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养成我叛逆,反派教育我黑化

在我之前,魔尊已经杀了十三个攻略者。
第一个攻略者选择在景雍 17 岁时进入剧情,用情窦初开的爱情治愈创伤。
结果因为她多看了别的男人一眼。
景雍黑化,失败。
第二个攻略者在景雍 10 岁时进入剧情,用相濡以沫的亲情暖化心寒。
结果因为她随口夸了别的孩子一句。
景雍黑化,失败。
第三个攻略者冒险选了景雍的 25 岁,已经成熟,黑化得透透。
结果她还没开口就被景雍一刀劈死,理由是呼吸声太吵……
终于,情感组的人被杀光了,系统只能将我从抽象组调来,死马当活马医。
系统问我,选择在几岁进入剧情?
我说一岁。
系统顿了顿,问我是想走养成小景雍的亲情路线吗?
我说不对,不是景雍一岁,是我一岁。
他养成,我叛逆;他教育,我黑化。
让那个矫情反派也体会一下什么叫养儿方知父母恩,恶人还需恶人磨。

-1-
大殿内,寒气逼人。
「这就是那颗千年人参果?」
景雍面无表情,森冷的目光俯视,众魔教弟子噤若寒蝉。
跪在最前方的黑袍弟子战战兢兢,双手捧着一件绣有奇异符纹的襁褓。
而里面包裹着的,居然是一个散发出淡淡金光的小婴儿。
「禀、禀尊主,此株人参果已化形为人,据古籍记载,待十八年后此果成熟,食之可增千年功力。」
景雍神色阴鸷,俊美的脸庞不见丝毫喜悦:「退下。」
弟子恭敬地将襁褓放在冰冷的石砖上,然后如同逃命般迅速退后。
空旷的殿内只余下他和那个时不时蠕动的小东西。
景雍手指轻抚佩剑,寒光闪烁。
一剑斩下,省时省力,何必等待十八年?
就在景雍思虑之际,包裹在襁褓中的小东西居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婴孩大约一岁,肉嘟嘟的脸蛋白嫩红润,额头上还有一朱砂痣般的红点,看起来的确像一颗饱满的果实。
然而,令景雍眯起眼睛的是,那个果子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杀意,水润的大眼睛分明落在他手中的剑刃上。
紧跟着,它忽然原地跳起了!街舞!
景雍瞳孔收缩。
接着他冷笑一声,缓步走近。
「这就是你的求生方法?倒是比本尊想得更有人性。」
而那婴孩似乎半点不惧,反而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刚冒芽的乳牙。
景雍蹲下身,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若真有灵性,就该知道你的命运,十八年后,本尊会亲自杀了你,而在此之前,你最好乖乖成长。」
婴孩微微歪头,仿佛在理解,随后突然抬起小手,一巴掌拍在景雍的脸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魔教尊主景雍,万千修士的噩梦,竟被一个一岁的婴孩扇了耳光!
景雍一把抓起它的衣领,将挣扎的婴孩提至半空,杀意顷刻溢出。
只需一瞬,他就能结束这个不知好歹的麻烦。
就在这时,那小小的人参果突然散发出更强的金色光晕。
浓郁而纯粹的灵气扑面,令景雍微微一愣,感到体内的真气竟有了一丝共鸣。
「……看在你还有些价值的份上。」
景雍松开手,叫婴孩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俯视那疼得哇哇哭的果子:「记住,你对我而言只是一株灵药,你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在十八年后被我采摘,任何出格行为都会让你提前送命。」
「来人。」景雍冷冷吩咐,「下去绑几个女修士来照料这人参果,养不好就杀了换人。」
说罢,景雍拂袖而去,大步走出内殿。
与此同时,在无人能知的角落,系统失望地向我播报:
【当前存活率:0%】
【当前黑化率:99%】

-2-
接下来的日子,幽冥殿多了一名特殊的「住客」。
顾果,这是景雍随意给那人参果拟的名字。
寓意简单明了:照顾果实,然后吃掉。
而那婴孩虽由灵果化形,但一切表现与常人无异,甚至比正常婴儿还要好养活。
每日定时吃饭、睡觉、排泄,从不哭闹,也不生病,让女修士们松了一口气,暂无性命之忧。
景雍本想将其完全交给下人养育,但问题偏偏就出在这。
那人参果似乎已经「认主」,倘若连续三天见不到景雍,它便会开始萎靡,奄奄一息,直到见到景雍才会恢复活力。
「啧,麻烦的东西。」
景雍烦不胜烦,但为了十八年后的天大机缘,他只得每三日去看望一次那个果子。
起初,景雍只是冷漠地站在门外,让果子远远瞧上自己一眼就离开。
但随着时间推移,景雍发现那果子似乎对他有种特殊的亲近感。
或者说,是在这天地间,只有他才能让那小果子不像一个普通果实。
每次看到他,那人参果不是咿咿呀呀欢笑,小手向他伸来,就是叽里咕噜炫耀它头顶新长的绿叶子。
甚至好几次那人参果还敢冲他指指点点,似乎嫌弃他来得晚了。
这种无由来的偏爱让景雍感到十分不适,却又莫名地,被触动。
在这个人人惧他、恨他的世界,这个小东西是唯一一个对他露出笑容的生灵。
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讨好,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他。
「它不认识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景雍心想:「一个灵果化形的畜生,能懂什么。」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每次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站在门外,到站在门内。
再到偶尔伸手戳一下果子软嘟嘟的脸颊。
那个小生命总是对他笑,眼里只看着他,仿佛他不是嗜血残暴的魔教尊主。
而只是它唯一的依赖。
……
「尊主,北域青云门向我教宣战,扬言要扫祸以安苍生。」属下前来报告时。
景雍正坐在书房执卷凝读,闻言眼中掠过寒光:「备战。」
三天后,青云门满门上下三百余人,无一生还。
鲜血浸透山门石阶,流入山涧溪流,染红了数里之地。
景雍立于血泊中,脸上毫无波澜。
他转身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
「已经三天未见那果子了。」
景雍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摇头否认:「不过是个灵果化形的婴孩,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担心。」
然而返回幽冥殿的路上,景雍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回到幽冥殿时,已是深夜。
景雍一身血污,本该先去更衣,却鬼使神差地先去了顾果的住所。
猛推开门,却见襁褓中的婴孩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闭着眼,头顶才长出来的绿叶更是脱水般蔫黑萎缩。
一旁照看的几个女修士吓得当场瘫软,跪地瑟瑟发抖。
「尊、尊主饶命!顾、顾果殿下从昨日就不吃不喝,医师也来看过,说是思念成疾,我们实在无法……」
景雍没理会女修士的解释,大步走到襁褓旁,俯身望向那个小小生命。
而在他的注视下,顾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昔日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但在看到景雍的瞬间,竟然倔强地亮了起来,然后——
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还知道回来,再晚来一步我就要嗝屁了。』
那一刻,景雍几乎能读懂它的心声,一时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只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顾果的掌心。
顾果也立刻抓住他的手指,随后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婴孩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叶子舒展,苍白的脸颊恢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
景雍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任由顾果抓着他的手指。
「从明日起,她的住处搬到本尊的附殿。」景雍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很冷。
房间里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有丝毫质疑。
【当前存活率:19%】
【当前黑化率:98%】

-3-
三年后。
长老单膝跪地,声音微微颤抖:「尊主,北域又有九个门派联合起来,欲为青云门报仇。」
景雍坐于高位,一身玄色锦袍,面容冷峻如霜。
他指尖轻敲扶手,那轻飘飘的目光却令众人不敢抬半寸的头。
「区区蝼蚁,也敢聚集成群?」景雍声音低沉,「传令下去,三日后——」
「爹爹!」
