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谁后悔谁是狗

和顾昀决分手时,他撂下狠话:「谁后悔谁是狗。」
三年后,一次酒会再遇,他红着眼抱紧我:
「汪。」

-1-
门推开,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抱歉来晚了。」
看到这次酒宴主角,原本还在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刚毫无营养的吹嘘,瞬间变成一声声阿谀奉承的「顾总」。
像早习惯这种场合,男人神色漠然,面对虚伪谄媚只是淡淡点头。
举手投足间透着上位者的气场。
来之前,老板嘱咐要谨言慎行。
说今晚的大人物是顾氏如今的掌舵人,若能攀上点关系平步青云,若触到眉头谁都承担不起。
只是没想到,会是个老熟人。
我端起酒杯:「顾总您好,我是坤鹏公司的项目经理林佑。
「久仰顾总大名,我敬您一杯。」
像是才发现我这号小人物的存在,对方目光终于投过来。
四目相对,男人意味不明地重复:「林佑。」
老板一听,忙自来熟地介绍:「听说顾总是 A 大毕业的。
「巧了不是,林佑当初也是 A 大的,都是校友说不定以前见过。」
这话不知怎么突然踩到老虎尾巴。
男人一改刚刚的漫不经心,眸底裹上寒意:
「没见过,不认识。」
「……」
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满眼诧异。
像是好奇一来怎么把人得罪了,连场面话都不给。
但我面不改色。
应该的。
毕竟当初是我甩的人。
「顾学长当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认识我这种小角色也很正常。」
老板吓白了脸,忙接过我的话,重新让气氛活跃起来。
辛辣的酒滚进肚,勉强压下涌起的酸涩。
直到中途离场,那道犹如实质般的眼神还落在我身上。
三年的跨度说长不长,却足以让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叱咤商界的成熟男人。
依旧是熟悉的模样,不管走到哪都众星捧月,万丈光芒。
唯一变的,是那双陌生又疏离的眼睛,已经看不到过去温柔的影子。
冷水扑打在脸上,极力把有关顾昀决的一切藏回记忆角落。
刚从厕所走出来,一道身影挡在面前。
我微微一愣:「顾总,有事吗?」
「顾总?」
顾昀决冷笑着逼近:「怎么,不是当年你缠住我腰,娇声娇气喊昀决的时候了?」
我轻笑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我怎么记得顾总说,我们没见过,不认识呢?
「那顾总现在把我堵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我指腹在顾昀决价值不菲的西装划过,最后停在有力跳动的心脏上:
「怎么?还对我念念不忘啊?」
像是听到什么恶心的事,顾昀决阴沉着脸甩开我的手:
「你也配。」

-2-
挺好的。
这才像当初分手闹得不相往来,还撂下狠话「谁后悔谁是狗」的样子。
一直到散场顾昀决被护送上车,两人没再对视一次。
今晚过后,应该也不会有交集了。
其实从一开始,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人,就不该有交集。
不管是如今的顾氏掌权人,还是三年前 A 大无人不知的太子爷。
当年「顾昀决」这三个字,就是 A 大的流浪猫狗都听过。
每天篮球场上,总会传来女生激动的呐喊浪潮。
少年高高跃起的身姿轻盈飒爽,稳稳落地后粲然一笑,暖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耀眼的光。
「卧槽好帅!」
「顾昀决!你是我的神……」
神金。
周遭的尖叫吵得鼓膜疼。
我埋着头,加快穿过操场的步伐。
突然,少年动作一顿。
接着飞速朝这边跑来。
「小心。」
等听到这话时已经来不及了。
沉重篮球砸在脑袋上。
我跌坐在地,眼冒金星。
「同学,你没事吧?」
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拉起。
感受到周遭目光的转移,不习惯成为焦点的我忍着疼后退:「没事。」
