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惟恩位高权重,勾勾手指就让我丈夫把我送上了他的床。
他逼我离婚,给我盛宠,所有人都以为他爱惨了我。
直到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大小姐,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在一切变得更不堪之前,我选择假死离开。
后来听说,他把整个 B 城掀了过来,都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1-
挑好婚纱的那一天,我满怀期待去找汤惟恩。
他说今天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让我自己先去,他一会就到。
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身上被淋得透湿,幸亏包里的纸质检查报告被我保护得很好。
从拿到报告时起我就一直很开心,想着一会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就在我即将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我听见了汤惟恩的朋友在问他。
「老汤,现在雨茜回来了,你还要和那谁结婚吗?」
汤惟恩没有回答。
另一个朋友唯恐天下不乱。
「老汤现在为难咯,新欢旧爱,新欢是费了那么大心思追回来的小娇妻,旧爱是为了她不惜去部队基层三年的小青梅。」
「怎么选?」
汤惟恩曾经说过,我在他面前永远有推门而入的权利。
可现在,我的腿仿佛灌了铅,站在门口动都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汤惟恩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是他一如既往地矜贵冷淡。
「她怎么能和雨茜比?」
还有人在旁边起哄。
「可不能说谎啊,你当时为了林柔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啧啧啧……连下属的老婆都下手,还逼得人家离婚,现在说不要就不要,谁信啊?」
「雨茜不一样。」汤惟恩语气笃定,「只要她想要,我身边的位置永远是她的。」
不用看见他的脸,我都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我说,」有好事者问,「我一直觉得林柔和雨茜长得有点儿像。」
不知道汤惟恩说了什么。包厢里的口哨声和鼓掌声几乎将房顶都掀了。
「老汤牛逼!」
「真他妈是痴情种!」
我手里拿着的检查报告已经被我下意识捏得皱成一团。
我带着满腔欢喜赶来,想告诉汤惟恩这个好消息。
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2-
我预约了人流的时间,却没想到会在医院遇见汤惟恩。
他扶着贺雨茜往里走,和正准备往外走的我刚好撞上。
他停下脚步,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我身后的妇科指引牌上,看我的眼神里充满审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汤惟恩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周身那股子常年浸泡在权力场里的压迫力强得可怕,被他这么一问,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我……我来开点药。」
他定定看了我好一会,我觉得自己从上到下仿佛被钢刀剐了一遍,甚至都有些发起抖来。
我有多囊,不容易怀孕,这件事他一早就知道。
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汤哥,这位是?」
贺雨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我和他之间僵硬的气氛。
「认识的人。」
汤惟恩说得轻描淡写,对我颔颔首算是打完招呼,带着贺雨茜走了。
可这个人,一个月前还在四处找老中医。
「老婆,多囊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了一把,又酸又涩,低下头才没在他们面前掉下泪来。
贺雨茜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她的眼里有看透一切的了然,以及——居高临下的嘲讽。
「走吧。」
他们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听见贺雨茜的声音。
「他们说,我在国外的时候,你身边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子,还闹到要结婚了?」
「无稽之谈。」
汤惟恩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身边的位置,从来都只为你留着。」
……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看了一眼他们去的方向。
是产科。
贺雨茜怀孕了?
我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了才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心仿佛破了一个洞,风呼啸着从里面刮过,疼得我几乎难以呼吸。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来骗我。
说爱我,说一生就我一个。
费尽心思骗我离婚,让我爱上他,又毫不留情地把我抛弃。
难道就因为我出身卑微,所以连最基本为人的尊重都不配得到吗?
他身后的秘书跟着我小跑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林小姐,领导让我来送你回去。」
我冲小田勉强笑笑。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淋在脸上、身上,我只觉得冷得可怕。
想起刚才医生对我说的话。
「林小姐,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如果您确定不要孩子的话,还是要早做打算。」
-2-
我一个人在雨里走了很久。
我父母双亡,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远房姨妈在法国,她终身未婚,这段时间刚好费尽心思联系上我,这件事原本瞒不过汤惟恩。
可他最近的心思全在贺雨茜身上。
我给姨妈回了消息,她开心得不得了,连连催我快点来。
我下定了决心,在某宝上加急办了去法国的签证。
商家很积极。
「亲,现在是淡季,最快十五个工作日内能给您办好呢!」
我按熄屏幕,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只有半个月了。
-3-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才推开家门,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抓住,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强悍力道将我重重抵在门上。
男人的亲吻落在我的发顶、颈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公想死你了。」
鼻腔骤然有些发酸,我下意识别开头推开他,可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头上传来汤惟恩闷闷的笑声。
见我别开脸,他扣住我的下颌,亲吻掉我的眼泪,问我:
「生气了?」
我的心酸得不行,皱成了一团风干的橘子。
「没有……」
「今天我不是让小田开车送你,为什么不坐,嗯?」
「不想坐,」我用力想推开他,可是腰却仿佛被铁钳扣住,根本动弹不得。
「我看到你们今天去产科了。」
汤惟恩亲吻的动作停了一下。
「你是在为了这件事生气?柔柔,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他的声音并不高,可我能听出来其中的不悦。
「我知道。」
我应了一声,反正也只有半个月了,到时候他和谁结婚都无所谓了。
我的顺从取悦了汤惟恩。
他低头亲吻我的脖颈,可是亲着亲着,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
「别多想,我今天是陪她去看一个朋友,雨茜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让她婚前怀孕?」
那我呢?
我就可以吗?
我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在他的手一路往下的时候,我按住了他的。
「今天不行,我亲戚来了。」
他皱皱眉,狐疑道。
「不是才走没多久吗?怎么又来?」
我极力稳定声音,压下心中的厌恶。
「你知道的,我有多囊,就是不太准的。」
谁知道汤惟恩竟然从床上翻身而起,伸手在我发顶摸了摸。
「我去给你做碗姜汤。」
我愣住了。
-4-
他的厨艺向来很好。
是在部队里练出来的好手艺。
这么多年来身材也一直保持得很好,三十多岁的年纪,从背后看依旧腰背笔直,衬衫束进西裤里,将腰勒成紧致结实的一束,饱满的背肌隔着衬衫都能看出端倪。
他以前给老领导当过大秘,只要想把人照顾周到,那必然每个角度都让人熨熨帖帖。
「怎么不喝?」
他在我对面坐下,我这才有些仓皇地收回视线。
姜汤温度正好,我一口还没咽下去,听到他说。
「对了,」汤惟恩说,「你收拾一下搬出去,雨茜要搬进来了。」
我一个不防,姜汤呛进喉管,咳得天翻地覆。
「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我的脊背,汤惟恩的声音依旧还是那样稳定。
「以后离开我你可怎么办?」
他的语气很自然,好像之前那个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赌上前程都要抢下属妻子的男人与他无关。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好的。」
大概是我太过柔顺,汤惟恩反而看起来有几分愧疚。
「小柔,我会给你安排好新的工作和身份,到时候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不会有人知道你以前的事。」
我终于忍不住。
「你也觉得我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耻辱吗?」
「当然不是,」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以为你会不想和以前的人联系,毕竟只是一段友好分手的恋爱关系而已,不是吗?」
不愧是坐到那个位置的人,说话从来滴水不漏。
哪怕录音留证据,拿到法庭上都不能承认什么。
他一向是这样,当时让白自安把我送上他的床是这样,现在自顾自把我送走,又是这样。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汤惟恩问我。
我的手在桌下搭上小腹,医生说我多囊很严重,自然受孕极其困难。
「如果贺雨茜不回国,我们有可能……」
汤惟恩认真地看着我。
「如Ţű³果她不回国,我会娶你。」
那个瞬间,我突然就彻底死心了。
我为什么要去自取其辱,问一个已经成为既成事实的问题呢?
汤惟恩大概听出了我话里的讽刺,叹了口气,认真地跟我解释。
「小柔,我没有骗你,我们的婚礼本来都在筹备了,可是雨茜从国外回来,她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爸妈是我爸妈的老战友,在她父母临终前答应要关照她,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骗子。
贺雨茜都告诉我了。
这座别墅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装修的。
后面玫瑰园的大马士革玫瑰,是她最喜欢的鲜花品种,汤惟恩那么忙碌的人,周末一有时间就会亲自照顾那些娇贵的花朵。
别墅里有一架施坦威钢琴。
我从来没有弹过琴,只是刚刚掀开前盖想看一看,就被汤惟恩大声喝止了。
「别碰!」
我惊慌地缩回手,汤惟恩这才觉察到自己语气太重了,又来找补。
「这是我母亲的钢琴,她不喜欢别人碰。」
可是贺雨茜告诉我,那是她小时候弹的。
……
好冷啊。
我下意识抱着自己的胳膊。
可是我也只有一个人啊,如果不是我是个孤女,你当时动手怎么会那么容易呢?