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他的话。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团小小的身影风一般冲了进来。
却见那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衣,额头一点朱砂,头顶的绿叶混在黑发里扎成小辫。
倘若手中再捧个寿桃,活脱脱就是画里走下来的福娃。
「顾果殿下!」长老吓得面如土色:「属下立刻把她带走!」
而我左右躲闪,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景雍身前:「爹爹,你又要出去打架吗?带我一起去呗!」
景雍俯视我,表情不变:「本尊不是你爹爹,滚回你的房间。」
「才不。」我两耳不闻,干脆爬上他的腿,揪住他的衣襟:「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走就是七天!害得我躺床上奄奄一息,是你不守信用在先!」
殿内的几个长老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即便这诡异的一幕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这三年来幽冥殿里最大的变化,便是多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
她犹如一抹也唯一的亮色,在这阴冷的魔教总坛中格外显眼。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平日杀人如麻的魔教尊主,竟然纵容她到这种地步。
景雍沉默片刻,突然抬手在我额头一弹:「不准胡闹,这次出门极为危险,你留在殿内,本尊会在三日内回来。」
我顿时吃痛,捂着额头瞪他:「你以大欺小,这不公平!」
我瘪嘴想了片刻,又道:「除非,我们做个交易,我乖乖待家里,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我仰头望向他的黑眸:「我要念书。」
景雍一怔,眯起眼睛:「念什么书?」
「你念什么书我就念什么书。」
「不行。」
景雍面无表情地拒绝:「顾果,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一株待我采摘的灵药,又不是真正的孩童。」
「我知道啊。」我微微垂眸,头顶的叶子蔫了,语调却故作轻松:「我就是个果子,等着被你吃掉,但你吃得下一个没文化、没见识的臭果子吗?」
景雍眉头微蹙,一时无言,大殿内的空气却更冷了。
「再不然,你不给我念书,你有空带我出去玩玩也行。」我又抬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不是有句古话说,读万卷阿叔,阿婆行千里班马路嘛。」
「噗……咳。」
底下有人憋不住笑,又被景雍一个冷眼吓得噤声。
「是读万卷书,行千里路。」景雍开口纠正。
「就是说啊,爹你想啊。」我继续游说:「等我十八岁你就要吃我对吧?在那之前我总得知道点外面的事情,见识见识世面,这样我体内的灵气才能更纯粹啊!就像那些养猪的,不是也要让猪多活动活动,猪才长得壮……」
「闭嘴。」
景雍脸色骤然阴沉,不知为我的哪句话生气。
「你想去哪玩?」他最终冷冷问。
我眼睛一亮:「想去集市!听说十里外有个大集市,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各地修士前来交易灵药法器,明天就是十五了,我想去看看!」
「不行。」景雍断然拒绝。
「怎么又不行?我就看一眼!」
「你若走丢,本尊不会去寻你。」景雍声音冷酷:「走丢了,就死在外面。」
见他态度坚决,我只能使出那招——
我忽然咳嗽一声,身子一歪,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他怀中。
「咳咳咳,爹爹,我现在好像就不行了……你以后就吃不到好果子了……」
景雍:「……」
殿内的其余长老们各自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咳咳咳……」我的声音越来越弱:「啊,我好像看到列祖列宗在朝我招手……」
「够了。」景雍忍无可忍,「一个时辰。」
他一把将我从腿上拎起来,丢到地上:「明日正午去,一个时辰后回来,晚一刻,本尊就废你一根骨头。」
「我保证!」我头顶的叶子立刻满血复活,蹦跳着要给景雍一个拥抱,却被他侧身避开。
我也不甚在意,欢天喜地地往殿外跑。
直到门口,我才忽然停下,在背光处看向高位的景雍,声音也轻了下去:「爹爹……顾果要是走丢了,你真的不会管吗?」
而景雍看也不看我一眼:「你不过是一枚果子,丢了就丢了,快滚。」
「哦!」
【当前存活率:25%】
【当前黑化率:90%】

-4-
次日正午,景雍派了两名弟子跟着我。
集市上人声鼎沸,各色摊位鳞次栉比,贩卖珍宝,修士们三五成群,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顾果殿下,请不要走太快,小心跌倒。」
「顾果殿下,小心帽子掉了,会露出您头上的……」
两名做了伪装的魔教弟子紧随其后,一个叫黑枭,一个叫赤鸦,修为都不俗,却一个比一个紧张。
而我已经顾不上他们。
这四年的日子简直和坐牢一样,还要整天装成小孩哄着照料我的那些女修士以及景雍。
毕竟眼下景雍与我的感情还不算深,我年龄又小,青少年之大招「叛逆期」还不宜发动。
而眼下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会了。
却见不远处,一个大摊位前围满了人,阵阵惊叹声传出。
我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索性挤进人群,无视身后弟子的低声呼唤。
「小心点。」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扶住我的肩膀,轻轻将我提起,叫我看清了摊位上的东西。
那是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身如同流水,似乎还在轻轻流动。
「谢了!」我口中道谢,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把剑。
「不客气,小姑娘。」身后的男声温和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
我这才转头,只见是一名白衣修士,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坚毅,跟景雍那张整天阴云密布的脸完全不同。
「大哥哥,那把剑真好看。」我熟练地换上小孩子的语气。
「确实不错。」他微微颔首,眼神却有些古怪的落寞:「此剑名为『清溪』,由天外寒铁所铸,可破万法,是难得的好剑。」
「只可惜买不起啊。」旁边一个老者跟着叹气:「那『清溪』乃是青云门的镇山之宝,不知何故流落至此,必定价值连城。」
听闻「青云门」三字,白衣修士似乎更为意动,但最终还是摇摇头,轻轻将我放下:「我与此剑也有缘分,但如今囊中羞涩,只能等待下次机缘了。」
老者惋惜摇头,摊主贪婪的目光也落到其余主顾上。
我若有所思,伸手拉了拉白衣修士的衣角:「大哥哥,你很喜欢这把剑吗?」
他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亲切笑道:「嗯,喜欢,但有些事物喜欢不一定要占有。」
他顿了顿,似乎注意到我额头上的红痣:「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果!」我大咧咧一笑,感到身后两名魔教弟子瞬间绷紧了。
「顾果,好名字。」白衣修士却只是微笑,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叫林青峰。」
听见这个名字,我一下睁大眼睛,这次倒不是装的了。
「林青峰,你是……」小说男主。
与反派景雍有血海深仇的正派男主角。
强行咽下嘴边的那四个字,我重新组织语言:「你是那把剑的主人?」
林青峰表情微怔,面露诧异:「你认得我?」
我一脸天真浪漫。
许久,他才喟叹:「这把剑,曾是我师父的佩剑,自从……总之,今日见到,实属意外。」
「那你应该直接拿回来呀!」我歪头道,「既是你们家的东西,要回来不很正常吗?」
林青峰却苦笑摇头:「这之间的恩怨情仇太多,如今『清溪』流落至此,我既没有证据证明此剑属于我,也没有足够的银两支付代价,贸然拿走于理不合……」
「但我有啊。」我拍拍手:「黑枭,赤鸦,买单。」

-5-
两日后,景雍率众出征。
而此刻,我正从狗洞钻出,按两天前记下的路线溜下山。
【攻略者,你与反派的感情连接才刚建立,不该这样冒险辜负他的信任】
系统忍不住劝诫,像是一股细小的电流,在我的意识中嗡嗡作响。
我也不搭理它,直奔集市方向。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便更着急了:
【攻略者,你刚才为什么要捏碎那传音符,约男主在集市相见】
【万一攻略者被反派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实在被系统吵得头疼,扯了扯遮挡绿叶的帽子:【那我问你】
【你前十三个攻略者为了避免刺激景雍,是不是都对林青峰避之不及,严格割席?】
【是这样没错】
【那她们最后是不是都死了?】
【……】
【回答我】
【……是这样没错】
然后系统就不再吭声了,我也终于得以清净。
作为一个乖宝宝,我是该闷在幽冥殿,乖乖等景雍回来。
