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上

卫殊做质子的这三年是我最喜欢的男宠。
好景不长,三年过去卫殊他娘摇身一变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
那天,浩浩荡荡的使臣团接走了卫殊。
而他指着我的头告诉我总有一天要取我狗命。
再后来,两军交战,大商兵败。
皇兄决定送我去和亲。

-1-
我特别喜欢卫殊的倔劲。
他不愿意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我就用冷水打湿他的被褥。
他不愿意吃我给的饭,我就在他的吃食里掺上沙子。
他骂我畜生,我就让他睡在肮脏的猪圈里。
可饶是如此,卫殊也没服。
他漆黑的眉压在眼眸上,像一朵阴沉的云。
不过后来,卫殊服了。
伺候他的宫女得了风寒,要死了。

-2-
卫殊和她的关系很好。
他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商做质子,而那个丫鬟偏偏是楚人。
他叫她名字的声调温柔地要掐出水来。
对我就不一样了。
像一头龇着牙的狼,恨不得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孙仲颖你不得好死!」
我才不会不得好死呢,我可是长公主,陛下最宠爱的妹妹。
我挑着卫殊的下巴,告诉他。
「本宫会福运绵长,长命百岁。」
卫殊的嘴巴红红的,看上去很好亲。

-3-
因为我的命令,公主府没人敢搭理卫殊。
他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没人愿意请大夫救救他心爱的宫女。
大半夜,床榻上的人高烧不退。
卫殊没了办法,跳进池塘,冻得像个孙子。再抱着宫女退烧,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还是昏迷不醒。
卫殊为爱屈服,红着湿漉漉的眼找到我。
他还知道把自己打扮一番,穿的衣服又薄又透。鼓囊囊的肌肉就那么明晃晃袒露着,看得人心猿意马。
卫殊咬着牙,看上去隐忍又无辜。
「卫殊愿意伺候公主!」
他说得难堪,嗓音沙哑又颤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拍拍卫殊的脑袋,「下去吧。」
他错愕地睁大眼,「公主不愿意吗?」
那一瞬间整个人都颓废下来,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人本宫会救的,至于你还是先去吃饭吧。听下人说,你熬了好几天呢。」
真是的,一身寒气,要是害得本公主也风寒可怎么办?

-4-
卫殊养了三天的病。
人还是瘦的,尖细的下巴硌得肩膀疼。
我有些心疼他。
拥抱的时候摸到卫殊后ƭũ̂₊背留下的鞭痕,微微Ṱũ̂₅地凸起,碰一下他就颤一下。
我才想起来,卫殊七岁就来做质子了。
异国他乡的日子不好过,何况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不过是和皇兄走了同一条道,就被罚跪一个时辰。
因为饿得太久,偷吃了宫宴上的糕点,被斥责无礼,因此受鞭刑。
后来我瞧他生得貌美,连哄带骗进了公主府。
卫殊那样傲气的人怎么肯服,最狠的时候情愿咬舌都不愿意上公主榻。
我叹了口气,「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我没说谎,我和卫殊也是有过一段热恋期的。
不过后来卫殊有点疯了。
他提着剑冲进ṭû₇来,架在男宠的脖子上。
后者白腻的颈子上渗出一道血痕。
「孙仲颖,这就是你说的以后只有我一个人?」
我可是公主,怎么可能为了卫殊放弃一片森林。
可卫殊,好像真的有点颠了。
他举着剑,步步紧逼。
目眦欲裂,说要杀了我这个浪荡的贱人。
他的胆子可真大,不过是一个质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不跑了,猛地站定。
惯性作用下,卫殊的剑扎在我胸上,好在收了手,刺得不深。
他手一抖,剑掉在地上。
「你怎么不躲Ţū́⁾!」
我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在晕过去之前,我看见侍卫将卫殊死死压住。
他脸贴在地上,还挣扎着要来抱我。
死男人下手这么狠,装什么深情。

