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朋友拐卖后,人贩子要挖我的器官贩卖。
可是我是纸人扎成的,体内没有器官。
手术过程中,人贩子惊恐:「她没有器官。」
我盯着他:「之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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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匠人,名叫扎彩匠。
他们与普通的扎纸先生不同,可以将心愿未散的灵魂封在纸人中。
让那些魂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以健全之躯完成最后的心愿。
而我,就是世上最后一个扎彩匠。
扎彩匠是与阴人打交道的,接触得多了,难免会影响一些阴人正常的投胎秩序。
所以我们往往会被反噬,活不长久。
我父母死后,不允许我继续做扎彩匠,我便将这门手艺搁置了,做一个普通人。
如今我大三在读,交了一个同年级的男朋友。
一个月前,他约我出去旅游。
我们到了一个小山村。
在村口处,他胳膊轻轻搭着我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谷,道:「这里环境不错吧,以后我们隐居在这里如何?」
我摇摇头:「我努力上学,可不是为了回到大山的。」
赵庆阳笑了笑,道:「这里民风淳朴,多少人抢着来呢。」
我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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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定好了住处,安排好了这几天的行程。
舟车劳顿,他先带我去了民宿。
民宿老板是个瞎子。
明明他看不见,却对我很热情。
拉着我的手说他的孩子和我差不多大。
聊了会儿家常后,他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赵庆阳一眼,笑道:「路赫曦。」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赫曦,好名字啊,能不能让伯伯摸摸你的眼睛,伯伯看不见,所以就喜欢摸摸别人的眼睛。」
我生出些警惕,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赵庆阳,想向他求助。
他拉住我的胳膊,让我上前一步:「怕什么,有我在呢。」
我想继续拒绝,民宿老板的手已经摸了上来。
他的手在我眼眶上摩挲了片刻,便收回去了。
他心满意足道:「好美一双眼睛啊。」
我正疑惑他看不到,怎么会觉得我的眼睛好看,赵庆阳便接了他的话,道:「我也最喜欢赫曦的眼睛了,特别漂亮。」
闲聊几句后,老板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做的饭却色香味俱全。
吃过饭后,我的眼皮开始打架,和赵庆阳打了个招呼,便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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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我的魂魄已经飘回了家中。
我仔细思索着如今的处境,最终意识到是赵庆阳出卖了我。
如今已经魂魄离体,我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人死后会被阴差带走,七天后才能回魂。
也就是说如果我被阴差发现,七天后才能再回阳间,而且只能回家,无法去找赵庆阳报仇。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魂魄越来越轻,证明我死得越来越彻底。
恐怕用不了多久,阴差就会来勾我的魂。
我在杂物间翻找父母留下来的物件,看到了一直珍藏的纸人。
那个纸人是我小时候照着自己的样子扎的。
父母死后,我烧了所有纸人,唯独留下了这一个。
我找来红绳,将自己的魂魄与纸人捆在一起。
片刻后,纸人用竹篾扎成的手臂渐渐变为人肉。
我活动活动胳膊,虽然技术生疏,到底还能用。
眼下,我必须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找到身体。
ƭũ²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七次回魂都没成功的话,阴差就会发现我将灵魂附在纸人上,然后把我强制带走。
依照记忆的路线,我回到了赵庆阳带我去的村子。
因为没有身份证,只能不停倒大客车,光是到村子,就用了我近一个月的时间。
略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他家。
原来那根本不是民宿,是他的老家。
我不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
而之前带回来的女人,都死了。
听他的邻居说,那个眼瞎的民宿老板,就是他父亲。
