带着路祁去医院检查了,怕遇上需要空腹的,两人都没吃早餐。
跑了一上午,如路祁所言,身上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但都不严重,不伤及根本。但柏澄星为了让自己快点不疼,还是再三询问注意事项:
「那生活上和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怎么样才能好快点啊?」柏澄星边问边打开了手机录音。
医生见他问得诚心,也很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路祁坐在医生的侧对面,一句话没说,沉默地看着站在他身旁,看起来很可靠的柏澄星,目光灼灼。
「谢谢啊。」柏澄星录完立刻点了转文字,复制到便签里。
「诶,应该的,」医生说着,感慨了一句:「现在像您这样细心的家长也是不多了。」
柏澄星和路祁皆是脸色一变。
「家……我是他同学!」柏澄星一把扯掉了口罩,打破了自己进医院绝对要包装得密不透风的规矩。
医生旋即面露尴尬:「诶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像您这样关心的同学更是罕见呐!」
柏澄星一把扯上了口罩,气鼓鼓地拉着路祁走了。
路祁跟在后面,想着医生的话,脑子很乱。
是啊,哪有这么关心的同学的……
柏澄星说对他好是看他顺眼,但他虽然小有姿色,却也有自知之明。他打小因为「长得顺眼」受过不少小恩小惠,可这个「顺眼」或许指一颗橡皮、一个包子,却绝对不值六百万。
那柏澄星想要的肯定不止于让他当个花瓶看着顺眼。
可…可柏澄星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啊!这可是在搞同性恋!
等柏澄星和路祁从医院出来,坐上柏少在 a 市的专属座驾路虎揽胜时,已经中午,司机都等得睡着了。
柏澄星拍着车窗把人叫醒,和路祁坐进后座。
一上车,他就拉了个三人小群,成员是他、路祁、秦乐。
秦乐首先冒头。
百事可乐:?
路祁也疑惑地看了一眼柏澄星,再低头时,群名已经改了。
「星」将群名更改为「点菜群」。
非常简洁明了。
星:@百事可乐加一倍钱,以后带两份饭。
星:他身上有伤,最近不能吃海鲜、羊肉……
柏澄星将刚刚转进手机便签的医嘱复制粘贴,发出去,绿泡泡竟占了三分之一个屏幕。
百事可乐:又那么多【震惊】。
「星」拍了拍「百事可乐」说,今天的秦乐明天的首富。
星:@【猫 emoji】你平时喜欢吃什么?等会他就去买饭了。
果然如此。路祁叹了口气:「我可以自己去食堂吃。」
「你膝盖上有伤,医生说了要少活动。他带一份两份都一样,你就说想吃什么就行,钱我付。」
「不用,我有钱的。」在不能确定自己可以回应柏澄星之前,绝对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好。
柏澄星笑了声:「有多少?」
「差不多一百万吧。」
柏澄星瞪大了双眼:「多少?!」路祁那样的家境,又是刚成年,上哪弄的那么多钱?!
「都是高考的奖金。」
柏澄星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娇贵的身子要受牢狱之苦了。
「那些追债的要的是我死去的爸欠的钱,我没继承一分我爸的遗产,所以也没理由帮他还。」路祁怕柏澄星觉得自己有钱不还,诈骗他,于是小小解释了一下。
柏澄星倒是没想到这茬,听他提了才火大:「那你也不能任他们揍你啊?!你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为了点钱命都不要了?」
柏澄星语气凶煞,但话却是句句带着饱满的关切。
路祁心中难免动容,抿着唇搓了搓手。
无论怎么说,柏澄星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他不能占柏澄星便宜。
「那个钱,要不我先还你 80 万,我要留点给奶……」
柏澄星打断:「不用!那六百万迟早能要回来的。你的钱留着多买几身保暖的衣服吧,成天冻得手冰凉。」
说到这,柏澄星便忍不住吐槽了,路祁是冰雕吗?四五度的天气,上次去他家,看他就盖个小薄毯子,今天出门也只穿个连帽卫衣。不是半夜把他冻醒,就是白天把他冻得手脚僵硬。
路祁张了张嘴,想说我手不冰,但话到嘴边,猛然意识到,他又没用手碰过柏澄星,柏澄星怎么知道他手掌温度呢,难不成偷偷摸过吗?!
路祁天马行空的想象被一连串手机震动打断。
【点菜群】
百事可乐:【图片】x8
百事可乐:@【猫 emoji】@星今天二食堂的菜,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柏澄星打下自己想吃的,也催路祁:「吃什么?快点,等会没了。」
路祁拗不过,跟着打下菜名,但执意要自己付钱。
柏澄星「啧」一声:「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花资本家的钱别心疼!什么好,吃什么,赶紧把伤养好最重要。」
你不缺钱,可是我也不缺啊。
柏澄星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一百万说少不少,但也说多不多,你现在还没有挣钱的能力,这是坐吃山空,不能乱花知道吗。」
路祁骤然间滞了一瞬,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盯着柏澄星看了半晌,心里竟然也不吐槽了,缓缓应下了一句「嗯」。
不能乱花钱……很久很久没人这么嘱咐过他了。
柏澄星没注意路祁的目之所及,他忽然感觉有点眩晕,眯着眼靠在了车侧。
过了会儿,心间那种左右摇晃的感觉并没有消解,反而幅度越来越大,他抽出车上放的矿泉水,吞了一口,问:「你晕车吗?」
路祁轻轻「啊」了一句,摇头:「不晕。」
那真是奇怪了。
柏澄星捂着心口,揉了又揉。
-7-
柏澄星下午有课,吃完饭后嘱咐了路祁一句「记得上药」便去上课了。
「嘶——」
「唔——」
课上,柏澄星不知道第几次发出奇怪的声音,秦乐终于忍不住问道:「柏哥你怎么啦?」
「没事。」柏澄星紧抿着唇,额角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伸手到桌下揉着火辣辣疼着的腿。
路祁这个臭小子,下手也太重了,简直不知道他是在上药还是在上刑。
偏偏他要上药的地方还很多,从腿到腰,从胳膊到脸,最后疼得柏澄星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真的没事吗?」
下课了,秦乐看柏澄星脸色苍白,又问。
柏澄星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往宿舍赶,秦乐三步一小跑才跟上。
「走那么快干嘛啊?宿舍到底有谁啊?哦,有校草。」
秦乐自问自答,又两步并作一步赶上去:「柏哥,你跟那个路祁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柏澄星脚步一停,感觉到路祁手在扣药箱,估计是上完药了,他呼的松了口气,慢了下来:「舍友关系,还能什么关系?」
「那你是为什么让他住到你宿舍啊?」
柏澄星被问得不耐烦了:「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也不是我想问啊,你是不知道你有新舍友的事情在学校传开后,大家怎么说你。」
柏澄星分给秦乐一个眼神:「怎么说?」
秦乐掏出手机,把校网上说他霸凌路祁的帖子打开,递到柏澄星眼前。
柏澄星扫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都习惯了,樱花树下站谁都美,柏少身边站谁都是受害者。
秦乐看柏澄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真想竖个大拇指,有些偏激的校友可是连爸妈都问候上了。
从 C 教到他们住的男生宿舍,要走 15 分钟,柏澄星回到宿舍的时候,路祁已经在伏案学习了。
路祁在听网课,手机放得很低,头也埋得很低,见他回来,抬头打了个招呼。
柏澄星应声,不自觉揉了揉自己的颈椎,他将书本放在书桌上,路祁以为他也要学习,自觉往另一边挪了挪。
哪知柏澄星只是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平板:「用这个垫高点看,密码六个零,手机字小伤眼。看一个小时起来动动,别累着颈椎和腰。」
路祁一滞,柏澄星真的就那么喜欢吗?关心他就像关心自己一样自然仔细。
柏澄星见路祁半天没接,又把平板往前送了几分:「拿着啊,发什么愣?」
路祁睫毛轻颤了颤,接过:「谢谢……」
「对了,校网上那些东西别当真,我对霸凌没兴趣。」秦乐说的那些柏澄星并不当回事,但想到路祁初来时看秦乐那个眼神,还是提一嘴好。
「啊?」路祁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什么校网?」
不知道啊,那没事了。
柏澄星:「没,你继续吧。」
说罢,柏澄星转身去了浴室。他每出一趟门,回来都得洗澡。
路祁还要上晚自习,两人没在一起待多久,吃完晚饭,便又分开了。
柏澄星晚上一直在宿舍和公司的人开视频会议,审核新项目的进度。
他已经大三了,开始慢慢接触家里的业务,准备一毕业就进入分公司工作。
路祁下课回来的时候他还没结束,打扫卫生的动作放得很轻,拿药箱的动作也放得很轻。
但刚拧开药瓶,要往伤口上抹,柏澄星就像有蜘蛛感应一样看了过来。
路祁不解,继续上药。
柏澄星加快了语速:「嗯嗯,那今天就先这样。」
「啪——」柏澄星合上了笔电,站起身时膝盖猛地一软。
他疼得拧了拧眉,又深呼两口气,控制住表情,走到路祁身前,一把抢走了路祁手里的药水。
路祁瞪着一双懵逼的桃花眼:「?」
「你这是上药还是上刑?!」说着,柏澄星从药箱中抽出了一根棉签,在路祁身前单膝跪地。
「干什么?」路祁心率变得有些快,眉目间流露出两分慌张。
柏澄星语气并不好:「你手太重了!我来!」
路祁瞳孔微缩,心间陡然一颤。
柏澄星感觉到,有些无语,但还是尽量轻了语气:「我不会欺负你,你别害怕,放松点。」
柏澄星又感觉到皮肤上传来战栗,路祁在发抖。
算了。
柏澄星不劝了,拆开棉签,点蘸药水,轻轻触碰路祁腿上伤口,小心谨慎的样子好像路祁是个瓷娃娃。
柏澄星能感觉到路祁一直瞪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自己,但他柏少最擅长忽视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专注地给路祁上药,给开放性伤口消完毒涂完药,又给淤青的地方擦药油。
「趴床上,衣服掀起来。」柏澄星受不了手上的药油味,想快点搞完去洗手。
路祁闻声又是一抖,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慌。
柏澄星也不跟他废话,共感这事让他对待路祁的身体如同对待自己的一样,伸手就要把路祁掀翻按在床上。
路祁瑟缩着向后躲开,警惕地:「干什么?」
柏澄星看他竖着毛的样子,也有些不解:「涂药啊!你背上自己够得着吗?」
路祁眼睫轻颤了两下,表情呆滞了两秒,心跳趋缓:「哦。」
「快点。」柏澄星催促。
路祁怯怯地看了柏澄星一眼,慢悠悠地趴了下来。
柏澄星推起他的衣服,看见背上被那群混蛋踹出来的淤青,不由眉头一紧。
他将药油倒在手心,搓了搓,用掌根轻轻按揉,每碰到路祁一次,路祁都要抖上一抖,弄得像在抖筛糠一样。
柏澄星感受到手下紧绷的肌肉,拍了拍他的腰:「你放松点。」
「嗯~」路祁被拍得直接叫出了声,叫完觉得羞耻,脸埋进了交叠的臂间,只露出两只熟透的耳朵。
他努力地深呼吸着,试图缓解紧张,但柏澄星的手上下游走,揉在淤青上时带起咝咝啦啦的疼痛和酥酥麻麻的电流,让他实在是放松不下来。
……
「好了。」柏澄星将路祁身上的伤悉数上好药,开始收拾药箱。
路祁也从床上缓慢地坐起来。
「你以后自己上药的时候温柔一点,我很……」很疼的,柏澄星险些说漏嘴:「我看着就疼!」
路祁眸光一凝,敏锐地察觉到柏澄星想说不是这一句,我很什么?最符合条件的,大概是「我很心疼」……
柏澄星感觉给路祁搓油搓得自己身体都发热了,连带着心跳也有些快,他准备等会儿换件薄点的睡衣。
柏澄星扣好药箱,起身的刹那,无意与路祁的目光交错了一瞬。
但很短暂,因为路祁很快便垂下了视线,他胡乱趿拉上拖鞋,站起身:「我去洗澡。」
「刚上完药洗什么澡?」
柏澄星不解地一把拽住路祁:「身上那么多伤口,别洗了,等会儿我帮你擦擦。」
「不用!」路祁忽然大叫,像只应激的猫。
-8-
两个月前,路祁刚被追债的找到。
他拼了命地想要逃跑,途中连摔了好几个跟头也不在意,爬起来继续,可最后还是被那群人一脚踹在了地上,像踢沙包一样毫不留情地踹来踢去。
那会儿还不是在偏僻的小巷,路边零星的有几个人路过,却没有人来制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祁感觉舌尖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洒在施暴者的鞋上。
寸头叫停,朝他身上啐了口口水:「我管你还一年还是一辈子,一次是一块还是一万,总之给我还清咯,不然逮你一次揍你一次!」
人走了,路祁浑身疼得动弹不得,缩在墙角像一颗泛黄的草。
天色越来越深,车流声渐渐淡去,他听见路口包子铺收摊的声音,想起来奶奶还被关在家里,没有吃饭。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往家走,时不时不知道从哪掉下几滴血。
打开门看到奶奶的那一刻他有点想哭。
可是奶奶看见他血淋淋的一身伤,堆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迷茫,紧接着是害怕和警惕。
老太太慢悠悠走进厨房,抄出她的擀面杖,动作迟缓地往路祁的方向挥舞:「出去!滚出去!」
擀面杖挥舞的速度很慢,但路祁没躲,打在他身上的力道也不重,起码比起刚刚经历的那一场不足挂齿,但他就那样被打哭了。
他站在家门口,崩溃地大哭,是阴云密布了好多年的暴雨。
路祁在痛苦中挣扎,猛地惊醒。
夜色已沉,室内昏暗,只有斜对角有一方摇晃的烛光亮着,是柏澄星的助眠香薰。
柏澄星……
「你看你这一身,不疼吗?」
「那你也不能任他们揍你啊?!」
「多买几身保暖的衣服吧……」
「一百万说多不多,不能乱花知道吗?」
「自己上药的时候温柔一点……」
柏澄星的句句叮咛如飘零的落叶,随着一阵温柔的风,卷进脑海,响在耳畔,打破了他的梦魇。
路祁感觉到身上温暖轻盈的绒被,身下柔软的床垫,还有不到两三米之外传来的,柏澄星轻缓而规律的呼吸……五感渐渐恢复,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路祁盯着恍惚的烛火愣了许ṱū́ₜ久才意识到自己没拉床帘。
他缓缓将床帘放下,打开了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
噩梦的惊恐已经驱散了他的困意。
他点开和校园墙的聊天框,看自己的稿投出去没有。
之前学姐提过校网,今天柏澄星也提到校网,他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于是给校园墙投了稿。
校园墙回复了,没接他的稿,而是回了一个问号的表情包,说「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校网?」然后甩了个链接。
路祁回了句「谢谢。」点开了链接。
校网总共有四个板块,学习、生活、八卦和交友,路祁挨个点开,随意看了看,忽然发现八卦区里的第一个「hot」标识的帖子,就是关于他和柏澄星的。
路祁点开。
帖主截了那天校园墙上关于柏澄星有新室友的内容,说自己可以作证,随后贴出两张照片,正是他和柏澄星,他脸上的伤在图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帖子底下争论得如火如荼。
-柏少的新舍友(×)柏少的新沙包新仆人(√)
-天呐这小哥哥怎么被揍成这样……
-柏澄星你**********
-这不是路祁吗?今年开学典礼发表讲话的那个新生代表!