-5-
我醒来时,新来的男宠正守在我床边。
哭得梨花带雨。
「公主,您没事吧,奴要吓死了!」
他哭得真叫人怜惜,我这好色的毛病看了根本受不了。
连忙伸手擦擦他的眼泪。
「本宫没事。」
一抬头,卫殊跟个木头桩子样在那杵着。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他刚来公主府的时候。
如松如柏一个人,倔强地看着我说宁死也不从。
「卫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真想杀了本宫不成?」
卫殊抿着唇,昔日的柔情蜜意消失不见。眸子里是欲杀之而后快的狠绝。
「孙仲颖,总有一天我会取你的项上人头!」
我害怕了,卫殊是真的能干出这事。
男宠在叽叽喳喳。
「殿下,杀了他吧。
「楚国那里随便糊弄糊弄就好了。」
我摇摇头,「不行,我舍不得。」
这句舍不得,让后来的我保住了一条命。
可我得打断卫殊的骨头,叫他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养个废物。
「来人啊,把卫殊关入大牢。
「给我把他的腿骨和臂骨都敲断。」
我望着卫殊惨白的脸感叹。
「卫殊,本宫真是爱惨了你。你把本宫伤成这样,本宫还是舍不得杀了你。」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宫女帮着卫殊跑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易晴。

-6-
两国探子密切交流着情报。
卫殊的母亲从美人爬到贵妃,宠冠六宫皇帝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卫殊成功回国,现在是尊贵的皇子,有望竞争太子。
边境摩擦不断,怕是要打仗了。
率兵的那位……
是卫殊!
我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这是要秋后算账。
那一天,我求遍满天神佛。
这一仗可千万千万要胜啊!
神佛没有听见我的诉求,也可能我欺男霸女罪有应得。
大商输了。
割了十二座城池,还要送一位公主去和亲。
我开始满城寻驸马,企图把自己嫁出去。
但皇兄说了,那边指名道姓要朝华长公主去和亲。
我再次见到卫殊是在楚国阴暗的地牢。
卫殊黑了些,壮了些,脸色阴沉沉的,打量我的样子像在看什么死狗。
很久以前,我也这么看过他。
卫殊问我:「公主喜欢这里吗?」
他在报复我,很久以前在公主府我让他睡过猪圈。
卫殊当时怎么做来着?
他有洁癖,所以愣是在里头站了三天。
我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人吐得都要发飘了。
这地牢,老实说除了黑点,湿气重点。比起猪圈来说好得多。
我难得硬气了一回。
「好得很,本公主喜欢得不得了。」
卫殊斜着眼,看了我半晌。
「那公主就好好受用吧。」
我自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磋磨。
地牢里的伙食只有一碗清粥,乍眼一瞧,粥稀得能当镜子照。
一碗下去,饿得想啃墙皮。
我撑了三日,饿得在梦里看见我早死的娘亲。
娘亲还如当初一样美丽。
华丽的裙装,云鬓斜簪,就那么温温柔柔地看着我。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盒子。
是吃的吗?
只见娘亲缓缓蹲下身,打开盒子。
一只毛发旺盛,壮硕无比的大老鼠就这么跑了进来。
它爬到我的手上,一口咬下来一大块肉。一时间血流如注,钻心地疼让我发出一阵惨叫。
再抬头,哪里还有什么娘亲,只有黑乎乎的一堵墙。
这里可是地牢,有老鼠一点都不奇怪。
不知道我死了,卫殊会不会放烟花来庆祝。
我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有人掰开我的嘴巴,灌了什么液体进来。
苦得像胆汁。
我下意识吐了出去。
紧接着下巴就被人捏住了,温热的东西混着苦水钻进来,叫人心头都发颤。
我抗拒着苦味,狠劲咬了一口。
那人冷哼一声,「想死就吐出来。」
是卫殊。
我艰难地睁开一只眼,见卫殊冷冷盯着我。
唇边一点殷红,像是血。
手也被包扎起来,时不时传来刺痛。
死后余生的感觉太好,连看卫殊这个仇人都亲切起来。
我眼含热泪,「卫殊,我看见我娘了!
「她放老鼠咬我,一定是不忍心我在你手里受苦!」
卫殊一把将毛巾扔在我脸上,「公主想死大可咬舌自尽!」
咬舌?
我可没那个胆量。
以前欺负卫殊的时候他倒是要咬舌。
模样吓人得很,一脸决绝。
为了什么来着?
哦,是他不肯服侍我。我便让他学狗爬出院子,就不用进我的床榻。
卫殊两样都不愿意。
其实他求求我,我也心软的。
可卫殊就是倔得,情愿咬舌也不便宜我。
我那时真是喜欢他,在他咬舌前把指头伸进他嘴里,钻心的疼叫我蹙了眉头,
血滴滴拉拉流了一地。
卫殊真的存了死志。
我抽出指头,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要死死外面去,别死我跟前,晦气!」
卫殊有骨气,可我没有。
娘亲死后,我和皇兄在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战战兢兢长大,可不能这么轻易死了。
这条命死在谁的手上都行,唯独我不可以。