他母亲是他父亲买来的大学生,即使生了孩子,还是总想着跑,被他爸打死了。
之后他们父子两人相依为命。
赵瞎子没有什么手艺,只认识几个人贩子,便也开始了拐卖人的勾当。
我又去了他的家中,家中已经没人了。
我来本是为了寻找身体,先活下来,再考虑报仇的事。
但是我的身体并不在赵庆阳家附近,因为距离太远,我甚至感受不到身体在哪个方位。
太阳即将落山,我站在他家门口往外眺望,刚好看到了当初他指给我的山谷。
还记得那天,他问我在这里隐居好不好。
我脑中突然炸开一记惊雷。
原来当时他就想把我留在这了。
我指着那个山谷,问邻居大妈:「大妈,想去那个山谷,有路可以走吗?」
大妈用手掌遮住额头,挡住夕阳,看了一会儿道:「那里啊,是他们老赵家的祖坟,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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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小路朝着他们家的祖坟走过去。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但是山上树大,已经有些阴冷了。
我越走越冷,匠人的直觉让我十分不安。
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周围。
在祖坟的外围,种了好多槐树,柳树,桑树,杨树和苦楝树,这是五鬼树。
若是只有一种,便是镇祖坟之用。
如今这几种树凑在一起,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所在的位置是祖坟周围,看不到全景,不知道这些树是以什么方式排列的。
为了以防万一,我将一根红绳系在一棵柳树上。
这根红绳与我的魂魄相连,若是我被困在五鬼树所结成的阵中,可以依靠红绳的牵引找到出口。
又走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到了墓地中心。
墓地杂乱无章,墓碑东倒西歪,周围有数十个魂魄十分警惕地盯着我。
他们个个都是残缺不全的,不是少眼睛,就是缺胳膊少腿。
其中一个男鬼向我逼近几分,有些愤怒:「是活人?」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女人拉住他,道:「再看看,不像是活人。」
我试探着问他们:「你们,都是赵家的先人吗?」
这里是赵家祖坟,我想当然地以为他们是赵家的先人。
其中有个人啐了一口:「去他娘的先人,我就是和那个赵庆阳做了半年舍友,他就把我骗到这地方,挖了老子的肾和心脏。」
其他人纷纷吐苦水。
只有那个年长些的女鬼不说话。
我看向她:「你也是被赵庆阳骗来的?」
她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我是他老子。」
是赵瞎子买来又被打死的老婆。
这些人都是赵瞎子父子害死的人。
赵瞎子居然在这里以五鬼树困住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转世都不能。
我本有心想帮他们,可是如今我自己也是灵魂,实在无能为力。
我不停向周围张望着,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见到一具新身体,那是我的。」
他们立马齐刷刷地指向一处土包:「在那里。」
我立马开挖。
还好埋得不深。
我将身体挖出来后,差点没认出来。
眼睛被挖出去了,只留下了眼眶。
两颗肾也没了。
不过还好,大部分身体还在,还有救。
如今我若是强行回体,且不说能不能与身体契合不说,光是这两处伤,都能把我活活疼死。
看来我只能先把眼睛和肾找回来,再去岭南顾家把它们缝回去,才能恢复如初。
岭南顾家是世代连线师,与扎彩匠相同,都是手艺人。
用他们特制的丝线,不仅可以缝身体,也可以缝制灵魂。
我将身体暂时搁置在这,依据身体与器官之间的指引,我的眼睛如今正在向西的方向。
我看了看那些鬼魂,道:「我如今身体残缺不全,破不了这个阵,等我找到了眼睛和肾,一定会回来,送你们入轮回。」
他们一开始欣喜若狂,可是片刻便又失望起来。
「我们的灵魂都是残缺不全的,怎么转世。」
我拍了拍最小的灵魂的脑袋:「我认识一个连线师,她可以将你们的灵魂复原。
「我们都是被赵路阳所伤,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5-
离开老坟之后,我立马搭上了夜里的车。
我的灵魂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但是身体互相之间有感应。
我割下了一缕头发,以头发的指引找眼睛。
两天之后,我终于在一个镇上感受到了眼睛的存在。
我一眼便看到了赵瞎子在酒馆门口吃饭。
他如今已经能看到了,而他的眼眶里,是我的眼睛。
我故意坐到他身边,要了两瓶酒,装作失恋的样子。
他很快便注意到我,故意和我搭话。
装醉后,他带着我到了一个隐蔽处的房子里。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出来迎接他。
我手心的头发疯狂抖动,是我的肾。
如今肾也找到了。
刀疤脸还没有完全恢复,看起来很虚弱。
见到我,他眼里突然有了光,道:「赵哥,这个是?」
赵瞎子指了指我,道:「新找到的,小姑娘身体挺好的,挖一挖能卖不少钱,咱俩刚刚才换了器官,花了不少钱。」