顾昀决坚持要送我去医院检查。
在强调第 N 次没事后,才退而求其次去医务室。
一路上我埋头往前。
是顾昀先开口打破沉默:「你绕着操场走干嘛?多危险啊。」
我纳闷:「这么久也没被砸过啊。」
头顶传来被逗笑的声音。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我闭嘴了。
砸人还有理了。
不巧,医务室的老师不在。
顾昀决把我摁坐在椅子上,直接自己上手。
沾着药水的棉签在额头轻轻转动。
不过只是轻微擦伤。
眼帘中的少年却格外专注小心。
在此之前,这人只存在各种传闻里——含着金汤匙出生,背景雄厚,身份矜贵。
「太子爷原来这么亲民」的荒唐感想刚冒出,两道视线毫无预兆对上。
在黑色瞳孔里,我看到慌乱的自己。
刚想扭头,顾昀决指腹固定我的脸:
「别动。」
少年身上独特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近在咫尺的五官棱角分明,冷峻帅气,却像个犯规的捣乱者。
把人心脏搅得七上八下,乱了节奏。
好不容易熬到上完药。
想埋头遁走,顾昀决却拦住我打劫联系方式。
我说不方便。
「那我请你吃饭。」
若不是这次的意外,平时哪怕擦肩而过无数次,对方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不是一路人,不必硬凑在一起。
我摇头:「不用了。」
就跟坚持送我来医务室一样,顾昀决微微俯身,凑到眼前。
放柔的语气下,满是诚恳的态度:「同学,行行好,给个赔罪道歉的机会吧。」
「……」

-3-
后来我才知道,顾昀决篮球技术很好。
那次的失手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为之。
给自己灌了醒酒汤,把过往一幕幕从脑海挥去。
我拿过床头柜上的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毕竟今晚搞砸了项目,后面还有场硬仗要打。
没想到隔天老板把我喊到办公室,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说什么多亏我和顾昀决校友关系,才能顺利拿下这次合作。
「顾氏那边……同意了?」
「可不!」
老板把拟好的文件塞到我怀里:「只不过后续合同里的细节,得你当面跟顾氏的人敲定。」
比起过去顾氏合作的大公司,坤鹏小得过于不起眼。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我犹豫,老板加大筹码:「小佑啊,你不是很缺钱吗?
「只要这次合作成了,除了之前谈好的奖金翻五倍之外,年底再给你升职加薪。」
大饼是假,缺钱是真。
我接过合同,当即赶到顾氏集团。
没想到负责人见到我,面露难色:「不好意思,这次的项目是我们顾总亲自跟进。
「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跟顾总联系吧。」
「……」
手机里已经没记录了,可那十一个数字早深深刻在脑子里。
按下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熟悉的铃声在耳边响起。
一时间回到几年前流行音乐盛起时,我强烈要求改情侣铃声。
顾昀决一脸拒绝:「土。」
「你在嫌弃我的审美?」
「改。」
「老公真好。」
「只是这样?」
我立马翻身坐在顾昀决腰腹上,低喘着声任由他索要听话的奖励。
「……」
直到那头传来忙音,我才忍下心脏传来的钝痛,又一次拨打过去。
连着打了几个无人接听后,改发短信说明来意。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发来定位和密码。
【到这里等我。】

-4-
过去不管怎么克制想起和顾昀决有关的一切,当站在两人当年同居的地方时,一切都破了功。
那时的顾昀决还不是高高在上的顾总,而是下凡陪我打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
两人为三千租金而奔波,每天卷着一身疲惫回家却从未喊过累。
看着眼前的房子,几乎是出于本能,我按下食指指纹。
「滴」门开了。
像过去无数次迎接主人回家一样。