我看见对面汤惟恩的嘴张张合合,可是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大概又是什么借口吧。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想。
快了,还有半个月,我就要解脱了。
-5-
汤惟恩是我老公白自安上级单位的一把手,年轻有为,位高权重。最近白自安在和另外一个二代争夺更进一步的位置,可是因为没有背景,眼看就要落败。
谁知道这时候有人给他出馊主意。
说前阵子我跟白自安去了他们单位年会的时候,汤惟恩看我的眼神不单纯。
为了自己的前途,白自安毫不犹豫地把我下了药送上了汤惟恩的床。
我还记得,那天是我和白自安的结婚纪念日。
他带我去了旋转餐厅,又神秘兮兮地说年会抽中了五星级酒店的双人情侣房体验券。
我被他几杯红酒灌下肚,昏昏沉沉带进了房间。
有人推开门的时候,我已经神智都要模糊了,口干得厉害。
我下意识朝他撒娇。
「老公,我好渴。」
可是对方却站着不动。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高大的男人仿佛沙漠中的清泉,我简直忍不住想要缠上去,亲吻他,啃咬他的下巴的时候,我听见他闷哼了一声。
他轻而易举地单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听见那个人问我。
「你确定要我?」
我的回应是毫不犹豫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热……
我们是校园情侣,在一起七年,对彼此的身体也很了解,可是今天的白自安好像格外勇猛。
想要阻止他,一张嘴,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气得我只能昏昏沉沉地在他肩膀上咬了口。
「轻、轻点……」
他闷哼一声,低低笑起来。
「牙口还挺利。」
……
我醒来的时候还在腰酸背痛,刚想骂一句白自安过分,结果一睁眼,面前竟然是汤惟恩那张英俊权威到有些过分的脸。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结果用力眨眨眼睛,发现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变化!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是白自安扶我进了房间。
为什么现在我身边睡的人变成了汤惟恩?
我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地上找自己的衣服,可是昨晚凌乱的记忆涌入脑海。
白自安说庆祝我们结婚三周年,结果在喝的红酒里下了药,又扶着我,哄我今天不回家,我昏昏沉沉地把汤惟恩当成了白自安。
他认识我是谁,也知道我自己是他下属的妻子。
他有一万种理由转身就走,甚至秘书就在门外,可他没有拒绝,而是好整以暇地将投怀送抱的我带上了床。
然后……就是一夜疯狂。
可是衣服都已经被撕烂,我急得都要哭了,这可怎么办?
门被轻轻敲响,我吓得躲进了洗手间。
「没事,他们不会进来,这是来送衣服的。」
汤惟恩醒了!
「开门,衣服。」
我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一条缝,他把衣服递进来,并没有动手动脚。
衣服的料子一摸就很贵,竟然还意外地尺码很合身。
可我完全无心感受,穿上衣服出来拿着手机就往外跑。
我听见汤惟恩在我身后似笑非笑地开口,像盯住猎物的大型猫科猛兽。
「离婚吧,我不喜欢和有夫之妇交往。」
-6-
我跌跌撞撞回到家,白自安早已在家里等我。
看见我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奇怪,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忿。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上来想抱我。
「小柔。」
我浑身发冷,毫不犹豫地甩了他重重一耳光。
「你还是个男人吗!」
白自安眼睛通红,竟然扑通一下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快三十岁的男人,一下一下地在我面前扇自己的耳光。
他在大学的时候也是高高帅帅的校草,可现在看起来简直像一只粘腻的鼻涕虫,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恶心。
「老婆,我错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姓王的那个傻逼,如果是他被提上去一定会踩死我的!」
「他会把我派到最偏远的地方,到时候我这辈子就完了啊!」
白自安痛哭流涕。
「我比他差什么?我差的不就是一个出身吗!」
「他王森能提拔!不就是仗着他有个好爹吗?」
他又爬着过来想抱我的腿。
「老婆,老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哭得很狼狈,可我却只觉得恶心。
在他抱上我的腿之前,我狠狠踹了他一脚。
「滚开!」
「再碰我就报警告你迷奸!」
白自安顿时僵住了,他这种人一门心思钻营,只想着更进一步,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背上污点。
卫生间有妇科棉签,我忍住不适,取了样,又小心藏好。
洗澡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昨天晚上汤惟恩……实在是太疯狂了。
热水淋下,整个房间内充满了雾气,我仰起头,眼泪混着水流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情?
我一个人在浴室一遍遍地洗着自己的身体,洗到后来,电热水器的热水都没了,管道里流出来的都是冷水。
可是我还是机械性地清洗着,一遍遍用搓泥宝搓着自己的皮肤,洗到皮肤甚至都冒出了血丝来。
白自安又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门。
「老婆,没热水了,你快出来吧,别着凉了。」
我抄起旁边的沐浴液用力一甩,沐浴液重重砸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白自安不敢再做声了。
我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整个浴室雾气都散光了,只剩下冰冷潮湿的水汽。
我进卧室的时候,白自安竟然也想跟过来,他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汤惟恩留下的印记上打转。
「老婆,我帮你看看——」
「滚!」
白自安灰溜溜地去旁边客卧了。
我躺在主卧的床上,睁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我不明白,我和白自安从校园走到婚纱,一毕业就结婚,是朋友圈同学圈里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他对我温柔体贴,家务全包,工资卡上交,我们在床上是完全对对方的生理性喜欢。
我物欲不强,其实对我来说,我并不在意他到底能爬到多高。
只要他一直对我好,就够了。
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份正式工作的,但是因为我长得还不错,追求者挺多,当中不乏有条件很好的。
白自安撞见过几次人家给我送花送礼物,虽然我都没要,但是这件事让他很焦虑,我工作才三个月不到,他就求婚了。
之后又口口声声说我的工作赚不到什么钱,又累,让我辞职在家。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司把我开了,给的原因是不适合当前的岗位。
可我明明是那一期新入职的员工里业绩第一啊?
后来我接着去找工作,可是人家一听说我已婚未育,又是这个年纪,哪怕之前说考虑一下,后面也都没有了回音。
再去问,人家已经把我拉黑了。
我就这样被迫当起了家庭主妇。
可我没想到,我以为自己是嫁给了爱情,对方却把我当成了案板上的肉。
-7-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白自安已经做好了早餐。
琳琳琅琅摆了一桌子。
皮蛋瘦肉粥、粉嫩半透明的虾饺、单面溏心蛋,就连牛奶都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当年我喜欢上他的一点就是,他哪怕早起给我送早饭,温度也从来都是刚好的。
他有些讨好地看着我。
「老婆,你醒啦?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
我打断了他的话。
「拿上证件,我们去民政局。」
白自安原本正在给我盛粥,闻言顿时手一抖,连粥带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去民政局的路上,他一直在企图ṭůₑ说服我。
「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把你送进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可是……汤惟恩他进去得太快,秘书又守在门外,我根本没机会。」
可是再后悔,他也没有闯进去把我带出来。
我嗤笑一声,问他。
「如果有一天,你还想提拔,又有人和你竞争,你还会把我送上别人的床吗?」
白自安卡壳了,他甚至有些脸红脖子粗。
「老婆,你要相信我……」
「你会吗?」
他别开头,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了答案。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微薄的期望,当然不是期望他回头,而是期望他好歹有一点做人的良心。
现在看来,白自安就是个畜生!
一路阻止未果,白自安的耐心也渐渐消弭了。
我们在窗口僵持了很久,连后面的人都开始不耐烦着急了。
「快点啊!没想好就回家谈好再来,耽误别人算什么事啊?」
「就是,看这个架势分明是男方对女方还有感情,现在这么深情的男人可不多了,有什么不能回家好好谈谈?」
眼看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要来说合了,我坚决地把证件往里面一推。
「你好,我要离婚。」
……
我没想到,白自安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
「你是因为他比我有权有钱,所以才一定要离婚的吗?」
我愣住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声音更大了几分。
「你一定是因为觉得他比我有前途所以才要跟我离婚对不对?你跟他睡了就看上他了是不是?」
「他那种身份,不可能娶你的!」
「可是我比他年轻啊,我也有发展前途的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攀高枝,就一定要跟我离婚——」
他没能说完,我重重地甩了他一耳光。
「白自安你混蛋!」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们都听见了白自安刚才的话,开始对我指指点点,好些人甚至掏出手机准备拍视频了!
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当着这么多人说出白自安到底做了什么畜生的事。
眼看周围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白自安竟然还来劲了,他想强行拉我的手。
「老婆,之前都是我错了,我不该忽视你的感受,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好不好?」
他笃定我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么屈辱的事。
我气得头晕,之前怎么没看出来,白自安工作了几年,别的没练出来,倒是练出了理直气壮和张口就来?