-!!!我记得,校草预备役!我们宿舍都说下学期校草评选要给他投票呢!帅哥怎么半个学期不见,落入柏少魔爪了【心碎】。
-对着这张脸也能下那么重的手,柏澄星你真的【流汗黄豆】。
-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糟蹋完校花继续糟蹋校草……
-到底有没有人管管柏澄星了!
-之前有人跟学校反映过,但奈何人家有权有势手眼通天,学校也只能坐视不管【摊手】。
-老天,告诉我,现在是几几年?真的是法治社会吗?
帖下骂人的很多,什么难听骂什么,好像柏澄星揍的是他妈一样。
实在是不堪入目,路祁看得眉头紧蹙,心中恼火,看了没几眼便退了出去。
紧跟着,他又被算法推送了另一个关于柏澄星的帖子:
有一个【爆】的字眼,标题叫「柏少十宗罪」,发帖时间竟然已经是两年前,似乎还在持续更新着。
帖子正文是细数柏澄星的罪行,洋洋洒洒两千字,配图也不少。
罪行第一条,是说柏澄星不学无术,靠爸爸给学校捐了三栋楼才进的 A 大。附图片证据,男生宿舍楼梯上刻着他爸公司捐赠的字样。
第二条,是柏澄星霸凌舍友至其退学。据柏澄星同届同学说,柏澄星大一时的舍友每天都要给柏澄星带饭,哪怕他自己不吃也要给柏澄星带,宿舍的卫生也是其一力包揽,床都要人铺。这些也有图有真相。后来这位舍友,在大一下就退学了。
第三条,就是柏少利用特权独占寝室,那位舍友走后,柏少独居三年,至今学校都没再给他安排新舍友。
第四条,是强迫校花当女友害其险些投湖,理由是有人听见校花和柏澄星在男生宿舍楼下说话,柏澄星表情看起来很凶,对话结束后,校花走到了校园湖畔,盯着湖面爆哭,看起来像要投湖自尽。附证据,一张两人站在一起说话的照片,和一张美女在湖面落泪的照片。
第五条,还是霸凌。据说柏少少爷病很重,有洁癖但又懒癌晚期,所以每天都会威胁一名同学去帮他打扫宿舍卫生,另外还要人帮忙带饭买水拿快递……全都有图有真相。路祁一眼认出其中两张上是秦乐。
第六条,仍旧是霸凌,柏少脾气差,见谁不爽就开喷,无论男女。证据附图一张小群的聊天截图。柏澄星艾特了两个人,一开始语气还算客气,后来莫名其妙就开始骂人了。路祁在其中看见了学姐的头像。
……
说是十宗罪,但列了远不止十条,还在实时更新着。
最新一条,便是霸凌路祁。
如此无厘头的帖子,竟然还有一群人相信追捧?!路祁感到不可置信。
帖主说的话看似有凭有据,但放出来的照片只能证明柏澄星爸爸确实捐了楼、柏澄星确实让人给自己打扫卫生和跑腿、柏澄星和女生说话、女生在湖边哭。
哪里能看出捐楼是为了走后ťű̂ₓ门,哪里能看出帮忙跑腿的人是被强迫的?又哪里能看出柏澄星在强迫女生,更遑论女生因他想投湖?!两张照片都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天拍的!
骂人的那张截图更是,明显有一大段内容被删掉了,明显的断章取义。
都是一群什么傻笔。
路祁看得心中窝火。
-9-
路祁去上早课了。
秦乐冲进柏澄星宿舍,打断了柏澄星的工作,把路祁午夜十二点发的帖子递到他面前,说:「大新闻!」
柏澄星斥责秦乐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时候进来门都不敲了。
秦乐:「这回真是大新闻!!你先看!」
柏澄星心想,要是无关紧要的,看完扣你一半时薪。
【澄清贴】。
我是路祁,柏澄星的新舍友。
我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这样诬陷柏澄星,给我戴上受害者的帽子。
我在这里郑重澄清,柏澄星没有霸凌我,他对我很好。我从没被他揍过,身上的伤跟他没关系,反而他让我搬来和他住,是为了保护我不再被坏人纠缠。
他并不是你们口中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人,他对待学习很认真,绩点一直是他们系里前 10%,可查。
除此之外,同样的年纪,你们在网上当键盘侠,他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每天都从早忙到晚,打不完的视频会议,签不完的文件,连吃饭都在听金融播报,几乎没给自己安排任何的休息时间。
他从没强迫过任何人,帮他跑腿和打扫卫生的同学都是自愿的,柏澄星给他们支付了远高于市场价的报酬。
你们所列举的一系列「罪证」,完全经不起推敲。
他父亲捐了楼,就能证明他是非正常渠道入学的吗?
一张面对面说话的照片,就能看出他在强迫谁吗?一张湖边哭泣的照片就能猜到照片里的人因为什么哭、哭完想投湖吗?
一张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截图,能看出因果吗,就断定他无厘头骂人?
你们看图说话的水准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
你们这样大规模宣扬,已经严重损害他的名誉。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告你们,但是他没有。
他为人大度,但我不。
我不愿意成为你们构陷他的理由之一,若之后再让我看见用「我」诋毁柏澄星的帖子,我会保留证据,适当时候,选择起诉。
「……」
柏澄星看着最后那一行「起、诉」的字眼,忽的笑了一声:「多大点事,至于那么认真?」
「柏哥?你不感动吗?」
柏澄星啧一声,抬腿要踹秦乐:「滚!」
-10-
晚上,柏澄星照例审查分公司报表。
路祁在打扫卫生,拖地拖到柏澄星脚边的时候,被柏澄星制止:「这些交给秦乐就好了。」
路祁摇了摇头:「我想做,我总不能白吃你的。」
怎么还惦记着那点饭钱,「那才多少钱?」柏澄星说着,又要拿他的拖把。
路祁紧紧扣着拖把:「星哥,这些以后都给我做吧。」
什么?叫他什么?
「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路祁偏圆的桃花眼里,真诚、坚定,带着一丝讨好和祈求。
柏澄星清咳了两声:「你想做什么?」
路祁真挚道:「秦乐能做的,我都能做。」
「是吗?你别以为他工作没难度啊,我可是很麻烦的Ṭū́⁵。」
「我不怕!」路祁心想,你连我这个大麻烦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没办法用你想要的方式回应你,那就用别的形式报答你吧。
「我光忌口就要二三十种,要是带错了耽误我吃饭,我骂人很凶的,在秦乐之前被我骂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我记性很好的!」
路祁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柏澄星骤然失语了一瞬,喉结滚动,手痒,掰开笔电保护壳,从里头抽了一张百元大钞出来。
「嗯?」路祁看递到脸前的钱,露出疑惑的表情。
柏澄星轻咳了两声,意识到这不是在家,不是谁都能理解他一开心就随手赏金条的习惯的:「先去给我买瓶葡萄汁吧。」
「好!」路祁眸光一亮,接过钱,哒哒哒下楼了。
很快,路祁就带着六块钱买到的葡萄汁和剩下的九十四块零钱回来了。
柏澄星拿过葡萄汁说:「剩下的当路费。」
路祁一怔,摇头,把钱放到了柏澄星桌上:「我不要。」
「雇人干活不给工资是违反劳动法的,我不是奸商。」柏澄星说。
「我不是想当你员工!」路祁说:「我不要钱,我就想报答你。」
哈,报答,他柏澄星竟然有一天能听到「报答」这个词,竟然不是「报复」吗?!
「但是我有钱,我就想给你。」柏澄星也说。
两人开始了一场拉锯战,那九十四块钱被推来推去,最后弄掉了一枚硬币。
「乒」的一声轻响,打断了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意识到这样很幼稚,不由相视着轻笑了一声。
柏澄星感觉到心跳的速度快了一些。
路祁低下身去捡硬币,柏澄星手里也把玩着另外一枚硬币。
路祁捡起硬币,抬头起身时,柏澄星忽然捏着手里那枚硬币,覆在了路祁眼前。
「还真是硬币眼。」
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下意识的一句话,让双方凝滞了两秒。
不知道是谁那边的窗户没关严,夜里的几缕凉风透过窗缝,将窗幔吹得起起伏伏。但空气仍旧有些粘稠,两颗同步的心脏皆被什么还分不清具体的情绪笼罩着。
四目相对,哦不,路祁被遮住了一只。
柏澄星看着路祁没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想到了刚喝的那一口葡萄汁,甘甜醇香。
路祁的眼睛很好看,是偏圆的桃花眼,瞳色偏深,像刚被水流冲洗过的黑葡萄,偶尔微微泛红或是泛起水光的时候,轻易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更别说搭配上他那凄惨的经历。
柏澄星一直觉得路祁是个柔软的人,当他发现这样一个柔软甚至有些胆怯的人在校网为他辩驳,说出那些强硬的话时,柏澄星是有些惊讶的。
虽然柏少不惧流言,可真有一个人在外界都诋毁你的时候信任你,为你冲锋陷阵,很难不感动吧?
大抵是因为这样,所以心跳有些失控。
「咳咳,天越来越冷了,晚上记得盖好被子。」
柏澄星收回那枚硬币,移开眼,不太自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
是的,柏少在家被佣人伺候开心了,就是随手发金条的。
关于笔电壳里放钱是柏少的迷信,就是个生财的寓意,他手机壳里也放。
-11-
次日一早,柏澄星就收到路祁发来的食堂早餐的照片。
【点菜群】
大眼萌妹:@星星哥今天吃什么?
百事可乐:【旋转问号.gif】
柏澄星睡眼惺忪,看对面的床铺已经空了。
星:@百事可乐把我的忌口给他发一份,以后跑腿的活你俩一人一半。
百事可乐:【三折叠问号.gif】
百事可乐:怎么一夜未见我就变相降薪了?谁能告诉我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星:再问就彻底炒鱿鱼。
百事可乐:【微笑】
百事可乐:@【猫】柏哥不吃辣椒不吃姜蒜不吃香菜;不吃绿叶菜;不吃动物手足;不吃羊肉鸭肉;不吃冷冻超过 48 小时的肉……记住了吗【微笑】
大眼萌妹:收到【敬礼】
柏澄星扫了眼秦乐发的,感觉比他印象里自己发给秦乐的少了一半,但刚睡醒,头脑混沌,也没多想。
星:今天喝粥吧。
大眼萌妹:好【ok】
已经入冬了,早起天凉,柏澄星回完群里的消息,在温暖的被窝里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准备下床。
结果就在他掀开被子的瞬间,手机叮的一下进来新消息。
然后是咚咚咚好几条。
柏澄星看了一眼,「林岁」,立刻又盖好被子缩了回去。
柏澄星算了下 Y 国和这边的时差,林岁那边应该是凌晨 1 点左右,这个点不睡干什么呢?
