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我给孙子两千压岁钱，给外孙女一人一千。
女儿说我偏心，看不起她的孩子。
我和女儿解释：「你哥家只有一个孩子，你家两个，你们每家两千，都是一样的。」
她却大吵大闹，「那怎么一样，你住我家的，吃我家的，平时我给你的可比哥嫂多。」
为了平息女儿的怒火，我给她的孩子重新包了一人两千。
临近开学，女儿给我发消息，让我在老家多种点菜。
她说：「妈，你不用来了，孩子们长大了，上学接送有他们爷爷奶奶就够了。」
1
女儿知道我给孙子包了两千的压岁钱后，拿着我给外孙女的红包来质问我。
那时我正在厨房炒菜，她进来就把两个红包甩在我面前。
一脸怒气道：「妈，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哥的孩子两千压岁钱，我家的才一千？」
我让她去外面等一会，等我煮好饭再说。
女儿不依，守在旁边要我给她一个解释。
并开始抱怨，从小到大我都对她哥哥更好，现在竟然连她的女儿也被不公平对待。
我默默地听着，专心炒好手上的菜，装盘，关火。
然后和她解释：「你家有两个孩子，你哥家只有一个，你们两家都是两千，一样的。」
她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惊讶，说：「那怎么能一样？你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我们给你的可比哥嫂多多了。」
「就成该每个孩子都给两千才公平！」
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坚持认为我偏心，说我看不起她的孩子。
她这一通嚷嚷，家里人都跑了过来。
儿子听了事情的原委，转身走开了。
几分钟后，他拿着两个红包回来，塞给女儿的两个孩子，摸摸她们的头，让她们出去玩。
随后拉着女儿走到一边，小声劝道：「琳琳，我给孩子们包回去了，就这样吧，大过年的，不要搞得妈不开心。」
女儿更加生气，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大喊：「合着还是我的错呗？妈不做这种事，我会说她吗？」
女儿甩袖离开，转身叫上女婿和外孙女，立马就要回家去。
我赶紧过去拦她，低头认错，「这件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我会弥补。今天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好歹吃完饭再走。」
大家连哄带拉，她才回到餐桌旁坐下。
我立马回房间，找出两个红包袋，每个放了两千块钱。
再把红包给两个外孙女，她们开心地收下，献宝似的交给女儿，「妈妈，外婆给的大红包，都给你保管。」
孩子的笑声打破了僵局，女儿打开红包粗略一看，不再板着个脸，气氛终于放松下来。
2
临近开学，我买好车票，准备回省城女儿家。
女儿女婿平时工作忙，两个外孙女从小都是我在照顾。
女儿生的是双胞胎，整个孕期吃不下睡不好，特别辛苦。
女婿要上班，她公公婆婆在老家搞养殖说走不开，我心疼她一个人，便去照顾她直到生产。
后来孩子出生，亲家两口子也只是来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回老家了。
带双胞胎真的很累，女儿一个人搞不定，我只好留下来，照顾大的又照顾小的。
直到去年冬天两个孩子开始上幼儿园了，我才更轻松一些。
我把高铁车次发给女儿，想问问她有没有时间来接我。
结果女儿回复：「妈，你不用来了，沐康他爸妈会来帮我们带孩子。」
「孩子们长大了，上学接送有她们爷爷奶奶就行了，不用那么多人照顾。」
「你在老家记得多种点菜啊，我喜欢吃香菜，沐康要吃西兰花减肥。」
我反复把信息看了好几遍，慢慢领悟了女儿的意思，这是不需要我了。
我忽略心底的那一丝失落，给她打了个电话，却提示正在通话中。
我知道是她挂了电话不接。
等了一会，她才发信息过来，「妈，我在外面忙，回去再跟你说。」
一直到晚上，我都没有再收到女儿的任何消息。
睡前习惯性地点开朋友圈，刷到女儿的视频。
点进去看，视频里两个外孙女正在给她们的爷爷奶奶捏肩捶背。
文案是「爸妈带了一天娃辛苦了，谢谢你们。」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帮他们带了三年孩子，从没听她说过一句谢谢。
3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去一趟省城。
今天是女儿的三十岁生日，我可以去陪她过个生日，然后看看孩子。
下了高铁，我直接去了小区附近的蛋糕店，女儿喜欢吃这家店的蛋糕。
选好蛋糕款式后，店员却说我的会员账号余额不足。
一番查验之后，发现最近的消费是在上午，订蛋糕扣了三百多的余额。
我猜测是女儿订了蛋糕，打了几个电话女儿才接，快速说了一句「妈，我在忙，没什么事挂了。」
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只好给她发信息。
「琳琳，今天是你生日，妈给你买个蛋糕一起过生日吧？」
不一会儿，女儿发了语音消息过来，语气有些着急：「你别过来了，来来回回多麻烦。我今天要上班，没时间过生日。」
