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官2:响马胡子

十一岁那年,响马胡子猖獗。
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时年,东北行省成立,三省总督上台,剿匪失败。
我爹主动请缨,点兵出发。
却不料三教九流,尽皆汇于马匪帐下。
有养鼠的奇人、驯马的高手、唱阴戏的戏班、说鬼亲的媒婆。
处处走、处处险。
我爹差人传信。
「可能来找你了,千万小心!」
1
我叫陆安安,是阴司预定的堂官,幸得东北众仙帮助,侥幸活了下来,欠下许多恩债。
大仙们虽然不急着讨要,但我不能不放在心上。
对于出马弟子来说,能做的便是驱邪治病、烧香看事,为大仙积累功德。
我看着眼前的妖邪,默念到:「弟子陆安安,拜请风三爷。长白山中修道行,万里之野为首尊……」
一声虎啸之后,风三爷已然降临。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眼前的邪物便已伏诛,现出原形。
是一只尖牙老鼠。
它死前说道:「我们家七爷不会放过你的!」
在处理完老鼠后,风三爷又叫我去看了几个地方。
三爷说道:「井中无水,孩童早夭。这老鼠偷了这里的生气,不知运到何处去了。」
我问道:「三爷,有法子找回来吗?」
它叹了一口气,「你且回去,我真身来试试。」
在辞别村民后,我回到帅府。
我爹刚和副官聊完事,见着我了,说道:「安安,爹这阵子又要出门剿匪,你好好待在家中,不要乱跑,不安全。」
我点头道:「爹你放心,我出门一定带上护卫。」
两天后,我爹带着军队出发。
他前脚刚走,一个女人就求到我面前。
她跪下说:「陆大小姐,您能不能让我进趟刑场?」
2
女人姓周,叫周杏芳。自述是五里屯人,进刑场是为了买人血馒头,治她儿子的病。
我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爹明令禁止,卖人血馒头者,处极刑。」
她脸色一白,「我知道,可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人家说人血馒头包好……」
我爹说过,人血馒头毫无作用,纯是害人玩意儿。
我也见过被人血馒头欺骗的人,吃的倾家荡产都不见好。
我心中微叹,说道:「人血馒头的事先放一边,带我去看看你儿子。」
周杏芳愣了一下。
我补充道:「我也是看事的。」
3
周杏芳带我来到她家。
我把东西摆好。
请下白家的四姐姐。
坛前的香飘飘忽忽。
周杏芳紧张得不敢眨眼。
她儿子约莫两三岁,面无血色的在前面坐着。
他哀求道:「娘,我累了。」
周杏芳安抚道:「二狗乖,大仙正在看事呢。你再忍一下。」
本来也不需要他坐着。
我说道:「让他去歇着吧。」
掀开门帘,她跟着我走出来,惴惴不安,「陆大小姐,大仙给了什么指示?」
看事一般就是眼通。
我说道:「大仙给的画面不够清晰,你先别急,我回去再研究一下。」
她又是几番感谢,从布包里摸出一块大洋,恭敬道:「这是留着买馒头用的。我孝敬给大仙,求大仙上上心。」
我推回她的手,「大仙不要你的孝敬,我也不要。」
清风牵着马车在屋外候着,看见我了,问道:「治好了吗?」
我摇摇头,「白四姐姐说了,治不好。」
他骑上马,「治不好的病多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想了想那个小孩儿,我说道:「我还想试试。」
清风驾马,「胡Ṱù⁼黄白柳灰,白家最擅长治病,你还能想什么办法?」
我说道:「我想请黄七太奶奶来看看。她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办法。」
入夜。
我入梦来到黄七太奶奶的所在。
有人拦住我:「站住,何处来的?可有请帖?」
5
这还是首次出现这种情况。
我睁眼一看,此处不知是哪儿。
往内看,宅内灯火通明。
往外看,宅外森冷幽寒。
我说道:「我没有请帖,是来找黄七太奶奶的。」
不一会儿,黄七太奶奶被请过来。
她走过来,问道:「安安,你怎么来了?」
我将原委说了说。
她看着我,「我这儿的喜酒还得喝上两日,暂时走不开。你去找白家的先看看。治病救人是它们的强项。」
我微微叹气,「请过了,白四姐姐说治不了。」
七太奶奶沉思片刻,「那你先回去,我抽空出来再看。」
正说着,里面走出一人,身形高大,面目如同夜叉。
它问道:「七太奶奶,这是何人啊?」
七太奶奶说道:「这是我家的小辈。」
它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请一同落座。」
