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年少有为15挚爱

祝颜破天荒地收到了顾暮雨发来的语音消息。
「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回个电话,挑周围没人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冷峻,「你那个同桌,可能摊上事儿了。」
祝颜的心里顿时一凛。
在她上次帮这位后妈把弟弟接回来后,她们两个就没什么交集了。不过顾暮雨没有再在公司里和她对着干,两人算是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君子协议」。
祝颜环顾自周,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打回了电话。
她们两个讲话从来不兜圈子,顾暮雨一接通就开门见山道:「祝颜,我这边的媒体渠道刚刚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有一个自称凌寒父亲的人要爆料,控诉凌寒对他不管不顾。对方知道我们想签凌寒当代言人,先把这条消息压了下来,并询问了我的意见。」
祝颜一愣:「他哪儿来的父亲?」
「最搞笑的来了,这个男的甚至和凌寒不是一个姓,但是他有和凌寒奶奶的亲子关系证明。」顾暮雨冷笑道,「对方声称他多年在外打工,供养凌寒和他奶奶,结果现在凌寒现在滑出来了,成名了,就ṭü₍弃自己的亲生父亲于不顾。」
「扯淡吧?凌寒对他奶奶那么好,怎么会弃亲人于不顾!更何况他这么多年来从没收到过所谓『外地亲人』的钱!」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听着,祝颜,他说他还有别的爆料,并暗示记者:凌寒可能服用了不合法的药物。」
「……」祝颜一下子懵了。
「你知道这种东西一旦散布出去,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吧?造谣很容易,但自证却无比艰难,大众的情绪上来了是根本不管真相的,所以现在各大品牌绝对不敢合作有争议的名人,他的商业资源甚至有可能一夜归零。」
祝颜缓缓捂住脸,深呼吸。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真的是凌寒的父ẗṻₕ亲吗?」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小学那会儿有个特别火的台湾明星,在全盛时期被母亲指责不孝和私生活不检点,还被网友造谣吸毒,后来这个人沉寂了很久很久。她的母亲实际上是个赌徒,卷走了她几乎所有的钱。」顾暮雨叹了口气,「但根据我的调查,这个自称凌寒父亲的人,也是个赌徒。」
「……」祝颜的双手一下子变得冰凉。
*** ***
山顶的风凛冽地吹着。凌寒戴好了雪镜,任凭夹杂着细密雪籽的寒风在自己的脸上拍打。
他想起那些教练曾和他聊起过的见闻:对于欧洲的滑雪强队来说,哪怕是大雪、大雨、大雾这样的天气,只要能见度处于「安全」的范围内,选手们就会在教练的指挥下义无反顾地进行训练,而这样的天气则会被称之为「好天气」①。
(①出自知乎答主@阿拉布的文章《挪威高山滑雪为什么这么强》。)
高山滑雪本就不同于其他运动,普通人一年能上雪训练的时间只有一季,就算是职业运动员,训练+比赛的时间也不过半年而已,是以每一次训练的机会都极其珍贵。
凌寒独自一人在雪场飞驰,一条弯弯曲曲的雪道被他来回刷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心不静,像坚硬的冰雹,又像滔天的巨浪。他希望他的命运是平静的内港,可上天给了他一手烂牌,他的人生只能是黑浪滔天的暴风港,风暴永不止息。
雪势越来越大了,雪道的能见度进一步降低。
凌寒开始放低速度,朝着山下滑去。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半山腰的雪场服务大厅亮起了灯,一如海上的灯塔。
只是山上的天气变幻莫测,风雪在极短的时间里又一次变大,就连眼前的道路都不太看得清了。
就在这时,凌寒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
声音显然是从雪道外的树林里传来的。爱玩道外野雪的雪友很多,天气晴朗时姑且需要向导带着,在这种恶劣天气里遭遇意外则更为常见。
凌寒眉头一皱,但还是没有多想,直接调头朝道外滑去。
「你在哪儿?!」他呼喊道。
听到附近传来人声,被困的人立刻激动了起来,更大声地喊道:「这儿!我在这儿——!」
这种时候只能循声定位了。
听起来对方离得并不远,凌寒加速滑了过去,忽略了对方紧跟着的那句「你慢一点啊!慢一点!我这里有坑……」,然后——
「嘭——」的一声,伴随着极其清晰的痛感,凌寒直接折进了一个巨大的、可以称之为「雪洞」的坑里。
「啊啊啊你没事吧?!」旁边的人惊慌失措地呼喊道。
凌寒这才看清雪坑里的女孩子——正是刚刚呼救的人,看上去腿也折了。
「你还好吗?」女孩子看上去要急哭了,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离得那么近,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我掉坑里了的,我听到人的声音太兴奋了……」
凌寒:「……」
他能说什么呢?