柏澄星点开林岁发来的语音,开头就是一个酒嗝。
隔着屏幕都熏得柏澄星眉头一蹙。
「秦斯理王八蛋!他竟然……竟然因为才认识没两个月的同学跟我吵架!」
柏澄星和林岁、秦斯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开裆裤之交,三家在 K 市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仨高中的时候还读的同一所国际学校,但最后柏澄星嫌长途飞行太累,选择了留在国内,林岁和秦斯理一起去了 Y 国。
林岁大半夜的给他发一连串消息,其实反反复复说的就那几句话,秦斯理跟他吵架了。
柏澄星没回林岁,而是打开了录屏,将林岁数条情绪激动的语音录下来,发到了他们仨的小群里,艾特秦斯理,让他去哄。
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发完,他就退出去看路祁的消息了,适才录屏的时候,弹窗显示「大眼萌妹」发来一条消息。
大眼萌妹:喝粥的话,今天还要牛奶吗?
柏澄星回了句不用。
那边,林岁已经闹起来了。
林岁:【语音:啊啊啊啊啊星星我杀了你!!!】
柏澄星噗嗤一笑,在语音里,他隐隐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大概是秦斯理进了林岁的房间,教训他不许喝酒。
柏澄星虽然不回林岁,但饶有兴致地将林岁酒后发疯的语音挨个听完了,直到路祁带饭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赖了快半个小时的床。
路祁见他窝在被子里窃笑,有些惊愣,除了昨天晚上他跟柏澄星推钱时,这还是他第一回见柏澄星笑。柏澄星平时都是一副臭脸。
柏澄星翻身下床,手里还拿着手机放林岁鬼哭狼嚎的录音。
路祁也一并听了去,不禁想:谁啊?叫得那么难听。
柏澄星洗漱完出来,手机已经关掉揣兜里了。
路祁也把他的床铺好了。
柏澄星对被子的叠法是有要求的,且吹毛求疵,秦乐几乎每周都会因为被子没叠好被柏澄星教训。但路祁竟然不用教,一下就叠成了他想要的模样,一点褶子都没有。
「我拿自己的被子练了很久,还可以吗?」路祁注意到他的目光,邀功似的问道。
柏澄星点头,比了个大拇指给予肯定:「不愧是状元。」
柏澄星走到餐桌坐下,两人并肩吃起早餐。他今天没放金融早报,想到刚刚林岁秦斯理提到的回国,问了嘴路祁:
「还有一个多月就放假了,你春节有什么打算?」
路祁思考了一下,往年都是跟着奶奶躲到哪就在哪过年,今年……
「可能去疗养院附近租个短期房住一阵吧。」
「那不如住我家。」
路祁一怔:「嗯?」
柏澄星放下粥勺:「年后高利贷伤人的案子就要开庭了,你去我那可以提前跟律师见一面。我妈在生我的时候就走了,我家也就我和我爸,老柏也说挺想见见你的。」
路祁喝粥的手顿住了:「不,不太合适吧……」
柏澄星已经把和他的事都告诉家里了?
可是他们现在这……不清不楚的,都还没确定关系,就能见家长了吗?
还是说想先带他回去温水煮青蛙?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和我爸两个人过年也怪冷清的,到时候把你奶奶也接到家里,今年我们四个一起过,也热闹些。我家什么都不多,就是房间多。」
「还有我两个兄弟,他们过年也回来,都挺想认识你的。」
路祁:「兄弟?刚刚给星哥发语音的那个吗?」
他们这都还没确定关系,柏澄星竟然就已经把他介绍给朋友和家人了……
柏澄星点头:「嗯,其中一个。」
柏澄星之前就跟秦斯理和林岁提过路祁,刚刚发录屏到小群里,路祁又刚好发消息,「大眼萌妹」来消息的弹窗刚好被录了进来,林岁为了转移话题,在群里一个劲儿的问「大眼萌妹」是谁。
柏澄星如实回答,「之前跟你们提过的挺可怜那小孩,他眼睛很大。」这个备注,是昨晚刚给路祁改的。
秦斯理回:「那想必也很萌。」
柏澄星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是,不禁自动脑补起路祁扎俩小辫的模样,刷牙的时候笑了半天。
路祁:「好,我去。」
-12-
放假前的一个多月,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不过是带几顿饭的功夫。
其实给柏澄星带饭这活儿还挺有讲究的,路祁既要考虑到他的喜好,还要顾全饮食结构均衡。但越有挑战性的事路状元做起来越激情。
柏澄星不爱吃绿叶菜,路祁就想尽办法给柏澄星带果实果菜以及茎菜类的蔬菜填补膳食纤维,譬如黄瓜、茄子、土豆。
他也试过带番茄,但这个柏澄星不喜欢。
柏澄星不喜欢酸,一点酸都不行。路祁认真记下。
另外,也每天都带水果,各式各类的水果换着买,但柏澄星除了香蕉几乎什么都不碰。
路祁一开始以为他也不喜欢吃水果,后来问了才知道,柏澄星只是不喜欢吃酸的水果、不爱吃果皮,平时嫌麻烦不爱剥皮,于是除了容易剥的香蕉外,柏澄星一律不吃。
从那之后,路祁买了水果回来都会做成果切,再送到柏澄星面前。
柏澄星看他弄得那么费事,不禁问:「干什么非要让我吃水果?」
路祁乖乖答:「你能吃的蔬菜太少了,总不能天天都吃土豆黄瓜,膳食纤维这一块,只能靠多吃水果补充了。」
柏澄星倒没想过路祁对这方面还会有研究:「我也不是只吃土豆黄瓜啊,生菜油麦菜娃娃菜我都挺喜欢吃的。」
「啊?」路祁一怔,以为自己做漏了功课,特意搜了点菜群的聊天记录,确认不是自己的错,才说:「秦乐跟我说你所有绿叶菜都不吃。」
柏澄星也奇怪了:「怎么可能,我之前特意跟他说过的,我吃油麦菜和生菜。另外,娃娃菜不是黄的吗?也算绿叶菜?」
路祁猛地一噎。
或许柏少对于蔬菜这方面的常识有些欠缺,彼「绿叶菜」非常识中的「绿叶菜」。
「柏澄星爱吃的蔬菜」这方面,路祁又有得研究了。
在路祁计划着把柏澄星养健康一点的时候,柏澄星也在为路祁的未来计谋,路祁身上的伤在他日复一日的监督涂药下,已经开始渐渐痊愈。
可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共感这事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他明年就要毕业了,下学期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学校,不可能一直把路祁绑在身边看着。
他得想办法让路祁没有他也能衣食无忧,遇到坏人也能有反抗的底气和实力。
「路祁,你想赚钱吗?」
最近秦斯理和他爸都给他发了几个项目,他觉得蛮有前景的。
彼时的路祁正打扫着卫生,闻言露出疑问的表情:「怎么了吗?」
「我手上有几个投资项目,都做过风险评估了,十成十稳赚。你要是信我,跟着我投一点,等到毕业说不定能在 A 市买套别墅。」
路祁:「我信你!但是我对这方面确实不太懂,应该怎么投?」
柏澄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打好的劝说腹稿都白费了:「到时候我把那几个项目企划书都发给你,毕竟是真金白银的投资,你自己也可以找人看看,选一个你觉得靠谱的。」
「不用,我相信星哥。星哥觉得哪个好,我跟着投就是了。要投多少啊?可以直接把钱给你吗?」
柏澄星:「你看,我建议刚开始就拿个二三十万,等看到收益了,再追加。」
路祁点头:「行!那就拿三十万吧。」
柏澄星见自己说什么他信什么,心里有些担忧,这去外面能被人骗得裤衩都不剩吧:
「路祁,你是不是太没有危险意识了,这可是实打实的钱!不怕我骗你?」
路祁眼里流出一丝诧异:「你还需要骗我这二三十万吗?」
柏澄星一想,也是。路祁就算是全部身家 all in,也抵不过他帮忙还的六百万。
「但是,你这样的投资态度太容易被骗了,要改。」
路祁扫着地,头都没抬:「我也只跟着你投啊,你又不会骗我。」
柏澄星倏地哑言,路祁怎么就那么信任他呢?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信任让柏澄星很是受用。
柏澄星胸口鼓鼓囊囊涌起一阵热流,险些又要掰开笔电保护套,抽一百现金打赏路状元。
好在秦乐及时敲门,带着柏澄星网购的快递进来了,才打断了柏澄星犯蠢的想法。
「加湿器?」路祁看见秦乐组装,问了一嘴。
柏澄星应:「嗯,A 市对我来说太干了,一到冬天我身上就干得难受。」
……
解决了「钱」的问题,柏澄星又联系了一个九段散打王,投资对方在学校对面开了一家散打馆,不求盈利,只求散打王亲自教路祁一些防身之术。
散打王见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柏澄星则是以给「朋友」捧场的理由,把路祁骗去散打馆开业礼,敲金蛋砸出来一张年卡。
路祁捏着那张年卡,看着热情的散打王,手足无措。
柏澄星拍着他的肩膀:「我就说今天要给你办张卡呢,巧了这不是。」
路祁懵:「给我办卡?星哥想让我学?」
柏澄星点头:「是啊,你现在身体是好全了,但咱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知道哪天又会遇到变态,会两招总是好的。你总不能每次出事都盼望着我从天而降去救你吧?」
路祁就这样被半推半就着,成为了散打王的亲传弟子。每周末都要去上两节课。
可柏澄星忽略了一点,想要学好散打,必少不了摔打。
散打王对「亲传弟子」那可是下死手的。
有时候柏澄星看着散打王共享过来的监控,都分不清路祁是散打王的学生还是散打王的靶子。
路祁被锤炼,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不是胳膊被掰得生疼,就是大腿被拉伸拉得合不拢,有时候腰背还要挨上两脚,甚至摔跤磕到尾椎骨,疼得眼花耳鸣。
柏澄星有时候疼得受不了,就在宿舍给自己干涂红花油。
这天路祁又被摔打,柏澄星从药箱里拿出所剩无几的红花油。
宿舍内开着热烘烘的暖气,他换了条短裤,靠在床头,一手拿着 Kindle 看书,一手抹着红花油揉大腿肌。
这几周下来,他都渐渐认命了。
今天柏澄星看的是本小说,十分精彩,看得入迷都忘了时间,直到路祁推门而入,他才意识到已经九点,路祁下课了。
「你受伤了?」
路祁放下背包,冲到柏澄星床边,扒着柏澄星白花花的大腿检查。
路祁貌似在散打馆洗过澡了,冲到柏澄星身前时带起了一阵轻柔的沐浴乳香。
「没,就是忽然有点疼,现在已经好了。」柏澄星虽然跟着共感疼痛但皮肤上并不会有痕迹。
「怎么会忽然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路祁放心不下。
「不用,可能就是睡觉的时候抽筋了不知道吧。」柏澄星胡扯。
路祁深深看了柏澄星一眼,确认没什么大事,才松了口气。
但紧跟着又问:「星哥腿上为什么那么多疤啊?」
柏澄星瞅了眼自己的两条腿,小腿大腿上皆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疤痕:「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皮肤比较敏感吧,容易留疤。」
柏澄星并没有当回事,继续看书,也没注意到路祁起身拿了什么东西过来。
「星哥,上次医生给我开的这个祛疤药很好用,你试试吧,还有……」
「不用,我懒得涂。」柏澄星懒洋洋地打断。
之前家庭医生也给他开过祛疤药,但这种玩意儿要坚持涂,没一两个月见不了效,柏澄星一个连扫地都要找人代劳的大少爷哪有这个恒心。
何况他正看小说看得兴起,可没心思涂什么药。
「那我帮你吧,你继续看书,不碍事的。」路祁说罢,就抬起柏澄星两条长腿往自己大腿上放。
柏澄星随遇而安:「也行。」
路祁没拿棉签,直接将药膏挤在虎口,用指腹蘸取揉在柏澄星的皮肤上。
柏澄星注意力回到了 Kindle,任他揉搓。
因为共感的原因,他已经对触摸那么敏感了,任路祁摆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在路祁按揉到大腿内侧的一道不规则疤痕时,下意识夹了下腿。
路祁食指被柏澄星双腿夹住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紧跟着是落空了一拍、又重重弹起的心跳。
「涂好了?」
柏澄星只是夹了一下,很快就分开了,自己都没意识到,是路祁忽然激动的心跳,让他从小说中抽离掀眸,看了路祁一眼。
路祁眼神闪烁,张着嘴,好半天才说:「没」,然后继续涂抹。
路祁的指尖有些泛红,再触碰到柏澄星的皮肤时,感觉十分烫手。
他喉结滚动,一碰到柏澄星的皮肤,就偏开视线去看宿舍门框上挂着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柏澄星很久没有找到这样一部对自己胃口的小说,沉浸在剧情里,根本顾不上感受路祁活跃的小心思。
直到某个瞬间。
柏澄星切章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路祁不是在按揉伤疤,而是整个手掌都覆在他的腿上,来回抚摸!