里面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家具摆放,甚至空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
迈前一步,曾经种种一点点呈现。
客厅,厨房,阳台,花园。
每个角落都曾落下的欢爱痕迹,就算是过了三年,也能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可最后这些画面化成密密麻麻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快要窒息时,大门终于传来动静。
顾昀决从玄关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解开袖扣。
像是没看到我这号人,又像是过去上演过的画面。
「顾总。」
我把人喊住:「这次项目的合同,我给您送过来了。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麻烦在上面签个字。」
顾昀决身上还裹着加班的烦躁:「你就那么急?」
我笑道:「是挺急的。」
虽然不知道一份小小合同,为什么要集团首席执行官亲自签字。
但那天晚上对方不加修饰的厌恶,总不能久待。
顾昀决笑得讽刺:「一份小合同就能让你这么上赶着。
「怎么,是当年顾家给的那些钱不够多吗。」
我煞有其事点头。
「确实,早知道那时阿姨给我支票的时候,在后面多填个零好了。」
两人当年分得难看。
和八点档豪门狗血剧情一样。
那时的顾夫人如期而至,带着一群保镖,甩出支票要我离开她儿子。
不一样的是,我没有高喊爱情可贵坚不可摧,而是告诉对方钱给少了。
顾昀决句句带刺,怨我恨我也是应该。
毕竟当年高高在上的少年,抛下自尊祈求我别走时,我没有心软:
「和几百万比起来,爱情又算什么。」
顾昀决此刻眼里的怨恨,就和当年一样。
他狠狠捏住我下巴:
「看来那个姓李的窝囊废,也只能给你这种生活了。」
我忍着疼反问:「姓李的又是谁?」
顾昀决脸色更加阴沉:「情史这么丰富,都忘了自己有多少个前任了。」
在这咬牙切齿中,我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挖到这号人物。
一个不小心碰到手的路人甲,也能被记到现在。
「此言差矣,这不还记得顾总您吗?」
顾昀决满眼怒火,加重手中力道:
「你这张嘴还是那么欠。」
我笑得无畏。
「那顾总有本事让我闭嘴。」
下一秒,唇瓣被狠狠封住。
密密麻麻的啃咬像要把人生吞入腹。
啧。
三年不见,还是跟狗一样爱啃人。
喘息间,话还没骂出口。
塞进胸口的黑卡让我真正闭上嘴。
「你不是很缺钱吗?这张黑卡每个月无上限,两个交换班司机,专业训练过的保镖,三个 24 小时佣人,外加市中心一套五百平大平层。」
我摸着被咬出血的嘴唇:「顾总什么意思?
「旧情复燃?还是前男友变金主爸爸?」
顾昀决再次深深咬下来,注入了所有恨意。
「这是告诉你,我们感情不值的那几百万,三年后我可以加倍给你。
「只是这次,是你求着我。」

-5-
不愧是资本家。
随随便便开口,就是普通人一辈子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
以顾昀决如今的势力手段。
敢开出这样的条件,就笃定我会答应。
我确实拒绝不了。
尊严是什么?
是为了钱折弯腰?还是为了升职没日没夜地熬,熬到胃出血住院?
这些被底层牛马视为的努力,在顾昀决面前一文不值。
一句话,就可ƭű⁷以让一切化为乌有。
更何况,欠下的情债,总归要还。
顾昀决很有耐心地等。
没人比我了解眼前男人。
在折辱的话出口之前,我翻身坐在顾昀决身上,俯身咬住他耳朵:「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主爸爸。」

-6-
隔天半梦半醒间,我下意识摸向旁边的床头柜。
没有预料中的东西。
猛然惊醒间,心脏急骤坠地。
喉咙像被什么扼住,溺水般的窒息感袭来。
直到大脑神经被那处传来的痛替代。
视线逐渐对上焦。
熟悉到仿若还在梦境的房间。
可躺在旁边的男人近在咫尺,呼吸均匀起伏,体温真实滚烫。
不是梦。
看着全身触目惊心的吻痕,我反而松口气。
狗男人。