我看向七太奶奶。
她想了想,「也对,待一会儿再走。」
6
我跟在七太奶奶身后,低着头不敢乱看。
她说道:「今晚夜叉娶亲,来的精怪鬼魅不少,你现在回去,确实容易撞见。你就在我身边待着,不要乱走。」
我点点头。
到了位置,七太奶奶向周边介绍道:「我家小辈有事找我,我就带进来了。」
旁边的山羊笑了笑,挪出一个位置来,「坐这儿吧。」
我看向七太奶奶。
她点点头:「坐下吧,快谢谢你杨六伯。」
我说道:「谢谢杨六伯。」
山羊笑笑,又和旁边的树人聊天。
它说道:「听说今天这席面,不仅请了山精野怪,还请了人。」
树人点点头:「夜叉请了辽西的响马总瓢把子,杜立三。」
我眼皮一跳,我爹就是出发剿他去了,如今应该还在路上。
七太奶奶右手边的老熊看向我,「别拘束,该吃吃、该喝喝,走的时候还可以打包走。」
我点点头:「好的,谢谢伯伯。」
老熊笑了笑,「我和你家七太奶奶可是老相识,你想不想知道她以前的糗事?」
七太奶奶瞥它一眼,「熊天佑,说话悠着点,我还没走呢。」
正此时,夜叉领着几个人进来了。
为首者身着紫红色短袄,腰间挎枪。
夜叉安排他们在对桌坐下。
我看了他两眼。
他扫过来,一脸的凶厉。
我没见过杜立三,但我觉得他是。
我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免得引他注意。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夜叉站出来说道:「欢迎各位参加我的昏礼。在座的都是朋友,我就不过多废话。大家吃好喝好,好酒好肉管够!」
众精怪鼓掌欢呼,起哄道:「夜叉兄,把新娘子带出来见见啊!」
它笑了笑,招呼几个小鬼把新娘子引了出来。
大红盖头之下,是一张很美的脸。
很年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
大家无不叫好。
夜叉很受用,说道:「宾客差不多都到了,那咱们就开始昏礼。」
在新娘子惊恐的目光中,它划开她的手腕。
这一刻,喜庆的音乐吹响。
血哗哗的流。
我看向黄七太奶奶,她按住我,无奈的说道:「那是人家父母卖给它的,咱出不了这个头。」
血从台上流到阶下。
我浑身都在发抖。
这是一种比害怕更直观的情绪,愤怒!
杜立三哈哈大笑:「夜叉兄,你吓到小孩儿了呀!」
7
夜叉看过来,一拍脑门儿,「疏忽了,忘记七太奶奶的后辈在这里。」
黄七太奶奶说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胆小、怕生。让大家见笑了。这样,我先把她送回去,再来喝您的喜酒。」
杜立三说到:「没见过就该多见见。这年头兵荒马乱到处都țū́ₙ在死人,不见识一下怎么行。」
夜叉笑道:「立三兄说的在理。」
但它瞥了一眼七太奶奶的神色,转口道:「但总归是黄家的后辈,咱们这些外人就不要瞎提建议。您老请便。」
黄七太奶奶起身告谢,带着我走出去。
我刚想有所动作。
她就说道:「别在这儿用拘魂术。」
我心头一惊,竟然被七太奶奶看出来了。
走出老远一截,她说道:「你这孩子太过莽撞,你还以为是上次抓那个叫花子?这夜叉在阴间是个护法,你把新娘带走,被它发现咱们讨不了好。」
我看着她,「可我实在看不下去。」
七太奶奶又是一叹:「这世上看不惯的事多了,桩桩件件都管得过吗?别学黑老五那个莽汉,险些被做成了蛇羹。」
我惊道:「五爷出事了?」
她点点头,「它和鬼市的闹起来了,人家缺斤短两又没短到它头上,非要出这个头。被打中了七寸。」
我担心道:「那我去看看五爷吧。」
她笑了笑,「那莽汉皮糙肉厚,不妨事。既然出来了,我先陪你去看看那个孩子。」
8
回了家,我把清风喊起来,「不用马车了,咱们驾马过去,黄七太奶奶时间比较紧。」
清风是我的护卫,他牵了两匹马过来,又在腰间别了枪。
我调笑道:「怎么清风大剑神都学会用枪了?」
他瞥我一眼,「深夜出门,带枪比带剑好。」
从东门直出,月光皎皎,用不上火把。
但火把没用,磷火倒是来了。
有孤魂野鬼盯上了我们。
清风念到:「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
他道袍一亮,磷火立即远遁。
如今土匪作乱,到处都是怨鬼。
八字不够硬,夜里莫出门。
到了小孩儿家,我拍门把周杏芳叫醒,念出马口诀把黄七太奶奶请了下来。
她瞧了瞧,「是痨病,已经有点重了,恐怕挺不过三天。生死有命啊,安安。」
第二天,我让周杏芳来刑场拿了一个热乎乎的人血馒头。
她手捧着最后的「希望」,我却望到了绝望。
当晚,风三爷来找了我,「那只老鼠所说的七爷我查到了根脚,现在在杜立三手下做事。」
又是杜立三。