我转身出了蛋糕店，慢慢往小区走。
到了女儿家，他们都不在，家里静悄悄的。
我觉得有点累，想去房间休息一下。
打开门，却看到自己住了三年多的房间大变样，一点我生活过的痕迹都没了。
多了一个新电视，床也换了新的，墙上贴了新墙纸，书桌变成了老式带锁的大柜子。
我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杂物间里找到了我用过的家具，我留在这里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我的东西被随意堆在地上，像丢垃圾一样。
我默默收拾着，找了物流公司来把家具拉回老家。家具都还很好，当初置办这些花了我不少钱，扔了太可惜。
剩下的物品，需要用行李箱来装。
我临时买了个大行李箱，把所有的东西收拾打包好，抬头才发现屋子里有点暗。
天快黑了，我给自己煮了碗鸡蛋面。
吃完晚饭下楼散步，回来看八点档的狗血剧。
平时觉得精彩的剧情，此时却没心思去看。
我打开微信，给儿子发消息：「今天是你妹妹生日，你记得吗？」
儿子很快回复：「记得，我给她寄了礼物。」
「妈，你还没去妹妹家吗？我看她发了过生日的视频，里面没看见你。」
我打开女儿的朋友圈，没看到新动态，家庭群里也没有。
我说我在老家还有事没忙完，让儿子把女儿的视频发给我看。
儿子一连发来几个视频，女儿和老公孩子公公婆婆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晚上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生日。
可是她告诉我的是，她今天要上班。
4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半，女儿和外孙女还没有回来。
平时我带外孙女出去，女儿都要求八点就要回家，稍微晚一点就会生气。
她很宝贝两个孩子，却很少带她们，只是对我要求严格。
迟迟等不到人，我准备离开，这时门口响起一阵嬉笑声。
门打开，笑声戛然而止。
几个大人脸上的表情僵住，外孙女看到我开心地尖叫，跳起来喊「外婆！外婆！」
女儿把我拉到厨房，问：「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在老家呆着吗？」
我不太高兴，回她「去哪里是我的自由，我想两个孩子了，不能来看她们？」
女儿讪讪地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里住不下了，你看沐康他爸妈也在。」
我不欲多说，转身去陪孩子们玩，亲家母凑过来和我聊天。
把两个孩子哄睡后，我去找女儿道别。
意外听到女婿杨沐康说：「你妈跟我们一起住了三年多，享了三年的福，也该让我爸妈来享享福了。」
「她又不只你一个孩子，不能只让你养，你哥也有责任养她。」
「反正我爸妈已经住下了，我不可能赶他们走，你看是让你妈回老家，还是去你哥那？」
女儿低声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几年我妈就带带孩子，其他什么都不做，都发福了。」
「今晚我先带她去住酒店，明天送她坐车回老家，她喜欢在老家种菜。」
像是在寒冷的冬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冰凉刺骨。
更令人心寒的是，那个泼冷水的人，是我疼了三十年的女儿。
我拉着行李箱，默默离开了那个家。
到了酒店洗漱好躺下，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备注是宝贝女儿。
女儿发了几条微信语音，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骂我不该大晚上的乱跑，一个人跑出去，害他们担心。
让我赶紧回去，她明天还要上班，没那么多时间去找我。
我没回她，最后一条，她似乎真的生气了。
她说：「我要睡觉了，你爱去哪去哪，以后再这样耍性子，我不会管你。」
我关掉手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不管就不管吧，正好，我也不想管她了。

5
我回了老家，开始了退休后真正的养老生活。
小县城的生活节奏虽慢，但一点都不无聊。
每天窝在家里鼓捣花花草草，练练字，看看综艺节目。
一个人虽然冷清了点，但胜在自在。
后来老朋友们知道我回来了，便约我出去喝茶、聚会。
大家一起聊聊过往，谈谈现状，调侃对方几句，一起哈哈大笑，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我还跟着她们报了个舞蹈班，像ŧůₗ年轻人一样学习跳街舞。
早上和好友们一起晨练，晚上一起跳广场舞。
每天早睡早起，不用熬夜带娃，不用为孩子生病而着急。
还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许久不更新的朋友圈，也有了新素材。
新学了一支舞，记录一下。
去海边玩了几天，记录一下。
养的绿植长得很好，记录一下。
我发的每条朋友圈，儿子都会给我点赞，女儿也会偶尔点一点。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孙子生日这天，我去儿子家看他们。