那样或许能继续赢得他的好感,慢慢提升那可怜的生存率。
只可惜我注定不是乖小孩——我是一个邪恶的果子。
自从那日遇见林青峰,正邪两条世界线终于交汇。
我就冒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记得当时我一声买单令下。
赤鸦下意识去掏钱袋,却被黑枭慌忙拦住。
「殿下!」黑枭接着一脸难色地附耳低声道:「这实在不妥。」
「怎么不妥?」我眨眨眼:「不都是给银两吗?又不是抢。」
黑枭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和我解释。
见状,林青峰识趣地后退一步,温声道:「顾果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该收下。」
我却紧跟着上前:「那我们就交换!」
我指向他腰上的古朴玉佩:「你拿了剑,我拿这个,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林青峰望向玉佩,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我身上,愈发认真地打量。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觉得那目光并非对孩童的打量,而近乎一种审视。
「顾果姑娘,你为何要帮我?」他轻声开口。
「因为大哥哥人好啊。」我脱口而出,「而且,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嘛。」
这话说得诚恳自然,但林青峰眼中的疑惑并未消散。
他再次俯身,与我平视,那双澄澈的黑眸仿佛能看透万物。
「顾果,你的名字很特别,你也很特别。」林青峰声音温和却不失坚定,「若我没猜错,你并非寻常孩童,对吗?」
我心中一惊,这男主角的洞察力比我预想的还要强。
「唔……我只是听大人们说话学的啦。」我故作懵懂,小手背在身后:「大哥哥你不要这把剑了吗?」
林青峰不置可否,眼眸又在我额头的红痣上停留片刻,末地转向我身后。
黑枭与赤鸦两人虽说做了伪装,但一身冷肃的气息难以掩盖。
尤其当他们盯向林青峰时,眼中那种警惕与敌意更是昭然若揭。
「顾果姑娘,这两位……是你的什么人?」林青峰问。
「哦,他们是我爹爹派来保护我的。」我随口答。
「这样啊,不知令尊是哪位高人,日后我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啊,那就不用啦!我爹爹很凶的,不喜欢见客。」
我急忙忙转移话题:「大哥哥,你到底要不要这把剑呀?再不要它就要被别人买走了!」
林青峰垂眸犹豫,心潮翻涌,最终屈膝半跪:「既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接过赤鸦丢来的清溪剑,神情微黯地轻抚剑身,仿佛轻抚故人。
林青峰接着将腰间的玉佩解下,双手奉给我:「顾果姑娘,你今日之恩,我林青峰没齿难忘。」ţŭⁿ
而黑枭已经急得直冒冷汗,上前轻轻拉我:「殿下,一个时辰快到了,该回去了……」
「请等一下。」
林青峰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递给我:「这枚传音符送给顾果姑娘,他日若有需要林某之处,捏碎此符便可。」
而我刚收下,只听一阵骚动从远处传来。
「快看!是天极门的人!」不知谁喊了一声。
「天极门?」林青峰眉头一皱,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一名黄衣修士快步走来,「林少侠!」
黄衣修士拱手行礼,态度意外地恭敬,仿佛面对的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而非一个年轻人。
「黄兄。」林青峰点头致意,「你们这是?」
黄衣修士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等正追查魔教踪迹,据传那魔教尊主近日要亲自出征,欲图血洗北域门派,所以我们先行前来探查。」
「景雍?」
林青峰面色顿时一沉,我身后的黑枭和赤鸦更是身形一僵。
「那个杀人魔头,他又要动手了?」林青峰捏紧了手中的清溪剑。
黄衣修士也面露忿忿:「正是,此獠心狠手辣,此次我等九派联手,誓要将其斩杀!」
黄衣修士又瞥了眼林青峰,难掩同情:「三年前那魔修覆灭你青云门三百余人,仅你一人存活……林少侠,你难道就不想手刃仇敌吗?」
林青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很快压制下去,似乎是不想在孩童面前流露:「仇恨无益,我只愿以正义之名,为逝者讨回公道。」
这时,一只小手扯住林青峰的衣袖,往下拽了拽。
我仰起无知的面孔:「大哥哥,你说的景雍是谁啊?他很可怕吗?」
林青峰一怔,来不及与黄衣修士道别,蹲身揉揉我的脑袋:「不用怕,那是个坏人,但有我在,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嗯!」
回幽冥殿的路上,黑枭和赤鸦愁眉不展,低声交谈:
「今日之事,要不要向尊主禀明?」
「你想死吗?尊主要是知道我们放任顾果殿下与青云门余孽交好,还助他取回佩剑……」
「可若瞒而不报,一旦事情败露……」
「那我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6-
赴约二字说是简单,但光是下山就足足花费我一上午加大中午。
毕竟眼下我这身子才四岁,小胳膊小短腿的像颗鼻屎在地上挪动。
好在女修士们都以为我又因为景雍外出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估摸再过大半天都不会有人主动进屋触「小祖宗」的霉头。
只是我前脚才瞧见集市的影子,后脚就被人盯上了。
或者说,是被抓住了。
「什么东西?」就听一道粗犷的声音从下面响起。
而我被灵网裹着提到半空,扭头对上三双贪婪的眼睛。
「怎么是个小孩子?」留着山羊胡的瘦高男人打量我,突然瞧见我额头上的红痣:「等等,这红痣……」
「妈的,哪儿来的臭小鬼浪费老子的法器!看老子不把你卖到妓院去!」壮实男子骂骂咧咧,将不断挣扎的我拽到手中。
「慢着,不会认错的!」山羊胡子吞了口唾沫:「前两日我在集市上看见帽子下有叶子的那个女娃娃——就是她!」
旁边那个麻子脸一愣,旋即眼中精光大盛:「你是说你上次发现的那个人参果?!」
「没错!」山羊胡子面露狂喜:「听闻人参果千年化形,若是磨成粉末,可辟除万邪,若是炼制成丹,可洗髓伐骨,若是全部食用,更可增百年功力,羽化成仙!」
听对方识货得过分,我心头一紧:「放开我!我不是什么人参果!我哥还在集市等我,爹爹也在山上找我呢!」
「呵!是不是人参果,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壮实男子狞笑着,一把掀开我的帽子,抽出一把小刀。
我拼命挣扎,却被麻子脸一脚踹上肚子,眼泪顿时出来。
紧接着,我只感到头上一阵剧痛——我的叶子被生生割下了一片。
「啊!」我疼得尖叫,有血瞬间从头顶渗出,滑过额头流入眼睛,带来刺痛。
山羊胡子将割下的叶子捧在手心,如获至宝:「果然是真的!兄弟们,咱们要发大财了!」
「妈的,真是老天有眼,终于要发达了!」壮实男子粗鲁地将我的双脚捆上:「你们说她身上最值钱的部分是哪?」
我忍痛挣扎,却惊恐地发现那绳子竟是特制的灵力禁锢绳。
一旦接触皮肤,就像吸收了我全身的力气,手脚发软。
这些人绝不是普通山贼,而是专门猎取灵物的修士!
「要我说,就是她额头上的这个红痣。」麻子脸邪笑道:「不如割下来单卖?先享受一番!」
「等等!我还没熟呢!割了也没用的!」我大喊,剩余的叶子枯萎,嗓子也哑了。
「别他妈乱动!」
山羊胡子抬手给了我一巴掌,血丝瞬间从我嘴角溢出。
「慢着,别在这动手。」壮实男子突然阻拦:「这种好东西要是被别人发现,肯定要来抢。」
「怕什么!谁敢来找麻烦就一起杀了。」麻子脸不以为意:「凭咱仨个的修为,寻常修士谁是对手?」
偏偏这时,天色忽地暗了下来。
不是傍晚的那种自然昏暗,而是一种不详的、压抑的黑暗。
仿佛有什么极恐怖的事物正在吞噬天地间的所有光亮。
树叶停止了摇曳,鸟雀鸣叫戛然而止。
三个歹徒不由得停下脚步,警觉地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山羊胡子颤声问,一向油滑的声调也带了几分不安。
「有什么东西来了。」壮实男子面色凝重,将我从肩上丢下,却仍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备战!」
而四周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
壮实男子拔出长刀,麻子脸和山羊胡子背靠背站立,各自亮出法器。
「放开她。」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又仿佛从天地间每一处角落同时传来。
蕴含着让人窒息的杀意。
「是谁?!」壮实男子握刀的手已在微微发抖,但仍不松开我,「有种现身啊!」
「无名小辈,也配知道本尊名讳?」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近在咫尺。
三个歹徒猛地转身,却见不远处的山路上,静静伫立着一道黑衣身影。
修长挺拔的身姿,苍白如雪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的五官,以及那双透着无尽寒意的眼眸——
景雍!