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下手这么狠。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当初刚开荤时,两人摸索半天急出汗。
最后疼得眼泪都出来。
我哭,顾昀决跟着哭。
可一边哭,一边凿得更深。
只不过比起那时急躁的毛头小子,如今的顾昀决禽兽得多了。
「在想什么?」
腰上缠过来的力道,把我思绪强行拉回。
在发现这下意识的举动过于亲昵时,顾昀决眉眼染上躁意却没松手。
我顺势倒进他怀里:「在想,几年不见,顾总技术越来越好了。
「看起来经验很丰富。」
下巴被挑起。
顾昀决看着我眼睛:「那你呢?」
我不答反笑。
顾昀决咬牙切齿:「林佑,别再来挑战我底线。
「不安分的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霸道的警告,却听起来悦耳无比。
我咬住那片薄唇:「听爸爸的。」

-7-
也不知道顾昀决对我的听话有什么误解。
不仅要求我每天汇报行程,还要我搬到这边住下。
曾经搬空的地方又重新被填满。
仿佛两人没分手过,屋子里每个角落都在为恩爱如初做证明。
白天我是为公司奔波的牛马,晚上是伏在顾昀决身上的牛马。
顾昀决开出更优厚的条件,让我跳槽到他身边当秘书。
我拒绝了。
就像我知道顾昀决决定的事不会改变,而我拒绝的事就不会让步一样。
多年培养的默契,让顾昀决没在这件事上坚持。
只不过黑了几天的脸。
这天晚上顾昀决有应酬,我煮了碗醒酒汤坐在客厅等。
时钟敲过十二点,浑身裹着酒气的男人才迈进玄关。
看到我,顾昀决微微一怔:「怎么还没睡?」
「怕你需要司机。」
几年前顾昀决出过一次车祸。
司机疲劳驾驶,走神撞到路边树上。
从那之后,只要顾昀决应酬喝酒,不管多晚我都会赶过去接人。
热好的醒酒汤递到顾昀决面前。
许是想起往事,那臭了几天的脸色有所缓和。
「你下了柠檬?」
我点头:「你不是这三年来都喜欢喝这个?」
顾昀决动作顿住:「三年来?你见过我?」
「……」
像是捕捉到什么,顾昀决紧紧抓着我手腕:「回答我,是不是?!这三年来背地里是不是见过我很多次。」
「你……是不是也来找过我?」
手腕上的力道紧得发疼。
却疼得让人清醒。
我笑道:「怎么没见过,你也知道我嗜钱如命,如今的顾总全身都裹着铜臭味,我怎么可能放过。」
那双蕴含着期盼的黑眸瞬间黯淡。
顾昀决连醒酒汤都不喝了。
把我扛进房间,用另一种方式醒酒。

-8-
万恶资本家出多少钱,就要加倍收多少回报。
幸好两人在这方面向来合拍。
顾昀决从不手软,我也毫不示弱。
每次都是酣畅淋漓收尾。
顾昀决推掉多余应酬,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
而我的办公地方从书房转到客厅,第一时间就能看到玄关处的身影。
好像这三年,都不曾缺失过彼此。
这个周末难得都有空,我提出去超市买点食材。
顾昀决拧眉:「你什么时候变得爱做饭了?」
爱人如养花那几年,顾昀决重物不让搬,家务不让干,厨房不给进。
我十指不沾阳春水。
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却为我洗手羹汤。
我挑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
「总得做点什么讨好你不是。」
现在有什么不爱听的,顾昀决不会费多余口舌。
直接吻下来,简单粗暴让我闭嘴。
周末的超市人山人海。
顾昀决高大身躯挡去人流,眉头却能夹死蚊子。
我忍不住笑:「辛苦顾总又下凡了。」
顾昀决黑着脸:「别逼我在这里亲你。」
「喳。」
顾昀决捏住我脖子,正想警告时,一道声音打断嬉闹。
「昀决?」
两人皆是一怔。
走过来的女人面容娇俏,一身不菲的名牌彰显矜贵身份。
这张脸过去在电视里出现过无数次。
以「顾昀决未婚妻」身份。
温情画面消失殆尽。
我敛起笑意,说了句在外面等。
转身离开,顾昀决的视线冷得刺骨。
回到车里,诡异的气氛萦绕。
谁都没开口。
三年前就出现的人,三年后依旧掀不起风浪就足以说明一切。
可这始终不是两人的问题。
好半晌,顾昀决才沉声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摇下车窗,点根烟:「问什么?