话音刚落,刀疤脸便将我带进里屋,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室。
看来,这里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他给我打了一针麻醉,便开始切我的肚子。
如今我是纸人,感觉不到痛。
片刻后,刀疤脸惊恐地看向赵瞎子。
「赵哥,这个女人,没有肾。」
我抓住他的手腕,坐起身来,轻轻勾了勾嘴角,指向他:「之前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他脸色瞬间铁青,拿着手术刀警惕地看着我。
我从手术台上下来,随手拿起一旁的水杯,将水涂在肚皮上,刀口瞬间复合。
他见到这个场面更加惊恐,扯着赵瞎子的衣服,哆嗦着声音,道:「这怎么可能?」
赵瞎子虽然也有些惊恐,但是却没有像刀疤脸这样沉不住气。
我顾不得和他多说什么,趁着他们还害怕之时,拿起一旁的手术刀,便割开了刀疤脸的肚子。
等我准备取肾时,赵瞎子已经回过神来,将他拉到了身后。
赵瞎子挺了挺腰杆,看向我:「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是你也算不上是人,你不就是想要器官吗,我可以给你挑一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你不知道吧,我这双眼睛,就是刚刚换的,是我自己挑选的。」
我坐回手术台上,挑眉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他继续道:「我儿子在大城市,认识很多人。」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摞照片,散开在我面前。
「你随意挑一张,想要哪个,都能安排。」
我看向那摞照片,里面竟然还有我的照片。
我指向自己的那张照片,道:「我要她。」
他闻言,沉默了很久,抬头打量着我。
因为我如今的纸人身体是照着小时候的脸扎的,和现在相差很大,他完全没认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不巧,这个女人被我选中了,她的眼睛……」
他话未说完,我的手指已经剜进了他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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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用来扎纸人的竹篾都是经过药酒精心炮制,加上秘法加持,比人的骨头更加结实锋利,如石头一般。
所以我几乎没用力气,就将眼睛挖了出来。
我小心地将眼睛装进盒子里,道:「我要的,就是这双眼睛,我自己的眼睛。」
他本就是瞎子,倏然失去眼睛也没有失去方寸。
他依照着记忆摸起一旁的手术刀,有条不紊地朝我挥过来。
我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攻击。
他虽然能快速适应黑暗,可是剧烈的疼痛让他体力不支。
就在他调整呼吸的时候,我转到他身后,欲取刀疤脸的肾。
就在我的刀即将落下去的时候,一辆车疾驰而来,撞开了房门。
赵庆阳坐在车里,后座还坐着一个女孩。
车刚停下,女孩便打开车门,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嘴角浮现很浅淡的笑意。
车门刚被打开,赵瞎子拉着刀疤脸飞速上车。
赵庆阳放下车窗,轻蔑一笑:「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反击的。」
说完,开着车朝着我冲过来。
若是被车这样撞上,这具纸人肯定受不住。
而我的灵魂现在与纸人相连。
如今我的灵魂已经受不起重创。
我将装眼睛的盒子藏到一边,朝着另一边跑去。
我一边跑一边飞速割开了我与纸人之间的红线。
下一秒,纸人倒在地上。
车辆果然朝着我的方向疾驰而来,相撞的瞬间,巨大的风掀开了纸人的上衣,露出了洁白的腹部。
我的腹部,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我小时候在纸人的身上也留下了同样的胎记。
车停下来,赵庆阳回过身,去看纸人的身体。
因为碰撞,胳膊腿都已经散架了,只能堪堪维持人的形态。
用不了几分钟,如今的人体就会重新变成纸人。
他蹲下身,看了看红色胎记,自言自语道:「赫曦也有一个同样的胎记,是她回来寻仇了吗?」
他语气里竟然有些怅然。
可是他不知道,我在纸人身上下了寻踪的符咒。
只要碰到纸人,符咒便会生效,让我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他故作深情的模样,只觉得想笑。
在发现眼睛的时候,我给自己做了一个备用的纸人,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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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附身之后,我一直跟着赵庆阳。
他先回到了撞死我的地方。
我已经把眼睛拿走了,而尸体也已经变成了纸人。