还想借着舆论的力量逼我妥协,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周围的人墙故意把我堵得严严实实,我根本挤不出去,周围还有人嚷嚷着。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看你老公都原谅你了,你就别作了,跟人回去吧。」
「就是,现在捞女怎么这么多?结婚了还嫌贫爱富,太恶心人了。」
……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红旗停在了民政局门口,后面还跟着好几辆奥迪。
汤惟恩竟然来了。
他带的人立刻过来有效地维护了秩序,驱散了唯恐不嫌事大的人群,他的秘书彬彬有礼地过去「请」那几个拍视频的人把视频删掉,末了再回头向他汇报。
「领导,都处理好了。」
白自安也不敢造次了,他当着汤惟恩的面,完全不敢像之前那样嚣张,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窝囊地把头低下去。
「汤——汤总。」
「把字签了。」
汤惟恩声音淡淡的。
白自安看起来还有几分不甘心,这时,秘书安排好了一切,我们被请进了单间,在汤惟恩漠然的视线中,白自安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还想说什么,汤惟恩看了他一眼,他悻悻闭嘴了。
我知道,他是想问那个位置的事。
我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工作人员也不敢再拖拉,在确认双方都是自愿之后,迅速办好了手续,将那张纸递了出来。
「一个月之后双方再来确认,就可以离婚了。」
我拿着那张纸,一时间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前天我们还在庆祝结婚纪念日,今天就已经走到了要离婚的地步,人生的落差大得让人根本意想不到。
我没有再搭理那几个人,一个人自顾自地往外走。
只要再过一个月,我就自由了。
「上车。」
我听见汤惟恩在叫我,可我不想搭理他。
可我在前面走,他的车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刚才在里头的阵仗太大,本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只是因为之前被汤惟恩的人阻止了,这才没将事态闹大。
现在眼看还有后续,竟然有好事者拼着婚都不离了也要在后面跟着看热闹。
我深吸一口气,上了他的车。
-8-
「林小姐,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后悔。」
上车后,我尽可能地贴着车窗的边上坐,整个人几乎要贴到车门上去了,却没想到汤惟恩上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
汤惟恩始终和我保持着一个彬彬有礼的距离,可他的存在感真的太强了,和他坐在一辆车里,我仿佛误入了猛兽的领地。
而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打量自己的猎物。
「我从年会上第一眼看见你,就对你产生了兴趣。」
「哪怕没有昨天的事,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和白自安离婚。」
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理直气壮。
我诧异地看向他,「你疯了吗,我是你下属的妻子。」
「我只是遇见你晚了一点,凭什么不能追求你?」
我简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这就是你追求的手段?用那个位置骗白自安把我迷奸送上你的床?」
他盯着我,许久没有说话,末了微微勾起唇角。
「是。」
我毫不犹豫地重重甩了他一巴掌,他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去,可汤惟恩却只是皱皱眉。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曾经听白自安充满艳羡地提到过,面前这位上一辈现在还在权力中心,所以才在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就已经爬到了白自安根本看不到的位置。
畏惧终于后知后觉,扇了这种等级的太子爷,他会恼羞成怒吗?
会……让我活不下去吗?
就在这时,我发现驾驶位和后座之间的挡板悄然升起,前面的司机装聋作哑,当自己是一个不重要的摆件。
我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汤惟恩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看我的眼神很宽容,像在看一只闹脾气的小宠物。
「你现在住的房子是白自安的,父母又都去世了,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我沉默了。
毕业后我是因为爱情才跟着白自安来了这座他家所在的城市,京城纸贵,我根本买不起房,白母也因为我是外地的一直很嫌弃我。
现在朋友同学都不在本地,说离婚的确是解气,但是解气之后呢?
人总得吃饭,还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没有工作,也没有房子,该怎么办呢?
我犹豫了一会。
「我住青旅。」
汤惟恩也不看我,吩咐司机。
「去湖天雅苑。」
那是本地富人区,房子均价在十万以上,之前白自安去过一次,回来还艳羡了好久,说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住进那种地方。
「我不去!你放我下去!」
汤惟恩已经开始低头翻起了文件,闻言抬头看我一眼。
「我不住在那里,你放心,这是给你在找工作这段时间过渡住的,算是一点补偿。」
他没有再给我挣扎的余地,而是直接把我送到了地方。
他说。
「你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
我深吸一口气。
「我自己来。」
……
汤惟恩说的是真的,他确实不住在那里。
两百平的房子大而通透,整个房子是黑白灰的主色调,像样板间一样看起来干净而性冷淡。
我站在门口,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汤惟恩给我录指纹的时候,我的手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他抓住,强硬地按上去。
「别怕。」
「我的东西……」
汤惟恩道,「除了证件,其他的都可以不用带来,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示意我拉开衣柜。
我一打开,顿时愣住了。
那里面赫然是满满当当适合我身材的四季女装,随手拉开旁边的抽屉,他竟然连内衣都准备好了。
再看旁边。
全是各种各样的奢牌包。
我砰地一下关上门,突然间有些恐慌了起来,他这是……想包养我?
「我要我原来的东西。」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妥协,又仿佛在哄闹脾气的小朋友。
「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全程没有提过白自安,好像他无关紧要。
我站得离他尽可能远一点,末了终于忍不住问他。
「你会把那个位置给他吗?」
汤惟恩反问我。
「你希望我给吗?」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
「选人用人,本来都是要经过组织考察后择优录取的,都像他这样岂不是乱套?」
汤惟恩的秘书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领导,您半个小时后有个会。」
我还没反应过来,骤然被拉入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汤惟恩轻轻抱了抱我,随即松开手。
「别怕,」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是以结婚为前提请求与你交往。」
-9-
当天晚上,我就拿到了我全部的行李和证件。
汤惟恩很忙,这些事都是他的秘书安排人办理的,在得知不用跟白自安再见面的时候,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秘书递给我一台手机。
「手机里面已经提前存了领导的电话,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打给他。」
当然也可以拿来避开那些不想联系的人。
秘书的话说得很含蓄,在把手机交给我之后就有礼貌地告辞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房子里,还对最近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毫无实感。
短短几天时间,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我有些愣愣地低头看着手上的美甲,还是前天白自安陪我去做的,他还带我去买了新裙子,好好做了造型。
婚后我们的生活一直很节约,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扮过了,去的时候我还在满心欢喜。
谁知道,他竟然是想把我打扮成一个精美的礼物,送到他上司的床上。
这一切,真的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吗?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我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发现响的竟然是今天的那台新手机。
上面跳动的名字——我犹豫了很久,才伸手接起来。
「今晚我不会回来,你可以安心休息。」
汤惟恩在那边说。
很晚了,他显然还在应酬,那边传来音乐的背景音和说话的人声,还有人不时谦卑跟他打招呼问好的声音。
我拿着手机,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等了好一会,那边汤惟恩轻轻笑了一声。
「那么,宝贝晚安。」
我「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10-
第二天醒来,我的老手机里收到了许多白自安的小作文。
有痛哭流涕的。
有小心翼翼试探的。
还有一直没有收到回复破防大骂的。
甚至还有一些我们曾经的同学朋友也发来消息。
说情的占绝大多数。
我把他们全部都拉黑了。
反正一个月之后只要能打通电话就行,在这个期间,我要赶紧找到工作和房子搬出去。
第二天,我开始四处投简历。
HR 本来对我的学历很满意,可毕业后我没多久就离职了,接下来又有大段的空白,HR 听说我这段空白时间都在做家庭主妇,兴趣一下就少了一大半。
「你应该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吧?既然这样……」
「我已经离婚了。」
「……如果能入职的话,工资低一点也没关系。」
我真的很迫切想找到工作搬出去,手下意识地搓着衬衫下摆,把下摆都揉皱了。
大概是我实在看起来有点可怜,女 HR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的简历留下了。
「那你回去等消息吧。」
更不妙的是,这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接连面试的几家更差,有的甚至面试一开始才问了两句,就直接说我不符合他们的工作要求。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大把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卷考研卷考公,我根本没有半点竞争力。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把门口的蔬果拎进去,想了想,还是开始做饭。
这房子每天都有人送新鲜昂贵的有机蔬果上门,再收走上一天的垃圾。
我之前没敢拿,结果发现如果不收进去,他们第二天就会把蔬果拿走扔掉。
我跟秘书说了不要送,结果秘书告诉我。
「这是小区每天派送的,您如果实在不安心的话,不然就给领导做顿饭?他常年在外面应酬,就想吃点家常菜。」
我想了想,同意了。
我原本以为汤惟恩工作很忙,应该不会有什么时间回来吃饭。
可我没想到,我这边三菜一汤才刚上桌,那边门就传来滴的一声响。
他回来了。
看见桌上的饭菜的时候,汤惟恩明显愣了一下。
「你会做饭?」
我点点头,「会一点家常菜。」
这是这几日来第一次见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可汤惟恩看起来很平静。
他餐桌礼仪很好,接过我给他盛的饭的时候还认真道了谢。
「你的手艺不错。」
最后三菜一汤都清了盘,我正准备收拾的时候,他挽起了袖子。
「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我家的规矩。」
然后就把我赶出了厨房。
我身上围裙还没脱下来,手上的碗就被抢走了。
嫁给白自安之后,最开始他还会做点家务,到后来回家就成了翘脚大爷,好像我做家务是应当的。
有时候还会感慨。
「我要是个女人真好,只要在家做做饭洗洗碗,不用出去面对恶心的领导和同事。」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临近睡觉的时候,我很紧张,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敢进房间。
汤惟恩好像看出了这一点。
他示意我去安心睡觉,顺口黑了一下自己。
「我不是色狼。」
?
你最好不是。
-11-
有一家公司通知我入职了!
他们让我先去体检。
我开心得都要睡不着,可是我没有本地的朋友能分享喜悦。
汤惟恩也不是每天都会回来,我实在无人分享,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说了这件事。
汤惟恩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了消息。
是一个中老年专用表情「大拇指」。
我:?