「一纸合同的关系,哪天腻了提前说一声就行。」
「这段时间在你眼里,只是合约关系?」点燃一半的烟被顾昀决抢过,按灭在掌心。
「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
这两个字真神奇。
总能轻易破人心房,又只能忍痛回以沉默。
「好,没有想问的。」
顾昀决看着一言不发的我。
嘴角那抹残忍冷笑,撕开这段时间的和平假象。
「那总该有什么想说的吧?」
我一怔。
不安刚涌上心头,眼前男人已经步步逼近:
「当年收下顾家那笔钱后,你一分没留,而是全部捐到一个叫小远的孤儿身上。
「缺钱,就是为了做慈善是吗?
「林佑,你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不是为了钱,当年又为什么要提分手?」
男人哑着声,红着眼睛。
一字一句,把人开膛破肚:
「林佑,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在你眼里,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吗?」

-9-
混乱画面凶猛地涌进脑海,又被一把锋利的刀劈开。
最后在残忍回以顾昀决一个「是」后彻底崩断。
车门被狠狠甩上。
又回归死寂。
我摸向口袋,摸了个空。
没有尼古丁的麻痹,胸腔被什么堵着难以喘息。
好像所有氧气被顾昀决离开时卷走,连跳动的心都安静了。
顾昀决当晚没回来。
隔天出现在客厅的佣人,委婉地告诉我顾昀决出差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我笑着说没关系。
反正早晚都会见到。
果然,第三天晚上,那具滚烫身体从后面缠上来。
刺鼻的酒味驱散困意,我转过身去:「又喝酒了?」
「嗯。」
「还在生气?」
「嗯。」
今晚的顾昀决话很少。
像每次吵架后一样,埋在我肩窝,语气闷闷的:「宝宝,我好疼。」
「你抱抱我。」
轻轻一句砸得心脏鲜血淋漓。
我红着眼眶,把人紧抱住。
顾昀决安静睡着了。
谁都没提那天的争吵。
之后几天,顾昀决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晚卸去肃穆的冷面具,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埋在我肩窝喊宝宝。
我任由顾昀绝索取,无底线纵容。
这天晚上,顾昀决又裹着酒气回家。
把人安抚好后,我走进厨房。
听到动静出来的佣人以为我饿了,想要过来打下手。
我忙说不用。
话音刚落,就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走下来。
我皱眉:「你起来干什么?」
佣人顺着我视线看过去,愣住。
「林先生,你,你在说什么啊?」
掌心的瓷碗还有些滚烫,我小心翼翼端起:「他今晚醉得厉害,我给他煮点醒酒汤。」
佣人吓白了脸,紧紧拉住我。
声音害怕得直颤抖:
「可是林先生,顾少爷他……最近一直没回来啊。」

-10-
「砰」醒酒汤从手中脱落。
咫尺间的男人,在瓷片碎裂瞬间消失不见。
佣人尖叫:「林先生,你没事吧?!」
我看着空荡的眼前发怔:
「他……多久没回来了?」
佣人说了个时间。
原来,已经一星期了。
「抱歉,吓到你了。」
佣人在身后说了什么。
可周遭又重新静下来,几秒后「顾昀决」再出现。
这次擦肩,我不敢停下。
那之后,我每天只待在房间等。
顾昀决驱逐指令迟迟没等到,反而等到一位老熟人。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女人,和三年前比起来风雅依旧。
「我以为你当初拿了钱,不会再回来了。」
我和那时一样,坐在女人对面:「我也以为,和顾夫人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顾夫人开门见山:「这次要多少?五百万?还是一千万?」
「少了。」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没久坐:「这些昀决现在给得起。」
听出言外之意,顾夫人脸色愈发阴沉。
「你就不怕昀决知道当年的事吗?」
我笑着反问:「那顾夫人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你!」
中年女人意外地没像三年前那般强势。
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祈求:
「阿姨知道你还爱着昀决。
「可你也不想哪天昀决像你妈妈一样,死在你面前对吧?