-7-
被老鼠咬的人会ṱű̂ₓ得鼠疫。
虽然不知道我有没有,但总归有那个危险。
卫殊身边的人劝他离我远点。
她的样子有点眼熟。
柳叶眉,杏仁眼,眼尾一颗小痣。
原来是公主府的那个宫女,卫殊的救命恩人。
易晴现在住在卫殊府上,这里的人都很敬重她。
我偷偷问照顾我的侍女。
「你们殿下和易晴什么关系?」
侍女告诉我:「殿下对易姑娘可好了,府里的人都知道易姑娘以后是要嫁给我们殿下的。」
我猜也是。
卫殊揭开我手上的纱布。
伤口没有愈合,红通通烂乎乎的。
卫殊敢洗我都不敢看。
酒烧得我吱哇乱叫,一双手抖得像筛糠。
卫殊用酒洗完了,还要把刀子烧热了,再一点点挖去烂肉。
我疼得在床上打滚,卫殊就用膝盖压着我的胳膊。
这绝对是报复!
等做完这一切,再用纱布将我的手牢牢裹住。
身底下的褥子都被汗湿了。
易晴很担心卫殊,「殿下,她要是得了鼠疫,会传染你的。」
卫殊目不转睛,把苦涩的草药灌进我嘴里。
「孙仲颖是个祸害,没那么容易死。」
他对着我凶神恶煞,对着易晴就温柔小意。
「你身子不好,快出去,这里脏。」
我:「……」
「什么叫这里脏?」
卫殊说:「你脏。」
我的手长了半个月才有愈合的迹象。
虎口的伤疤很丑。
黑黑的,和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
我身体好了,卫殊就不让我躺着。
他说:「公主既然是来和亲的,就尽尽自己的本分吧。」
卫殊端着一碗饭,看得我直咽口水。
再然后,卫殊在上面撒了一把沙子。
我愣了。
紧接着就见卫殊启唇,笑得恶劣。
「公主为什么不跪下来,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呢?
「说不定,我就会可怜可怜你。」
啊,卫殊真的是……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一本正经地发问。
「卫殊,你是不是馋我的身子?」
红晕爬上卫殊的脸,他气急败坏扔了碗,说要把我饿死。
见我脸皮厚得像城墙,卫殊又打发我去刷马厩。
这里找不到猪圈,真是可惜了。