这要换个救援的人,速度慢,不至于掉下来。
这要换平时视线好,他也不至于掉下来。
偏生风雪遮挡了视线,他的滑行速度又快,对方的叮嘱还没传达到,他就已经掉进坑里了。
「叫救援吧。」凌寒无奈地掏出了对讲机,「喂?邵嘉南?你听得见吗?我被埋了……」
「对不起!我会负责起全部的费用的!救援费和你的医疗费全部都我出!」女孩子哐哐道歉。
凌寒望了望天。
这好像不是医疗费的问题。
他稍微一动,腿上就传来钻心的痛。运Ťŭₙ动员总会有个伤啊痛啊的,久病自成医了,凌寒初步判断骨头没断,问题不是特别大,可偏偏很快就要总决赛了……
「呵。」凌寒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这「连夜雨」一落下来,他忽然就觉得心静了。
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便宜老爹,张口就问你要七百万;见要不到,就立刻放狠话,扬言要举报你,让你不要想接着滑了,大家都别好过。
这会儿好了,为了救人,腿又摔了,都犯不着人家威胁你,可能真要滑不成了。
但此时此刻,凌寒忽然就觉得很平静很平静。外面风雪呼啸,他在小雪坑里安安静静地坐着,只觉得内心久违地安宁。
反正也不能更糟糕了,不是吗?
出于安全考虑,凌寒一个人出来训练,都会随身带定位器和对讲机。邵嘉南很快就带人循着定位找了过来,把两个人拽出了雪坑。
倒是被他救出来的小姑娘,原本一个人在道内练习,也没带什么救援装备,结果一下大雪就看不清路了,这才滑到了道外,还栽进了坑里。
小姑娘下了山,才知道自己被职业运动员救了,人家这会儿腿摔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接着参加比赛……听到这儿,小姑娘直接给吓蒙了,一连串地道歉。
邵嘉南安慰了一下她:「没事,我们凌神人美心善,不管是谁他都会帮的。」
久违地听到「人美心善」四个字,凌寒挑了挑眉。
邵嘉南开着车,将两个病号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小姑娘的伤比较严重,腿骨折了,直接办了住院;凌寒这边问题不大,医学影像显示他的骨头没事,就是肌肉有撕裂,医生大手一挥让他回家养着。
邵嘉南头疼地问道:「要养多久啊医生?」
「每个人的恢复情况不一样,这个要看个人体质的。不要剧烈运动,多吃点高蛋白的东西。」医生淡定道。
「可是医生,我们要参加比赛的啊!」邵嘉南给医生展示了一下总决赛的时间,「这之前他能恢复吗?」
医生瞅了一眼,皱眉道:「这个真不好说啊……」
「咱们回去吧,不要耽误医生时间了。」凌寒淡淡道。
回了车上,邵嘉南奇怪道:「你还真不急啊?」
「我不知道急了有什么用。」凌寒扣好安全带,嗓音依旧淡淡的,「我不着急它就能好吗?」
「那倒也是……」邵嘉南无奈道,「你说那妹子也真是的,这鬼天气一个人滑什么雪啊?」
「雪是突然下大的,一开始视线还挺好。」凌寒道。
「你就是太好心。这要换我,我才不会轻举妄动,可能在旁边守着直接打救援队电话什么的……」
「可能吧。」凌寒浅淡地笑了笑,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但是你也不知道命运到底会给你什么东西,当初祝颜也是这么可怜巴巴求我帮她来着。」
邵嘉南一听这话,也乐了起来:「是哦!所以你们两个到底进展怎么样啦?每次问都是不知道。明明两年前我就觉得你俩有情况!」
邵嘉南启动了汽车,发动机阵阵轰鸣,车子里渐渐变得暖洋洋的。凌寒静静地看向窗外的马路,远处的雪山宛若白了头的老者,他莫名就想起了少年时期相识的元白二人,那两个人一同登科,一同授官,一同策马,一同题诗……可时过境迁,却还是只留下了白居易《梦微之》中的一句「我寄人间雪满头」,一如这山顶亘古不化的、经年的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儿。明明他们两个的情况与之完全不相似,却又像是在平行宇宙中的微观粒子,隔着数万年为计的遥远距离纠缠在一起。
「你觉得我和她有可能吗?」凌寒低低地问。
邵嘉南一愣:「为什么没可能?你情我愿的事情。」