晚上，女儿突然打来视频电话。
一张口就是「妈，你怎么给侄子买那么贵的礼物？小孩子的玩具几天就坏了，买那么贵的浪费钱。」
我给孙子买了套乐高，是他念了很久的赛车，把他高兴坏了。
我虽然不耐，但还是温声道：「外孙女过生日的时候，我也会给她们买礼物。」
女儿脸上露出笑容，说：「那可说好了，你也要给她们买乐高，还要买价格差不多的，不能像过年时一样，偏心孙子。」
6
一股无名火气窜上脑门，我突然不想忍了。
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过年我少你那一千块钱你就记到现在，平时我贴补你家多少钱你就看不见？」
「我照顾你怀孕，给你带了三年孩子，家里的所有开销都是我出的，两个孩子的奶粉尿裤衣服玩具，都是按照你的要求买好的，这些都不用钱吗？」
「你说我吃你的住你的，你是觉得一个月给我两千块钱很多，可以养活你们一大家子？」
女儿撇撇嘴，理直气壮道：「那不是成该的？你就我一个女儿，不贴补我贴补谁？」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但我笑不出来。
「你说我偏心，那你呢？年前你给我一千块钱过年，说你们要养孩子压力大，然后转身给了你公公婆婆一万，你怎么说？」
女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是她婆婆亲口告诉我的，夸她是个孝顺媳妇。
我不想再说话，女儿见我准备挂电话，赶紧解释「那不一样ţū́₀，你有退休金，他们没有。沐康说他爸妈在老家辛苦了一年，要多给点钱他们过年，我也不好拒绝。」
「难道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辛苦吗？」
「我们不是请了阿姨帮你，阿姨的工资都是我们出的。」
我彻底被气笑了。
养了三十年的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努力咽下嘴里的苦涩，「魏琳琳，你也觉得这三年我是去你家享福的？」
女儿的声音越来越弱，但还是没有停下，「是吧，带孩子也不累啊……」
7
女儿怀孕时，孕期反成很大，人也越来越消瘦。
我看着着急，每天在网上学习新菜式，变着花样做饭给她吃。
后来孩子出生，为了让她好好恢复身体，我给她找了个月子中心坐月子。
产假结束她就回了工作岗位，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每天焦头烂额，哄完这个哄那个。
给自己煮碗面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等女儿下班买回来，囫囵塞进嘴里。
便让女儿找了个阿姨，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但两个孩子的所有事情都是我亲力亲为。
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孩子的哭声。
女儿女婿上班说忙，下班喊累，休息日也几乎不陪孩子。
他们嫌孩子麻烦又爱哭，两口子自己出去玩，从不带孩子去。
婴儿体质弱，时不时就感冒发烧，常常一个传染两个，都是我带去看病买药。
实在忙不过来时，让女儿或女婿陪着去一次医院，等的时间久了点，就会甩脸子，怪我没带好孩子。
仿佛那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我的孩子。
孩子快三岁时，考虑到上学后我有了更多时间，就没有再请阿姨做饭。
除了时间精力，这三年，我每个月的退休金几乎都贴补进了女儿家。
真按照她的说法，我的钱成该还有一半贴补给儿子。
深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忽略了某些细节，导致她的性格出现了偏差。
女儿是遗腹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爸爸。
我觉得亏欠她，从小把她娇养长大，告诉儿子要让着妹妹、保护妹妹，一家人都宠着她。
我越想越气，实在气不过，爬起来给女儿发了条消息。
「你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岁，我已经尽到了抚养你的义务。你的老公不归我管，你的孩子也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和责任养你们一家人。」
8
发完信息，我倒头就睡。
早上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女儿追问我是不是真的不理她了，说我变了，和亲女儿算得这么清楚，为了一点小事就生这么大的气。
起床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洒进来，灿烂得好像能驱散所有阴霾，温暖人心底的寒。
我给一家人煮了早餐。
儿媳见了，有点不好意思，「妈，你怎么不多睡会，还煮了这么丰盛的早餐，累不累？」
我笑了笑，「年纪大了觉少，不累的。」