下一秒,壮实男子的喉咙就被无形的力量捏住,整个人被提到半空中,双脚徒劳地踢蹬着。
另两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要逃,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爹爹!」
我虚弱的手挨个指过麻子脸、山羊胡子和壮实男人:
「他踹了我,他打了我,他割了我的叶子!」
一阵寂静笼罩了整个山林,微风拂过,黑衣猎猎作响。
「这一下,是为了她受到惊吓。」
随着景雍淡漠的声音,麻子脸的脚腕扭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
「这一掌,是为了她脸上的伤。」
山羊胡子的右脸突然爆开,露出森森白骨。
「这一指,是为了她头上的叶子。」
景雍轻轻抬起食指,壮实男人的右臂应声而断,血如泉涌。
「呃啊啊啊!大、大人饶命!我们不知道她是您的东西——」
景雍面无表情:「现在知道了,晚了。」
三人最后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即化为一滩血水,染红了林间草木。
一切归于寂静。
我脚上的Ṫũₐ禁锢绳在景雍一步步靠近时就化作齑粉。
「爹爹……」
我小声唤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恐惧,几分心虚。
景雍眉头微皱,伸手抚过我头顶残缺流血的绿叶。
而他的手冷得可怕。
「半日不见,你就学会自己找死了。」
景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许久,终于开口:「为何要偷跑出来?」
「我、我就是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嗫嚅道,「整天被关在殿内,太闷了……」
「闷?」景雍冷笑,「若非本尊赶回,你现在早已被那几个贼人碎尸万段,闷在丹炉里了。」
我诺诺低头:「我知错了。」
「千年人参果,举世难寻。」景雍眸光微闪,「如果世人得知你的存在,十有八九都会像今日这几个蠢又坏的贼人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抢走。」
「可是。」我小声问,意外地大胆:「为什么别人想抢我就是坏人,你要吃掉我就理所当然?」
景雍愣了愣,眉头一皱:「够了,顾果,本尊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
我低低「哦」了声,又小心翼翼地仰头打量:「那你……你不打算骂我吗?」
「骂你也是浪费口舌,下次再敢偷跑,本尊就把你种在大殿中央,浇水施肥,当盆景养。」
他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细微到像是我的幻觉。
「啊对了。」我这才想起:「爹爹,你这时不该在外面和人打架吗?」
「灭了。」景雍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蝼蚁。
我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那,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有所感应,就过来看看。」
有所感应?怎么感应?
「回去了。」
我正想追问,却见景雍已经走出几步,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哦……」
我撇撇嘴,踉踉跄跄地跟上。
明明是他千里迢迢赶来救我,却又要摆出一副冷酷的样子。
我原以为景雍会像以前那样,大步走在前面,不管身后的我死活。
然而没走两步,似乎是嫌我走得太慢,景雍忽然停下,转身直接将我抱起,放在臂弯中。
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将小脸贴在他肩膀上。
景雍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到底没有推开我。
一路无言,没有安慰,但也没有责备。
只有系统窃喜的声音在我头脑里回荡:
【当前存活率:49%】
【当前黑化率:85%】

-7-
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当时我正在景雍书房外偷听。
景雍一如既往地无情,处决了几名违规的弟子,又派人劫掠几个宗门。
杀伐果断,我正听得起劲,一个不留神打了一个喷嚏。
房门霎时被打开,景雍的身影耸立在门口,俯视我的神情冷若冰霜。
我顿时缩了缩脖子:「我、我只是路过!什么也没听见!」
如今十岁的身体让我比从前高了不少,但在景雍面前仍显得无比渺小。
景雍深不可测的黑眸紧盯着我,仿佛在思索什么。
他忽地开口:「从今日起,你的房间换到西苑去。」
我一愣:「西苑?那不是离你的寝殿最远的地方吗?」
景雍漠然道:「你已十岁,该学些女子之礼,不该再整日跟着本尊,听些不该听的东西。」
六年过去,我的确已经长成一个水葱似的总角少女。
但我说到底就一果子,怎么还分性别?
我急忙上前几步,摇摆景雍的衣袖:「爹爹,我不习惯换地方睡,而且西苑很远,我老见不到你,会生病的……」
景雍没抽回衣袖,也不为所动:「本尊会每日去看你,不会让你有事。」
于是第二日,我就开始头疼了——景雍当真给我找了位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瞧着仙风道骨,实则六亲不认,教导起人来毫不留情。
我每日刚睁眼就犯错,一犯错就被关在静室,罚抄上百遍「女子无才便是德」,就差把这七个字刻进骨头。
一连七日,我都想方设法逃课,但次次都被黑枭和赤鸦「请」回去。
终于在第八天,我忍无可忍。
「爹啊——」
此刻,我一头扎进景雍的书房,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始嚎:「我不要再跟那个老妖怪学了!」
景雍放下手中卷轴:「放肆,怎可对先生无礼。」
「他才不是甚么先生,他分明是你从哪个山洞里抓来折磨我的怪物!」
我抬起通红的小脸,视死如归:「我宁愿你现在就吃了我,也不要回去跟他念那些鬼话!」
景雍眉头微蹙:「他都念了哪些?」
「女子需贤良淑德、女子以夫为天、以子为命、女子就该坐闺房绣鸳鸯……」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每个字都叫我一阵牙酸。
景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你不想学那个,那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修炼!跟你学!」我两眼登时放光:「我想跟你学剑法、学法术,想像你一样强大,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被贼人欺负!」
景雍淡淡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本就是天地灵物所化,体内自有灵力,待你十八岁时自会成熟,不须修炼。」
「但等我十八岁我就要死了啊。」我抬头望向他,眼里还盛满方才哭嚎的泪光:「我不想就这么混混沌沌、一无所获地死掉。」
景雍默然,好半晌,他站起身来:「随本尊来。」
我忙擦擦眼泪鼻涕,穿过幽冥殿的回廊、庭院,来到一处我从未见过的区域。
那院子我从未见过,四面用玄铁围墙,其上刻满符文禁制,看起来极为严密,普通弟子不得入内。
而景雍抬手掐诀,院门缓缓开启。
只见里头别有洞天。
小院正中摆着一方古朴石台,上刻奇特纹路,一缕缕灵气在纹路中流转。
石台两侧分列着数十把长剑,皆泛着寒光,灵韵逼人。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院内墙壁上挂满了功法秘笈,每一本都散发着久远的气息。
我眼睛都直了:「爹爹,这是什么?」
「本尊平日练功之所。」景雍语气平淡:「让本尊看看你到底有几分天赋。」
「所以你答应教我了?」我激动地蹦起来,一把抱住景雍的腰:「爹爹你最好了!」
景雍身子僵直了一瞬,随即轻轻挣开:「站好。」
他负手而立,俯视着我:「本尊先教你几个简单的心法口诀,若能记住,再说其他。」
我立刻绷紧小脸,认真点头:「好!」
景雍眼中有莫名的情绪闪过,然后沉声诵读起来:「天地自然,万物生生……」
那一日,我们在小院中待了整整一下午。
太阳西沉时,景雍收功:「今日就到这,往后每日午后,你随本尊来此修习一个时辰。」
「谢谢爹爹!」我欢呼雀跃,又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这次景雍没再推开我,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动作略显僵硬。
而我的修炼天赋出乎意料地高。
仅仅两个月,我便掌握了初级心法,能引动体内灵气。
景雍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眼中偶尔的赞许与欣慰。
而比我更高兴的,还是头脑中时刻视奸的系统。
【当前存活率:65%】
【当前黑化率:70%】
对着这形势大好的数据,系统喜不自禁:
【攻略者已经比前十三个攻略者活得都长了,这个反向养成的方针果然正确】
【只要照此继续温馨相处下去,让反派日久生情,稀释完黑化值,任务就能完成了!】
而我不语,静静看向手中还未开锋的剑。
既然有了本事,也该叛逆一下了。
日子过得太顺,也该叛逆一下了。

-8-
转眼间,又是四年。
幽冥殿外的屋檐上,一道身影如箭般飞掠而过,身后还追着一名黑衣男子。
前者分明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稚气,却多了几分清冷与灵动。
而她额头上的红痣更艳,头顶的绿叶也不再是单薄的几片,在黑发间随风摇曳,宛如精致的簪钗。
「顾果殿下!请等一下!」
「那你追上我再说!」
黑枭在后头追得满头大汗:「求您了,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尊主吩咐您要好好梳妆——」