「就当阿姨求求你了,放过昀决好不好?」

-11-
两小时后。
男人匆忙的身影出现在玄关。
看到我明显松口气。
可旁边的行李箱,让强装的冷静土崩瓦解。
「如果我没有赶回来,你是不是又要像三年前那样,留下一句分手,然后一声不吭消失?」
男人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向来一丝不苟的他竟看起来有些狼狈。
「没有。」
我走向眼前真真切切的顾昀决:「这次等你了。」
「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你?」
顾昀决瞠目欲裂:「谢谢你这次没收那笔钱来羞辱我,没有突然消失让我疯找你三年?
「当得知我妈又来找你,从几千公里外赶回来的路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怎么把你的腿打断,想怎么把你永远囚禁起来!」
听起来毛骨悚然的举动,却无人知道我盼了多久:「好。
「昀决,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我像过去一个星期里,抱住顾昀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一样的是,眼前男人不会靠在肩窝撒娇,不管怎么拍,也无法抚去不安。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合作方,我偏偏找上坤鹏,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偏偏出现在有你的饭局上。
「林佑,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我颤着声,没有否认:「知道。」
刚刚像头失控野兽的人逐渐冷静下来。
再次开口的声音愤怒又委屈。
「你都知道,所以这段时间配合出演,为了哄我开心。
「为什么?因为对我有愧对吗?」
顾昀决红țűₐ了眼眶,解开袖口的遮挡,摸着我手腕上陈旧的伤疤:「你心里明明还有我的。
「告诉我好吗?把一切都告诉我,不管是什么原因,过去一切既往不咎,只要你告诉我。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坦诚了,林佑。」
「……」
当年放弃家族庇护的少年,一无所有。
在得知我拿了那笔钱后没有发怒,只是抱着我乞求。
不要放弃,再等等他。
我一直等,一直等。
终于等到男人有足够的资本。
可时间带走了很多,唯独没有带走我。
所以三年后的今天,也只能静静看着眼前男人,把对方模样最后深深刻在脑海里。
抓着肩膀的手泄了力,顾昀决黑眸彻底黯淡。
声音沙哑,字字泣血。
「林佑,你没有心!」

-12-
林佑,你没有心。
连唯一能拉你出泥潭的人都放弃了。
林佑,你没有心。
一而再再而三伤害这世上唯一爱你的人。
为什么你不去死?
就像黑暗中,中年男人质问他面前小孩:
「为什么你没有死!
「为什么你没有下去陪你妈妈!」
那把尖刀还在滴血,所有人都在奋力拉住中年男人。
只有小孩不顾一切冲过去,哭着跪在中年男人面前:
「爸爸,我是小佑啊。
「求求你醒醒,看看小佑。」
周遭的人不停咒骂。
骂不愧是神经病的儿子,连命都不要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避如蛇蝎的疯子,是小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小孩天天祈求,祈求那些人能放他爸爸回来。
他的爸爸没有病,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许是老天听到小孩夙愿,一天晚上,他的爸爸终于回来了。
站在小孩床前,笑着喊他乳名:「小佑。」
小孩欣喜若狂。
可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爸爸的脸,刺下来的刀破了他所有希望。
「不要!」
小孩拼命挣扎。
当他艰难睁开眼睛时,已经挣扎了十五年。
「醒了?」
我试着坐起来,又被束缚住的东西拽了回去。
是熟悉的手铐。
全郁Ťū₉言简意赅:「我看你会诊记录,已经超过两个月没来开药了。
「那天碰巧路过,上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客厅。」
我松口气:「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两年前全郁刚毕业,机缘巧合下我成了他第一个病人。
用他的话讲:和那些与鸡鸭鹅相恋多年的病人对比,遇到我是他祖坟冒青烟。