孙子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听着他叽叽喳喳地讲Ṫů⁶学校的趣事，我的心里感慨万千。
儿媳怀孕时，我还没退休，距离又远顾不上她，只能给她寄点补品。
大孙子出生后，我问过她的想法，她说让她娘家妈来照顾月子。
我尊重她的想法，也怕住在一起会不习惯，就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好休养。
一转眼，孙子都上小学了，我几乎没怎么操过心，只偶尔来看看他，小住几天。
后来女儿生了孩子，就更没时间来看他了。
我悄悄问儿子：「你会不会怪妈没给你们带孩子？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帮衬你们。」
儿子拍拍我的手，认真道：「妈，你别这样想，你把我拉扯长大就很不容易了。你想做什么，想怎么生活都可以，我都支持你。」
9
朋友李姐决定去自驾游，邀请我一起。
我第一反成是拒绝，我们这个年纪，快六十的人了，怎么行？
李姐却说：「虹英，再不出去看看世界，以后就走不动啦！」
我被她说服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什么困难没遇到过，怎么不行？！
选了个风和日丽、宜出行的好日子，一伙人就出发了。
六个人两辆车，沿着海岸线一路走走停停，就这样从北晃到南。
累了就停下来休息，走到喜欢的地方也停下来，玩够了再走。
吃到好吃的食物，遇到难忘的景色，我都会记录下来，然后分享。
自从上次争吵，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女儿，她却像狗皮膏药一样，每天给我发信息。
刚开始只是没事找事，问我吃了没、睡了没。
后来看见我出去旅游，又说我不在老家好好待着，到处乱跑，花钱买罪受。
我通通当作没看见。
有一天她忽然问我是不是要给她找后爸，只因为看见同行的人里有男人。
她真的不要太离谱，我厌蠢症都快犯了。
骂了她一顿才消停几天。
又和我抱怨，她公公婆婆不会带孩子，孩子三天两头生病，一生病就要她请假在家。
今天说她婆婆催生，抓了个据说可以调节体质的方子，天天炖好送去她公司，她不喝就吵架，骂她生不出儿子。
明天吐槽她公公不管孩子，整天沉迷玩手机，天黑了还没去幼儿园接孩子。
见我不回消息，又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就一直打，接了就得听她抱怨生活的不如意。
我不胜其烦，「不要到处去说你家里的事，你过得好别人不会为你高兴，你过得不好人家就当个笑话听。」
她面色尴尬，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我没和别人说，只跟家里人说过。」
我顿了下，一字一句地强调：「也别和我说，我不爱听。」
10
暑假第一天，女儿带着孩子出现在我家。
我出门去买菜，回来就看见外孙女在看电视，她在家里走来走去。
女儿见我回来，嘴巴一动就想哔哔。
我抢在她前面开口：「魏琳琳，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这里不欢迎你。」
她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成过来。
「你在说什么？我带着孩子回来看你也有错？这里也是我家！」
我打开门，让她自己回去，孩子留下。
她躺在沙发上不肯动，吐槽我气性大，这么久了还没消气。
天知道我只是单纯不想看见她而已。
我转身回房间，她又跟了进来，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摸摸这个动动那个，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妈，你看你能不能……」
「不能。」
「我还没说完呢！」
我冷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我回去帮你带孩子，我又不是你家的备用保姆。」
女儿心思被点破，脸色涨红，委屈诉苦：「我没这么想，我公公婆婆根本就不是诚心来给我带孩子的，他们只是来催生的！」
「你不知道，我每个月给他们六七还吵着不够用，他们也没把钱花在孩子身上，整天琢磨着给沐康炖补汤，催我们生二胎。」
「两个孙女也不好好带，给她们吃过敏的东西，害她们每个月都进医院，我没时间陪着去就来我公司闹，我都没脸去公司上班了。」
她双手捂脸，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我淡淡道：「杨沐康呢，他不管他爸妈，也不顾孩子吗？」
女儿抹抹眼泪，「他管了，他就不轻不重地说他爸妈两句，根本就没用。」
女儿一边哭一Ṭų₃边看我，期待我能给点回成。
我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的目的没有达成，不死心地继续Ṱű₂哭诉。
我嫌吵，叫上孩子们出门去玩。
她直接破防，拦住我，「妈，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不管我了吗？外孙女也不要了吗？」