「我不过生日!」我猛地停下脚步,「你回去告诉景雍,我没兴趣配合他演戏!」
黑枭面露苦色,还是不适应我不再叫景雍「爹爹」,而是直呼其名。
但更令人吃惊的是,景雍竟默许了,对这种无礼视而不见。
赤鸦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顾果殿下,尊主特意为您准备了礼物,还有宴席,您若不去……」
我叉腰冷笑:「我这个果子有什么资格过生日?我不过是他囤积的灵药,等着被他吞下肚子里罢了。」
赤鸦一噎,和黑枭对视一眼。
这幽冥殿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自从我进入少年期,性格便有了极大变化。
曾经那个黏人软糯的小果子,如今变得桀骜不驯。
特别是对景雍,再不复幼时的依赖与亲昵,反而变得疏离、敏感,甚至处处与他对着干。
这让众人都捏了把汗——景雍向来冷酷无情,容不得半点忤逆,我如此行事,迟早要惹怒魔尊。
「殿下。」黑枭最终无奈道,「您若执意抗命,属下也阻拦不了,但尊主已等候多时,恐怕会迁怒属下和赤鸦。」
这就是半卖惨半威胁了。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我去行了吧。」
我飞身跳下屋檐,留黑枭和赤鸦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跟上。
大殿中,灯火通明,香烟缭绕。
景雍居中而坐,众多高阶魔修端坐两侧,气氛肃穆而压抑。
数年过去,景雍的容颜依旧如初,俊美无俦,浑身杀伐之气却更甚,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尊主,顾果殿下到了。」
黑枭躬身禀报,众人齐齐投向殿门,期待那位日益成长的人参果到来。
许久,门开。
我踏入大殿,穿着一身红衣猎装,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
「你迟到了。」景雍面无表情。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呢,毕竟我还有四年才到成熟期。」我不咸不淡地回刺。
殿内气氛骤然一滞。
众长老面面相觑,手心全是冷汗。
景雍却似早已习惯,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随即移开视线,挥手道:「开宴。」
一众高阶长老们入席,我则被安排在景雍的左下首。
美酒佳肴陆续上桌,歌舞声起,热闹非常。
但我始终兴致缺缺,只是机械地动筷。
「不合胃口?」景雍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刻意生冷:「我吃饱了撑着来的。」
景雍眸光微闪:「你还是心有芥蒂。」
「哪敢。」我挪开头,声音讥讽,「我就一株果子,食物而已,食物哪有什么芥蒂可言?」
沉默蔓延开来,大殿中的歌舞和欢笑声似乎变得遥远,唯有我们之间的冷战格外ẗŭₕ鲜明。
忽然,景雍站起身,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都退下。」
仿佛一拳击碎表面的和谐,歌舞欢庆声戛然而止。
众人不敢有丝毫异议,纷纷垂首快步退出大殿。
远远地,才听到有细碎的窃语传来。
「唉,自从顾果殿下的修为突破三日不见即枯萎的魔咒后,就愈来愈叛逆,尊主也愈来愈纵容了。」
「是啊,若换作旁人敢这么对尊主说话,怕是早已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嘘,都小声点,尊主舍不得杀她可舍得杀咱们,尊主定有他的打算,还剩四年就十八岁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终于,殿内只剩我和景雍两人。
他随手一挥,我桌前就多出一颗硕大的赤红果实,晶莹剔透,仿佛玛瑙一般,散发淡淡的灵气。
「人参灵果。」
景雍平淡道:「今早刚从北域带回,可以提升修为,是不错的灵物。」
「嗬,我还以为我是这世上唯一的人参果呢。」我却半点不领情,两只手攥得发白,显示出更多不宁心绪:「原来还有很多替代品。」
我站起身,受刺激般语气更加扎人:「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暗示就算没了我,你还有的是好果子可以吃?」
景雍望向我,黑眸深邃,平静中带着几分无奈:「这是给你的,寿礼。」
「送我的?」我一怔,旋即松开两手,嗤笑出声:「这和给猪仔送一盒猪肉有什么区别?」
景雍哑然无言,许久才重新开口,「……你若不喜这礼物,本尊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我眸中这才闪出些光彩,但还是迟疑:「真的?我可以提任何愿望?」
景雍神色不变,「本尊说到做到。」
我一个笑容即将咧出,毫不犹豫道,「那我想要自由!」
景雍眸光微寒:「不行。」
我的那个笑容顿时垮了:「你不是说任何愿望都可以的吗!」
「除了这个。」景雍声音冷了,「你知道外界对你意味着什么。」
我接着又笑了,但那是气笑的:「真怪了,不知是谁说『说到做到』的?骗子!大骗子——」
我猛地转身便要离开。
「如何才算自由?」景雍突然问,嗓音莫名有些干涩。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景雍,许久,才闷声答。
「能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见任何我想见的人,不用被规矩束缚,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哪怕一无所有,也是自在的。」
大殿内一时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回荡。
「这种自由世上少有人能获得。」景雍最后说。
我转过身:「那就实际点!我想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你放我下山随便玩……玩一个月!」
「一周。」
「二十天!」
「五天。」
「等等那就一周!」
「三天。」
「成交!」
我赶紧拍板,又不可置信:「你……真的肯让我离开?」
景雍站起身,黑袍摆动,微微颔首。
「但你要记住,顾果。」
景雍幽深的眸子直视我:「你永远是本尊的人参果,无论离开多远、多久,终有一日,你都会回到这里。」
【当前存活率:95%】
【当前黑化率:62%】

-9-
启程这日,景雍没露面,只有黑枭和赤鸦站在远处,满脸忧愁。
我冲他们俩做了个鬼脸,赤鸦甚至背过身去擦起了眼泪,黑枭拍了拍他的肩。
而刚下山,我就察觉到有谁在暗中跟着我。
那不露痕迹的气息隐藏得很好,但我多年修炼的感知不会错。
不像黑枭和赤鸦,更不是景雍,应该是景雍安排的其他「保镖」。
接着一踏入最近的集市,我就看傻了眼。
却见白日之下,四处已然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人群喜气洋洋。
小贩热情吆喝:「这位客官买点吧!今日可是七夕,小的这儿有上好的香囊与发钗!」
我回过神:「七夕?」
「对啊,七夕乞巧,良缘永驻!买点吧客官,包灵的!」
乞巧手,觅良缘……我面向小贩,一脸认真:「这些对我都没用。」
说罢,我扭身大步走进一家绸缎庄内。
那是间两层小楼,我径直挤进女子试衣的帷帐内。
而后摘下包裹头顶绿叶和额头红痣的纱布,披上一件斗篷重新遮挡。
随后,我在旁边丢下银两,从后窗一跃而下,身影没入人流,直奔城南而去。
回首望去,果不其然,至少四名做了伪装的魔教弟子守在绸缎庄前,也不敢贸然闯入女子试衣处,只能焦急地探头探脑。
「怎么办?顾果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难道说跟丢了?还是说她发现我们后偷溜了?要不要报告尊主?」
「该死的——报!」
【攻略者,你的行为偏离预定轨迹,风险会大大提升】
与此同时,系统也按捺不住了。
我却丝毫不慌:【这叫欲擒故纵,安心看我操作就行】
眼下,城南的一处竹林里。
细碎的阳光穿过竹叶,落在青石小径上,像是洒落了一地碎金。
我才踏入不久,便见一道白色身影立于竹林深处,清风吹拂,衣袂飘飘。
那人转身,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顾果姑娘。」
自从景雍答应给我三日自由后,我就想法将当年用清溪剑「交换」来的玉佩送下山。
顺便捎上一句话,邀旧友赴一场推迟十年的约。
十年不见,林青峰看上去比初见时更加沉稳,气质依旧清朗,只是眼底藏着几分难掩的忧愁。
我打量他的同时,林青峰也含笑望我:「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是大姑娘了。」
习惯了景雍那种冷脸做派,骤然面对这种温柔,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低「嗯」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林青峰笑了笑:「不论如何,看见你还安好,我就放心了。十年前你用传音符约我在集市见,我等了一日你却没来,又四处打听许久也不得消息。」
我慌忙摆手:「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就是路上遇到了些,呃,麻烦,最后又被景……被我爹抓回家关起来了。」
「这样啊……」林青峰点头:「那么顾果姑娘这次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清了清嗓子,「其实,我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我听闻魔尊景雍曾血洗青云门,杀害三百余人,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直视林青峰的眼睛:「我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林青峰的笑容淡去,眸色发沉:「姑娘为何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我顺手折了一根竹枝,在手中转来转去,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是……好ṱű⁵奇,对传说中的魔教尊主,我只知道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做了很多坏事。」