「以前我觉得有可能,但最近家里的事情让我觉得,或许我真的出厂设置就不配。」凌寒苦笑道,「我并不想只和她谈一段恋爱,然后某一天被迫分开。如果结局是那样的话,我宁愿现在就不要开始,因为到那一天我肯定走不出来。」
「或许……可能……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呢?」邵嘉南把那一头乱糟糟的发挠得更乱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凌寒家里的事情了,他们两个是发小,祝颜不知道的事儿他都知道。
但邵嘉南自认是一个嘴笨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自己的兄弟,只能安安静静地开车。
凌寒单独组团队外训后,把他也带了出来,他们两个在雪场旁边分头租了房子。这会儿邵嘉南开车把凌寒送回了小区,又用肩膀架着他送他回屋,偏偏电梯门刚打开,两个人就瞧见祝颜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
三个人的视线碰上,俱是一愣。
「祝颜?」/「你怎么来了?」/「你的腿怎么了?!」
「咱凌神救了个人,结果把自己给摔坑里了。」邵嘉南一边解释一边开密码锁。
祝颜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又长长地「哦——」了一下,点了点头,神情有点儿懵,但似乎觉得凌寒干出这样的事情很合理。
「毕竟人美心善嘛。」邵嘉南补刀。
凌寒朝发小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先后进了屋子。
凌寒转头看向祝颜:「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怕耽搁你训练,想着这个点了也等不了太久……」
邵嘉南扶着凌寒坐到沙发上,叉腰道:「好啦,你俩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自觉不当电灯泡的人迅速退了场,客厅里只剩下凌寒和祝颜两个人。
凌寒抬眸,淡淡问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我家里发生的事情。」
祝颜一愣。凌寒这都能猜到吗?
而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能让你课也不上,直接飞回来找我的事情,我想不到别的了。」
更何况女孩子的眼底一片淡淡的青黑,极有可能是路上没睡好,一下飞机又立刻赶过来了。
祝颜怕凌寒误会,急忙道:「我没有故意监视你,是媒介那边给的消息……」
她简短地解释了媒介部拦下那份「爆料」的始末。
凌寒听罢,点点头道:「谢谢你。」
可实际上,祝颜隐匿了最近 24 小时里发生的事情:那个叫刘威的家伙见自己的那些「爆料」根本没被媒体发出来,索性自己注册了账号,正在全网「控诉」凌寒不孝。内容不实,却混淆视听,祝颜判断有人代笔,但目前能做的只是联络平台降权。
祝颜知道凌寒不大看社交媒体,更别提她大老远飞回来见到的人,如今刚从医院回来,拎着拍的片子,还拄了根拐杖,让祝颜不由地更担心了起来。
「怎么回事呀?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但可能要挂一阵子免战牌了。」凌寒耸了耸肩,「不过也好,我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我也很难立刻调整到位,所以摔下去的时候我就想,也许这一摔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我坐等着他举报我,就算是诬陷,我也还是要接受国际雪联的调查,也还是会耽误比赛。」
祝颜静静地看着凌寒。
凌寒见她不出声,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祝颜抿了抿唇,强忍着哽咽。
「凌寒,你能不能……不要逞强啊……」
凌寒一愣。
他的逞强很明显吗?