-8-
被老鼠咬过之后,我就有点不对劲。
我摸了摸额头。
又发烧了。
卫殊的马跟他一样,我一靠近就鼻子喷气赶我。
气得我拿鞭子抽它。
「死卫殊,臭卫殊,你敢这么对本公主,你等着吧。等皇兄打过来,我就把你卖进南风馆!让你成天成宿地伺候人,叫你精尽人亡!」
我骂得尽兴,冷不丁被人喝住。
「孙仲颖,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欺负殿下的爱马就算了,还敢咒骂殿下!」
原来是易晴。
卫殊对我大呼小叫就算了,易晴凭什么?我可是公主,再说了她当初命悬一线还是我叫大夫医治的呢!
我懒洋洋地看她一眼。
「关你什么事,有你说话的份吗?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敢跟本公主大呼小叫,你不要命了?」
易晴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当初你那么折磨殿下,可想过有今日?」
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与卫殊如何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提到卫殊,易晴就更心疼了。
「殿下那么高傲的人,被你那般折辱!今日也叫你尝尝被侮辱的滋味!」
说罢,易晴吩咐手下将我死死捆住。
她说以前都是我折磨人,今天也叫我尝尝被折磨的滋味。
易晴找了口井,将我倒吊起来。
充血让我头昏脑涨,不多时就流出两行鼻血。
可看着黑洞洞的水井,头昏脑涨都不算什么。
我太害怕水了,我求易晴不要放我下去了。
「我错了,我是混帐,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了不要把我丢进水里!」
易晴不为所动,只是冷着脸让人把我放下去。
口鼻一时间涌入大量的水,心脏跳得生疼,黑暗与窒息将我团团围绕。
一时间像回到了十岁时的夏天。
母妃浮在水面的身体,肿胀发泡。精致的面容变得支离破碎,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什么地方。
我被谁推进水里,冰冷的湖水漫过我的腰。母妃冰凉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的胳膊,而我脚下一滑,从浅滩滑向深处。
绿色的,腥臭的水淹没了我。
母妃勾住我的手指,带着我沉入深渊。
讨厌水,讨厌夏天,讨厌哭哭啼啼的自己。
谁惹了我,谁就该死。
要把所有人都杀光,要做最恶毒的女人,才能不被别人杀死。
可是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
因为我心软了,我就应该杀了卫殊才对。
「咳咳咳……」
易晴让人把我吊了上来,眼睛又酸又涨,身体冷得像冰块。
我死死瞪着易晴。
我与她无冤无仇,扪心自问,公主府的下人只要不惹我绝不会受到苛待。
我勾唇一笑。
「你嫉妒我,因为卫殊不肯娶你,他心里没你。」
易晴神色一变,还没喘上几口气,我又被投入井里。
这一次,窒息的时间更长。
长到,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而易晴,似乎真的打算淹死我。
她知道,就算我真的死了,卫殊也不会杀了她。
可我命大,我还是没死。
也许卫殊说得对,我就是个祸害,祸害得活一千年。
我撑到了卫殊来救我的那一刻。
他把我从井里捞出来,湿漉漉的身体不凉反热。
卫殊温热的手掌放在我额头,他贴着我的脸着急万分。
「孙仲颖,你不准睡,你给我把眼睛睁开!」
我才不会死。
毕竟朝华长公主名声在外,刁蛮任性,睚眦必报。
这场高烧,烧了三天三夜。
卫殊守了我三天三夜。
胡子拉碴,邋里邋遢。
看见我醒了,高兴得直抖。
「孙仲颖,你醒了。」
我嗓子哑得厉害,只想喝水。
咕嘟咕嘟灌了几大碗,才有力气说话。
「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卫殊冷下脸,「不行。」
他好像很失望一样,「孙仲颖,我以为你会学乖的。」
学乖?
本公主浑身都是刺,谁敢招惹我就得先被扎千八百个窟窿。
你问我哪来的底气?
卫殊舍不得杀我就是底气。
人都是有恃无恐的。
我戳着卫殊的肺管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计划着逃跑了。就算没有易晴,公主府外头接应的人也会把你带走。难道远在天边的贵妃娘娘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废物吗?」
卫殊拧眉,「孙仲颖,如果你杀了她,我就会杀了你。」
他的眼神太血腥,我一时竟被唬住。
等反应过来,才骂一句。
去你娘的。
我偷偷藏了把水果刀。
侍女切水果时候藏的,每天半夜都偷偷拿出来磨一磨确保锋利。
终于,终于等到了易晴来我跟前耀武扬威的一天。
她居高临下站着,炫耀就算把我扔到井里,卫殊也不会为难她。
易晴越靠越近。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抬手一刀扎进了她的胸口。
一刀,又一刀。
门被人推开,阳光照亮了屋里血腥的一幕。
易晴伸出手,恐惧地呼唤。
「殿下,救救我……」
卫殊将我拉开,一脸失望。
「孙仲颖,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把刀扔给他,「你现在也可以杀了我。」
卫殊到底没狠下心,抱着易晴找太医去了。
我擦去手上的血腥,准备吃顿好的。
以防卫殊反应过来要杀我,不能饿着肚子走。
我记得很清楚,我捅了易晴十一刀。
没死。
命真大。
早知道应该提前吃饭的。
卫殊把她送去了乡下,派人照顾她的下半辈子。
他骂我是冥顽不灵,蛇蝎心肠。
卫殊有些后悔了,他对我太仁慈。
「孙仲颖,你说得很对。对付我们这种狼子野心的人就该敲断了骨头,当个废物养在身边。」
他握着我的脚踝,「不知道公主受不受得住疼。」
啪嗒一声,是脚骨错位的声音。
我疼得眼泪直流,卫殊却欺身而上。
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耳边,那人牢牢掌住我的腰。
「公主还记得吗,我们已经快五百个日夜不曾快活了。」
好疼。
卫殊以前不是这样的。
身体像要散架了一样。
我咬住他的肩膀,盈了满嘴的血腥。
结束后,我恨恨道:「ẗŭ̀ₜ我们扯平了。」
卫殊低沉的眉眼压下来,「我们这辈子都扯不平。」