林青峰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坏人……这个词太简单,不足以概括景雍此人。」
「为什么?」
林青峰指引我在一块青石上坐下,自己则立在不远处,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并非生来就是个魔头。」
「在我幼时,曾随父亲路过一个叫清溪村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父亲是铁匠、母亲采药为生的普通男孩,就是景雍。」
「有一年清明,青云门奉命去捣毁魔教残余力量,我父亲带领门中弟子前往清溪村,但事实上,那个村子与魔教确有关联,村民们祖上多有魔教余孽,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实际上,并非所有人都是魔修,而多数已经隐居多年,过着与常人无异的生活。」
竹林中一阵风过,林青峰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
「那天,我在山顶远远地看到了一切,青云门的修士冲进村子,不分青红皂白举剑就杀,景雍的父亲景天明为保护妻儿,独自对抗数十名修士,最终被我父亲……亲手斩杀。」
「那他的母亲呢?」
「也没能幸免。」林青峰紧握双拳,「而景雍,据说趁乱躲进了祖坟后的山洞,亲眼目睹了父母惨死的全程。」
这些背景我其实早就从系统那得知,这也解释了为何景雍性情如此阴冷残暴。
十岁的孩童,亲眼目睹血亲的惨剧,那样的创伤如何能够愈合?
「后来呢?」我继续问。
「后来,我听到的也只是传闻,传说景雍被一名游方道人救起,在外流浪了几年,十四岁时跟着商队行走,在一次山匪袭击中跌入悬崖,发现了藏于其中的《幽冥经》,那是魔教最邪恶的功法,能把怨恨转化为力量。」
「《幽冥经》共九卷,修炼到深处,心境必然扭曲,景雍在洞中苦修三年,出洞后便开始周游各地,寻找青云门和更多魔教典籍。」
「再后来他就成了魔教尊主?」我接口。
「是,他二十岁时到达北域,被当时的魔教教主墨千秋认出,原来景雍的父亲正是魔教前任教主景玄冥的独子,墨千秋临终前将教主之位传给他,景雍继任后整顿内部,开始报复。」
「二十三岁那年,他率领魔教精锐与青云门正面交锋,斩杀我门长老三人,重创我父亲。」林青峰捻去一片竹叶,指尖微颤,「三年内,他连破十八个正道门派,二十五岁时,他……亲手杀死了我父亲,完成了他的复仇。」
「林大哥……」我轻声问道,「你恨他吗?」
林青峰沉默许久:「恨,当然恨,可是这些年我愈恨,就愈感到无力。这是一场无休止的仇恨循环,青云门愧对景雍,景雍又愧对那些无辜的人,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没有终点。」
四下静谧,只有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顾果姑娘。」林青峰声音温和,目光如水般澄澈,「请恕我冒昧,你与景雍,究竟是什么关系?当年你身边的那两个人……分明染着魔教弟子的气息。」
我手中的竹枝无声断裂。
竹林深处几只飞鸟振翅而过,树影婆娑。
「我是,景雍的人参果。」我最终决定坦白,「等我十八岁之日,他就会吃掉我。」
林青峰怔了,眉头紧皱:「什么?」
「我说,我是一株化形的千年人参果。」我伸手撩开斗篷,露出头顶的绿叶,「景雍将我养在身边,就是为了等我成熟后食用。」
林青峰愣在那,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良久,他才沉声道:「果然……如此,我早就觉得你与常人不同,额头上的红痣,独特的气息……」
他紧盯着我:「千年人参果,传说中的灵药,食之可增千年功力,景雍这是要……」
「他要借我的力量,成就大道。」我故作一脸不在意,手里的竹叶却碾出了汁水:「这就是我存在的唯一价值……」
「不!」林青峰突然正色道,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没有人的价值只是被他人利用,你既已经化形为人,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你的命运应当由你自己掌握!」
【当前存活率:90%】
【当前黑化率:65%】
嗯?
我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静谧的竹林里分明只有我和林青峰。
黑枭?赤鸦?是他们跟着我来了?
或者——是景雍本人。
我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话说得容易,但他会发现的,他总能感应到我的位置,所以我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多看看这个世界,多留下一些记忆。」
「我明白。」林青峰眼中流露哀悯,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坚定,「顾果姑娘,我们可以一起对抗景雍,不仅为青云门报仇,也为让你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前黑化率:70%】
【当前黑化率:75%】
【当前黑化率:80%】
【当前黑化率:97%】
【警告!警告!当前反派黑化值正在极速飙升!】
我低下头,心思百转:「但如果……我不是真的想从他身边逃开呢?」
黑化值骤然停了。
林青峰神色微变:「顾果姑娘?」
「景雍待我不坏,或许他已经不想吃我了,但我总是想要,自由。」
我抬起头,直视林青峰的眼睛,「所以你帮我躲起来,我便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如此……」林青峰陷入沉思,双眸幽深,「若我答应你,你真能接受背叛景雍吗?」
「能。」
【当前存活率:0%】
【当前黑化率:99%】
系统在我脑海中愤怒尖叫。
而我轻声安抚。
【不慌,系统,我们在这世界都合作十三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放心,我的攻略方案到现在还没出过差错,且看我逆风翻盘吧】

-10-
山雨欲来,天色愈发阴沉。
十七门派齐聚桃林谷,本是为了埋伏魔教尊主景雍,却不料对方早有察觉,率一众精锐反向包抄。
一时间,桃林谷内刀光剑影,喊杀震天,鲜血染红了盛放的桃花。
谷中最高处的山崖上,林青峰一袭白衣,清溪剑在手,面色凝重地望向谷内厮杀。
「顾果姑娘,我们这么做是对的。」他轻声道,没有回头。
像在说服我,也在说服他自己。
而我站在他身后数步,默然不语。
头顶的叶子在山风中轻轻摇曳,额头的红痣也隐隐作痛。
三天前,林青峰带着我离开竹林,辗转藏至这处北域边陲。
而我也如承诺般,将那些偷听到的机密,还有景雍修炼时无意中流露出的破绽一一告知。
正邪之战一触即发。
此刻,桃林谷里的厮杀已近尾声。
尽管有我提供的情报,但景雍实力远超众人想象,加之魔教弟子悍不畏死,局面竟呈胶着状态。
「时候到了。」林青峰终于转身,温和但坚定地注视着我:「还请姑娘留在此处,切莫轻举妄动,一切结束后,我会回来接你离开。」
我微微点头,看着他纵身一跃,白衣随风猎猎,如一道闪电劈向谷底。
而我站在崖边,思绪早被系统割裂打碎。
它不断在我脑海中尖声警告,刺痛神经:
【危险!危险!反派黑化值已达峰值!】
【检测到多处反常信号!反派本体极度愤怒!】
【建议攻略者立即出面安抚反派!撤离此地!】
【攻略者!再这样下去任务必将失败!攻略者——】
我置若罔闻,只是静静等待着。
桃林谷中,一道黑影如同死神般收割着一切敢于阻挡的生命。
景雍面无表情,每一剑都带走一条性命,周身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顾果在哪?」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般在每个人心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血腥。
「我问你们。顾果。在哪。」
无人敢答。
就在这时,林青峰从天而降,清溪剑直指景雍咽喉:「魔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景雍侧身避过,眼中杀意更甚:「林青峰,你敢动顾果一根头发,本尊便让你生不如死。」
「顾果姑娘自有主张,并非你的私有物!」林青峰剑招如虹,却始终无法近景雍的身。
「愚蠢!」景雍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幻出无数剑影,「顾果是本尊养大的,十几年的栽培,岂是你一个外人能染指!」
「是你执念太深!」林青峰步步紧逼,「她曾将你视为父亲,可你眼中只有你自己,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景雍动作微微一滞,随即爆发出更为凌厉的攻势:「闭嘴!你懂什么!」
两人剑光交织,杀气纵横。
林青峰凭借清溪剑与我提供的情报,竟能与景雍斗得旗鼓相当。
景雍也察觉异常,突然收剑后退,冷冷地注视着林青峰:「你已经知道了。」
林青峰没有否认:「顾果姑娘告诉了我一切,你的弱点,你的破绽,这就是你的报应!」
景雍的瞳孔骤然收缩,杀意如滔天巨浪:「她在哪?!」
「她已经自由了,永远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刹那间,桃林谷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一阵山风掠过,桃花纷纷扬扬落下。