柏澄星心一惊,目光还没来得及从 kindle 上移开,腿已经先动作,——猛地往回抽。
不料,路祁见了他抽腿的动作,竟一把锢住了他的脚踝!
「你干什么?!」柏澄星大叫,心里密密麻麻的像有蚂蚁在啃噬。
路祁张了张嘴,松开了柏澄星的脚踝:「我看你皮肤干,给你擦点身体乳……」
路祁的声音有些沙哑。
柏澄星这才注意到路祁手边那 Duang 大一罐东西,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用身体乳了?」
路祁眨了眨眼:「哥不是说身上干得难受吗。」
说过吗?
柏澄星回想了一下,哦,装加湿器那天随口提了一嘴。
「哦,那你继续吧。」柏澄星略显尴尬,他刚刚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路祁在轻薄他!
路祁应声,拿过身体乳,按压出乳白的一泵,在手心搓了搓……
「咳咳——」柏澄星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回 Kindle。
路祁涂完柏澄星的两条腿,又让柏澄星将胳膊伸给他。
柏澄星曲起双腿,将 Kindle 放在膝上,伸完右臂伸左臂,还问:「上半身要擦吗?」
路祁「咳」一声:「不用。」
说罢,放下柏澄星的胳膊,收好药膏和身体乳,有些慌张地跑了。
柏澄星撇了一眼,路祁拿着浴巾进了浴室。
不是洗过澡了吗?
柏澄星感到有些奇怪,但并没多想,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继续看自己的小说。
直到某个瞬间。
他倏地身下一激灵!
kindle 上的黑字都变黄了……
柏澄星惊讶地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骂了句「草」,将 kindle 丢到了一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脸埋进了枕头里。
他紧闭着眼睛,视野湮灭,意识像水道里的一艘船,一会儿摇晃,一会儿疾速,一会儿就被浸透了全身。
-14-
路祁有了新工作,帮柏澄星涂身体乳和祛疤药。
只是这份工作比较耗费元神,时常做完就要泄一次……
柏澄星不知道路祁是受了什么刺激,如此频繁。
一开始他很享受,毕竟躺着什么都不干就能有滔天的快感,何乐而不为。
但纵欲是要付出代价的,久而久之,柏澄星感觉到自己白天明显变得精力不济。
于是不得不规劝路祁,「身体最重要,别小小年纪弄虚了身子,老了得不偿失。」
可路祁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隔天就买了一堆健身器材在宿舍开始健身,开始晨跑夜跑。
又是把柏澄星累个半死。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期末周,才稍稍好转。
状元郎迎来了大学的第一次大考,还是很重视的,停了健身,改为学习。
柏澄星很是宽慰。
-15-
考完的第二天,两人就回 K 市了。
路祁一路上都很紧张,柏澄星当他是认生,说了好多次他爸不会吃小孩。
下午两点半,两人顺利抵达 K 市机场。
k 市也冷得吓人。
登机时,秦斯理和林岁在群里说要一起来给他接机,但柏澄星没在出站口看见人,走出机场也没看见他们俩的车。
「奇怪。」柏澄星念了一句,要掏手机问,结果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他在飞机上一直在看 kindle,都没注意到,只好转而向路祁借手机。
路祁二话不说,把手机递给了柏澄星,说出了**解锁**密码。
柏澄星一打开,看见一个还未关闭的浏览器页面,他无意窥探路祁的隐私,但是页面中的词条被加粗标红着:「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应该注意什么」。
柏澄星心一跳,瞪大了双眼。
「怎么了?」路祁问。
ẗŭ¹「没,」柏澄星替路祁关掉浏览器,心想,大概只是路祁太紧张,想搜「见朋友家长」被无良浏览器推送了「见男朋友家长」而已,嗯,就是这样。
柏澄星凭着记忆熟练地拨通了秦斯理的电话,开头三位数字和他自己的手机号一样,末尾是四个 8,很好记。
电话打了三次,对方才接:「不买保险。」
「秦斯理,是我!」柏澄星冷得直跺脚,握着手机的指尖被冷冽的风吹得泛红。
「我拿着吧。」路祁伸手给通话按下免提,将手机拿到了自己手里。
柏澄星立刻将手缩回了袖子:「你们在哪儿啊?我在 2 号门。」
那头,秦斯理刚发出一个音节,手机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去,是林岁:「星星!我看见你了!你站那别动!」
说完,电话被挂断。
同时,不远处的库里南后座车门开了,一团明黄色的人下车大叫了一声「星星!」
而后朝着直奔柏澄星,扑了过来。
柏澄星被林岁撞得趔趄了一步。
林岁紧搂住柏澄星:「想我没?!」
柏澄星配合道:「想想想~想死我们岁子了~」
路祁还是第一次见柏澄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由多看了这个穿着明黄色羽绒服的男生两眼。
是不是抱得有点久了?
路祁正想着,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就拽住了「岁子」的后脖领,将其拉出了柏澄星的怀抱。
路祁抬眼看去,大手的主人看起来也是二十左右,个头很高,穿着一身黑色盘扣大衣,显得十分矜贵,想必这个就是让柏澄星熟记 11 位电话号码的人,秦斯理。
秦斯理朝路祁抬了抬下巴,问柏澄星:「他谁啊?」
路祁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让他本能地不喜欢。
其实秦斯理是明知故问,柏澄星已经把要带「大眼萌妹」回来过年的事在群里说了。
他这样问,是在问路祁的名字,防止林岁没礼貌地直呼人家「大眼萌妹」。
可还是晚了,柏澄星刚想开口介绍,林岁就脱口而出:「大眼萌妹!你就是大眼萌妹?!眼睛真的很大啊!」
秦斯理想捂林岁嘴也来不及了,路祁朝柏澄星投去疑惑的眼神,柏澄星尴尬得脸都红了:
「咳咳,上车说,这太冷了!」
林岁和柏澄星、路祁进了后排,秦斯理坐在了副驾。
不用柏澄星解释「大眼萌妹」怎么来的,林岁上来就吐得差不多了。
路祁看了柏澄星两眼,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一早就知道柏澄星为自己的美貌所迷。
但柏澄星就尴尬得恨不能钻去车底了,给舍友起外号,还泥塑舍友什么的实在是……算了,让他从这跳下去重开吧!
「对了星星,市中心开了一家新会所,国风主题的。我在 Y 国收到好多朋友传来的视频,里面的小姐姐都可漂亮了!过几天带上路祁妹…哦弟弟一块去玩呗!」林岁说道。
柏澄星合理怀疑林岁的口误是在故意揶揄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好啊!」
得到柏澄星的回答,林岁又拍了拍前头的副驾座椅,问秦斯理:「你去吗?里面也有小哥哥哦~」
回应林岁的是秦斯理的一声冷笑。
以及路祁一记踩空的心跳重拍。
「去不去嘛!」林岁闹起秦斯理。
柏澄星转眼去看路祁,路祁眉头轻拧,看着秦斯理的方向,表情凝重,眼里似乎带着两分审视和敌意。
柏澄星心道不妙,路祁不会恐同吧?!
-16-
天擦黑时,车开进了小区。
林岁和秦斯理在这里也各有一套别墅,但今天是来给柏澄星接风的,自然一起到了柏家。
到家的时候柏父还没回来,林岁和秦斯理宾至如归,爱干嘛干嘛。
柏澄星先带着路祁转了一圈别墅,负一层是他爸的藏酒阁,一楼是会客厅、厨房、餐厅、客卧、保姆间;二楼是三间主人起居室和两间书房、一个衣帽间,都是他和他爸各一间,还有一间卧室原本是留给爷爷奶奶的,但前两年爷爷奶奶过世了,而后便一直空置着;三楼有室内影厅、健身房和花房。
路祁原本应该住在一楼,但柏澄星看他那么怕生,觉得离自己近点好,就让管家把爷爷奶奶之前住的房间清扫出来了,正好紧挨着他的房间。
逛完别墅,两人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很快管家就上来通知晚饭好了。
柏澄星和路祁一起下楼,到餐厅时只看见林岁一个人。
「秦斯理呢?」柏澄星和林岁空了一个位置坐下,路祁紧挨着坐在他的另一边。
林岁手机上还响着唰唰唰的游戏声,头都没抬:「跟叔叔去看什么商场项目了。」
「我爸回来了?」
柏澄星话音刚落,就听两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老柏的声音还如洪钟一般:
「是啊!想我了?」
柏澄星双眸一亮,立刻道:「想!想死了!一句五十万!」
「臭小子!」老柏笑骂了一句,走到主位坐下,右手边只和路祁隔了一个座位。
后面的秦斯理像做完形填空一样,坐在柏澄星和林岁中间,林岁立刻关掉了游戏。
路祁这才发觉,自己坐了离主位最近的一个位置。
大家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礼貌?
「诶,这就是你那个小同学吧?小路是不是?」老柏也注意到了路祁,打招呼的同时,扬手示意阿姨上菜。
路祁被点名,有些紧张:「嗯,叔叔好」,说着,他起身把从房间带下来的礼盒拿了出来,递到柏父面前:「这是给叔叔的见面礼。」
柏澄星看见那精致包装的酒盒,想起刚下飞机那会儿看到的词条,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老柏没想到自己能收到小辈送的礼,也是一怔,面上笑出了褶子,直说路祁客气。
饭菜都已上桌,柏父拉着几个小辈关心学业和学习生活,尤其关注路祁。
但路祁句句都说得谦虚,柏澄星忍不住插嘴:「他可是去年 H 市的高考状元!」
「哟,H 市?这难考啊!学的什么专业啊?」
路祁:「计算机。」
柏澄星补充:「他成绩可好了,咱家那么多公司,你留意留意,可以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岗位,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老柏点头:「那是当然,不过小路才大一吧?」
路祁:「嗯,不着急。」
「叔叔,我也想去你公司!」林岁卖巧道。
林岁性格活泼,讨大人喜欢,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饭桌上氛围十分和谐。
柏澄星也扭头跟秦斯理打听他们的留学趣事,尤其说到上次他和林岁吵架的原因。
秦斯理说话比较言简意赅,再有趣的事经由他的嘴说出来都像过了水,寡淡好几倍:「Y 国的同学跟我表白,他擅自替我拒绝了。」
「怎么拒绝的?说他是你男朋友吗?」秦斯理还没跟家里出柜,怕被老柏听见,柏澄星声音压得很低。
路祁只听到了后半句,「他是你男朋友吗?」
为什么要关心秦斯理有没有男朋友……路祁将一小碗剥好的虾仁递到柏澄星面前。
柏澄星扫了眼,说「谢谢」,转过头继续跟秦斯理窃窃私语。
倒是秦斯理,与路祁的视线相撞。
秦斯理的眼神赤裸,带着打量,路祁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路祁又碰了碰柏澄星的胳膊:「星哥,我夹不到芦笋,可以跟你换一下位置吗?」
「芦笋……」柏澄星抬眼扫去,芦笋在林岁面前,离得确实有些远。
「我给你夹吧。」他八卦还没听完呢,位置不能换。
柏澄星端起路祁的小碗,起身用公筷给路祁猛夹了三大筷子:「够吗?」
「够,够。」路祁没料到柏澄星会这样,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柏父,眼里是明晃晃的心虚。
老柏注意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夹个菜而已,何至于看他眼色?