他坐在原地愣神。
愣了许久,他抬起胳膊,有一条红色印记自掌心向上蔓延,直至胳膊处。
看起来像是一种控人之法。
怪不得他从来不肯穿短袖,原来是怕他这个印记露出来。
他独自对着胳膊呢喃:「赫曦,对不起,我被这根红线控制着,不得不听我爸的话。
「他一直要找好看的眼睛,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无数次问他,他却只说我什么都不懂。
「我不想害人了,从我亲眼看到妈妈被打死,到你的死,每一个人的脸我都记得很清楚,我每天都睡不安稳。
「很快,就该到杜锦书了。
「你能不能将我带走,让我和你一起死。」
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听着他的忏悔,心里无动于衷。
不过是伪善罢了,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杀人,便说自己是被胁迫的,可是每个人的命,都是断送在他手里。
他有什么脸后悔。
他独坐了许久,便离开了。
几天后,他们又回到了小山村里。
我已然换了一副模样,跟着他们回到了村庄。
村口处,那个跟着赵庆阳的女生坐在村头和大妈聊天。
我叫住她,脸上堆起笑容,问道:「姐姐,我想来旅游几天,有没有好的民宿推荐?」
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起身拉住我的胳膊,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城里,去繁华的地方去。」
我摘下墨镜,道:「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散心。」
赵庆阳不知道从何处出来,对着我道:「那你可算是找对地方了,我知道一个民宿。」
他转向女孩:「锦书,带她过去吧。」
赵瞎子又变成了瞎子,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晚上疼得不停叫唤。
刀疤脸的伤也没有完全恢复。
我拉着女孩在院子里拉家常。
赵庆阳坐在不远处陪着我们,说是陪着,不如说是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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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叫杜锦书,就是赵庆阳说的,下一个人。
她刚毕业两年,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不顺心,在喝闷酒的时候结识了赵庆阳。
他们在一起后,她便辞职了。
赵庆阳给她不少钱,供她四处游玩。
前几日,赵庆阳说自己压力很大,想和她一起找个地方休整几天,放松一下心情。
他们便一起回来了。
我本以为他是无缝衔接,找到了下一个目标,原来他是多个目标一起下手。
只不过对我下手更快一点。
我抬头看向夜空,天空之上,唯有几颗星星挂在天空。
杜锦书道:「还好有赵庆阳,让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阿汐,你呢?」
我活着的意义?
我转头看了一眼赵庆阳,我连自己最后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活着的意义。
若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拿回我的身体,放了赵家祖坟的冤魂,然后宰了赵庆阳一家子。
我摇摇头:「不知道,所以这不是在找吗。」
她立马来了兴致,拉住我的手,道:「你要多去看看世界,你来这看到了民生Ṫũ̂⁽安逸,也该去大城市看看灯红酒绿,你信我,你去看看。」
说这话时,她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掌,往我手心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现在看。
我握紧手心Ŧüₙ,轻轻点了点头。
是不是她知道什么,所以话里一直想要我抓紧离开。
「那你呢,什么时候去?」
她释怀般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意义。」
赵庆阳大约听得不耐烦了,倒了两杯水给我们。
他拉过杜锦书的手,道:「喝杯水,该睡觉了。」
我接过水杯,轻轻嗅了嗅。
是很轻淡的药味。
应该是和上次一样的迷药。
我耸耸肩:「睡前最好不要喝水,第二天会水肿的。」
我想拿过杜锦书手中的水杯,却被她躲了过去:「我不在乎这些,不过你可以不喝。」
说完,杜锦书却没有立马喝水,而是看着水杯,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如同下定决心一般,一口灌下。
喝完水后,她便站起来打算和赵庆阳回房间。
可是赵庆阳一直盯着我手里的水杯。
看来我不喝,他是不会回去了。
不过我既然已经是纸人了,这药对我起不了作用。
我笑着喝了一口,道:「算了,既然是来放松的,管它明天水肿不水肿呢。」
赵庆阳这才笑了。
杜锦书刚走出一步,回头冲我笑了笑,道:「你很像一个人。」
「你朋友吗?」
她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和我同病相怜的人。」