但这次全郁没有好脸色:「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吃药?」
刚醒来的记忆还有些混乱。
好半天,才分拣出属于顾昀决的片段。
「我只是想,在他身边时试着做个正常人。」
已经了解到什么的全郁被气笑了。
「明知道他是你产生幻觉的重要原因,还敢陪他玩什么包养游戏。
「有钱人玩得可真脏。」
我:「……」
好骂。
「等他什么时候不在『这里』,我们再进行下一阶段治疗。」
我垂下眼眸:「他不会在了。」
那时决绝转身的顾昀决,应该也不愿意出现在梦里了。
早Ṫû₀知道那天晚上,不刻意替换掉同事位置去参加饭局好了。
就像七年前,少年羞涩吻下来说「我喜欢你」时,不刻意抹去心脏跳动冷漠拒绝好了。
可这些不该的画面,在过去三年里,一帧一帧刻进骨子,融入血液,成为唯一养分供着苟延残喘的人。
唯一遗憾的,是三年来「顾昀决」尝了无数次我做的饭,却至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13-
接下去几天,全郁问我「他在不在」时,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药物麻痹思维,空洞目光望着窗外天空,日复一日地告诉全郁「他不在了」。
下一阶段的治疗进行得很顺利。
这天晚上,灯刚熄灭又猛地打开。
我按下床头的紧急电话,对那头的全郁叹气道:
「治疗可能需要暂停一下。
「我好像,又看到他了。」
只不过和三年来看到的不一样。
此刻站在玻璃外男人,不会温柔对我笑,也不会温柔地喊宝宝。
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是震惊,难以置信,复杂情绪凝聚在黑眸中,像窗外幽深的夜色。
又像高挂的月亮,在看一Ṭúₜ个无力挣扎的可怜人。
我按捺住加速跳动的心脏,对电话那边的人提出请求:「全郁,帮我解开下手铐可以吗?」
怕声音太颤抖对方没听清,我极力地咬字:「就解开一下,好吗?
「一下就好。
「解开……
「解开!」
震耳欲聋的怒吼,却阻止不了缓缓靠近的脚步,以及那本被攥变形的病历。
梦境幻想过无数次的人,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
我却拼了命地躲:
「出去。
「滚出去!」
可男人手中的病历本,是身上生剖出的软肋,让我失去一切谈判资本。
到最后只能低声哀求:
「就当给我留最后体面。
「离开这里。
「算我求你了。」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在顾昀决眼里的林佑,就该是爱笑爱闹,爱嘴欠爱勾得顾昀决失控低骂「狐狸精」,却能抱在一起取暖的小太阳。
而不是这样,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14-
顾昀决捏住我下巴,狠狠吻下来。
疯狂地啃咬刺激着痛觉神经。
我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无力垂下双臂放弃。
听着顾昀决胸腔发出的颤动,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分手的第二天。」
在那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
在顾昀决身边,我始终坚定地认为。
直到眼前照明灯熄灭,彻底乱了方向才恍然清醒。
这身「正常人」的皮,是顾昀决替我垒出来的。
「那天我回去找你,你就在家里等我。
「我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着,直到刷到你的朋友圈,定位显示在几千公里外的 B 省……
「我就知道,不能再去找你了。」
那样会彻底疯掉。
像那个男人一样,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真的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可警察一通电话,告诉我林实从精神病院越狱,砍死一对年轻夫妇的时候,绑在身上的无形铁链,瞬间又把我拽回深渊。」
我泪流满面,颤抖着手对住顾昀决的心脏,一点点用力。
仿佛当年那把刀。
「昀决,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那个人拿着刀,毫不犹豫刺进她心脏,我眼睁睁看着,看着她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最后一刻都无法瞑目。
「若不是当时有人拦着,下一个躺在那里的就是我。
「可我做错什么?那个失去双亲成了孤儿的小男孩,又做错什么?