「其实我没有觉得我在逞强,我只是有点儿……麻木。」他坐在那里,双手捂住脸,「好像每次我觉得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命运又会告诉我: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上牌桌的资格。」
「可是你已经在牌桌上了啊!」祝颜蹲到了凌寒的跟前,强行握住他的手,让凌寒看向自己,「就算有人造谣又能怎么样呢?国际雪联最多让你暂时停赛一小段时间,检查结果没问题就一切恢复正常了。每年的比赛那么多,除了世锦赛还有世界杯,又不像奥运会四年才办一次,你多得是机会拿年度总冠军啊!」
「但如果我真的有个赌徒父亲呢?」凌寒低声问。
造谣可以平反,比赛可以继续,但如果我真的有个赌徒父亲,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不惜诋毁孩子也要要钱,那我还有什么资格面对你?又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你身边,接受你对我的一切关心与付出?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门第吗?
门第,阶级,它们无处不在。
自和祝颜重逢以来,凌寒想过无数回这个问题——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祝颜这样的女孩子?她那么矜贵,自幼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出入的场合皆是名流云集。如果不是因为家中变故,她根本就不可能跟你产生任何交集。
现在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你又凭什么站在她身边?凭什么让她陪你到 24 岁参加奥运会?
就凭你的赌徒父亲吗?凌寒自己都忍不住要嗤笑。
可是在这一刻,祝颜却愈发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哑着嗓子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她承认自己敏感爱哭,可她依旧强忍着不哭,只是用颤抖的嗓音反复地问凌寒:「父亲是赌徒,那又怎么样呢?」
凌寒怔怔望着她。
「你以为我爸就不是赌徒了吗?他这些年在澳门和拉斯维加斯输掉的钱又何止七百万?奶奶给他瞒着,爷爷不知道,但我知道。」祝颜用手抹了一下冒出来的泪水,「如果没有我爷爷打下这份基业,就凭奶奶对他那个溺爱程度,他就能成什么事儿吗?」
「他反复出轨,身边的女人来来回回地换;对子女的控制欲极强,平时却又不管不顾!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吗?我们不都Ŧú₇是靠着祖辈的庇佑才长大的吗?!」
「我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啊,凌寒!我们是一样的!」
凌寒完全怔在了那里,像一尊静默的雕塑。女孩子的嗓音震耳欲聋,她说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她和你是一样的……
真的是一样的吗?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呢?