两个孩子齐齐看向我，我摇摇头，「外孙女可以要，ṭū²但我也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孩子。」
我最近在找工作，想试试换个状态。
女儿却不相信，阴阳怪气地说。
「你个退休老师能找什么工作？不想帮我就直说，还找这种借口来骗我。」
随便，爱信不信。
女儿崩溃大哭，「你就是想自己去旅游去享乐，明知道我有难处却不帮我，冷眼旁观，你还是不是我妈？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斜了她一眼，平淡无波，「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还只会无能狂怒吗？」
「你。」
女儿指着我，手抖了又抖，最后跑出家门，把门摔得巨响。
外孙女被吓得大哭起来，我赶紧抱着她们哄。
哄好孩子后，我把女儿的行李丢到外面，掏出手机在好友群里发了条消息。
「姐妹们，有没有认识的换锁师傅？」
11
外孙女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月，女儿迟迟不来接，我只好叫女婿来接孩子。
女婿来得很快，还拉着女儿来给我道歉，做足了面子功夫。
我送孩子们上车，想了又想，还是对大人叮嘱了几句。
「两个孩子是过敏体质，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过敏严重的话也很危险。你们平时多注意一下，孩子好好的，你们才能安心上班，不是？」
这话我是对着女婿说的，女儿还一脸懵，女婿就赶紧点头附和。
「妈，你说的对，我们会注意。我爸妈对孩子也很上心，肯定会照顾好孩子。」
我点点头，「那就好。」
但人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外孙女回去不到半个月，小的那个就住院了。
女儿哭着让我去看看孩子，孩子念着要找外婆。
她给我发来照片，小外孙女在打点滴，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当天我就坐车赶了过去，直奔医院去看孩子。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忍不住问女婿：「你不是答成我会好好照顾孩子？」
女婿低着头不说话。
外孙女因为吃了花生，腹泻了两三天，爷爷奶奶瞒着不说，做爸妈的也没发现，人都虚脱了才送医院。
亲家母插进来，为女婿抱不平。
「我儿子每天上班都累死了，哪有精力照顾孩子？」
「拉肚子而已，我们拉肚子都不用去打针，就她娇气。」
我不理她，只问女婿：「你们知道孩子花生过敏吗？你爸妈知道吗？」
女婿还是点头不说话。
亲家母挤到我面前，嚷嚷起来，「你什么意思？我给她吃的是生花生，小孩子吃了调脾胃的。」
「我们老家种的花生，我吃了几十年都没事，她一个小屁孩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女儿冲上来拉开她，「你还说，你个老巫婆，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什么都不给孩子买，还总是给她吃过敏的东西，你就是故意的！」
亲家母被女儿呵斥，伸手就想往女儿脸上挠。
嘴里骂骂咧咧，「丫头片子而已，还要我当菩萨供着。」
「你个泼妇，生了两个女儿就敢在我面前横，看我不抓烂你的脸。」
女婿再也没法在旁边装死，上前想拉开扭在一起的两人。
刚靠近就被挠了一爪子，脸上见红。
我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让你不作为，活该。
12
女儿受不了了，提出要把她公公婆婆送回老家，让我回去帮她带孩子。
我当然是直接拒绝。
人如果在同一个坑跌倒两次，会显得很蠢。
更何况，请神容易送神难。
女婿还是个孝子，不可能会赶他爸妈走。
只是我没想到，孩子的爷爷奶奶会自己回老家去。
儿子打来电话时，我刚把手机修好。
因为配件没货只能等，我的手机关机了一整天。
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一连串的信息轰炸。
没来得及仔细看，儿子打来视频。
女儿怀孕了，又没了。
怀孕是拜婆ẗűₜ婆所赐，流了也是拜婆婆所赐。
她公公婆婆真的是神人。
女儿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根本就不想也不敢生二胎。
所以婆婆催生，她一直很反感，因为抗拒多次争吵。
只是公婆是有备而来，背后做了多重措施，势必要一举得个大金孙。
除了给儿子炖各种十全大补汤，婆婆还在儿子儿媳的饭菜里偷偷下药，吃了让人兴致大发的那种。
公公则负责去弄破他们的计生用品。
原本夫妻两配合得天衣无缝，儿媳真的怀孕了，只需等着九个月后抱孙子就行。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婆婆不收手，继续在儿媳的饭菜里悄悄放安胎药。
那怎么会流了呢？
婆婆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偏方，她说是安胎药，但谁知道呢？
反正就是害得儿媳见红，孩子没了。
13