满腔喜悦被浇熄了不少,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都还没入职呢,到处去炫耀什么?
可我没想到,当天晚上一周不见人的汤惟恩竟然回来了。
他的秘书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蛋糕。
再后面,是一串戴着白帽子的厨师和助手,我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训练有素地进入厨房开始操作了。
做完菜又训练有素地离开。
我没见过这种米其林大厨上门的阵仗,整个人都有些懵。
汤惟恩亲手倒了两杯红酒,冲我笑了笑。
「庆祝一下你找到新工作。」
我的心一下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也忍不住冲他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谢谢你。」
送秘书出去的时候,他小声告诉我。
「领导在 H 省开了一周的会,听到这个消息特地提前赶回来的,一会还要跟着赶飞机回去,我就在下面的车里等着,有事儿随时喊我。」
回去的时候我就有些讪讪的,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累。
汤惟恩看出来我情绪不对,问我。
「怎么了?」
「你没必要专门跑一趟,又不是什么大事……」
「小田又多嘴。」
汤惟恩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只是示意我赶紧坐下吃饭。
「快吃,不然菜凉了。」
我怕再耽误他的时间,他回去更晚,也不敢再拖延。
吃完之后,汤惟恩起身离开,我去送他。
「给你的入职礼物在衣柜里。」
我想拒绝,可是他已经进了电梯。
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别送了。」
?
谁送你了??
回去打开衣柜,发现是整整五套面料剪裁都很讲究的职业套装,看起来就质量不菲的那种。
里面还有一张他亲手写的卡片。
「新入职,新气象,祝工作顺利。」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我没有适合上班穿的衣服的窘迫,也知道世人都先敬罗衣后敬人,他甚至还准备了五套。
我站在衣柜前,久久没能说出话。
……
上班的感觉真好。
同事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工作虽然忙,有时候也需要加班,但是相互之间不推诿,项目推进也顺利。
中午一起去吃饭,下午再约着点点奶茶,哪怕是加班也是整个组一起相互帮助。
在我第一次能独立处理完整个项目流程的时候,我的自信心终于开始复苏了,连带着对未来的生活都开始充满了期待。
这当中白自安不是没试图联系我,上来就是卖苦情,怀念以往,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他坚信我离了他就活不了,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
「你都当了那么久的家庭主妇了,也不出去看看,现在赚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哪里会有公司要你。」
「别做梦了!」
我统统不理会,来一个拉黑一个。
最后一次,他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威胁我了。
「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离婚是吧?」
「以为跟了汤惟恩,他就真的会娶你吗!」
「人家玩你呢!」
「领证当天记得来,谁不来谁是狗。」
我挂断了他的无能狂吠,拉黑了他。
我开始计划着等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之后,就从汤惟恩的房子里搬出去。
可是干了才半个月,我正准备着下周要去出差,HR 突然很严肃地约谈我。
「小林,你的家人联系我们,说你要辞职?」
我惊呆了,连忙否认。
「没有啊。」
HR 很谨慎,「你知道的吧,隐瞒怀孕入职骗产假是很可耻的行为,你之所以能进来,是我特意跟领导争取了好几次,可你家人说你现在要回去备孕……」
她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在压制自己的脾气。
「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善心,夺走了其他女孩子可能的工作机会!」
她这句话就说得非常重了。
我连忙否认。
「我已经和他申请离婚了,这是他为了阻止我离婚的昏招,现在他的任何行为都和我无关!」
见我态度明确,HR 小姐姐这才消了点火气,「那行吧,这次我帮你压下来,你一定要处理好,你本来就才刚入职,不要为了这种事情影响了自己的职业前途。」
她拍拍我的肩。
「加油。」
可我没想到,白自安竟然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次出差是以我为主讲一个策划,包括 PPT 都是我做的,我才刚到出差地方的第二天,正准备上台,却被经理冷着脸喊下来。
「林柔,你现在立刻回 B 市,没处理好家里的事之前不用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主讲项目,经理承诺我,如果单子拿下来就能给我一笔分成,我还指望靠这笔钱找房子呢!
可是经理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意气风发坐飞机去 S 市,灰头土脸坐高铁回。
一到公司门口,我顿时气得脑子都充了血。
白自安竟然安排自己的妈来我公司闹。
他那个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妈竟然在我们公司前台撒泼打滚,谁都扶不起来,还带着两个人在那里拉横幅。
「我真是命苦啊,怎么摊上了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她说分走就分走,怎么有这个脸的啊!」
我当时结婚的时候也没有要彩礼,离婚的时候也只是按照法律规定分夫妻财产的一半,白自安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我本来可以起诉他的!
白自安的妈还在那捶胸顿足。
「她自从嫁给我家自安就没上过班,全靠我儿子养!现在勾搭上了别的男人就要跟我儿子离婚!还要分一半的财产!」
周围的人不明就里,连连点头,看我的目光也满是不赞成。
「做人可不能这样!」
「结了婚就要一心一意啊!」
可我在家里待了好几年,根本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话来辩解。
「我要报警,你污蔑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你家不是处处看不起林柔姐吗?那为什么还要来阻止她入职?」
我下意识转头,发现是我们公司今年新招的大学生贺猎,跟我前后脚进来,平常一口一个林柔ƭű⁶姐喊得特别甜。
「上次我就看见了,悄悄来塞辞职信的人是你吧?」
我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上去扇这个老太婆一耳光。
「你知道拉横幅造谣是犯法的吗?」
白自安的妈顿时就有点慌了。
「你可别乱说!」
贺猎嗤笑一声。
「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要不要我调出来给你看?」
「林柔姐人这么好,肯定是你儿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家还来闹,想让她辞职,我说你们这家人怎么这么坏啊?」
白母左右张望,肉眼可见地慌了,想跑还嘴硬。
「关你什么事啊?我们自家的事,不会你就是那个姘头吧!」
我把贺猎往后推了推,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机走到白母面前。
「我报警了。」
「刚才你对我的一切造谣我都录下来了,你再在这里断舌头造谣,我就把这个视频举报到白自安单位去!」
「他这辈子都别想提拔了!」
白母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边跑还边骂。
「小娼妇,小贱人,显着你了!」
可我没想到,警察竟然在这时来了。
直到白母和那两个拉横幅的人被一起抓走,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出警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我的手机在此时震了一下。
「别怕。」
是汤惟恩。
我按熄屏幕,刚才剧烈的心跳在这时才缓过来。
贺猎也在此时凑过来,眼睛亮亮的,像等待表扬的小狗。
「小柔姐别怕,恶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我冲他笑了笑。
「谢谢你。」
进去之后,我以为我会被同事们用异样的眼神看,没想到大家对我都很同情。
「赶紧去庙里拜拜,回去用柚子叶洗个澡,也太倒霉了遇上这种人。」
「没事儿没事儿,下次再看见这傻逼一家我们帮你打出去。」
「什么垃圾玩意儿!」
我笑着笑着,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当天晚上,白自安就换了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来了,十分气急败坏。
「林柔,你疯了吗!怎么把我妈送进警察局了?」
「你让她来我公司闹之前,没想过这是犯法的吗!」
白自安那边的气焰这才消了点。
「我也……我也只是想吓吓你,你老老实实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气得胸Ţųₖ口发堵。
「你就没想过,这对我的名声是多大的损害?」
白自安那边还挺振振有词。
「反正你又在家不上班,外面怎么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傻逼!」
我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白自安你再让人来闹我工作,我就把你妈发癫的视频发去你单位!你就彻底别想提拔了!」
白自安也气坏了。
「我妈都说了,有个年轻男的特别维护你,你是不是又勾搭上新男人了!」
「我妈说得对,你这种女人就不能在外面,天天勾三搭四……」
「滚你妈的蛋!」
我气得挂了电话,完全不明白当年在校园里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大概是怕我举报,白自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很安分。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憋了个大的。
眼见后天就要去领离婚证了。
他竟然利用手里那一点点权力,让税务局的人上门来查我们公司偷税漏税!