-9-
卫殊把我锁了起来。
其实没必要的,我的脚踝折了光靠爬得爬到猴年马月。
可能这是一种你来我往地较量。
因为我突然变得有骨气了。
卫殊给的饭,不吃。
卫殊给的水,不喝。
几天下来我就成了人干。
我们两个,最知道怎么折磨对方。
卫殊摩挲着我断掉的脚骨,那青紫肿胀的脚踝被他极尽温柔怜惜地爱抚。
下一秒,又忽然握在掌中用力挤压。
痛得我五官都扭曲了。
卫殊又摸到我的小腿。
太久不吃饭,太久不动弹。萎缩的肌肉干瘪瘪一层覆在骨头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公主不吃饭,我会心疼的。」
卫殊说:「还是公主要我,亲自喂你?」
他掰开我的嘴巴,强硬地把米塞进我嘴里。我也不甘示弱,咬住他的虎口不肯松嘴。不多时,鲜血就顺着卫殊的手臂蔓延。
他与我较劲,像两只缠在一起的野兽,嘶吼着发泄情欲。
滚着滚着就滚到了床上。
狂风暴雨过后我喘息地躺着,卫殊湿润的发梢缠在我的手臂上。
他睡着了。
我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多好的时机啊,只要一个用力我就能掐死他。
可掐死他我也活不了。
我也舍不得掐死他。
我怀念我的公主府,如果卫殊可以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做一个男宠该多好。
我改变主意了。
我安静地躺在卫殊怀里,乖巧得像一只绵羊。
我要让卫殊知道,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
卫殊醒来时,我就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声不吭。
等他抽身离去才伸出手抓住卫殊。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卫殊,你把我当什么?」
卫殊垂下眸子,仍维持那副冷漠的样子。
「公主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卫殊的心眼子很小,偏偏又心软。
我眨眨眼,落下两滴泪来。
「卫殊,我腿疼。」
孙仲颖的脾气又臭又硬,来和亲的路上跑了好几次都被抓了回来。
用毯子裹着送到卫殊面前也没服过。
卫殊最懂我了。
他掐我的下巴,语气森然。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的手放在肿胀的脚踝上,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卫殊,我腿疼得厉害。
「你别这么对我,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在皇宫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了。」
男人是很好哄骗的,尤其卫殊这样的恋爱脑。
他到底败下阵来,把我抱出不见天日的房间。
风吹得人骨头都酥了。
我抬起手,虎口的伤疤很丑陋。
「卫殊,你查出来了吗?谁在牢房里放的老鼠?」
他不说话,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我也不是傻子,猜不到谁想要我的命。
我戳着卫殊的胸口,「没事的,卫殊,我不怪你。都怪我以前对你太差了。」
卫殊的眉毛耷拉下来,他愧疚了。
像一只急得团团转的小狗。
「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怎么样?」我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也不能怪我乱想。」
我趴在卫殊的耳朵根上吐气,「卫殊,我的腿好疼啊,你帮我揉揉。」