谷顶崖边,我缓缓站起身来,向下俯瞰。
风吹动我的长发,露出额头上的红痣和头顶的绿叶。
景雍仿佛感应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山崖,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那一瞬,我看到他眼中有浓烈的恨意,又藏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是愤怒,是不解,是担忧,是失落,种种交织。
林青峰陡然回头,惊忧地看向山崖上的我:「顾果姑娘?请不要过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下山崖。
每一步,都有无形的台阶在我脚下凝结,宛如神迹。
待我走近,景雍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但握着剑的手指却微微发颤:「三日之约已过,本尊本该直接取你性命。」
「顾果姑娘,快到我这边来!」林青峰急切地伸出手。
「你以为她会选择你这个正道伪君子?」景雍冷笑,「顾果,跟我回去。」
「善与恶从来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而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景雍!」
林青峰大喝,清溪剑携着千钧之力,直刺景雍心口!
剑锋闪烁着的寒光,带着绝杀的气势。
而景雍竟不闪不避,任那剑尖刺入胸口。
但在同一刻,他的手掌也如毒蛇般袭向林青峰的咽喉!
两人同时中招,鲜血喷溅。
林青峰连退数步,口吐黑血,无法站立。
而景雍胸前也被洞穿一个血洞,却勉强还能行动。
「不要……伤害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林青峰在地上不断咳血。
景雍置若罔闻,一步步走近我,血滴落在地上,留下一条猩红的痕迹。
「本尊说过,无论你逃到哪里,你都是本尊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坚定。
我看着景雍,看着他被我赎给林青峰的清溪剑刺穿的心口,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怒火与失望。
「回答我,顾果。」他的声音冰冷如初见,「为何要背叛我?」
我摇头:「我背叛的不是你。」
「撒谎。」景雍冷笑,只觉得我在垂死挣扎地狡辩。
可我只是重复,凝视他的眼睛重复:「我背叛的从不是你。」
我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额头:「而是这个。」
「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关于你和我的恩怨。」
我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第一个被送到你身边的人,景雍,在我之前,已经有十三个无辜的女孩被送到你身边,她们每一个都带着『攻略你』的任务,她们每一个,也都被你杀死了。」
景雍眉头紧皱:「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本尊只养育过你一个人参果。」
「因为你根本不记得!」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每次任务失败,你都会被抹去记忆,整个世界都会被重置!而那十三个白白死去的女孩!」
我深吸一口气。
「她们恐惧,她们绝望,她们被压迫,被迫攻略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她们和我一样。」
「只是被系统驱使的奴隶。」
「……系统?」景雍怔住,目光如炬。
【攻略者!你在干什么!这是违规的!立刻停止!】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尖利刺耳,如同千万根针同时扎入脑髓。
「你感觉不到它,但它一直在看着我们,评估着,操控着——啊!」
惩罚降临,我的每根神经都被撕裂,剧痛让我几乎昏厥,可我还是咬牙道,「它给我们设定目标,要我降低你的『黑化值』,要我做你的『攻略者』,要我献祭自己改变你!」
「但那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仇恨永远无法化解,你是个注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那所谓的系统还是一批一批将无辜的女孩强行绑过来,就像人贩子,像吸血虫!它才是真正的杀人魔!」
【住口!住口!我命令你立刻住口!】
系统在我脑海中咆哮,我的头痛欲裂。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控制我的身体和思想。
让我闭嘴,让我服从,让我回到既定的轨道上。
但我硬撑着继续说下去,每个字都ťűₐ带着血腥气:「所以我用十三年策划了这场背叛,让它相信我,也让你,相信我。」
「这次,我要结束这该死的轮回。」
景雍怔在那。
【反抗是徒劳的,愚蠢的奴隶】
而系统的尖叫停了下来,它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
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冰冷、机械、没有任何人性的波动。
【游戏不会停止,等你死了,一切重置,我还会找到下一个奴隶,这场游戏永远不会结束】
桃林谷内的风停了,厮杀声消失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被冻结在时间中。
唯有景雍、林青峰和我还能动弹,被某种力量隔离在一个特殊的时空中。
景雍站在原地,胸前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却似乎已不再关心这肉体之痛。
他的眼神逐渐从愤怒转为一种深沉的震惊,随后是难以言喻的寒意。
「十三次……」他低声道,「十三个像你一样的女子,被迫来到我身边,攻略我,救赎我,然后死去。」
「而我对此毫无记忆。」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那一瞬,我看到了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的东西——困惑。
「你说的系统,究竟是何物?」
我正要回答,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从四肢百骸涌上,灵魂都要被撕裂。
我顷刻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像是一只被踩踏的虫子。
是系统的惩罚。
它试图通过摧毁我的肉体来阻止真相的传播,就像它对之前十三个女孩所做的那样。
林青峰挣扎着爬起:「顾果姑娘!」
「顾果!」景雍也大步向我走来,伸手触碰我的额头。
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我的那一刻,一股奇特的震颤穿透了我们之间。
景雍的瞳孔骤然收缩,而我也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
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网络,笼罩着整个世界,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纳入其中,连接串联。
而在这网络的中央,是一个模糊的、近乎透明的实体,宛若一团不断吸纳周遭生命力的雾气,有着某种可怖的意志。
「那就是……系统。」我艰难开口。
景雍的表情变得异常冷峻:「妄图操控我命运的傀儡师。」
他猛然抬头,对着虚空厉声ťű̂⁷道:「现身!」
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他体内爆发,整个桃林谷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不可能,他不可能感知到我……该死!反派现在的黑化值太高,剧情超出掌控了】
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恐惧,如同指甲在黑板上刮擦的声音,刺痛耳膜。
「十三条命,十三次轮回,就是你将我当做猎物,当做玩物?」景雍面无表情。
天空突然阴暗下来,一股诡异的力量在空气中流动。
四面的桃花纷纷凋零,从粉白转为枯黄,最后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景雍的手落在我的脑袋上,传来一丝温暖,随后又松开,转而面向林青峰:「林青峰,我们的恩怨,今日暂且搁置。」
林青峰面色凝重,却也颔首:「为了顾果姑娘的安危,我可以暂时与魔修同行。」
景雍不再看他,而是闭上眼睛,开始调动全身灵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从他体内涌出,天地间的灵气都被他疯狂吸纳。
「你在做什么?」林青峰惊呼。
「寻根溯源。」景雍睁开眼,双眼已变成纯黑色,「既然这所谓的『系统』能看到我,操控我,那它必然与我有某种联系。」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只是一个角色,一个被设定的棋子!你会毁掉一切!】
系统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我本就会毁掉一切,你带着那么多攻略者接近我,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