-17-
柏父还是让秦斯理和林岁在柏家住下了。
饭后几人玩了会儿赛车游戏,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临睡前,路祁照例来给柏澄星上药,精神头看着不太对,郁郁寡欢。
柏澄星问了一句:「不开心吗?」
路祁指腹揉着柏澄星膝盖下那块快消退的旧疤痕:「我是不是没表现好啊?」
路祁想到自己「没眼色」地坐在主位旁边、坐在父子之间,还让柏澄星给他当众夹菜,恨不能时间倒流。
据说有钱人家都特别注重餐桌礼仪,他这样在柏父眼里肯定很没礼貌吧。
柏澄星不明白他的惴惴,只当他是因为自身经历性格敏感:「没有啊,大家都很喜欢你。」
路祁默了一会儿:「叔叔是不是很喜欢秦斯理啊?」
怎么又扯到秦斯理了,柏澄星不解:「是啊,他在从商上有天赋,16 岁就靠投资赚到人生第一桶金了,一成年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长辈们常说我和岁子离开了家族肯定饿死,但秦斯理不会,他就算不是秦家少爷,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说着柏澄星都有些牙酸,秦斯理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看来星哥也很喜欢他啊……」
这话就明显拈酸带醋了。柏澄星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路祁几乎是脱口而出。
柏澄星看着路祁的神情,思量再三,坐直了身子:「路祁,你是不是有点…恐同啊?」
路祁上药的动作倏地一滞,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慌张:「没有!我不恐同!」
他急于辩驳的样子反倒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
柏澄星暗叹一口气,心想,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也不再往下问。
路祁想继续解释也开不了口了。
路祁给柏澄星两条腿上已经消淡了不少的疤痕一一上好药,又涂上一层身体乳,弄完,已经将近 11 点。
柏澄星昏昏欲睡,让他出去时顺便把灯关了。
路祁应「好」,将药膏和身体乳留在柏澄星卧室,便离开了。
一开门,竟撞上了举着水杯路过的柏父。
两人对在此时此地见到彼此都有些微微的诧异。
路祁有些紧张地说「叔叔好」,边伸手关上柏澄星房间的灯,带上柏澄星房间的门。
柏父看着他的动作,留意到他指缝残留的一点浓稠的、乳白色的液体:「那么晚还没睡啊?」
「就要睡了。」
「嗯,早点睡。」柏父说罢,没再多聊,回去睡觉了。
路祁没有睡觉,而是换了一身宽松的运动装,上了三楼健身室。
他有夜跑的习惯,不跑就爱胡思乱想,刚才已经问过了柏澄星,在楼上跑步不会影响楼下休息,他便想好了上来锻炼。
健身室里开着暖气,路祁启动跑步机走了一会儿便热了,脱掉了一件外套。
按下提速,路祁开始小跑。
落地窗外,是小区里星星点点的路灯,和排列整齐的别墅。每家别墅的小院都布置得各有特色,或许身处其中会觉得别具一格,但从路祁这个角度看,就显得格外凌乱。
像他本人此时的心情一样。
他自小就很擅长察言观色,这短短一天的接触下来。
路祁觉得秦斯理这个人有问题,百分之九十九喜欢柏澄星。
不然他不会第一次见面就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好像同类看透同类一样。
他还拉开了林岁和柏澄星的拥抱、吃饭时故意坐在柏澄星边上。
路祁呼出一口长气。
那柏澄星对秦斯理呢?
路祁想到柏澄星流畅地输出秦斯理电话号码,想到柏澄星夸秦斯理的那一长段话,还有饭桌上问秦斯理男朋友……
该死。
路祁伸手,抬高了跑步机角度,加快了配速。
月光澄净,小区路道上已经没有了人,别墅里透出来的光也一盏盏熄灭。
唯有柏家三楼的健身室还亮着光。
它楼下,梦中的柏澄星睡得并不踏实。
他很累,累得像跑了 20 公里。
-18-
前一天晚上林岁说玩赛车游戏不过瘾,要去赛车场玩真赛车。
于是早上吃过饭,四人便整装待发,路祁背了个小包。
到地方,一下车,寒风吹在脸上,像刀片在割。
林岁冷得搂着秦斯理的胳膊来回跺脚。
路祁从小包里拿出了两顶毛绒帽,是他和柏澄星在学校戴的。
他把灰棕色小熊帽给柏澄星戴上,欠身捏着两根棉绳在柏澄星下巴处打蝴蝶结。
柏澄星头顶多了两只圆溜溜的小熊耳朵,冲路祁笑了笑,哈出一口热气,呼红了路祁的脸颊:「还是你贴心。」
「这天气,也只有你想得出来赛车。」秦斯理一边吐槽林岁,一边将人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
但路祁在给自己戴帽子,并没看见。
很快,路祁头上也多了两个兔耳朵。
其实也就下车后走入场馆的一段路冷,进了馆内便有了暖气。
柏、秦、林都在赛车场停了自己的车,下了停车库进场地。
路祁自然不会赛车,柏澄星原本想让他在会员休息室里吃着点心看电视的实时转播,温暖一点,但路祁执意要跟出来。
没有比赛的时候,看台是很冷清的,路祁戴着兔耳朵帽,坐在看台区举着手机追着柏澄星的车录像,很显眼。
柏澄星时不时就瞅一眼看台上的小白兔,分神分得厉害。
跑完第三圈,柏澄星就用车里的蓝牙跟秦斯理和林岁说自己不玩了。
见柏澄星停了车,路祁哒哒哒跑上前去,刚想开口问,柏澄星就说:「太冷了,受不住,我们还是去休息室看他俩玩吧。」
两人走绿色通道,进了柏澄星的专属休息室,里面已经准备好了茶点,电视上,秦斯理和林岁的车正好停在起点处。
三圈,对秦斯理和林岁来说,只是刚热完身。
他俩要比一场。
一声令下,两辆赛车如离弦之箭冲出残影,柏澄星看得全神贯注。
路祁没看,赛场上没了柏澄星,他就不感兴趣了,他注意到柏澄星两只手被冻得泛红,用室内的点餐平板叫了两杯热拿铁。
电视上,原本落后林岁一个身位的秦斯理在弯道处漂移超车。
这是秦斯理的绝技。
柏澄星每次看了都会惊叹:「牛逼!」
路祁终于掀眸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他盯着前头那辆黑红色的赛车,眼里隐隐有什么在流转。
不一会儿,拿铁送到,路祁塞了一杯到柏澄星手里,柏澄星看比赛看得认真,并没注意。
等第二场比完,柏澄星回暖的手才举起拿铁抿了一口,而后面露难色,找到垃圾桶,一口吐掉了嘴里的拿铁。
「怎么了?」路祁问。
「咖啡豆不对,我只喝阿拉比卡原生种咖啡豆里的埃塞俄比亚种和瑰夏种,这个不是。」柏澄星解释。
路祁哦一声,打开了手机便签。
林岁秦斯理跑了一上午,到中午吃饭,四人才在餐厅见面。
吃饭时,柏澄星调侃了一句,回去不让司机开了,让秦斯理来开,他要坐冠军副驾蹭蹭光。
帮柏澄星挑着辣椒的路祁忽然嘟囔了一句:「就两个人比也能叫冠军吗……」
这原本只是他的一句心里话,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
桌上四个人瞬间陷入尴尬。
「你帮我再拿一瓶酸奶。」柏澄星支走路祁。
等路祁走远,柏澄星估摸着他应该听不见了,才代为解释:「他可能有点恐同……」
林岁眉梢微动:「怪不得。」
秦斯理却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把我当情敌呢?」
林岁嘴一张,眯起眼,摸着下巴打量柏澄星:「好像也有道理。」
柏澄星:「瞎说什么!我把他当儿子养的!」
林岁嗤笑,想到这两天柏澄星和路祁的相处,说:「我看是他把你儿子养还差不多。」
柏澄星:「那可差辈了!」
秦斯理叹道:「其实都一样,你是他爹,他是你妈。」
「噗——」林岁笑得前仰后合。
柏澄星哑口无言。
有些人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19-
路祁从小自立自强,虽然出身不好,但鲜少有自卑的时候。
可来 k 市这几天,他看见了柏澄星身边的秦斯理和林岁,听他们聊商业规划,聊国际旅行,看他们玩赛车说过去,不知不觉就生出了一股不甘,仿佛他只是个外人,秦斯理、林岁跟柏澄星才是一个世界的。
从赛车场回来之后,路祁像是魔怔了,抱着游戏手柄不撒手,每天都要在游戏里飙车。
一开始是自己玩,后来是拉着秦斯理 1v1。
秦斯理玩赛车游戏很多年了,路祁再苦练也只玩了两三天,输得很惨。
但路祁愈挫愈勇。
秦斯理受不了了,干脆放点水让他赢,这水控制得不多不少刚刚好,路祁也没察觉出来,扭头就跟柏澄星求夸:「星哥!」
沙发上看着 kindle 的柏澄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再来!」路祁还要玩。
秦斯理不想玩了:「换人吧。」
路祁闻言,火药味十足地说了句:「怎么,你怕了?」
秦斯理登时头冒三根黑线,让他赢也不是,输也不是,朝柏澄星投去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柏澄星自然也能察觉出来,待又结束一局,上前拉走了路祁。
柏澄星把路祁带到了餐厅,佯装倒水:「你就算不喜欢秦斯理,也别表现得那么明显啊!」
路祁眼中残留的兴奋微微一滞,眸光黯淡了下去:「……对不起,我是不是让星哥为难了?」
柏澄星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点太凶了:「不是……」
路祁垂下头,低眉顺眼地认错:「对不起,我玩游戏容易上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没关系,原本就是我情绪不稳定。你跟他们玩吧,我先上去了。」路祁放下水杯,离开了餐厅,径直往楼上走去。
柏澄星一杯水倒到一半,叹了口气。
「他怎么上去了?」柏澄星走出来后,林岁和秦斯理正玩着别的游戏,拧头问了句。
柏澄星摇了摇头,拿上 Kindle 追了上去。
秦斯理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20-
柏澄星先把 kindle 放回了房间,然后去敲路祁的房门。
好半天都没人开。
直到柏澄星感觉又累又热,才反应过来路祁大概又去跑步了。
健身房里。
路祁已经热完身,跑了一公里,他刚把上衣脱掉,柏澄星就进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跑步?」
路祁没答,反问:「星哥怎么上来了?」
柏澄星在供休息的沙发上坐下:「找你聊聊。」
路祁一滞,按下停止键,跑步机配速缓缓变慢。
等路祁从跑步机上走下来,柏澄星看到正面了,才意识到路祁没穿上衣。
他目光扫过路祁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和小有轮廓的胸肌……路祁已然不再是那个被堵在箱子里瑟瑟发抖的瘦弱白斩鸡……
老天!他不过健身了几个月!这是合理的吗?
柏澄星内心叹叫着,不由多看了两眼。
路祁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撇了眼架子上的卫衣,没拿,走到柏澄星身边坐下:「星哥想跟我聊什么?」
柏澄星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讨厌秦斯理啊?」
「没有讨厌他,只是……」嫉妒?说不出口。
「其实你还是有点恐同是不是?」
「不是!」路祁头摇如拨浪鼓:「我不恐同,一点都不!真的!」
柏澄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他有他同性恋的自由,你有你恐同的自由。不过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表现得那么明显。反正也就这一个月,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什么意思?!」以后都不会再见是什么意思?!
路祁忽然抓住柏澄星的胳膊,俯身往前凑了许多:「明年、以后,都不带我回来了吗?」
路祁忽然的凑近带起一阵热浪,让柏澄星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腰抵在了沙发扶手上。
柏澄星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那么大反应,有些懵。
以后的事情当然以后再说啊。
路祁无法接受柏澄星哪怕半秒的沉默,他眼睫轻颤,垂眸抿唇,喉结滚动,像是慌张之中下了很大的决心。
柏澄星一头雾水,就见路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说:「其实我愿意的,我愿意!」
柏澄星感受到手上弹性的触感,脑子嗡地一叫,下意识往回抽手,却被路祁箍得更紧。
「我想通了,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不是,什么愿意,愿意什么?
柏澄星拧着眉,正打算问,健身室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一身运动装的老柏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儿子裸着上身的男生逼在沙发一侧,手还摸着人家的胸肌。
-21-
「柏澄星!你给我出来!」老柏怒吼。
路祁面对这样暴怒的柏父反而不紧张了,还递给柏澄星一个坚定的眼神:「要我一起吗?」
柏澄星两边都摸不着头脑,但凭着直觉,他摇头:「不,不要。」
柏澄星被老柏带去了书房。
门一关,老柏就咬着牙叹了口气,像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爸?」
老柏已经火上眉梢,全凭着多年来的修养才隐忍不发,他在书房里打了几个转:「你自己跟我坦白!」
怪不得忽然要带人回家过年,怪不得饭桌上夹个菜都悄悄看他眼色,怪不得半夜从柏澄星房里出来!
怪不得小岁天天在朋友圈转发「同性恋正常」的文章,怪不得老秦一跟他喝酒就谈「断后」,感情都在给他打预防针呢!!
柏澄星懵:「坦白什么?」
老柏见他还嘴硬,气得一掌拍在红木桌上:「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哪看出来我……」
柏澄星正要否认,忽地,身下像被人摸了一把。
「你说实话嘛,是不是跟小路在谈恋爱!」
「什么跟什么……我跟他……嗯~」
柔软又厚实的手掌带着多年握笔磨出来的薄茧,开始轻浅试探。柏澄星身子不受控地泛起微微战栗,没两下,就觉腰间一软。
他下意识并拢双腿。
这奇怪的动作即刻吸引了老柏的注意。
然后,柏澄星在自己亲爸的注视下,缓缓起立。
「……」
彼时无声胜有声。
柏澄星心中发出尖锐爆鸣!路祁!!你在干什么!!
老柏的脸瞬间涨红,成了猪肝色:「你!你!逆子!我就你一个儿子啊!」
「不是…爸,你信我,我跟他嗯~真不是那种关系……」张狂的热浪如波涛般汹涌而至,柏澄星努力克制呼吸,但路祁酷爱直奔主题,加速加得很快,快感猛烈,根本不容他好好讲完一句话:「我…我尿急,晚点说!」
话毕,柏澄星夺门而出,仓皇而逃。
狼狈的柏澄星软着腿往房间跑,路过路祁房间时,竟发现这人的房门半敞着。
干坏事还不关门!