-10-
我的脚接上了。
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看上去有些滑稽。
自从我说要跟卫殊好好过日子后,他就每天都在冒粉红泡泡。
就差把我要一个名分写在脑门上。
趁着天气好,卫殊要带我进宫。
「孙仲颖,我带你去见见我娘。」
我打了个寒颤,我的娘太多了。
除了生母,还有太后这个嫡母。不过那个时候,太后自己有儿子要养。才管不了我跟我哥两个拖油瓶,直到我哥攀上贵妃这棵大树。
我知道母妃是被贵妃害死的。
可是我哥按着我的脑袋,让我叫贵妃母亲。
他给我做示范,喊一声母亲磕一个头。
磕得额头红红的。
贵妃很高兴,把我们两个抱在怀里,说要当亲生儿女一样疼爱。
这是谎话。
我含糊地应着卫殊,他摩挲着我的小拇指,珍而重之把整个手包在他的手里。
「孙仲颖,我们要做夫妻了,你高兴吗?」
高兴?
有点吧。
我一直以为我会有百八十个面首,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他把我牵上马车,日头好,马车晃得人瞌睡。
一眨眼就到了皇宫。
卫殊拉着我的手去见贵妃。
贵妃是个很面善的人,没什么架子,看上去温柔又内敛。
就是和卫殊不怎么亲近。
想想也是,一个从小就在别国为质子的儿子怎么比得上养在身边的。
贵Ṱũ¹妃身边的男孩,看着才十岁出头,粉雕玉琢圆润可爱。
衬得卫殊像个阴暗批。
我没坐多久,贵妃和卫殊有体己话要讲,把我撵去御花园了。
卫殊交代我:「别跑太远。」
我咧了下嘴,我的腿还没好利索,哪里走得远。
就在凉亭里坐着看风景。
没过多久,走过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
身后还跟着两个伺候的。
这么看,应该是宫里的皇子。
就是那两个宫女忒讨人嫌,叽叽喳喳嚼舌根。
一个说:「九殿下,您怎么能跟六殿下闹矛盾呢。六殿下的母妃正受宠,他欺负你我们也不敢插嘴。这衣服昨个刚洗的,今日又脏了。奴才一天天那么多事,哪有工夫洗啊。」
另一个说:「九殿下,不是奴才多嘴。依我看您还是从库房拿些钱出来,给六殿下赔个礼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那小孩转过脸讷讷道:「嬷嬷,我不知道库房有多少钱。」
嬷嬷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这事不用您操心,奴才来就行。」
「那就谢谢嬷嬷了。」
九殿下的胆子怪小,鹌鹑一样走路只敢看着地。
一不小心就撞到我。
他吓了一跳,两个嬷嬷也是一惊。
「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掏掏耳朵,随即两个大耳刮子甩上去。
「刁奴,你管我是哪个宫里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主子不敬。本公主今天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我虽是第一次进宫,可名声在外有好有坏。关于朝华公主的流言,一向都是很坏的那种。
人就是欺软怕硬,见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两个嬷嬷立即跪倒在地,自个扇起巴掌来。
拉着九皇子的袖子求原谅。
九皇子也是好脾气,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了我半晌,道:「公主,饶了她们吧。母亲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们本性不坏的。」
我冷哼一声,「那是放屁!」
九皇子脸一白,「公主这话太粗俗了点。」
我只恨自己的脚没好透,这样的刁奴要是放在公主府不吃窝心脚,算我生得菩萨心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以为自己是儒雅好说话,其实就是懦弱无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提保护他人。
「你以为今天放过她们,就会感激你?错了!她们只会觉得你果然好欺负,说不定还要怨恨你让她们今个丢了面子!
「我告诉你,想要过得好,就得在别人企图欺负你时狠狠一巴掌甩过去!」
九皇子懵懂地看了看我,「可是公主,我没有娘亲护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天。
我哥告诉我,人要擅长利用自己的弱势。
我拍了拍九皇子的脸,「那就赶紧找一个靠山,好好地说一说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是怎么被欺负的。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对兄弟都能下此狠手,对父母又是真的恭敬吗?」
我话音刚落,便见花丛深处走出一锦衣男子。
他和卫殊长得很像,只是更年长,眉眼也更加锋利。
「卫凛见过公主,公主此番话真是让在下受益匪浅。」
哦,原来是卫殊的二哥。

-11-
其实太子之争远轮不到卫凛和卫殊。
但太子是个短命鬼。
去年年关薨了,不然贵妃也不会忙着把卫殊弄回去。
我警惕地看着卫凛,他却很坦然。
九皇子太小,构不成威胁。
卫殊才是最大的威胁。
那我这个大商来的公主也成了威胁之一。
毕竟,卫殊成了太子,我就是未来的皇后。
没有理由不支持啊。
卫凛盯着我的腿,眼神玩味。
「公主和卫殊,玩得很大嘛。」
我拧着眉,「有屁快放。」
「只要公主帮我做一件事,我就送您回家如何?」

-12-
卫凛一定以为我恨极了卫殊。
堂堂公主,禁脔一样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亵玩。
他猜对了一半。
但是回家的诱惑太大,所以我答应了卫凛。
偷走卫殊的兵符。
一路上我的手都在发抖,卫殊以为我又发烧了。
他满含关切,小狗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
「等我们成婚后可以回大商住一段时间,那里气候好,适合你养病。」
我应了声,心想:若你去大商,定是奔着取我狗命。
兵符是卫殊的命门,放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在卫殊的书房偷偷翻过,可惜并没有画本子里那样的暗格。
他的书房,真的只有书而已。
后来,我又想会不会在卫殊的卧室。
很可惜,我每天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而被卫殊察觉。
他琥珀色的瞳孔盯着我:「你最近在找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卫殊勾唇一笑,「你想找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他按住我的肩膀,「但前提是,你不会说出去。」
我笑得很僵硬,「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卫殊掐住我的下巴,我țū₆的视线正对着墙上的青松图。
「最好没有。」
有点汗流浃背了。