女儿哭得稀里哗啦，「妈，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还不来给我撑腰吗？」
我无奈，「我真的走不开，你哥在那，他不会不管你的。」
女儿用力捶床，「我活不下去了，他们要害死我。」
亲家母立马跳起来，「魏琳琳，你怎么说话的？你能怀孕都是我的功劳，靠你自己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生儿子！」
女儿指着她骂：「你放屁，我身体好得很，想生随时都可以。是你横插一脚，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这么恶毒？！」
亲家母像一只随时会炸的气球，一步步逼近女儿病床前。
「是你自己吃错了东西，是你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你这个不下蛋的女人，我要叫我儿子休了你！」
亲家公也在旁边助威，「女孩都是要嫁人的，孙子才会在我百年之后来祭拜我，你不生儿子就滚蛋。」
女人得到丈夫的支持，得意洋洋地凑到女儿跟前，儿子反成快，一把把她推开了。
女儿崩溃尖叫，冲上去抓她婆婆，「你这个毒妇，我跟你拼了！」
啪
儿子的手机掉在地上，视频断了。
可以想象，对面那头现场有多激烈。
但我自觉没那么大能耐，管这些破事。
过了两天，女儿回了老家。
我给她整理好床铺，煮好饭，就出去上班。
女儿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女婿来找她，让她回去给婆婆道歉。
「琳琳，你是晚辈，就让一让我妈不行吗？」
「你们都走了，家里孩子没人管，我又要上班又要顾娃，再这样下去我工作都要丢了。」
女儿走后，她公公婆婆也一走了之回了老家。
家里搞得一团糟，所以女婿想让女儿让步，把他妈请回来。
女儿气得让女婿滚出去，并表示道歉是不可能的，婆婆才成该给她道歉。
女婿急得来找我，让我去劝劝女儿。
「我妈没有恶意，她只是好心办坏事，她也是被人蒙骗了。」
「反正琳琳也不想生，现在孩子没了，她也没受什么影响，不是吗？」
这也是个神人。
自己老婆都快得婆婆 PTSD 了，还说没影响。
劝是不可能劝的。
女婿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女儿休息了半个月，终于不再郁郁寡欢。
我把她赶走，回自己家去。
14
没有人帮忙照看孩子, 女儿夫妻两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孩子和工作无法兼顾。
工作烦心，孩子烦人。
夫妻两看对方越来越不顺眼，吵架次数越来越多。
家不和，工作也受影响。
丢了晋升机会，薪资不增反减。
他们也想过请阿姨来照看孩子, 但找了几个都不满意。
这些, 都是女儿告诉我的。
以前的我可能会心疼她，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后来, 女婿又把他爸妈接回了省城。
女儿很生气, 放话：「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女婿让她适可而止，不要无理取闹。
再这样闹下去，大家都只能喝西北风了。
但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婆婆想压制媳妇, 儿媳看婆婆不顺眼。
这两个女人, 是没法呆在同一个屋檐下的。
有一天, 她们大吵一架, 忍无可忍, 女儿说要离婚。
亲家母撺掇女婿离婚, 要给他找一个更听话的。
然后他们就离婚了。
15
离婚的过程很顺利。
前女婿一家不想要孩子, 只给抚养费。
两人协议离婚，女儿拿着大半家产, 带着孩子离开。
亲家母来找我退彩礼，虽然彩礼没多少，但很可惜，不符合规定。
女儿和我道歉，以前做错了很多事, 希望我能原谅她。
我摇摇头，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她拿两个孩子的照片给我看，告诉我她们又长高了，只是怎么也不长肉。
我点点头, 是瘦了。
她说孩子们很想我，问我什么时候去看她们。
我点点头，有时间吧。
她抱着我的胳膊撒娇, 让我看她眼下的青黑，说她很累。
我点点头，看见了。
她哭着求我：「妈，你能不能再帮我带几年孩子, 等孩子再长大一点就好。」
我摇摇头：「我要工作, 带不了。」
我真的找了份工作, 在一个特殊儿童教育中心上班。
再次回到工作的环境, 每天的生活充实而有意义。
亲眼看到我工作的样子后, 女儿才彻底相信, 我真的不会回头了。
她还是会崩溃，会抱怨孩子不听话, 后悔婚姻的种种。
我回她：「三十而立, 不破不立。」
她辞了工作, 开了一家花店，更新了朋友ŧŭ̀ₔ圈的个签。
「一朵花不需要花店，而是花店需要花。」
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收到一条消息。
「妈，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我给你撑了三十年的伞，是你亲手撕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