一道黑色的灵力从景雍体内蔓延出来,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形成无数细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而毁掉你,也只是顺手的事!」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虚空中有什么东西被那些黑色丝线缠住,挣扎扭动。
而景雍掌心一翻,那黑色丝线骤然收紧,符文球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尖啸。
【你真的疯了!如果摧毁我,这个世界也会崩溃!所有人都会死!包括顾果!】
「那我就去死。」我面无表情,「我和你同归于尽,不再会有更多女孩被系统绑定。」
【可笑至极!你的牺牲只会是浪费!他从未把你视为女儿!他只把你当作物品!】
系统的声音变得扭曲可怖,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试图用最后的力量伤害其他人,伤害我。
「我养大了一个烈性的小果子。」
景雍忽然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不是嘲讽的冷笑,而是带着温暖的、发自内心的笑。
那笑容让他的面容显得柔和,好似回到了那个在清溪村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或者说,你本就是这样烈性的女子。」
「顾果。」景雍眸光变幻,久久凝视我:「接下来交给我,你自由了。」
他抬手在我额头轻点一下,一股温和的力量将我推向林青峰:「带她走。」
林青峰迟疑片刻,最终点头,伸手搀扶我:「顾果姑娘,我们走!」
【停下!这不对!你不知道自己在冒什么险!】
系统的声音近乎哀求,不再是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真切的恐惧。
它似乎真的害怕景雍的不可控制,害怕被彻底摧毁。
景雍冷笑更甚,「本尊的一生,早已是一场险局,再多一场,又有何妨。」
他双手猛然合十,全身灵力暴涨,那些黑色丝线瞬间收紧,符文球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开始崩裂。
与此同时,景雍身上也出现了无数裂痕,鲜血从每一道裂痕中渗出。
「爹爹——」我脱口而出。
林青峰死死拉住我,带着我向远处飞掠。
景雍最后回首,看向我。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景雍和符文球之间迸发。
吞噬了一切。

-11-
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微风轻拂,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细语低吟。
我慢慢坐起身,感到一阵眩晕。
我在原地静坐片刻,等待混沌的头脑逐渐清晰。
中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桃林谷的正邪对决、系统的真面目暴露、景雍的同归于尽,最后是那道吞噬一切的白光……
可我为什么还存在,还有意识?
整整十三年,不,不止十三年,还有曾经无数个被系统压迫着装疯卖傻完成的攻略任务。
我一点点收集信息,一次次摸索规律,终于发现那些系统的漏洞。
就像景雍形容的「傀儡师」,一旦戏台上的角色过多,情绪过于激烈。
特别是当作为主角和反派的大傀儡有了超出剧情的感情和动作。
那操控傀儡的细线就容易缠在一起,甚至将那只操控之手也拽入戏剧。
所以我才引导正邪大战,激怒景雍,将情绪累积到顶峰后直接揭露真相。
不破不立,视死如归。
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命换一系统。
也算是我对这被系统强行绑定的该死命运的最后复仇。
可此刻我环顾四周,确认这里不是桃林谷,也不是幽冥殿。
而当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它们依然是人类的样子,却非灵果化形。
伸手摸向额头,那枚朱砂痣般的红点似乎消失了,头顶的绿叶也不见踪影。
更重要的是,我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
无法数清的岁月里,那个监视我、警告我、命令我,从未真正消失过的声音,消失了。
现在,我的脑海中只剩下我自己的思绪,独立而清晰。
没有景雍、没有林青峰、没有系统。
我自由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击中我的全身,让我一时间无法动弹。
不用再做任务,不用再去攻略,不用再担心黑化值和存活率,不用再在无尽的穿越中挣扎。
我可以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
ṱů⁰我恍如隔世地慢慢起身,赤足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感受着大地的温度,还有些难以置信。
但风的触感,阳光的温度,竹林的气味,都如此宁静而真实。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位黑衣男子站在竹林边缘。
他背对着我,身姿修长挺拔,一头黑发半束,衣袂随风轻轻摆动。
即使只是背影,也给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景雍?」我心中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那人转身,面容却变得柔和:「什么?」
我愣住,仔细打量眼前人:他的确与景雍长得十分相似,但气质却少了杀伐果断。
而他的眼中没有仇恨,没有痛苦,只有平静与柔和。
「你……不是景雍?」
「我姓景,名天明。」男子笑容温和,目光中满是善意,「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一个人在这深山竹林里?」
景天明——景雍的父亲,那个在清溪村被青云门修士杀害的铁匠。
我一时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迷路了。」我最终说。
我的确迷路了,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上。
景天明面色更加柔和,眼中流露出关切:「这样啊,那先随我来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可以先在那休息,待我们帮你找到家人。」
我默默跟在景天明身后,穿过竹林,来到一个安静的小村子。
村口有清澈的小溪流过,十几间茅草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在蓝天白云下构成一幅田园牧歌般的画卷。
「这里是清溪村。」景天明介绍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豪,「虽然偏僻,但山清水秀,百姓安居乐业。」
而走至一座石墙围起的小院前,院中有一间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清脆悦耳。
「天明,你回来啦?」一道温柔的女声从院内传来,随后一位身着鹅黄布衣的女子迎了出来,见她面容姣好,眉眼间带着浓浓暖意。
「若曦,我在路上遇到这位姑娘,她好像迷路了。」景天明满眼柔情,向妻子介绍我。
「哎呀,这孩子,瞧着饿坏了吧!快进来喝碗热汤。」
我被请进小院,坐在一张木桌旁。
柳若曦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菜汤, 香味扑鼻。
「慢慢喝, 别烫着。」柳若曦温柔地说,眸中满是关切。
我捧起碗, 轻轻啜了一口,很温暖。
「孩子, 你……怎么哭了?是想家了吗?」柳若曦心疼地问。
我这才恍然摇头, 抹去泪水:「只是,只是太好喝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稚嫩的笑声, 一群大约十岁的男孩女孩跑跑闹闹。
我放下木碗,思绪万千:「那个,你们的儿子在……」
我想,或许这就是系统崩溃后世界重组的结果。
时光倒流, 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景雍还未经历苦难的年代。
这个世界里,青云门的修士尚未踏足, 清溪村的悲剧还未发生,景雍的父母也尚在人世。
而他, 应该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或者一个年幼的孩童。
等待着睁眼看见这个世界, 开始他的人生旅程。
然而柳若曦顿了一下, 红了脸:「我们还没有孩子, 也不打算……」
我愣住了。
旁边的景天明轻笑道,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我们不打算要孩子,等手头的工作结束了,我和若曦想出去云游一番,也不枉这世间美景。」
那么景雍就不会出生。
从此世上不再会有魔尊, 不再有景雍。
没有他的仇恨, 没有他的杀戮, 也没有他的痛苦与挣扎。
整个世界的轨迹都将改变, 无数本该死去的人将得以生存,无数本该发生的悲剧将不会上演。
……
借宿几日,我向夫妇二人辞别,实在吃不下他们洒的恩爱狗粮。
说是收到家人的来信, 要前往青云门一趟。
挥手告别后, 我转身, 挎着行囊,沿着山ẗų⁽路轻盈向下。
在我的前方, 不再有系统的监控, 没有任务的束缚,没有固定的结局, 只有无限的可能。
偏偏这时, 似乎有什么东西拦路。
我近了看, 那像是一个野果子。
紧跟着,它忽然原地跳起了!街舞!
我怔了怔,忍不住大笑出声。
而一阵风吹过, 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落在远方。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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