可她偏偏这么告诉你了。
你们就是一样的。就好像你们当初只有彼此、相依为命那样。
凌寒紧紧地拥住了祝颜。
他不记得这是他们之间的第几个拥抱,他只知道每一次他用的力气都很大,像是要把女孩子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可祝颜任凭他这么抱着自己,始终一声不吭。
「祝颜,别的我都不怕……」凌寒的声音也在发抖,「我唯独怕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祝颜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永远不会。」
像过往每一次那样,女孩子轻柔地接住了他全部的不安,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傍晚,凌寒又登上了那个从滑雪队运营那里要过来的账号,自己写了一份停赛声明,发布了上去。
声明很简洁:因为训练时的意外受伤,需要时间恢复,因此暂停参与接下来的分站赛事,恢复比赛的时间也暂时未定。
凭借这阵子陡然提升的知名度,评论区很快就被各种内容填满了,不过大家的关注重点出奇得一致——ŧų⁴
「总决赛还能参加吗?」
凌寒:「还不确定,要看恢复程度。」
「天呐,明明觉得第一个世锦赛冠军在望了!真是太可惜了!」
而没过多久,一些不好的指责声也冒了出来。
「既然知道快要总决赛了,训练为什么不再小心一点?」
「你知道你身上不仅背负着你自己,还背负着中国人破纪录的期待吗ţù₆?」
凌寒看到这些评论,眉头皱起。
「不要看了。」祝颜抬手上滑,把他的 APP 关了,「在成名的过程中,你得学会屏蔽噪音。」
「嗯。」凌寒点点头,然后拄着拐杖起身,「饿了没?我去给你做饭。」
「咱们还是点外卖吧?」祝颜有点傻眼,立刻想要拉住他。
「外卖高油高盐,我吃不了。」
凌寒已经开了冰箱,里面的食材堆得挺满,祝颜一向知道他做饭当解压,但是让一个拄拐病号做饭什么的……
「不然……我来试试?」祝颜试探着问道。
凌寒回眸,用极其微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要祝颜说,除开她要进厨房之外,凌寒从来没用这种目光看过她……
大抵是将军山佛光大道上那个孜孜不倦的男音:「这里是高级道,这里是高级道,能不能滑心里有点儿数……」
好吧。就算她赔得起,她也不想炸了凌寒的厨房。
「帮我搬个椅子来。」凌寒道。
家里恰好有把高脚椅,祝颜给搬进了厨房,凌寒坐在上面做饭,高度正合适。
祝颜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洗菜、递盘子、丢垃圾。
而就这一阵功夫里,互联网上悄然掀起了他们意想不到的浪花。
起因是凌寒的社交媒体下出现一些「受害者有罪论」的评论之后,突然就有人发了个帖子。
@小熊猫打了个滚儿:「好气啊!怎么会有这么阴谋论的人!今天凌寒根本不是『训练』受伤,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显然是白天被凌寒救了的小姑娘。
小姑娘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事情的始末,从自己呼救半天没人搭理,一直讲到凌寒迅速地从天而降。
「他听到我呼救,真的二话不说就朝我这个方向滑,完全不带犹豫的,两句话的功夫就滑到了!他但凡犹豫一点都不会摔!」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那么厉害的职业选手,真的自责死了!而且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怪罪,还送我去医院,我想赔钱他都不让!」
小姑娘还附上了邵嘉南的「侧面发言」——
「他队友都说他一向『人美心善』!呜呜呜!我宣布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主担!」
最后,小姑娘倾情配上了凌寒为 OnFire 拍摄的宣传照,并多番强调:「他本人比照片还要帅!」
在这个算法分发的时代,流量这种东西,神奇得令人难以捉摸。
一张帅气的脸,配一个好故事,再加一点点的运气,就如同巫师调配的魔药一样,「咚」的一声,就爆了。
这篇内容的热度很快就飙升了起来,等小姑娘再打开这个软件的时候,只能发一个周迅的「好多人啊」表情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凌寒知道这件事,还是在他一顿饭做好后。
他从厨房里端出了几道江南的家常菜:甜口的红烧肉,鲜美的豆腐虾仁,以及茭白炒肉丝——都是经典的宁城做法。
祝颜惊讶极了:「你怎么会做这些?你以前不都做北方菜的吗?」
「学的。」少年人的语调很淡然。
他脱了围裙,递了双筷子给祝颜:「尝尝?」
祝颜浅浅尝了一口茭白,而后双眼迅速地亮了起来,跟迪士尼的夜灯忽然开启了似的。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狂点头:「好吃!」
「嗯。」凌寒清浅地勾了勾唇角,「那没白学。」
作为一个祖籍北方,但在江南水乡出生长大的女孩子,祝颜得承认,自己还是长着一个宁城胃。
两个人正吃着,凌寒的手机又震动了。
凌寒有两个微信,在一台手机上用的微信双开。
大号人多,开了消息屏蔽,反而小号疏于管理ţüⁱ,没有关闭任何的消息通知,是以信息直接弹出在了屏幕上——