上来就是查过往五年的账,硬说我们有通过向子公司转移利润偷税漏税的嫌疑。
紧接着,消防又来了。
财务和总裁办看我的表情简直像要生吞了我。
就在这时,白自安又恬不知耻地用陌生手机给我打电话。
「老婆,你现在感受到权力的用处了吗?」
「我这么努力,归根到底也只是为了我们的小家,为了我们未来的生活能过得更好。」
「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他还想说什么,我懒得听他的屁话,挂断了电话,顺便把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手里有一点点权力就想着滥用,我突然明白了汤惟恩在提到白自安时脸上的那抹轻视是为什么了。
这种人,难当大用。
我的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是汤惟恩。
他对我说:
「没事,一切有我。」
税局的人没多久就走了,说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消防的人也是一样。
当天晚上,汤惟恩就递给了我一份调职申请。
是白自安自己写的。
他自愿去偏远地区工作,支援乡村建设,在负责的乡镇脱贫之前不主动申请回来。
我不知道汤惟恩对他做了什么。
但是我知道,那是他之前宁可把我送上汤惟恩的床也绝不愿意去的地方。
「他怎么会同意的?」
我忍不住问他。
汤惟恩笑了一声。
「坐牢还是流放,他当然知道哪个更好一点。」
我还在犹豫,手却突然被他捉住,整个人都紧绷了。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低头在我手指上吻了吻。
他问我。
「你高兴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那个瞬间,我的心跳加速了。
-12-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白自安整个人颓唐得不得了。
他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也不知多久没打理了,身上还有浓重的酒气。
「老婆,不离婚好不好?」
他像个复读机一样在窗口反复拖延,后面的人都开始不耐烦了。
这次还是上次那个工作人员,不过她这次被打过招呼,不敢再劝和了。
他「扑通」一声给我跪下,整个人声泪俱下。
「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一个月我没有一天能睡好觉,我后悔得不得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是真的爱你啊……」
「跟你回家?」我面无表情地反问他。
白自安点头如捣蒜,他以为我回心转意了。
「对啊,我们回去,等生了孩子,你就安心在家照顾我和孩子,我把我妈也送走,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别做梦了。」
「你这一个月,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搅黄我的工作,逼我放弃离婚,白自安,你要脸吗?」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只是不但升职失败了,还要被流放到偏远山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时候才想起来我了。」
「怎么,怕下次再有需要的时候没老婆送上领导的床啊?」
白自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些年来不都是我在养你?」
「那是因为我上一份工作也是你搞掉的!」
眼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声音也丝毫没有收敛。
「我大学毕业工作得好好的,你怕我认识别的男人不要你了,就跑去我公司举报,害我丢工作,让我当家庭主妇。」
「尝到第一次的甜头,又来下手第二次,你贱不贱啊?」
「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都在泥里烂掉抽掉!」
白自安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抬手就想打我,却在看见旁边的汤惟恩时收住了脚步,整个人有些讪讪的。
「汤、汤总。」
我嘲讽地笑了声。
「原来喝醉酒也不是分不清哪些人可以打的啊?」
白自安脸涨得通红,可他根本不敢对汤惟恩动手,真要动手,他这辈子都别想回 B 市了。
拿到离婚证后,我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坐在汤惟恩的车上,看着白自安的身影越来越小,这个烂人总算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谁知道没过几天,汤惟恩喝多了,应酬回来得很晚,țũ₈是田秘书送他回来的。
我赶紧去厨房给他做了碗醒酒汤。
出来的时候,汤惟恩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田秘书告辞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一份诊断单。
是白自安的双腿骨折诊断报告。
谁把他的腿打断了?
我还要再仔细看看,不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抽走了诊断报告。
「小田做事真是越来越不仔细了,扣他半个月奖金。」
可他虽然这么说,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在求表扬。
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敷衍地呼啦了一下他的头发。
「好好好,做得漂亮——啊!」
我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一时间天旋地转,他居高临下压在我身上,侵略性铺天盖地压下来,我几乎要窒息了。
他一下一下亲吻我的手腕、脖颈,却始终不碰嘴唇。
哑声问我:
「做得好,不应该给我一点奖励吗?」
他也不急着催我回答,就这么一下一下地缓缓亲吻、含吮,我的身体一点点发热,绞紧的腿被他强制性打开,终于忍不住,抬手环住了他结实的脖颈。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得厉害,几乎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而汤惟恩竟然还能心情很好地亲手在厨房做早饭。
见我醒了,他低头过来亲了我一下。
「早饭做好了,起来吃。」
我动了一下,感觉连颈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喀拉声。
我这才知道。
之前那次他究竟有多收敛。
他眼看着我吃完了,想起他的做菜不洗碗原则,我正准备去洗碗,却被他轻而易举打横抱起来。
我顿时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除了洗碗,也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做饭人的辛苦。」
他笑着低头再次亲吻了下来。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人的体力怎么能好到那个地步。
简直是老禽兽。
-13-
公司正处于发展期。
我开始有更多的出差机会。
对于这件事,我原本以为汤惟恩多少会抱怨几句,可他听说之后却只是点点头。
「注意身体,我相信你能做好。」
我终于理解网上那句。
「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因为上次的事情,我和贺猎也渐渐熟悉起来,有时也会经常一起约个中午工作餐。
可是我发现,好像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贺猎会刻意记住我随口提到的小红书上某家本市爆火的网红甜品,跑一两个小时的路去买了送过来。
当然,他是请所有人一起吃。
但是摆在我面前的,绝对是我提到的那个口味。
他会想方设法跟我排同一趟出差,好几次还悄悄升舱,骗我说是航司超卖。
我加班的时候,他一定也会「加班」,一起下班的时候约我一起去吃夜宵。
……
次数多了,我才发现,这位似乎是个隐藏的富二代。
我没有占别人便宜的意思,在他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之前,我告诉他。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贺猎愣住了,脸色也迅速沉了下去。
我还以为他会说出一些类似于我是不是无缝衔接之类的怀疑,毕竟时间连得实在是太近了。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咬牙切齿。
「我怎么又晚了!」
「我不信,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比我更好!」
直到有一次,汤惟恩来接我下班。
他远远看见汤惟恩之后,整个人像被大雨淋湿的小狗,彻底地颓唐了下去。
「好吧,我承认姓汤的确实马马虎虎。」
?
他怎么会认识汤惟恩?
直到上车之后,我还在迷惑。
却被汤惟恩捞过来重重咬了一口。
我顿时吓了一跳,推他。
「你干嘛?」
「年轻帅气的男同事好看吗?好几次晚上送你回来的就是他吧。」
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忍不住笑。
「怎么,你吃醋了?」
汤惟恩故意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故意闹点别扭吃点醋,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他有意无意把我的手往他腰腹上拉。
我终于醒悟。
哦,难怪最近在家里的健身房里加大训练量,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晚上,他更加身体力行地让我「好好」体会了一把他的特训成果。
还逼着我承认。
「到底是我好还是男同事好?」
我都快要晕过去了,就差最后那一点点,却偏偏被他吊着,整个人上不去也下不来,都快被烧死了。
「你,是你。」
结果老男人竟然还故意放慢了速度。
「哦?你还比过?」
我终于忍无可忍,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你爱上不上,不上我换人了!」
他一下脸色就变了,冷笑起来。
「你还真想着换人?」
然后就被他捉住脚踝拖回来,被他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什么 angry s*x 之类的……整个人都要废了。
事后他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背,我都快睡着了,却听到他说:
「小柔,我们结婚吧?」
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你知道我有多囊……不容易怀孕的吧?」
之前跟白自安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多囊一直没怀孕,我被白母刁难过很多次,实在不想再受这种罪。
不料他捞起我的手,充满爱意地亲吻了一下。
「没关系,又不是治不好,实在不行我把自己给结扎了,我父母那边就说是我不行,谁都怪不到你头上。」
我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说出这种话。
而他抱住我,心满意足的样子。
「我从来没想到会遇见你。」
「只要能拥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14-
谁能想到,曾经视我为珍宝的那个人,却在白月光回国之后做到了这个地步?