确实同病相怜,以为找到了挚爱,可是挚爱却只想要她的命。
而我现在想要提醒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没有继续说话,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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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好房门后,我仔细查看了房间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监控,才钻到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打开了掌心。
是一个小小的 U 盘。
我找了个手机的转接头,插上 U 盘。
里面一张张照片,一段段录音,都是赵庆阳团伙拐卖人的证据。
明明是纸人,我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冷,是深入灵魂深处的冷。
他们已经害过那么多人了,下一个,就是杜锦书了。
她自己也猜到如此,才将这个 U 盘给我。
刚看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隔壁的赵庆阳和他老爹的说话声。
他老爹道:「我眼睛是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挖的,她好像没死,这次这个女人,给我处理利索了。」
赵庆阳回道:「肾都没了,还没死,不可能。」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赵庆阳道:「爸,你到底想要什么,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挖回来,怎么没有一个你满意的吗,几个月就要换一个,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瞎子道:「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你照做就是了,而且你现在花钱大手大脚的,都是哪里来的钱,还不是卖其他器官挣来的。」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这样,你天天整个什么破秘术控制着我,这是正常父子关系会做的吗?」
接着就是一声巴掌声和赵瞎子的谩骂声:「我控制你什么呢,我就是怕我出现危险的时候,你不能及时出现,你也知道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赵庆阳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你是一开始就看不到的吗,还不是你自己神经兮兮的,非说自己能看见鬼,挖了自己的眼睛,要换别人的眼睛,那你看到路赫曦了吗,她到底变没变成鬼?」
赵瞎子:「老子以前做的坏事太多了,那阴差要来勾我的魂了,挖了一双眼睛才能活到今天,要是我死了,你还能有今天吗,别废话了,赶紧动手。」
趁着他们吵得凶,我摸索到刀疤脸的房间。
他半坐在床上,给自己包扎伤口。
见到我后,他愣了愣:「你没睡吗?」
我挑眉点头:「那药不管用。」
下一秒,刀已经没入他的腹部。
他轻呼了一声,却淹没在赵庆阳父子的吵架声中。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肾取出来。
他趴在床上,血染湿了床单。
他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又是你?」
我将肾认真包好,冲他笑了笑:「认出来了?」
他点头。
他咳了几声,声音微弱:「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但是我想死个明白。」
他在问我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我身后,而不是直视着我。
隔壁的争吵声也已经停了。
他这么问,只是为了套出我的身份,给身后的两个人提供线索。
我收回笑容,冷漠道:「我若是告诉了你我是什么人,岂不是将自己的破绽告诉身后的两个人了。」
我话音刚落,刀疤脸彻底泄了气,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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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头。
赵庆阳和赵瞎子堵在门口,冷脸看着我。
赵庆阳眉头紧皱,拎着刀朝我走过来。
而此时,他手臂上的红色印记已经开始发紫。
恐怕又是控制他了。
我虽然也拿着刀,但是男女力量悬殊,单凭力量,我根本不敌他。ṭū́₊
而且他们还有两个人。
好在我这副身躯,就是不怕受伤。
赵庆阳将刀重重砍在我的胳膊上,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他低声骂道:「天杀的,这个女人根本没有血,砍进去就像砍到了石头一样。」