「就算后来那个人眼睛一闭,一了百了,可留下的债我得用一辈子去偿还。
「精神病会遗传。」
我紧紧抓着顾昀决,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我怕,怕哪天醒来,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你。」
顾昀决禁锢住我,无畏那些刺把自己扎得千疮百孔:
「可是宝宝,这样的你,比一刀插在我心脏更难受。
「我们之间不会有那天的,别怕,宝宝别怕。
「如果哪天又分不清了呢?」
顾昀决不知从哪得到的钥匙,解开我的手铐。
以为要得到自由时,手铐又「咔嚓」一声。
严丝合缝铐在顾昀决手上。
「那我就陪你。
「分不清的时候,轻轻一晃,我就会握着你的手,告诉你:宝宝,这是真的,那个梦里的顾昀决不会再出现了。
「出现的那个,是会一直爱你的顾昀决。」
轻柔的吻落在额头,鼻子,脸颊。
最后唇瓣相贴。
眼前男人, 一如当年那个行事霸Ŧű̂₇道的少年:「同学,行行好,别再把我推开了。」

-15-
我眸底蓄满泪水, 看着朦胧视线里比自己还疯的疯子。
所以拒绝的话,在那一声声温柔的「宝宝」中轰然崩塌。
这样破碎不堪的自己, 又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顾昀决。
可用命谈一次恋爱, 全世界只有顾昀决这傻子。
在隔天直接成为这家医院的股东后, 拿到隔离室钥匙的顾昀决像回了自己家, 进出畅通无阻。
我快把紧急电话按烂。
接了几次的全郁开始摆烂:「解铃还须系铃人。
「再说你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
「只要按时吃药,不受刺激, 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哦对了,只要控制得好, 你们还能继续玩那个脏游戏。」
「……」
在我提出解开后,顾昀决干脆把钥匙藏起来。
每天片刻不离, 睡觉时铐着, 开会时铐着, 就连上厕所都生怕我跑了。
其实不是所有病人都需要这样治疗。
只是那时为了防止走到哪都会看见「顾昀决」,我才主动向全郁提出锁上。
那天晚上实在三急, 没法继续装不知道, 掏出顾昀决藏的钥匙。
回来时,在走廊被抓了个正着。
顾昀决满眼通红,仿佛要吃人:「我现在最后悔的, 就是当初第一次见你, 没把你双腿打断。」
这样就能乖乖听话留在身边。
我默默拿起旁边的钢棍,殷殷期盼地递过去。
顾昀决:「……」
知道我不会跑后, 顾昀决也只是在不得已出面时, 才会暂时解开手铐离开。
当年不小心碰到手的路人甲, 也能被记了三年。
顾昀决那芝麻大的心眼, 自然容不下每天除了自己之外, 接触我最多的全郁。
这天刚做完检查回来, 推开门, 满地的玫瑰映入眼帘。
怎么浮夸怎么来。
「Ṱŭ̀₈这是要干嘛?」
站在中间手捧鲜花,孔雀开屏和雷厉风行「顾总」形象大相径庭的男人:
「要个名分。」
说起来,两人如今的关系,还是那一纸包养关系。
我挑眉:「当初是谁说的, 谁后悔谁是狗。」
顾昀决面不改色:「汪。」
「……」
出院那天, 刚好是立夏。
高照的烈日,像当年镀在少年身上的耀眼光芒。
我靠在顾昀决怀里, 小声跟他说一个秘密。
这三年来,梦里看到最多的画面, 是顾昀决当年举起篮球, 不经意露出充满力量的公狗腰。
没想到顾昀决听完,冷哼一声:「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别以为对我隐瞒的事,就能一笔勾销。」
「秋后算账啊?」我活动活动腰。
「也行, 反正人是你的, 想怎么算账都行。
「就是无法玩手铐 play 了,怕应激扫兴。」
顾昀决咬着后槽牙:「你这张嘴,只有含着东西最老实。」
我赞同地点头。
「那顾总Ṭṻₖ快喂我。」
顾昀决二话不说把我扛回家。
傻瓜顾昀决。
其实还有一个秘密。
宿舍离教学楼其实很近。
每天多绕二十分钟, 一遍又一遍绕过操场的路。
只为锁住高高跃起的身影,把那个人藏进自己世界里,偷偷占有。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1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