其实不是没有感觉的。
这段时间汤惟恩变得很忙,晚上回来得也很晚。
我以为他只是刚好赶上半年这个各种报告总结会议都很集中的节点,所以比较忙,却忘了以前他再忙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对我身边情况的关注。
人啊,只要想关心谁的时候,哪怕在中央台直播都能抽空回你消息的。
不是吗?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低头看了一眼。
「下午三点,清雅斋。」
是汤母的。
汤惟恩早就带我回过家,但是汤家父母对我都是淡淡的。
不难理解,按照他家的家世,肯定首选是门当户对的大院子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像我这样有过婚史的孤女。
当然,他家人不会像白母那样泼皮无赖,他们只需要无视我就够了。
而现在。
他已经一周没回来,也没有给我任何消息了。
我向上一条条翻着消息,大片大片的绿色消息,我却越看越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当然是从贺雨茜回国开始。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
灰姑娘被打回灰扑扑的原形。
不同的是,我没有水晶鞋,只有「她不配」的羞辱。
我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汤母依旧是那副贵妇的矜持冷淡劲儿,我在她面前坐下,她当没看见,而是自顾自把我在原地晾了好一会。
我是请假出来的。
见我要走,汤母终于端不住了。
「长辈让你来,竟然还迟到?」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汤母顿时噎了一下,气得脸都红了。
「惟恩是不会娶你的!」
「雨茜已经回来了,如果你但凡知趣一点,就应该现在离开他!」
「是汤惟恩让你来找我的?」
我问她。
汤母向来视汤惟恩为骄傲,哪能容许我抹黑半点她的心肝宝贝。
可她被人捧惯了,也说不出什么没教养的恶言。
「你配不上他!」
「哦,」我应了一声,「所以你准备给我多少钱,打发我离开他呢?」
汤母瞪大了眼睛,终于没能忍住。
「你的教养呢?」
「我建议你还是对我礼貌一点,」我冲着她笑了笑,「虽然汤惟恩没有结婚,但是我有他在我婚姻存续期间强暴我的证据。」
「现在他眼见就要提拔,如果把这东西拿去给纪委,你说他还能这么顺风顺水往上走吗?」
汤母的脸色顿时变了,她用那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我。
「强暴?」
我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
「对啊,你的好儿子,在明知我中了药的情况下强暴了我。」
汤母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连嘴唇都因为震惊过度而微微颤抖。
「怎么可能?」
「你可以去查一下,我的前夫现在应该还在山里放羊,他之前为了提拔,给我下了药,把我送到了汤惟恩的床上,而这一切,是汤惟恩默许的。」
最后击垮她防线的大概是我给她看的一张照片。
我跟汤惟恩第一次发生关系后保留的妇科棉签。
我的衣服被撕烂了,留在宾馆,没能成为物证,但是我回家之后借着洗澡的机会,留存了证据。
看到脱氧核糖核酸检测时间和物证之后。
汤母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她不可能接受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成为强奸犯。
「不,这不可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在我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女人崩溃,然后告诉她。
「给我一笔钱,替我办好护照,我可以离开汤惟恩出国,再也不回来。」
「那你要把证据交出来。」
汤母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
「我会的。」ťŭ⁼
我提起包。
「对了,我想去美国读书,我本科是 985 大学毕业的,现在想去国外学金融,我不挑,排名 top50 的都可以,我想,您应该能替我办到。」
「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汤母恶狠狠地瞪着我,可惜没什么杀伤力。
「您也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我转身走了出去,听见在我身后,传来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心中的郁气终于散了一点。
-15-
跟汤母分开之后,我的某宝突然响了一声。
代办说我的签证办理得很顺利,没意外的话大概三天后就能拿到,告诉我可以提前开始准备买机票了。
我想了想,还是给汤惟恩打了个电话。
被他按掉了。
我给他发了个微信,约他见一面。
又约了打胎手术。
这个孩子跟我,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很久之后,汤惟恩回了我消息,说他今天很忙,要到明天才有空。
我算了算时间,刚好是我走的最后一天,也算是有始有终,挺好的。
没想到做完手术打车回去的时候,刚好见到他的车停在国贸外面,我忍住小腹的隐隐作痛,仿佛自虐般下了车,戴上口罩,跟了上去。
原来他在和贺雨茜选戒指,难怪说今晚很忙。
刚好国贸这里光黑珍珠和米其林就有好几家,怕是选完之后还要吃饭,吃完饭之后……算了,终归是很忙碌的。
汤惟恩的神色很温柔,看贺雨茜的眼中有光,这场景我曾经在他眼中见过,只是现在光出现在他看别人的时候。
「喜欢这个?」
「有点太大了。」
「没关系,喜欢就买。」
贺雨茜顿时笑起来。
SA 也眉开眼笑,不失时机地凑趣。
「两位感情真好,好事将近了吧?」
贺雨茜抱住汤惟恩的胳膊,满脸都是幸福的娇羞。
「很快了。」
SA 又是一叠声的祝福。
田秘书看见了我,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我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扰那两个人,转身离开了。
小腹越来越痛,我浑身都是冷汗,连的士司机都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回去缓了一会之后,我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床头摆着我和他一起去游乐园抓的玩偶,客厅的桌上还有一起去拍的拍立得撕拉片,冰箱里还有之前买回来没吃完的我喜欢的香芋口味冰淇淋。
虽然没有住多久,但是才发现房子里竟然填了那么多生活的点滴。
我一样一样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出来,扔到垃圾桶里,再把它们都拿到外面的垃圾站倒掉。
新人要来了,旧人的东西就没必要留下碍眼了。
最后剩下那件我挑好的婚纱。
最开始选的时候,是汤惟恩陪我去的,是一条镶嵌珍珠、造型优雅的鱼尾婚纱,他从后揽住我的腰,下颌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镜子的眼里是满满的欣赏。
「老婆,你真美。」
我怔怔地看着它很久。
之前和白自安结婚的时候一切从简,我们甚至连结婚都是旅行结婚。
这次……我抱着它去了外面,一把火烧掉了。
他送的那些昂贵的包包首饰衣服我都没要,结果最后清出来带走的,还是最开始我带来的那些东西,连一个行李箱都没装满。
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感谢自己那时的先见之明的。
从一开始来这里,就没指望自己能够留下来,现在只是梦醒了而已。
人终究还是要活在现实里。
晚上我特意做了几个菜。
可是等到汤惟恩回来的时候,菜已经凉透了,面上糊了一层恶心粘腻的油,让人彻底倒了胃口。
他看了一眼周围,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从这里搬出去吗?明天我让小田找人来替你搬。」
「嗯,可以的。」
我应了一声,反正我马上也要走了。
「你的婚礼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做声,而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我只觉得好笑。
「别担心,我不会去你结婚现场闹的,我只是想……祝福你一下而已。」
「大后天。」
他回答得很简明扼要。
虽然早就知道,但心还是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我努力对他笑了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祝你幸福。」
汤惟恩好像被微微触动了一下,他叹了口气。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眼见他竟然想伸手抱我,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幸亏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贺雨茜的声音在那边娇滴滴地响起。
「汤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外面下雨了,我好害怕……」
也不知是为了守什么新世纪的男德。
从进门开始,汤惟恩一口水都ťŭ̀₇没喝,甚至都没坐下,冲我掌心向内,四指向外挥了挥,那是一个很明确的拒绝手势。
我停在原地。
「我现在就回来。」
他转身就哄着贺雨茜走了。
他出门之后,我收起脸上的眼泪。
男人不就爱看几个女人为他要死要活吗?
也算对得起汤母给我支付的高额遣散费了。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一声,是一条陌生号码的消息。
「你这种捞女别白费心机了,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老老实实回来。」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将那几盘菜都倒进了厕所,然后拖着自己的箱子离开了汤家。
-16-
我办理了辞职,说准备出国留学。
同事都很舍不得我,纷纷约我吃饭。
我时间紧张,大多数单约都推了,最后经理拍板。
「大家一起请林柔吃个散伙饭!」
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想着最后悄悄去把账结了,没想到却被人抢先一步。
是贺猎。
他已经提前把单抢了,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里,抱着头,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见我来了,他顿时抬起头,有些慌乱的样子。
「小柔姐……」
我停下脚步。
「多少钱,我转你。」
他看起来很沮丧,「你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我想我们并没有那么熟,对吧,贺少?」
「为了姐姐来接近我,看样子你们姐弟感情一定很好。」
他更沮丧了。
「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只是为了你姐姐而已。」
「我听说了你要走,」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破釜沉舟道,「我想跟你一起去,重新追求你!」
……这可真不行。
我连忙拒绝。
「虽然……」
他看过来的眼珠子黑漆漆的,我没来由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从善如流地转了个口。
「如果你觉得愧疚,有个忙还真要帮一下。」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好像刚才的阴湿感只是我的错觉。
「我准备明天就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汤惟恩和你姐姐的婚礼也在明天,我想,送走我这个潜在风险,你应该很愿意帮这个忙?」
「如果汤惟恩有什么怀疑的话,请帮我拦住他,越晚让他发现我走越好。」
贺猎狐疑地看着我,小少爷虽然天真,但并不蠢。
「为什么?」
我尽可能将语气放得更诚恳一点。
「因为去美国的学位和机票都是汤夫人给我搞定的,我很担心……」
我没有说完,但是留白足够他们这些上等人在心里脑补一万种好戏了。
贺猎想起汤惟恩的手段,脸色也不太好看。
「行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
「等婚礼结束我就来找你!」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完全没往心里去。
谁知道后面要不是他,我的逃跑大计险些胎死腹中!
汤惟恩竟然会找人把我「押送」到新住处去。
他向来为人谨慎,这个时候更是,事事思考周密,处处安排妥当,什么大闹结婚现场,根本不可能。
可也就是这样,才让人更心凉。
我实在没办法,给汤母打了电话,她亲自出手,这才把汤惟恩安排看守我的人调开。
当中一系列紧张刺激不必多言。
但是这么一耽搁,眼看就快要到登机的时间了!
偏偏天降暴雨,我不会开车,打车软件前面排了一百多号人,根本轮不上!
眼看就要超时,一辆车停在了我面前。
是贺猎!