赵瞎子在一旁托着腮沉思,片刻后,他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机。
他道:「你是不是说过你上次回到车祸现场,没有看到尸体,只看到了一具纸人,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小时候听家里人提起过,有一种匠人,名叫扎彩匠,她估计就是纸扎的纸人。
「如果真的是纸人的话,那就一把火点了她。」
打火机被他扔了过来。
他猜得没错,纸人确实怕火。
但是普通的火烧不了我。
我向后退了一步,道:「若是这普通的火就能烧了我,也未免太小瞧我们扎彩匠的手艺了。」
他依旧从容站着,等着看我的笑话:「你真的以为这是普通的火吗?」
赵庆阳从一旁拎了一瓶酒进来,朝我扬了过来。
一部分洒在我身上,一部分落在打火机上。
火势瞬间升起来。
火中浓烈的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我猛然回想起小时候爸爸给我讲的故事。
这世间,除了扎彩匠,还有连线师、赶尸人和刽子手。
这四类人都是常与阴人打交道。
其中比较特殊的是刽子手,他们负责杀人,所以必须有很重的阳气。
以刽子手的血酿成的酒,可以消灭大Ṱŭ̀₃部分阴人。
我试探着问道:「刽子手?」
赵瞎子高仰起头:「我的祖上确实是刽子手,但是到我们这一代早就没有多少刽子手的血统留下来了。
「我作恶太多,总能看见被我害死的人,甚至最后看到了阴差,所以我自取双眼,酿了这一壶酒,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这种阴人。」
火势顺着酒精蔓延到我身体上。
很快,我的脚腕被灼烧出一个大洞。
我回身拎起刀疤脸,重重地砸在火里,熄灭了一部分火焰。
如今刀疤脸已死,阴人自然怕这阳火,根本阻挡不了火势。
赵庆阳想出手将他拉出去,可是刀疤脸的身体瞬间被火吞噬。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魂魄被火灼烧着,挣扎着湮灭。
如今我已经取回肾了,若是此时抛弃这副身体,肾也带不走,又得重新回来取。
届时,他们恐怕早就会有防备了。
且我走了,他们会不会毁了这肾都是未知数,我赌不起。
正当我犹豫时,杜锦书拿着刀割向了赵庆阳的喉管。
赵庆阳反应迅速,在刀刚没入皮肉时便回头,将杜锦书翻倒在地上。
她反应也迅速,反手将刀扔出去,正中赵庆阳的肚子。
她毕竟喝了些药,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赵庆阳的伤并不致命。
她用身体不停拍打着火,大喊道:「你先走,只要你出去了,我便没有遗憾了。」
她是阳人,不怕阳火,能对她造成伤害的,只有高温。
她扯着我的脚腕,道:「我Ṱų⁽知道,我知道你是路赫曦,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她抬眼看着我,认真道:「踩着我的身体,出去。」
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我毫不犹豫地踩着她的身体跨了过去。
赵庆阳受了伤,赵瞎子又看不见,我拼尽力气将他们撂倒,回身拉着杜锦书往外跑。
她双腿还在发软,跑不快。
她最后停下脚步,道:「你先跑吧,我可能……」
不远处是两束手电光,是赵庆阳父子的。
如今已经闹成了这样,要不是他们整死我们,要不就是我们逃出去,报警抓他们。
反正谁都不想让对方好。
我握住杜锦书的手,道:「再坚持一下,等进了那个山里,我取回身体,咱们便有一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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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她跑进了赵家祖坟。
大娘看到我回来,又惊又喜,道:「你真的回来了,这些娃娃们是不是有救了?」
还不等我说话,赵庆阳的舍友道:「你看她身上的伤,估计也是逃难回来的。」
我顾不得和他们解释,只自顾自将封存好的身体取出来。
我用了特殊方法保存身体,保证它不腐不烂。
有了身体,我才能使用扎彩匠的一些秘术。
我顾不得身体上的伤口,先将眼睛装了回去,再把肾装进身体里面,也顾不得装得对不对。
我切断与纸人的关联,将灵魂与身体合一。
灵魂入体的那一刻,身体巨大的痛意传来,痛得我蜷缩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杜锦书将我扶起来,小心询问:「你还好吗?」
我试着睁开眼睛,视线里只有无尽的红色。
我摸了摸眼睛,血液顺着眼睛流了满脸。
身体伤得太重了。
而此时,赵庆阳父子来了。
我顾不得其他,只能撕些纸暂时封存伤口。
痛意终于减缓了些。
那些阴魂看到赵庆阳父子都咬牙切齿。
奈何阴人无法触碰到阳人。
赵庆阳看到我,愣神了好久。
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最后才问道:「你真的是赫曦?」
我冷笑一声:「杜锦书从没见过我,却一眼猜出我是路赫曦,而你居然才认出来吗?」
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我以为,我以为他们是在骗我。」