庄佳菀:「天呐,凌寒你受伤了吗?没事吧?我看都上热搜了!」
凌寒:「……」
祝颜:「……」
凌寒皱眉:「热搜?什么热搜?」
祝颜却斜着眼看她:「女明星还在孜孜不倦地给您发消息啊?」
凌寒:「……」
突然就很慌。
凌寒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知道自己大多数时候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高姿态,不过总的来说,是祝颜乐意惯着他;可祝颜一旦口吻微妙了起来,他就一点儿都端不住了。
「你哪条没看过?」凌寒立刻打开了小号,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凌寒上次「谢谢不用来」上。
「你就让人家这么孜孜不倦?」祝颜扁嘴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慌。
「……」凌寒感觉到了女孩子在暗示些什么,但又不确定感觉的对不对。
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问。
你得猜。
「她没有别的举动,我不好说话太硬太直接。」凌寒道。
「哦,所以?」
「……」
凌寒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道:「一劳永逸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说罢,他敲了一行字, 展示给祝颜看。
「喏, 审核一下?」
祝颜凑了上去。
屏幕上那行尚未发出的信息立刻映入眼帘——
「谢谢,没大碍。女朋友来照顾了。」
祝颜登时觉得自己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在升温。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凌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并没有做任何的催促,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露馅, 因为心跳早已忐忑到超过了大回转的最快速度。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孩儿的侧脸, 一声不吭,就像等待宣判。
直到祝颜伸出手。
按下了发送键。
一个甜蜜的宣判轻轻敲落,少年人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将身旁的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干嘛!笑什么笑!」女孩子似乎有些炸毛,可脑袋还是埋在了凌寒的胸前。
「女朋友?嗯?」他低声问道,似乎在确认。
「不然呢?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再表白?我等很久了诶!」祝颜理直气壮道。
凌寒低声笑笑, 苦涩道:「我怕配不上你。」
天知道他喜欢了她多久, 又有多想告诉她这件事。
可生怕她受委屈, 生怕自己配不上。
「怎么会呢?你不可以妄自菲薄,你可是超级大回转的亚太冠军,世锦赛分站冠军,以及未来的世界冠军!」祝颜搂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但、是!你的女朋友很娇气, 你不能对她不好, 否则你是什么冠军都不管用的!」
「我知道啊,我的女朋友只能住得惯大平层, 国际航班只飞头等舱,接送要用迈巴赫。」
「……哪有那么夸张!」祝颜知道凌寒在揶揄自己, 轻轻踢了他两脚。
凌寒重新把她捞了回来, 固定在怀里, 认真道:「但这些我都会努力。其实也没有那么远, 是不是?希弗林去年的奖金加代言费有六百万美元。她可以,那我也一定可以。为了颜颜, 我会争取做到最好。」
少年人的语调很郑重很郑重。
ťŭ̀⁸祝颜想说,其实跟你在一起的话, 没有那些也没关系。她吃过那么多顿米其林黑珍珠, 却觉得这些全部加一起,都没有凌寒专门为她学的宁城小炒好吃。
但此时此刻, 她却认为自己不应该那么说。
这不光光是为了维护凌寒的自尊心。祝颜想。
她更想让凌寒知道, 她是相信他能做到的。从两年前的西岭雪场开始,她就看到了他的实力, 他的天赋, 并愿意下重注赌他会赢。
她是他的伯乐,是他的金手指,是他的直升机。
她有资格给凌寒提要求, 凌寒也需要自己给他提要求。
「那你都要实现哦, 我等着呢。」祝颜整个儿挂在了凌寒的身上,「别忘了拿着你的世界冠军去读个清华,我的男朋友得是六边形战士的!」
「Roger that.」凌寒摸了摸她的长发, 凑近低嗅。
女孩子的头发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气,一如冬日的飞雪般沁凉,熟悉而又令人安心。
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凌寒想。
他最爱的人已经在身边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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