我诧异。
「你这会儿不是该送你姐姐出门吗?」
贺猎扭开头,有些别扭。
「她那里人多,你这里就一个人,我送了你马上就回去。」
我的心里有些酸涩。
等到下车的时候,已经距离登机时间很近了,我拒绝了他送我的请求,自己拎了箱子就走,临走前冲他笑笑。
「多谢。」
我知道他在身后看着我,可是我没有回头。
我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前往巴黎的飞机,我的姨妈会在那里等我。
关机前,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贺猎的。
他说。
「一路顺风。」
我最后看了一眼机场的土地,将手机卡掰断,登上了前往巴黎的飞机。
将前尘过往一并彻底抛下。
-17-
汤惟恩办婚礼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恐慌,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了。
他知道林柔对他很失望。
但是……
贺雨茜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上的婚纱是 VERAWANG 的高级定制,全手工缝制,上面星星点点的碎钻随着她的脚步熠熠生辉。
可那个瞬间,他的眼前晃了晃,出现的却是林柔身上那条一字肩的珍珠鱼尾婚纱。
还有最后走的时候,她那双含泪的眼。
「汤哥,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老公了。」
贺雨茜笑得甜美,可汤惟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中的慌乱感越来越多。
他和雨茜从小一起长大,汤父汤母年轻的时候是典型的联姻夫妻,各玩各的,家里除了保姆没有其他人。
贺父贺母也对他很好,小时候他几乎是在贺家长大的。
他还记得自己八岁的时候,牵着五岁的贺雨茜到所有人面前宣布。
「长大了以后我要娶雨茜当老婆!」
他们就这么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从小豆丁到青春少女,他原本以为他们真的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直到贺家因为站错了队,贺父被人清算入狱,贺雨茜连夜出国,他家人本来逼着他跟贺雨茜划清界限,可他抵死不从,拼着去参军,去爆发冲突的边境线立功,所有的功勋都是他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
最危险的时候,是和毒贩对战,他身上中了八枪,肋骨断了三根,打开的腹腔里全是鲜血,医生都以为他救不回来了。
可他还是拼死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却在刚睁眼收到贺雨茜的消息。
她说。
「汤哥,我们分手吧,我不能连累你。」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音信。
汤惟恩颓废了很久才缓过来,身边一直也没有别的女人。
直到遇见林柔。
跟林柔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只是因为她跟贺雨茜长得很像。
可相处久了,就发现她跟雨茜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贺雨茜是典型的大院子弟,热情明媚;林柔像是一朵江南的白莲花,自有一股温柔动人。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如果雨茜没有回来,他肯定会娶林柔。
可是,雨茜回来了。
贺家的事情有翻案的可能,雨茜眼泪汪汪地来求他,说只要结婚就能把贺家从牢里捞出来,又说贺父这些年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如果再等下去,他就要死在牢里了……」
「哪怕,哪怕不能翻案,能减刑让爸爸办个保外就医也好啊,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汤家,汤哥,要是你不帮我,我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想起小时候贺父贺母对他的诸多关怀,他实在对雨茜说不出一个「不」字。
「结婚可以,但是等贺家的问题解决,我们就离婚。」
贺雨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汤哥,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吗?」
「雨茜,」汤惟恩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想骗你,以前我确实是说过要娶你,但是现在我有了更爱的人。」
「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叔叔阿姨的事情,我责无旁贷,婚内我不会碰你,但是汤夫人应该有的尊重和待遇我都会给你。」
「等贺家的事情全部解决,安顿好贺叔叔和阿姨之后,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
他伸手摸了摸贺雨茜的发顶,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的小妹妹。
「雨茜,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眼泪从贺雨茜妆容完美的脸上滑下来,她眼睛通红地抓住汤惟恩的手,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汤哥,我当时不知道你那时候重伤,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我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汤惟恩看了她许久,终于还是强行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拉开。
「雨茜,对不起。」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对不起林柔,当时在兄弟面前那么说也是为了替贺家撑场子。
林柔一定很生气。
她看起来是柔顺的性格,其实骨子里倔得很,还不知道要哄多久才能把人哄过来。
想到林柔,汤惟恩就忍不住放缓了脸上的神情。
他把外套穿上,伸手打开门。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在他身后,响起贺雨茜终于压抑不住的哭声。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脚步,贺雨茜的得体终于装不下去了。
她给贺猎打了个电话。
「人送走了吗?」
「嗯,我看着她进的登机口。」
贺猎并没有急着开回来,他的车停在机场外,他现在正仰着头,看着林柔乘坐的那架开往美国的飞机从空中划过。
流畅的机身在湛蓝的天空中拉出一道白色的尾烟,越拉越高……
「卧槽——」他突然在电话里爆了一句粗口,整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煞白。
贺雨茜听见那边骤然响起的警报,手机都吓得险些从手里飞了出去。
「怎么了?」
「阿猎,阿猎?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才再次响起了贺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姐,林柔乘坐的那架航班,从天上掉下来了。」
「什么?」
贺雨茜的手机顿时脱手摔出,掉在了地上。
-18-
汤惟恩掏出手机,打通了小田的电话。
「林柔在哪?」
小田那边明显有些愣,可迅速反应了过来。
「林小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搬到新居所去了。」
可是汤惟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还是不放心。
「你去替我看一眼。」
「是。」
虽然已经吩咐小田了,可他想了想,还是给林柔发了个消息。
「小柔,等我回来,我们谈谈。」
消息后面跳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林柔竟然把他拉黑了?!
汤惟恩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打电话给小田,对方还在赶去的路上。
更奇怪的是,母亲一直没出现。
他掏出手机给林柔打电话,那边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
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除了贺雨茜的事情之外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事。
偏偏这次,他连续点了好几下烟都没能点着,他烦躁地把打火机一扔,觉得心头烦躁感更盛。
明明是预告了晴天的草坪婚礼,天上突然就开始下起暴雨,把现场摆设、蛋糕、鲜花都淋得一塌糊涂。
宾客们也被淋成落汤鸡,被侍应生紧急带去换衣服重新化妆。
现场一片混乱。
处处都透着不顺利。
汤夫人过了很久才出现,她脸色煞白,还是小田扶着她进来的。
之前小田的电话也没打通,现在总算见到人,汤惟恩立即快步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问。
「到底怎么回事?」
小田脸色一片惨白。
「领导,我没有找到林小姐。」
汤夫人的视线躲闪,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儿子。
汤惟恩越想越觉得不对。
「您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汤夫人抖得更厉害了,她和这个儿子从小就不亲近,汤惟恩又过分有主见,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被他这么质问,她根本撑不住。
「林柔、林柔……」
汤惟恩终于没忍住,怒喝出声,「林柔怎么了!」
汤夫人被这么一吓,终于没绷住。
「她坐的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了。」
汤惟恩的脸色在那个瞬间变得惨白!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朝外走,「小田!」
汤夫人吓呆了,红着眼睛冲上来拉他。
「惟恩!宾客们都在外面!你不能这个时候走!」
汤惟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养尊处优,一辈子都没受过任何风雨的贵妇,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那她大概已经被戳了一万个洞了。
那眼神太可怕,汤夫人竟然有些害怕,下意识退了一步。
「惟恩!」
汤父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汤夫人,看向儿子的眼神顿时就不悦了起来。
「都要上台了,你还在这里闹什么?」
「雨茜都在等你了!」
汤惟恩静静地看着父母,突然讥讽地笑起来。
「你们做了什么?」
汤夫人的脸色更白了,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别以为我不知道,贺家之所以被举报,是你安排人做的吧,爸爸。」
汤惟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你们欠贺家的,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现在,让开!」
他在坠机现场整整待了一个礼拜。
可是飞机刚好爬升到指定高度的时候突发坠毁。
从那么高的位置掉下来,人体会直接汽化,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到的时候,山上的山火甚至都没熄灭,整个现场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烧焦的味道。
没有人。
没有残肢。
也没有……只言片语。
汤惟恩踉踉跄跄地在现场找了很久,只找到了林柔的一个带着珍珠的蝴蝶结发饰。
这个发饰他曾经无数次在她头上见过。
背对着他下厨的时候,他从背后把她一把抱住,她整个人都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
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嫌他碍事,用手把他的脸推开……
但那无一不是鲜活的、灵动的。
他近乎茫然地抬起头,入眼所见全是还冒着黑烟的飞机残骸,有家属陆陆续续赶来,有现场救援人员来请示他安排。
汤惟恩强迫自己从剧烈刺激带来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一条条将命令安排下去,居中指挥协调,像一根不会倒塌的主心骨。
整整七天,他没有离开救援现场。
眼睛通红,胡子拉碴,身上名贵的西服也成了脏兮兮的咸菜。
汤父汤母不是没来劝过他,却都在他困兽般的表情中让步了。
最后连贺雨茜都来了。
可是汤惟恩一意孤行。
「万一她还活着,在等我救她呢?」
这种表情,在他当年得知贺雨茜要和他分手时出现过一次。
而现在,随着林柔的遇难,又出现了。
直到最后一名救援人员撤出现场,彻底没有任何生还希望,他才终于眼前一黑,往后倒了下去。
汤惟恩在结婚当天抛下新婚妻子,发疯般赶去坠机现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 B 城的上层圈子里。
可贺雨茜有汤家父母的联手作保,并没有沦为弃妇。
汤家手段了得,将这件事美化成了汤惟恩为了现场救援,不惜暂缓结婚。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并不在此。
可是本来大众就只需要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真相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汤惟恩后续查出林柔之所以成功出逃,自己的母亲居功至伟,回去就发了好大的火。
「谁让你插手的?」
汤夫人最后被逼到几乎崩溃,毕竟票也是她买的,学校也是她联系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飞机会掉下来?」
「我还能怎么办?我给她赔命行不行啊!」
汤父也不敢做声。
他们原本只是想把汤惟恩的人生拨回正轨,他的儿子那么优秀,怎么能随便娶一个离异的女人?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汤惟恩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