他向前一步,似乎在向我讨好:「赫曦,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都是他逼我的。」
不重要了。
我并不想知道他的故事。
我只知道,我死在他的手里。
这世间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我握着手中的刀,调整呼吸:「你的那些不得已,等死了之后对着阎王爷说去吧。」
说完,我将手中的两把刀重重地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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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彩匠最拿手的就是裁纸和破竹,所以剪刀才是我最趁手的武器。
但是如今手中没有剪刀,便只能以两把刀以红绳捆起来,当作剪刀之用。
凡是经扎彩匠手的剪刀,都有破军之力。
赵庆阳想躲,却没有躲开,其中一把刀重重地插在他的胸膛里。
而另一把刀,本是冲着赵瞎子而去,却被他挡了一下,直直劈向了一旁的一棵柳树。
柳树应声而断,破了这祖坟的困魂之阵法。
我扯着红绳想将刀扯出,赵庆阳却突然被赵瞎子控制住,紧紧握住了刀。
赵瞎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弓箭,凭着听力确定了我的方向,朝着我缓缓拉开了弓。
而弓箭上,戾气极重。
一旁的大娘急道:「那是他祖上留下来țű̂₇的一张弓,射杀了无数人,专克阴魂,碰之即灭。」
我如今虽然已经回到身体里了,但是灵魂还没有完全与身体融为一体,只是强行控制罢了。
那把弓,是真的会杀死我,让我灰飞烟灭。
下一秒,他猛然开弓。
可是我顾不得这么多,将双刀重重地甩向他。
那就同归于尽吧。
这种人渣,就该死。
双刀插入了他的心脏,可是那弓箭却没有插到我的身上。
杜锦书挡在我的面前,捂着肚子痛苦地倒下。
而杜锦书前面,大娘的阴魂在逐渐消失。
我一时不知道该扶住谁。
大娘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倒是释怀。
她冲我笑了笑,道:「终于结束了,之前想死死不掉,想投胎也不能,现在终于可以了。」
她趁着魂魄还没有完全消失,借了我的刀。
普通阴魂无法触碰到阳人,所以她拿走了我的刀,走到赵瞎子身边,又补了一刀。
捅了赵瞎子后,她转而去了赵庆阳身边,吸走了他最后的阳气。
她摸了摸赵庆阳的脸,道:「不是我想生的孩子,我根本不会爱。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我将拥有美好的人生,在一个大城市里,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不是死在一个小山村里,被困在这破坟地里二十年。」
赵庆阳和赵瞎子变成了阴魂,和其他的阴魂面面相觑。
她似乎想哭,可是因为是阴魂,没有眼泪。
她看着其他的阴魂,道:「还在想什么呢,该报的仇可以报了。」
她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渐渐消失在了夜空里。
其他阴魂一拥而上,疯狂殴打赵庆阳父子。
我一直抱着杜锦书。
她为我挡住了那一箭。
若说大娘替我挡住了那戾气,她则是实打实地替我挡住了这一箭。
我去撕纸人上的纸,糊住她的伤口。
「你怎么这么傻呢,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何必替我挡这一箭。」
她看到赵庆阳和赵瞎子的尸体,一直在笑。
她费劲地撕开里衣,露出里面一个被珍藏的证件。
她轻轻道:「因为我是人民警察。」
我翻开证件,仔细看了又看,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
因为她是人民警察。
她替我擦了擦眼泪:「我读书时,就发誓,一定要抓住那些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女子不该是交易,不止女子,人不该被交易。」
我点点头,眼尾却意外看到两个穿着黑白衣服的阴人。
怕是黑白无常察觉到这里有太多阴魂,过来勾魂了。
我拉住赵庆阳的室友,道:「该出的气都出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赵瞎子被打得找不到方向,赵庆阳也不见得多好。
我将之前附身的纸人拿过来,扎成了两个小小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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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纸人期间,我一直偷瞄黑白无常的动向。
他们一直在远处站着,看着我的动作,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他们既然不干预,我便不管了。
我强制将赵庆阳和赵瞎子附身在两个小纸人上。
还未等竹篾变成人骨,我便咬破手指,以扎彩匠的秘法画成符咒。
接着一把火点燃了纸人。
他们的魂魄随着纸人一起灰飞烟灭。
等最后一颗火星消失,黑白无常才过来。
白无常道:「你这样让他们灰飞烟灭,是会承受果报的。」