-13-
我偷偷溜出去见了卫凛一面。
「卫殊盯我盯得紧。」
男人敛眉,「公主的意思是?」
「你得给我找个帮手。」
卫凛没同意也没拒绝,只让我回去等着静观其变。
没过几天,被送去乡下庄子的易晴回来了。
她倚着卫殊府前的石狮子吧嗒吧嗒掉眼泪,柔弱得一阵风就要吹倒了。
卫殊看一眼就心疼得不得了。
他甩开我的手,大步上前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易晴。
易晴也很争气,卫殊刚走到面前,她就晕倒了。
就正正好,晕倒在卫殊怀里。
我心里闷闷的,对着卫殊撒气。
「你要是敢让她进来,我就跟你绝交!」
卫殊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冷的。
他说:「孙仲颖,别无理取闹。」
卫殊就这么抱着易晴,从我面前堂而皇之地路过。
气得我踹了石狮子一脚。
好痛。
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没有回去,顺着大街走到了湖边。一直走到天黑,家家户户点灯。
我很矫情地想,楚国燃起的灯火里,没有一盏是为大商公主点燃的。
即使是公主,嫁了人,吵起架来也无处可去。
我坐在湖边吹风,卫殊找了过来。
他提着灯笼,衣领微微地散开。
我先一步开口:「你打算怎么安置易晴?」
卫殊沉默着,很久之后叹一口气。
「我不能不管她。」
眼泪滴在手背上,烫得人发抖。
「她放老鼠咬我,她还想淹死我!」我尖叫起来,「易晴如果在我面前出现,我一定会杀了她!」
卫殊沉着脸,来抓我的手腕。
「跟我回去!」
我踢他的小腿,疼痛使得卫殊发出一声闷哼。
大概是闹得太过,他忽然给了我一个耳光。
脸火辣辣地疼,脑袋嗡嗡作响,感觉牙齿都松动了。
我突然冷静下来,任由卫殊牵着我回去。
他让我给易晴道歉。
因为我捅了易晴十一刀。
我不肯,我对着易晴龇牙,看她因为害怕瑟瑟发抖。
卫殊说我冥顽不灵。
他对我很失望的样子。
然后,揽着易晴的肩膀将她抱进怀里。
「不用怕了,我会保护你。」
该死的卫殊,你对我不好,你也别想活了!
我趁着夜深人静,摸进了书房旁的耳室。
取下青松图,墙面上有一块砖是松动的。
用蜡烛烧热砖块,它就会弹出来。
里面有一个黑色的锦盒,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兵符。
楚国皇室有两块兵符,一块在皇帝手里,另一块在卫殊手里。
半块兵符可以调动都城所有驻守的军队,要是有心反的话,顷刻间就是血流成河。
我把兵符握在手里,心想要是卫殊向我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他。
可是卫殊没有。
易晴向我炫耀手上的玉镯。
那是贵妃给卫殊的,以后碰到要相守一生的人就给她戴上。
「这个镯子本来要给你的,但是我喜欢,殿下就给我了。」
我一点都不在意那个镯子,我只是受不了被易晴压一头。
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能给别人。
我抓住易晴的头发,和她扭打成一团。
易晴大伤初愈,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能大喊着救命。
「殿下,殿下,殿下救我!」
聒噪!
我气势汹汹压住易晴的双腿,抓住她的手狠狠掼向地面。
只听咔嗒一声,玉镯碎成了几瓣。
有细小的碎屑划过脸颊,渗出几滴血珠来。
易晴哭着叫痛。
我扬起手,想堵住她的嘴。
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我扭过头,是卫殊。
他第一次用厌恶的神情看我。
我下意识停手,被卫殊拽起来扔向一边。
他心疼地抱住易晴,对我下了逐客令。
「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公主想回家就回去吧!」
卫殊在说笑话。
我在楚国举目无亲,相距千里难不成要我走回去。
我捏紧兜里的兵符,下定了决心。