可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回过老宅。
-19-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瞒一辈子。
所有人想当然地以为,行李当然应该跟着人走。
在某个机缘巧合下。
汤惟恩查了当天的登机记录,发现并没有林柔登机的记录。
相反,她登上了另一趟飞往巴黎的飞机。
汤惟恩简直欣喜若狂。
「林柔没死,我要出国去找她!」
可他最后还是被拦了下来。
汤惟恩的级别太高,没法出国。
法国不像是国内,找起人来轻车熟路,还有遍地都是的「天眼」系统,而我的姨妈也并不在繁华的市区。
这样一来,又再次耽搁了找人的进度。
以至于当我再次见到故人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
我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田秘书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涉密等级没有汤惟恩高。
见到我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挤过去。
「让让。」
眼见我就要关门,田秘书顿时急了,他连忙伸手去拦门,要不是我反应快,险些把他的手指给夹住。
「林小姐!领导和贺小姐只是假结婚!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田秘书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把之前汤惟恩的所作所为向我说了一遍。
末了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他们没有领证,只要您回去……」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和汤惟恩已经分手了,他无论和谁结婚都与我无关。」
田秘书傻眼了。
「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进门后,姨妈笑着跟我打招呼。
「宝贝儿,你回来了?今天上学累不累?」
「还好,」我冲她微笑。
老太太冲我调皮地眨眼睛,「那有没有认识新的小帅哥?」
「姨妈!」
「外面那个小伙子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问我,「他在外面等了你一天了,我没听你提起过有这样的朋友,就没有替你邀请他进来。」
「您是对的,」我抱着她亲了一口,「是国内那个人的秘书,他出不了国。」
老太太变脸如翻书。
「让他滚!」
田秘书虽然灰溜溜地滚了,但是汤惟恩却并没有放弃。
他人虽然来不了,但是各种礼物从来没少过。
「小柔,我等你回来。」
我转手就把那些扔进了垃圾桶。
老太太连连夸我有骨气。
谁料下次更多的送过来,还附上一封汤惟恩的手写信,诚恳又真挚。
「小柔,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请让我赎罪。」
我ṭüₖ直接告诉邮递员不必送了。
可自由散漫的法国人委委屈屈地表示。
「本来我应该尊重一位 lady 的意见,可是……他给的太多了。」
我:「……」
可是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贺猎。
我在学校门口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大步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好久,突然用力抱住我。
「小柔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吓了一跳,用力,我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你干什么?」
大概是我动静太大,旁边路过的几个金发碧眼的法国男同学顿时靠了过来。
「你干什么!放开 Lin!」
贺猎也就是一时激动,抱了我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你不知道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飞机失事之后,我一直在后悔,如果那天我没有送你去机场就好了,是我把你一手送上了死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几乎哽咽起来。
「你还活着,真的……真的太好了。」
直到这时,我才久违地有了一丝愧疚感。
「现在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我的冷淡让他很受伤,贺猎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就对我说这个?」
「需要我提醒你,你是为什么认识我的吗?」我提示他,「你来找我,你姐知道吗?」
贺猎几乎要炸毛。
「那为什么你可以原谅汤惟恩,却不能原谅我,明明他才是更过分的那个!」
我诧异。
「我什么时候原谅他了。」
贺猎还在蓄力。
「他——」
却听到我的话之后戛然而止,张口结舌好一会,脸上竟然露出喜色。
「没原谅啊,没原谅就好——」
我摇摇头。
可贺猎突然站起来,用力抱了我一下。
「你等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一溜烟跑了。
再看见他是一个月后,他正大光明在学校里同我打招呼。
「林柔!我也来读研了!」
我顿时两眼一黑。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贺猎缠得不胜其烦,连带着班上的同学都打趣我。
「Lin,那个华国小帅哥是不是喜欢你?」
「他可太热情了。」
我统统否认。
到后来,贺猎实在无计可施来问我。
「林柔,你到底怎么样才可能喜欢我?」
他想了想,又抢在我开口前补充道。
「又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只要有可能的话,我可以等。」
我拒绝了他。
贺猎一开始目的就不纯,即便他追到法国,这件事也无法改变。
尤其我和他当中,还隔了一个贺雨茜。
而现在,贺雨茜站在了我面前,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她看起来瘦了很多,咬着嘴唇看着我,整个人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我怀了汤惟恩的孩子。」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路过。
贺雨茜睁大了眼。
「林柔!我说我——」
「又不是我的孩子,关我什么事?」
我的态度明显激怒了她,贺雨茜几乎有些失态了,上手就来抓我的胳膊,我一个不防,她长长的指甲戳进我的肉里,顿时疼得我嘶了一声。
贺雨茜还在尖叫。
「贱人!你在得意什么!」
「他为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上!」
「什么救灾抢险,他根本就是为了去救你!」
她的脸都有些扭曲。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当回事,一个个都来骗我!」
我皱着眉企图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给贺猎打电话。
「把你姐姐接走,她——」
那边贺猎的声音又急又快。
「我马上就来,你帮我控制一下她,她又——」
手机被发疯的贺雨茜重重打在地上,整个屏幕都裂了。
「都给我去死!」
眼看贺雨茜竟然伸手把我往马路上一推,与此同时,转角处一辆 teenager 开着的机车正轰鸣着朝我的方向撞过来!
我的瞳孔瞬间紧缩!
就在这时,一股巨力传来,将我狠狠地推开。
身后传来一阵刹车和撞击的闷响,我惊慌回头,正看见一个人被撞飞了出去。
是汤惟恩!
他不是不能出国的吗?!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勃然变色的田秘书!
我吓得浑身都发软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腿已经软成了棉花。
贺雨茜也吓傻了,她想上前,却被田秘书那边跟着的几个保镖给牢牢控制住,她顿时发疯尖叫起来。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
我伸手颤抖着想去扶汤惟恩,可是他浑身都是血,还有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冒出来,连带着手也弯成了奇怪的弧度。
我不敢碰他,怕造成二次伤害。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就晕了过去。
汤惟恩被送进抢救室,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抢救室外的红灯仿佛不祥的眼睛。
我身上手上全部都是汤惟恩的血,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小姐,」田秘书刚才一直在忙着调度联系,找救护车,联系大使馆,这会才有空过来,整个人已经恢复到了训练有素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医生。
「您也去检查一下吧,还有这一身衣服……」
我摇摇头,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可怕。
「我就在这里等他。」
田秘书劝道,「做个检查就回来,您身上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腿上都是大片血肉模糊的擦伤,刚才竟然没能感觉到疼。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的手机响了好几次,知道田秘书还有很多事要忙。
「行,我一会自己去。」
他如释重负,连连道谢。
贺猎也终于赶到了。
在看见汤惟恩的情况时,他倒吸一口冷气,在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几乎要给我跪下了。
「林柔,我姐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我这就带她回国,你不要起诉她好不好?」
「她……」
他看起来简直要哭了,用力揉了一把脸。
「我知道这件事很对不起你……」他顿了好一会,颓然低下头,「就当……看在我曾经送你去机场的份上。」
说实话,我还挺羡慕贺雨茜的,有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家人。
「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汤家那边你自己解决。」
贺猎如蒙大赦。
「谢谢。」
「还有,」我对他说, 「你回去吧,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感动,并不代表我圣母不记仇。
贺猎的肩膀彻底塌了下去。
「……好。」
汤父受限制没法出国,汤母赶到国外的时候, 汤惟恩的手术已经做完了, 但是人还在 USI(重症监护病房)里观察。
隔着玻璃往里看, 汤母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上,我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看我的表情很难以形容。
任何一个正常的母亲,在看见导致自己儿子受伤的罪魁祸首的时候, 大概态度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尤其她还本来就那么讨厌我。
可许久后, 她哑声对我说。
「林柔, 对不起。」
这一刻, 她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
大概是在共同困境下人总会有共同的话题。
她开始絮絮叨叨跟我说汤惟恩的小时候。
说他从小就不爱哭,是大院里的孩子王, 读书时也没让他们操过心, 优秀到令人侧目。
说那时候她和汤父两地分居, 忽略了孩子的成长。
说等他长大了, 想要维护母子感情找不到办法, 想凭借自己的经历给孩子指路,却弄巧成拙。
我静静地听着。
最后,她沉默许久, 说。
「是我和他爸爸对不起他。」
汤惟恩醒来已经是一周之后,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没有碰过她, 她是骗你的。」
他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粝。
我叹了口气, 伸手握住了他的。
汤惟恩的眼睛亮了。
再后来, 汤惟恩他一五一十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个清楚。
我这才知道,原来贺家当年的落难, 跟贺父站错队有关。
贺父跟汤父曾经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没能护住老友, 汤父一直深感不安,想给老友的女儿找个好归宿。
「他的救命之恩让他自己去报。」
「之前是我看不穿自己的心, 现在贺雨茜已经被送回国内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
「对不起, 你可以原谅我吗?」
-20-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五年之后。
姨妈已经去世,老太太年轻时有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是个法国军官,可惜死在了二战中。
老太太固执的等了他一辈子。
「我和约翰已经在上帝面前发誓在一起了, 上帝在看着我。」
我把这个顽固的老太太跟她的约翰埋在了一起,又替她擦了擦落灰的墓碑,像平常替她擦老花镜一样。
向她告别。
「我要回去啦。」
刚出机场, 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有人在等我。。
汤惟恩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 靠在奔驰 G65 上, 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他英俊的太过令人侧目, 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他。
看见我出来,他随手将烟掐灭,又大步朝我走过来。
「回来了?」
他的眉目氤氲在呼吸的热气中, 有些模糊。
我静静盯着他,没有回答。
北城今日,又落雪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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