柏澄星顺手便要帮他关了,没想,一走近,听见里头溢出黏糊糊的呻吟:
「星哥…星哥……柏澄星……」
「……」
柏澄星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大写的「草!」
22。
凌晨一点了,柏澄星还没睡着。
怪谁?
他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最后躺平了和天花板直瞪眼。
星:在吗?
手心还有握笔的触感,柏澄星判断路祁应该是没睡。
状元郎:怎么了?
柏澄星视死如归:「你说的『愿意』是什么意思?」
聊天框顶上的「正在输入中」亮了一会儿,消失了,没有新消息弹出。
柏澄星等得手心冒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澄星的房门被敲响。
「咚咚——」
已经不知道是敲门声还是心跳声,柏澄星像只受惊的猫,唰地坐起身,张皇地四处看了两眼,下意识找可以逃跑的后路。
但他为什么要逃?
「星哥?」路祁在外面叫。
柏澄星克制着骇人的心跳重拍,拉起被子盖过肩膀,拿起手机给路祁发消息:
「你回去,在手机上说!」
一向听话的路祁这时候却叛逆地在门外喊:「这种事不应该当面说吗?」
柏澄星打字:「你听话,回去!等会吵醒我爸了。」
路祁打字回:「那哥让我进去不就好了。」
双方僵持不下。
路祁又在外面喊:「哥?星哥?我可以进去吗?」
他再叫,老柏就真的要醒了。
柏澄星一咬牙:「门没锁!」
话刚落地,门就被推开。
路祁踏进来的一刻,柏澄星竟然有一种引狼入室的错觉。
柏澄星没让他开大灯,而是自己点了床头的阅读灯。
昏黄的光线,只能堪堪让他们看见彼此,并不真切,路祁在柏澄星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灯光影影绰绰映在他的俊朗的眉目上,黑葡萄一样水灵的双眸里蕴含着让柏澄星感到不安的火光。
柏澄星的心脏响着双重奏,他的、路祁的混合着,都是紧张居上。
实在太诡异了。
柏澄星要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怎么不说话?」
路祁:「我有点紧张……」
「那,那算了!我不问了!」
柏澄星要投降,路祁又忽地开口:「我要说!」
「那就快说!」
路祁捏了捏自己的手:「其实我……我一直都明白你对我的好,我也很早就……可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怕混淆了感激和感情,才不敢说明。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就是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路祁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块小破布,随风起随风落,脏兮兮的没人要。可遇见柏澄星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是个气球,柏澄星时不时往里吹两口气,酥酥痒痒的,让他时而扁平,时而鼓起,总之渐渐有了形状。
柏澄星告诉他,他没有很脏,也不是没人要,有人愿意朝他吹气的,有人会告诉他,你可以张弛有度,不必一直干瘪或一直紧绷。
路祁抿了抿唇,微微俯身朝柏澄星凑近了一些,郑重道:
「星哥,我愿意和你谈恋爱!」
-23-
路祁说的话拆开,每个字柏澄星都看得懂,可一串成句子他怎么就读不懂了呢?!
什么也?什么愿意?
「不是的路祁,你一定搞错了什么……」
路祁坚定地摇头:「我没搞错,我确信自己不是出于感激,就是喜欢,单纯的喜欢你!我看你跟秦斯理林岁玩,我会吃醋,会难过,我就想你对我一个人笑,想让你只看着我,至少……至少对我笑得最开心。这样还不算喜欢吗?」
柏澄星也拼命摇头:「但……但是,我不喜欢你啊!我不喜欢男的!」
路祁神色一滞。
柏澄星脑内闪过一道灵光,似乎明白哪里出错了:「你不会是觉得我对你好是想……」睡你?不太文明,「想跟你谈恋爱吧?!」
路祁呆滞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不是吗?」
路祁脸色变得苍白,眼里浮现出慌张和着急:「你说的,你看我顺眼,除了我这个人,你别无可图!」
柏澄星愣了一下,他说过这种话吗?
算了。
柏澄星呼出一口浊气:「路祁,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我用我全部身家担保绝对是真的!」
柏澄星的手举到头侧,做发誓状:「我当初救你,是因为我跟你共感!就是,你能感觉到的,我都能感觉到。当时你被打,我也疼得死去活来……你明白吗?」
路祁眸光闪烁,眉头微蹙:「怎么可能……」
柏澄星就知道他不会信,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证明。
就见路祁眸光闪烁间,倏然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裆:「那我……」
「……」
柏澄星一噎,登时哑口无言,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在老爸面前一柱擎天……
「对。你从健身房离开之后……我也有感觉。还有你之前在宿舍,睡前去浴室……我都能感觉到。」
说到这,柏澄星忽然记起,路祁从清心寡欲到夜夜笙歌的节点就是帮他涂祛疤药和身体乳那晚!
艹!真的艹了!这世界是疯了吧!
路祁眼中闪过片刻呆滞,摇着头一把抓住了柏澄星的手,看向柏澄星的眼中还有最后一簇希望:
「那…那星哥对我……」
「兄弟情!社会主义兄弟情!」柏澄星无情地抢答道。
-24-
第二天,路祁说不舒服,一整天都没出房门。
柏澄星想着他「失恋」了 emo 一会也正常,没管。
结果到了傍晚路祁竟然拖着行李箱说没脸面对他和他爸,要走。
柏澄星拽着他的行李箱拉杆给他连人带箱推回房间:
「这大过年的,你去哪啊?!」
「找奶奶。」路祁手还拽着行李箱拉杆。
柏澄星把他的手掰掉,将人按坐在床上:「过几天她就过来了!」
路祁垂着头:「不用了,我在疗养院附近找个旅馆和她过年就行。」
柏澄星一噎:「你也说了,都要过年了,你住旅馆像什么话?就算我们不能…那什么,那至少是朋友啊,你没必要……」
「砰」一下,路祁房门被推开,打断了柏澄星的话。
是很没眼力见的林岁:「你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柏澄星微微皱起眉头。
林岁被凶得一愣:「之前不是说去会所玩吗,我定好包间了。我看你们门țṻ₀没关就进来了。」
柏澄星一时没想起来:「什么会所?」
林岁:「市中心新开的国风会所啊,不是说好一起去看小姐姐跳舞吗?」
柏澄星记起来了,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说的。
一直垂着脑袋的路祁抬起了头,凝视着柏澄星,像在等他的回答。
「出去,先出去!」这边架还没吵完呢。
柏澄星先把林岁推了出去。
林岁踉跄着后退:「那你快点啊,定的八点,都打扮帅点,小路弟弟也是!」
柏澄星啪地带上了门,房间内又只剩下他和路祁四目相对。
「去吧,看漂亮小姐姐跳舞。」路祁又垂下脑袋,话里带着明显的怨怼。
柏澄星第一反应是,我敢去吗?!我去了你不就趁机溜走了?!
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不敢??
路祁看他犹豫不决,又道:「你想去就去吧,我也不是你的谁,没理由不让你去玩。」
是啊,路祁是他的谁?他要是不去,说不定反而更让路祁误会。
柏澄星呵出一口长气:「行,那你别乱跑,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罢,他忽视掉路祁那受伤又不可置信的眼神,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路祁一把拽住行李箱:「这是我的行李!」
柏澄星使蛮力甩开他,将行李拿出去交给了管家,让管家锁起来,看好。
——里面有路祁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25。
国风会所。
林岁包的是个中型雅间,足够容纳 4-6 人,但此时除了珠帘后的表演者,只有柏澄星和林岁两人。
正在表演的是箫筝合奏,林岁举着手机给秦斯理录了一段,发过去,嘟囔了句「没意思。」然后说:「秦斯理不来也就算了,小路弟弟为什么不来啊?你们刚刚是不是吵架了?」
提起糟心事,柏澄星不免喝了两口酒:「你说,我身边怎么就那么多 gay 呢?」
林岁疑惑,「什么意思?」
柏澄星递去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而后哀叹了口气。
林岁迟钝了半秒,恍然大悟:「不会真让秦斯理说中了吧?大眼萌妹暗恋你?!」
柏澄星沉默。
林岁大吃一惊:「天呐,这是什么概率,你长这么大,就交到三个朋友,两个是 gay,还有一个暗恋你……」
柏澄星:「倒也不用掰着手指头算。」
「没事的星星,还有我呢,起码我是直的!」林岁搂着柏澄星的肩膀拍了拍,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柏澄星「啧」一声,给了他一拐。
林岁哈哈大笑,笑完问道:「那你怎么想啊?」
柏澄星:「我能怎么想,我是直男!」
「也是,真是可怜我们小路弟弟了,为什么偏偏喜欢上直男!」林岁叹着,又说了句「还好秦斯理不喜欢你。」
柏澄星已经微醺:「你说,他们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呢?」
林岁摇头:「反正我不喜欢,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抱。」
柏澄星:「是啊,身体构造都一样,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如喜欢自己。」
「自己也硬邦邦的,我还是喜欢香香软软的美女,」说着,林岁拿起了会所平板,点开了陪酒页面:「星星,要不我们叫两个小姐姐来暖暖场吧?就我们俩,好冷清啊。」
要是平时,柏澄星必定不会点这种服务,但偏偏刚被一个「gay」表白……
他今天还真的就想喝点小酒了。
柏澄星和林岁看着平板上的照片和基本信息,各点了一个女陪酒。
适应会所风格,这里的陪酒都是国风打扮,一个穿着胸前挖了个大洞的高开叉旗袍,一个穿得像西游记里的女妖精,西域古装打扮,露着一截小蛮腰。
林岁朝旗袍女招了招手,「女妖精」就自觉坐到柏澄星身旁,她跟柏澄星自我介绍了一下,就给柏澄星倒酒。
柏澄星心想,你这也太直接了,想多卖两瓶也不能上来就灌啊。
但他还是就着酒杯准备抿一口,但嘴唇还没触碰到杯口,脖子上先传来了滴滴点点的凉意。
他定睛看,女妖精手很稳,并没有洒到他脖子上。
「怎么了?」女妖精问。
柏澄星推开她,指着天花板问林岁:「这是不是漏水了?」
「啊?这又不是顶楼。」
柏澄星真的感觉有水滴到了身上,还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猛。
不是天花板漏水,那只有一种可能。
妈的,路祁在干嘛?!
「我去个卫生间。」柏澄星说着,起身往外走,手里已经在给路祁拨电话了。
没人接。
他又给管家打,等接通的响铃间隙,柏澄星走到了露台,他看见外面开始下雨了,不少人小跑着往建筑下躲。
「喂?少爷?」
电话通了,柏澄星点开免提,切到天气预报 app,小雨转中雨,将持续三小时。
艹!
「刘叔,路祁不在别墅吗?」
管家:「啊,他刚刚出去了,说想散散步。」
「带伞了吗?」
管家愣了一下:「好像没有。」
柏澄星呵地笑了。
路祁这个臭小子!大冬天的去淋雨!是想报复他吗!
柏澄星让管家立刻带上伞去外面找人,自己挂断了电话,连包厢都没回,在手机上跟林岁说了一声,便打网约车往家赶了。
-26-
网约车不能进小区,柏澄星从门口下车,抽了把物业放在入口处的黑伞。
管家说路祁刚走没多久,那大概还在小区里,柏澄星一路边走边张望。
天已经黑了,他记得路祁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羽绒服,找起来困难程度不小。柏澄星感觉到路祁已经淋湿的头发和领口,后背下侧也隐隐有了潮意。
电话还是一直打不通。
柏澄星的步伐有些急,想着绕完整个小区还找不到就要报警了。
但好在,路祁没闹到要报警那一步。
柏澄星晃眼间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有突兀的一团灰影,他再定睛一看,像一个人蹲在地上。
柏澄星心一跳,小跑上去。
果然是路祁。
他背上的灰色卫衣已经湿透,羽绒服被他脱下来搭在了头顶,手臂撑着,挡住了一小片雨。
走近了,柏澄星看见,路祁遮挡的那一块地面还干着,上面蜷缩着两只紧紧依偎的小猫。
柏澄星将伞举过他头顶,松了口气:
「猫都知道找个避雨的地方,你还没猫聪明吗?」
路祁早就听到脚步声了,没回答,头都没抬:「玩得开心吗?」
「小姐姐漂亮吗?」
「是哥喜欢的类型吗?」
真是阴阳怪气。
柏澄星无语,心想,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柏澄星伸手去拉路祁的胳膊:「先回家。」
雨水潲进了小猫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雨地。
路祁甩开,重新撑起羽绒服:「不要,我走了它们就淋湿了。」
柏澄星叹了口气,真当猫傻吗,那么多草丛,那么多建筑,哪里不能躲雨?他正要开口反驳,就听路祁凄凄惨惨戚戚地自白道:
「他们是没人要的小猫,妈妈不要…爸爸不要……现在连奶奶也忘记了它……」
路祁似乎哽咽了一下:「他们是没有主人的小猫……」
昏黄的路灯下,雨水滴滴答答,风很冷,路祁垂首看着小猫,柏澄星垂眸看着路祁毛茸茸的头顶。
湿泞的雨夜,湿透的衣服,哽咽的喉咙,酸涩的心脏,因为冷而微微发抖的皮肤……柏澄星无一不共感着……
艹了。
「如果我也走了,它们就真的变成流浪猫了……」
真的艹了!