-14-
朝华长公主丢脸丢大发了。
她被未婚夫赶了出来,无家可归,丧家犬一般落魄。
卫凛也来笑话我。
「在下找的这个帮手如何?」
我抬起眼,「挺好的。」
易晴不缠着卫殊,我也没时间用蜡烛去烧那块砖头。
我把兵符扔在卫凛桌子上。
「东西给你了,该送我回去了吧?」
卫凛嗤笑两声,「公主不想看看卫殊一败涂地的模样吗?」
他垂下眼,眸子里闪过轻蔑。
「反正是来和亲的,嫁谁不是嫁呢?」
卫凛说得对,我也想看看卫殊是怎么痛哭流涕,跪着向我求饶的。
不过嫁给卫凛,还是算了吧。
卫凛选了三日后谋反。
他等不及了,老皇帝身体太好。
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归西,还有卫殊这么个劲敌。
不过他谋反带着我就不太妙了。
万一到时候打起来误伤到我怎么办?
可卫凛才不会听我的话。
他把我交给了专人看管。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老熟人易晴。
易晴见到我,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
「又见面了,朝华公主。」
她按着自己的肩膀,「你捅得我好痛,你说等会儿打起来我用你当盾牌,能不能被箭戳出千八百个窟窿来?」
我抿着唇:「不能。」
易晴黑脸,「为什么?」
「因为我是公主,我要是死了,会打仗的。」
易晴舔了舔嘴唇,「推给卫殊不就好了?」
「你不是喜欢他?」
易晴撇撇嘴,「逗你的,不这样你怎么能心甘情愿把兵符偷来。」
唉,城里套路深啊。
易晴压着我,摩拳擦掌,要等着打起来的时候用我祭天。
卫凛则是拿着兵符,以皇帝的名义秘密调兵。
卫殊就在军营等着他,一身盔甲看起来阴鸷冷漠。
「二哥这么晚来军营意欲何为?」
卫凛只笑,吩咐人把我和易晴都押送到前头来。
恐怕是为了有什么不测,充当挡箭牌。
他拿出那枚兵符,尽力沉着气, 要求卫殊交出兵权。
卫殊歪头,咧嘴一笑。
「你手里的是兵符, 那我手里的又是什么?」
卫凛的脸刷一下黑了,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兵符, 与卫殊手里的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仔细一对比, 才知道, 真的兵符缺了一点耳朵。
都以为兵符是完整的老虎, 谁知因为年份久远,老虎的耳朵缺了一角。
太完美, 反而成了过错。
我安慰卫凛, 「没事的, 二皇子。虽然你拿到的是假兵符, 但你造的是真反啊!」
卫凛怒不可遏, 当即表示要当着卫殊的面杀了我这个骗子。
他把我和易晴推到前面, 让卫殊选,只能救一个。
他在威胁卫殊, 以此获得逃出生天的可能。
易晴还在装可怜,说着卫殊在大商时孤苦伶仃, 只有她愿意和卫殊说说话。
后来更是冒着生命危险放他出公主府。
卫殊十分感动, 然后拒绝了她。
「易晴,你对我有恩,卫殊下辈子当牛做马都会还你的!」
易晴睁大了眼,却见下一秒卫殊拉弓搭箭朝她射来。
只一瞬就没了气息。
底牌没了一张,卫凛大惊之下只能把我扯到跟前。
手里的剑紧紧贴着我的脖子,只要卫殊说一个不字,就会杀了我。
「卫殊, 你要是还要她这条命,就让你手底下的人退到三十丈开外……」
然而,卫凛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也哆嗦起来, 几番挣扎还是抓不住剑柄。
「你,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脚步虚浮,连连后退。
我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假兵符。
「哎呀,得此宝贝,想必殿下一定爱不释手吧。巧了, 我这个人爱下点小毒。」
大势已去,卫凛只能束手就擒。
卫殊立了大功, 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尘埃落定前,卫凛问我:「公主真的不怨不恨, 不想回家吗?」
我看着自己虎口的疤, 想起临行前对兄长说的话。
「此行若是不顺利,我会死在楚国。
「此行若是顺利,我会做皇后。」
我知道卫殊在我的身后, 他也想知道我的答案。
「回家多没意思啊, 若是没有卫殊,做公主也不快活。
「大商皇宫我第一眼见他,就欢喜, 欢喜得紧。」
我转过身,看见卫殊通红的耳尖。
「孙仲颖,我也是。」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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