见他们彻底灰飞烟灭,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他们转世,我才真的会承受果报。」
他们没有继续说话。
可是我做的这些,不也是他们偷偷默许的吗。
不然的话,他们轻易便能拦住我。
他们看了看周围的阴魂,异口同声道:「我需要带他们走。」
我看了看他们的阴魂,残败不堪。
就算现在去转世,也将是残疾人,起码得三世才能修得健全身。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太不公平。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小时?」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距离亮天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他们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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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天之前就联系了连线师顾南吕,按理说也该到了。
我焦急地坐在一旁,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黑白无常已经没有耐心,在原地来回踱步。
就在他们准备勾第一个魂的时候,顾南吕终于爬了上来。
她大喊道:「等等,等等,我来了。」
她什么也没问,直接开始为这些阴魂招其余破损的魂魄。
残魂很快被招了回来,她便开始将魂魄缝补起来。
当她缝补好最后一个阴魂时,已经满头大汗。
黑白无常将魂魄用铁链锁好后,站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强压在身体里的魂魄,一脸谄媚地笑:「我也要跟上吗?」
黑无常摇摇头:「他们都是阳寿未尽之人,还剩了几十年的阳寿, 他们自愿赠予你了。」
我微微侧头, 看向赵庆阳的舍友,还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二十几岁的妙龄少女。
他们一起点头, 嘴角带着笑意:「谢谢你。」
我仰起头,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怎么每一个人都想哭呢。
在一声又一声的道别中, 他们去奔赴他们的下一场人生, 而我,会替他们活下来。
待他们离开后, 一缕朝阳刺破云层, 落在我们脸上。
顾南吕看了一眼手表, 道:「奇怪, 今天的日出比正常时间晚了快半个小时呢。」
我点点头:「是啊,因为有心软的人替我们延长了时间。」
她转头冲我笑了笑:「傻缺, 处个男朋友还能被拐了, 搞成了这副样子,你还有脸去见我哥吗?」
我也笑了出来:「见你哥干吗?」
她拍了拍我的脑袋:「笨, 你俩不是定的娃娃亲吗?」
她这一拍,我用纸糊的肚子终于撑不Ţũ̂₉住, 肚子里的肾吧嗒一声掉了出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 吃惊地蹲下来把肾捧起来:「娘啊,我真是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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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替我将身体与灵魂缝合好,我们才带着杜锦书下山。
我将 U 盘还给她:「这些伟大的事, 怕是要你自己做了。」
我们将杜锦书送到医院,医院立马安排了手术。
我和顾南吕等在手术室外, 突然看到一则新闻。
今日早晨, 多名社会知名人士突然暴毙, 其中包括顶级富豪、著名演员……
那些突然暴毙的人,都是换了别人器官的人。
被挖了器官的人灵魂补全后, 那些器官便不能用了, 他们自然活不下来。
杜锦书伤得不重,下午就醒了。
她将 U 盘交给同事, 整个人都特别精神。
她道:「路赫曦, 其实我一开始特别懊恼,因为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因为我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 一直不敢提醒你。
「知道你死了, 我特别后悔,我觉得我不应该因为证据不足就放弃你的生命。
「可是那天赵庆阳开车带我去救他父亲, 我一看到你,我便有一种直觉,那一定是你。
「还好你没死,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笑着给她掖好被子:「不必后悔, 牺牲我一个值得的。
「你不也是这样,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她笑了笑,道:「我相信有黑暗的地方, 也一定有光,而且这束光会越来越亮。」
她,自己便是一束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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