「我要!我要行吗!你和猫我都要!」
柏澄星投降。他把伞一丢,拉开棉服拉链,不顾小猫意愿,全揣进怀里,一手托着,另一只手拽起路祁。
-27-
到家后,柏澄星先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告知人找到了。
然后将猫交给佣人,将人塞进浴室。
柏澄星嘱咐阿姨熬了姜汤,路祁一出来,柏澄星就把姜汤递到他面前。
路祁蔫蔫的,没反应。
柏澄星啧一声:ťù⁻「难道要我喂吗?!」
他就随口损一句,没想到路祁当真了,抬眸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葡萄眼。
柏澄星把碗放下:「自己喝!」
路祁眼神一闪,垂下眼帘,接了过去,慢吞吞地喝起来。
柏澄星看他头发还滴着水,给他披了个毛巾在肩上,又给他找出吹风机。
柏澄星都要给自己感动坏了,老天爷!他柏少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人!
但路祁竟然还不满足,姜汤喝了没两口忽然抽搭起来。
柏澄星低头一看,人眼眶都红了。
「怎么了?」此时此刻,柏澄星很想叫路祁一句「大小姐」。
「你骗人。」路祁说。
柏澄星微滞,张了张嘴,心累无比:「非得谈恋爱吗?做兄弟不行吗?一辈子那种,我养你。」
「你会结婚的,你妻子不会允许我的存在的。」
「那我不结不就行了?」
路祁:「你又骗人。」
柏澄星真是无言以对了,这哪里是大小姐,简直是祖宗!
眼见毛巾也要被路祁头发上的水珠浸透,柏澄星伸手掀起,按在路祁的脑袋上,报复似的猛搓了一圈。
擦完,随手一丢,打开了吹风机。
嗡嗡的风筒声响起。
啊——
世界清净了!
-28-
怕路祁再乱跑,柏澄星提前叫人把路祁奶奶接了过来。
老柏年末忙,有几天没回家,一回来,家里多了两只猫和一个带着护工的老太太,人都傻了。
柏澄星借机跟他聊起了路祁悲催的过去,并试图告诉他,自己真的没有跟他谈恋爱,只是同情他。
老柏「呵」一声,扭头来了句:「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少给我装良善!」
但好歹,老柏默许了猫和老太太的存在。
路祁也只是不那么爱说话了,没再整幺蛾子,他见到奶奶就像忽然长大了一样,事无巨细,懂事成熟,一点也没有在柏澄星面前闹脾气装可怜的影子。
-29-
除夕夜。
柏父从酒店定了一大桌年夜饭回来,摆满了餐桌。
但饭桌上却只有老柏和小柏两个人。
柏澄星和路祁之间发生了什么老柏这个人精不用问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小辈的感情他不好插手,但大过年的不吃年夜饭算什么。
「去把小路和他奶奶叫出来一起吃。」老柏对小柏说。
柏澄星其实已经在微信上喊过了,但路祁说不用,他和奶奶过就行。
但是小柏还是听话地起身往奶奶住的客房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斟酌措辞,到地儿了隐约听见路祁在里面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但具体说什么又听不清,只感觉心里一阵阵地酸。
他敲了两声门。
过了一会儿,路祁才出来,眼睛有些红……像是刚掉完眼泪。
柏澄星罕见地感到局促:「那个,我爸让你带上奶奶一起吃饭。」
路祁摇头:「不用了,帮我跟叔叔说声谢谢,奶奶生病了,吃饭不老实的,我自己做了饭,已经在吃了。」
柏澄星朝里望去,老太太佝偻着背坐在桌前,艰难地握着一个勺子,面前摆着四菜一汤,看起来也不寡淡。
路祁执意不出来,他也不好逼人家:「好吧。」
小柏没叫出来人,老柏在饭桌上叹气:「唉——还以为今年你带了人回来年夜饭能热闹一点,没想到还是我们爷俩……」说着又提起自己想再娶的事。
柏澄星从来没反对过老柏再娶,但老柏一直都是嘴上说说,感情生活并没有任何进展。
这一次,柏澄星也是敷衍的「哦」了一声。
原该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年夜饭愣是给这爷俩吃出一种凄清哀默感。
吃完饭,老柏就去了书房,除夕夜外国人可不放假,他还得加班加点。
柏澄星则是打开电视,播放春晚当背景音,制造出虚假的热闹,然后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等零点。
他们物业每年除夕都会准备烟花宴,挺有意思的,他等着和路祁一起看烟花。
可不知道是春晚太枯燥还是手机太枯燥,柏澄星百无聊赖之际竟然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时钟指针咔咔哒哒,柏澄星呼吸规律清浅,感觉到寒冷,还往沙发靠背里缩了缩。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柏澄星被惊醒。
「砰砰砰——」一炮接一炮。
柏澄星一看时间,已经零点了,他竟然错过了烟花秀开场!
柏澄星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趿拉着棉拖小跑着去敲路祁的门。
「走!去楼顶看烟花!」路祁一拉开门,就被头上翘着呆毛的柏澄星拽着胳膊往外拉。
「不了,」路祁扒掉柏澄星抓自己的手,「我在屋里看就行,奶奶有点怕,我得陪着她。」
柏澄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见屋里躺在床上眼神无助的老太太,又哑口无言。
门关上了。
柏澄星轻叹了口气,只能自己往楼顶走。
路祁奶奶那个房间根本看不到烟花的全貌,柏澄星录了段视频,微信发给路祁,说了句「新年快乐」。
聊天ţü²框顶上亮了许久的「正在输入中……」,但最后,柏澄星只收到一句「谢谢」。
「叮叮叮——」
柏少的手机不停地涌进道贺新春的消息,各个平台的提醒音都五花八门,搭上漫天烟花和炮响,真是好不热闹。
可柏澄星心里却异常的酸,是一种叠加状态的酸,一阵一阵,像午夜被风推动的海浪。潮湿、冰冷、孤独,连绵不绝。
一楼的客房里。
路祁坐回窗户边,听着炮响,跟奶奶接着讲他没讲完的故事,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的故事。
爆竹声声,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烟花把夜幕还给月亮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
路祁的故事也讲到末尾:
「他不喜欢我,我是不是该自觉离开……」
-30-
初八,路祁的奶奶被接回了疗养院。
初十,柏澄星和路祁启程回校。
原本柏澄星还怕他俩单独在一起尴尬,没想到路祁根本不给他尴尬的机会,他早上醒来,路祁人已经走了,晚上快熄灯才回来,然后一直在浴室洗漱到熄灯。
仿佛不想看见他一样。
但他还是照常把宿舍卫生打扫干净、饭也照常带,买好了放在门口,给他发消息。
这样的相处状态一直持续到开学后半个月。
某天柏澄星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忽然就受不了了。
生气地把筷子一摔。
这是什么意思?跟他冷战?!
柏澄星在点菜群里发了条消息,说路祁以后不用再帮他带饭了。
秦乐回了个「?」
路祁没回。
过了十多分钟后,路祁私发问了一句:「卫生也不需要了吗?」
艹!
柏澄星感觉心脏被掐了一把:「不需要了。」
路祁毫无感情地回:「好。」
31。
柏澄星也不爱在宿舍待了,成天臭着个脸在学校里瞎转悠。
校网上对他的评价更不好了,说他凶神恶煞,像在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之前路祁说他ťù₅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跑步。
柏澄星也照样学样,在操场刷圈。
操场人很多,跳舞的同学、散步的小情侣,还有同样来运动的,打羽毛球、跑步……他却在人海中一眼看见了路祁。
路祁加入了个社团,彼时正在团建。
柏澄星撇开眼,开始跑步。
奈何心事重重,刚跑了两百米,就被旁边的同学撞了一下,脚一崴,摔进草坪。
撞到他的同学一看见他的脸,一副天塌了要死了的表情,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围不少人闻声看了过来,但听说被撞的是柏澄星,都不敢靠近,只是欲盖弥彰地用余光凑热闹。
柏澄星扶着地,一点点爬起来,拧着眉没好气地说了句「没事」,然后自顾自往外走。
身后一些人嘀咕着:「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撞谁不好撞上柏澄星。」「柏澄星不会报复他吧?」……
一众议论声中,有一个女生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很疼啊,要不要上去扶一下」
但立刻就有另一道声音说:「你疯了!他是柏澄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柏澄星头回穿破网络感受到自己狗屎一样的人缘。
他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挪地走,感觉脚腕处那钻心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咬着牙走到看台坐下,掏出手机,联系秦乐来做个陪护的兼职。
但很不巧,秦乐去校外兼职了。
柏澄星心想,妈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是他才对!
手机忽然再次震动起来,柏澄星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大小姐。
柏澄星朝路祁的方向看去,那人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很瞩目,正四处张望着。
他按下接通:「喂?」
「你在哪?」路祁语气有点急。
「主席台这边。」
电话挂断,两人隔着人山人海,视线交错了一瞬。
路祁一路奔跑,带起的除了风,还有大半个操场的注意。
他直奔柏澄星而去,众目睽睽之下在柏澄星身前单膝跪地,掀起柏澄星的裤角,看向已经青了的脚踝:「能动吗?」
「可以。」
「能走吗?」
柏澄星看了他一眼,摇头:「疼。」
路祁睫毛很长,轻眨了两下,放下了他的裤角:「我背你吧,先去医务室看看。」
说罢,也没问柏澄星的意见,便转身弯下腰。
柏澄星见他那么坦荡,扒着肩膀就跳了上去。
「我草?那是路祁吗?!」
「看来之前校网上那个帖子真是路祁本人发的啊。」
「……」
议论声在身后远去,路祁沉默地背着柏澄星走了一路。他的肩背宽阔,手臂有力,走路时产生的微微颠簸,导致柏澄星的鼻尖时常蹭到他的发丝,嗅到熟悉的洗发水香,柏澄星心里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难以言明的情绪。
分不清楚是谁的心跳,快得吓人。
到医务室,医生诊断是扭伤,给了一个冰袋,开了一瓶喷剂和两盒消炎止疼药。
路祁按着柏澄星脚踝上的冰袋,跟医生说了句「谢谢」。
天还很冷,没一会儿,路祁的手指就被冰得泛红。
来了新的病患,医生走了出去,隔间里只剩下柏澄星和路祁。
空气似乎有些黏稠。
柏澄星心想,这都是干什么呢……
没人说话,实在有些窒息。
路祁小心地挪开冰块,看了一眼淤青的部位,眉心紧锁。
「过几天开庭,要不要我陪你回 k 市?」柏澄星叹了口气,递出和好的台阶。
路祁一脚踢飞:「不用。」
-32-
路祁来回加上出庭,要离开学校五天。
这期间,秦乐明显察觉到柏澄星心情不好,从他的食欲就能看出。
秦乐每次把食堂的菜色发过去,柏澄星都说随便、看着买。
秦乐只能对照着柏澄星的忌口,做排除法。
但买回去,柏澄星又不爱吃,几次打开餐盒都皱着眉,一副要把他炒鱿鱼的样子。
「我觉得你配不上那么高的工资。」柏澄星看见餐盒里的红烧肉,觉得胃里犯恶心。
秦乐也委屈啊:「不是你让我看着点的吗……我都避开你的忌口了……」
柏澄星冷笑:「路祁买饭从来都是自己看着买,他怎么就能买到我心坎上?」
秦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说,可能人家本人就在你心坎上。
「拿出去扔了!」柏澄星把那一份红烧肉重新装好递给秦乐。
秦乐又乐了,他留着给自己美美加餐:「那要我再买其他的吗?」
「不用!不饿了。滚吧。」
「好嘞!」秦乐退下。
柏澄星深呼一口气,掏出蓝牙耳机听歌舒缓心情。
一曲刚响,他又猛地摘下耳机。
路祁都不在,他干嘛要戴耳机?!
柏澄星莫名其妙又跟耳机发起脾气。
-33-
五天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律师跟柏澄星报告,完美胜诉。路祁次日中午就会启程回学校。
柏澄星看了航班信息,下午三点就能到,他想过去接他,但又怕路祁误会,最后没去,算了下时间,应该下午四点半左右路祁就会到宿舍。
柏澄星上完早课,一下午都呆在宿舍。
他不会承认自己在等路祁。
可没想到他从白天等到黑夜,路祁竟然将近熄灯才回来。
回来什么招呼也没打,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六百万到账了吗?」
柏澄星心里隐隐有些不爽:「哪有那么快!」
路祁哦一声,好像有些失望,径直去了浴室洗漱。
柏澄星欲言又止,想问的话直到快睡觉了才问:
「不是下午的飞机吗,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啊?」
已经熄灯了,路祁刚晾完衣服,在一片黑暗中抱着盆往浴室走,闻言脚步一顿:
「我去看房子了。」
「什么意思?」柏澄星心一凉,从床上坐了起来。
路祁把盆放回浴室,折返回来拉开了衣柜,开始叠衣服:「星哥原本就是怕我被他们打才让我住进来的,现在他们伏法了,我没有继续住在这的理由了。」
柏澄星一噎,看他摸黑也要叠衣服,气到:「怎么,今天就要搬啊?」
路祁动作一顿:「如果哥不想见到我的话,我也可以先出去住宾馆。」
柏澄星真的生气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祁没再说话。
柏澄星也不想再跟他讲话,倒头躺了回去。
走吧,爱走就走!
路祁窸窸窣窣地收拾了好久的衣服,似乎还拉开了行李箱,将叠好的衣服放了进去。
柏澄星听见路祁竖起了行李箱,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
柏澄星心里一团乱麻,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路祁竟然站在他床边。
「干什么?」柏澄星拧眉。
路祁打开手机,按亮手机手电筒:「我想看看你的脚踝。还疼吗?」
柏澄星心脏猛地抽了抽:「你还知道问啊!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我欠你的?!」
他坐起身,将受伤的脚伸出被子。
路祁蹲下身,照着原本淤青的地方看了两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柏澄星心想,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路祁确认已经好全了,关掉手电筒,掀开被子一角,要将柏澄星的脚放回:「等我搬出去,就不会再烦你了。」
柏澄星眉心一拧,脚猛地往外一伸,将路祁踹倒在地。
柏澄星的屁股和手掌应声传来疼痛。
路祁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维持着被踹倒的姿势与柏澄星对视。
柏澄星也没想到自己会踹人,惊愣过后有些歉疚,但让他道歉他又做不到。
昏暗逼仄的寝室里,只有柏澄星的安眠香薰亮着火光,恍恍惚惚,映照着路祁优越的侧脸,和他如烛火一般明明灭灭的双眸。
柏澄星看见他喉结滚动,感觉身躯有些发热,是那种挠人的热。
「……」
路祁硬了。
柏澄星意识到,心中大骂一句神经病!往下一倒,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34-
路祁是真的想搬走。
柏澄星听到很多个房屋中介给他打电话,也注意到他的衣柜书桌被收拾得空了大半。
柏澄星把「大小姐」的备注又改成了「小作精」。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柏澄星开始泡自习室了,不到睡觉不回寝室。
秦乐的饭也送到自习室的休息吧里。
「还有事?」
柏澄星掀眸看了秦乐一眼,见他放下饭迟迟不走,盯着自己,像有什么话想说。
秦乐舔了舔唇:「柏哥,你是不是跟路祁闹别扭了?」
这个是显而易见的。
但柏澄星仍旧不正面回答:「怎么了?」
「他刚刚给我发了个文件……」
「什么文件?」
秦乐麻溜地掏出手机,将路祁发给自己的文件打开,递给柏澄星看。
四页 PDF,差不多五千字。
第一页,前半部分,就是复制粘贴柏澄星发给他的饮食忌口和物品摆放习惯。
后半部分,列了个小标题《星哥喜欢的食物(猜测)》,列出许多菜色,并按照 ABC 分了三个级别,分别是特别喜欢吃(必点、百吃不厌)、很喜欢吃(常点、吃得很多)和一般喜欢吃(相较于其他食物)……
柏澄星从未跟路祁说过自己的偏好,但看下去,竟然是百分百准确的,甚至很多柏澄星自己都不曾察觉。
第二页看起来像一份研究报告,段首加粗的几个地方分别是「不同时间下星哥不同的饮食爱好」「不同天气下星哥不同的饮食爱好」「不同心情下星哥不同的饮食爱好」……正文便是对加粗字体的具体展现,柏澄星晚餐喜欢吃海鲜,下雨天更喜欢吃牛肉和鸡肉不吃水果、心情不好喜欢吃清淡的粉面……
不愧是状元。柏澄星心道,有这样的观察和分析水平做什么都会成功。
第三页,前半部分,是路祁对物品摆放和卫生要求的一些补充,比如下午茶买了要放在左手边,否则容易洒,比如书架用湿抹布擦完要再用干纸巾吸水,否则会浸湿书角……
后半部分,是路祁对柏澄星忌口养成的一些原因记录或猜测。比如柏澄星跟他说过的不喜欢动物手足,是因为老柏带他去乡下农家乐,他亲眼看着鸡鸭鹅在圈里踩着自己拉的屎走路,从此有了心理阴影。(这里括号打了个备注「可爱!!」)比如柏澄星很喜欢吃鱼但不常点的原因,路祁猜是嫌挑鱼刺麻烦。(这里括号打了个备注「以后都帮他挑干净!」)……
第四页,是路祁对秦乐的嘱咐。
譬如,星哥很喜欢吃生菜、娃娃菜和油麦菜,看见食堂有的时候无论他点与不点,都带一份,还要多买水果!补充他不吃蔬菜缺少的膳食纤维。(不要图方便只记「不吃绿叶菜」!请默念十遍「星哥爱吃生菜、娃娃菜油麦菜」!)
譬如,天冷的时候,麻烦晚上做完卫生给星哥床尾的热水袋灌满热,他手脚容易凉。记得拧紧点!
…………
柏澄星把这将近五千字仔细地看完了,半晌没说话。
「柏哥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看看你这人多麻烦,光忌口就能让人写四页 PDF,我干活也很不容易的,能不能不要降工资啊?」秦乐说。
柏澄星把手机还给秦乐,二话没说,回座位拎起自己的电脑就往宿舍跑。
红烧肉在路祁的评判等级里,达到了「B」。柏澄星喜欢红烧肉,却不喜欢秦乐带的红烧肉是为什么呢……柏澄星的心剧烈地摇晃着。
-35-
「艹!」
柏澄星推开宿舍门,看见路祁的床位除了他准备的四件套还在,其他地方都空了。
柏澄星掏出手机给路祁打电话。
第一个没接。
第二个还是没接。
柏澄星隐隐有些发抖了。
第三个。
终于接了。
「你在哪?!」柏澄星几乎是吼出来的。
路祁不回答:「怎么了?」
「你在哪!!」柏澄星又吼叫着问。
路祁:「快到校门口了。」
「站那!别动!我现在去找你,你要是敢走,那三十万我就私吞了!」
柏澄星威胁着,朝学校大门跑去。
几天之后,他奔跑的视频会在校网疯传,校友将之命名为「为爱竞速」。
校门口,路祁坐在花坛边,后背背着包,腿侧放着行李箱。
周围几个人认出他,窃窃私语地猜测,柏少是不是又将舍友逼退学了。
路祁带着蓝牙耳机,并没听见。
他直到柏澄星喘着粗气跑到面前,才摘下耳机。
「跟我回去!」柏澄星拉着路祁的行李箱就往回走,想要故技重施。
但这回路祁没动,没有因为行李在柏澄星手里,就跟柏澄星回去。
柏澄星不得已又退回来,去拉人。
路祁固执,不动如山地说:「我找到房子了。」
「不许搬!」柏澄星吼。
路祁看了柏澄星一眼,低下头:「凭什么?」
柏澄星一噎。
「你知道我的心思,也无法回应我,还要我留在你身边,我会难受,这对我不公平。」
柏澄星叹出一口气:「就一定要谈恋爱吗?」
「我没说一定要谈,我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柏澄星厉声打断:「谈!那就谈!」
路祁一滞,抬头看向柏澄星。
上次柏澄星也是这样把他和小猫一起哄回家的,哄回去,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柏澄星看他没反应,竟也有点慌:「难道你的喜欢保质期就几个月吗?现在就不喜欢了?」
路祁淡淡垂眸:「喜欢。但你是骗子。」
「我怎么就……」柏澄星也想到了那两只小猫。
柏澄星视线扫过周围捂着嘴偷看的几个女生,呼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很大声地喊道:「我喜欢你!路祁我喜欢你!」
几个女生「嘤嘤嘤」地叫出了声,甚至有个女生都不怕柏少了,直接拿出手机来拍。
「现在她们都是证人!我不骗你!我也喜欢你。」
路祁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眸中水光潋滟:「可是,为什么……」明明一个月前还说不喜欢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都没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就因为我帮你还了六百万?」
喜欢这事如风中絮,很难理清到底源自于哪里,但大都早有伏笔。
或许是路祁捡起那枚硬币的时候,或许是路祁毫不犹豫地为他发声的时候,或许是路祁不动声色把果切放到左手边的时候,或许是路祁淋着雨保护小猫的时候……
又或许更早,在脸盲的他于小巷中一眼认出路祁的时候,那之前,他明明只在开学典礼的台下远远望了状元郎一眼。
「不是……」路祁发现「喜欢」这事确实说不明白。
「行了大小姐,剩下的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柏澄星胸膛中有两心脏重叠着蹦跳,激动、剧烈,横冲直撞,他有些受不了了。
「大小姐?」路祁耳尖微热,为什么又换了个外号,是因为要配大少爷吗?
柏澄星看路祁愣愣的不回神,直接上来拉住了路祁的手,拽起人往宿舍走。
路祁踉跄了两步,感到手心的温度,澄澈的桃花眼里蹦出明媚的欣喜,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围观的几个女生让出一条道,其中一位的手机录像还没关,镜头里,初春的校园林荫道上,两个身形高挑男生双手紧握着,一个拖着行李箱,一个背着包,他们往校园深处走去,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像电影结局的一幕。
【正文完】
36.番外
柏少在校园狂奔和柏少在校门口激情告白的各个角度视频已经在校园墙和校网以燎原之势传开。
可怜的秦乐但凡早一点看到,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柏澄星宿舍给他送落在自习室的蓝牙鼠标。
他见柏澄星宿舍门没关严,叫了一声也没人应,就自己进来了。
屋里没人。
他欲放下鼠标走人。
可刚把鼠标放到柏澄星书桌上,就听外面传来了动静。
「真的吗?」路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真的喜欢我吗?」
嗯?什么喜欢?!秦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柏澄星的声音:「真,比真金还真!」
「那可以亲一口吗?」
秦乐瞠目结舌。
外面沉默了两秒。
还是路祁的声音:「对不起, 太快了是吗?我就是被你骗过一次,没有安全感。」
柏澄星:「亲!进去亲,好吗?」
秦乐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怕被发现了要杀头,一听他们要进来, 四下慌乱地看了一眼, 在柏澄星和路祁进门之前, 拔腿跑到了阳台。
阳台门关上的同时, 宿舍大门被推开。
「门怎么没关?」路祁警惕道。
柏澄星有点不好意思:「嗯……可能是我刚刚追出去太急了。」
路祁听了这话心里更痒了,脱背包的两个动作, 他边做边盯着柏澄星, 那扭捏娇羞的劲儿, 好似在脱衣服一样。
路祁把包放到了书桌凳子上,人靠着桌沿,望向柏澄星,目光明亮而粘稠,抿了抿唇。
柏澄星从未谈过恋爱, 竟一眼明白了他在索吻。
心跳咚——咚——咚——
柏澄星挠了挠耳根, 视线偏向一旁,脚步却直挺挺地朝路祁一点点挪近。
救命,该亲哪啊?
亲额头?脸颊?还是……
「可以亲嘴吗?」路祁倏地掀眸,直接为他做出选择。
柏澄星眼睛眨了眨,错开视线:「可……可以。」但紧跟着, 又要苦恼,该怎么亲?
亲其他地方只有点一下一种选择, 但亲嘴的话, 选择就多了。
柏澄星双手紧了紧,路祁撑着桌角的双手也加重了力气。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逐渐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看清对方睫毛的战栗。
柏澄星闭上了双眼,双唇正欲往下压,耳边忽然传来「咔哒」一声。
他骤然睁开双眸, 朝声音来源看去,扭头的刹那,双唇擦着路祁的唇瓣而过。
嗡一声, 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炸起了烟花。
他甚至怔了半秒, 才识别出来视野中那个扫兴的秦乐。
「啊哈哈哈,hi~」秦乐被发现,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他也恨自己关键时刻暴露啊!他多么想看完这一幕, 但怎知往窗户探身得太过, 压到了门把手。
路祁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柏澄星恼道。
秦乐干脆开门走了进来, 打着哈哈尴尬地一步一步往门口挪:「我?我来给柏哥送鼠标啊哈哈哈,鼠标忘在自习室了。」
路祁:「送鼠标怎么会跑到阳台去?」
柏澄星一凛:「是啊?」
「这不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怕被你们灭口吗!」秦乐说罢,赶紧快步越过两人, 一溜烟跑出了宿舍:「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还顺带关上了门。
「砰」一声, 室内又只剩下了柏澄星和路祁两个人。
两人目光相触,又极快分开,一个摸着鼻子轻咳了两声, 原地打了个转,一个红着耳尖略带失落,起身拉起行李箱走到衣柜边开始整理衣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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