总感觉最近桩桩件件都和他有关。
我问道:「三爷,有法对付这个人吗?」
它说到:「我已经试过了,险些没从杜立三的山寨走出来。杜立三用活人打桩,布了煞阵。」
9
用活人打桩,可以说是极其恶劣的手段。
让人难以置信。
我又想起了昨夜新娘子的血,台上阶下的流。
夜叉和杜立三,是一类。
他们比畜生还畜生,比恶鬼还凶残。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三爷,我爹不会出事吧?」
要知道我爹可没有什么道术手段。
三爷说到:「杜立三有煞气,你爹有杀气。况且你爹领兵万余,人成众,不可挡。你可还记得胡三太爷镇住的龙脉?」
我点点头,「记得。」
因为胡三太爷不肯回来,我还为自己担心了两年。
三爷说到:「九州大地有这一条龙脉在,杜立三这样为外人做事的便讨不了好。但天意尚需人为,安安,你情愿为九州出份力吗?」
我看着它,「三爷,我爹说过,咱们土生土长的地方,不能让一丝一毫给外州人。我陆安安,也是这个想法。」
它笑着点头,「说得ṱũⁿ好!三爷没有看错你。」
它接着说:「杜立三挖沟渠、建碉堡、设卡辽河,在上下游做风水煞局。就连沙俄的军队都打他不过。可谓是占尽地利。要让龙脉的运势加在你爹身上,就必须为你爹搭起人和。」
我听得晕晕乎乎,「三爷,您就说我要怎么做吧。」
风三爷看着我,「你先去为你爹做一件百家衣。不是普通的百家衣,你必须在几个紧要的地方,讨来碎布。」
我又问:「哪些是紧要的地方?」
它说道:「像老鼠祸害过的张家村,便是其中一处。这些原本都是有福之地,却被他们糟践了,变成了恶土。我会为你指引方向。」
当天,我带着清风来到张家村。
路边做农活的村民看见了我,「陆小姐,还记得我吗?」
我记不起他是谁,问道:「您是?」
他笑道:「我叫张桥,上次您斗那只老鼠精,我就在门外。」
我恍然大悟,「您还给了我水喝。」
他说道:「这都是小事,难为您还记得。上次您走的匆忙,我都没来得及感谢,这次您务必留下来吃饭。」
我下马,问道:「村中的用水解决了吗?」
他点点头,「我们挖了沟渠,从别处引了水。虽然遇到不少困难,但大家伙儿都在想办法解决。」
我忽然感受到一股生机。
我问道:「您可以给我一块碎布吗?我想为我爹做一件百家衣。」
他点点头,「当然可以,您跟我来。」
他收拾好东西,带我回到家,「媳妇儿,把咱家的腊肉拿出来,招待客人。」
我忙道不用,「只要碎布就行了。」
他走进屋中,拿出一匹好布,「陆小姐,这个给您。差是差了点,多少是个心意。」
她媳妇儿在门后,一脸的心疼。
我推回给他,「我只要旧碎布,不要新布。」
他手中的布,可以做一身冬衣了。
张桥迟疑,「您当真只要碎布?这如何能表达我的感谢呢?」
我说道:「您给我要的东西,便足以感谢了。」
他最终进屋拿了一块碎布出来,「陆小姐,这块布磕碜,要不我再进去找找?」
我接过他手中的布,说到:「就这个最好。」
在张家村走了一圈,在的都要到了。
清风说道:「这有点耗时间啊。」
我点点头,「所以咱们得抓紧了。」
10
第二个地方叫郭家油坊,这里旧时是加工食用油的地方,现在却变得人迹稀少。
在这里生活的老人头戴一顶破旧毡帽,一脸苦相,「锅底漏油啊。从一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我和清风对视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来帮您看看。」
老人带着我们,用压榨法压了一些油,但很快,这些压出来的油就不见了踪影。
他说道:「以前这里可是相当的热闹,可榨出的油存不住,有人便说是遭了诅咒。到了今天,年轻人都去了洋人的工厂,只剩我们这些老头在这里等死。」
我看向清风,「你有思路吗?」
他点点头,「有点想法,但还需证实。」
老人说道:「小先生,你要怎么证实?可有我这个老疙瘩能出力的地方?」
清风说道:「请您带我四处走走。」
出了门,我们绕着郭家油坊走了个遍。
清风拿着罗盘,停在了西门,他指向左边,「这里原来是不是有一个房子?」
老人点点头,「这里以前是郭恒武的祖宅,他后面搬了家,便把这里拆了。」
我疑惑道:「搬家为什么还要拆房?」
他摇摇头,「这确实不知了。」
清风走到左边,来回踱步,「老人家,拿把铲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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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一路下挖,挖出一个死掉的三脚蛤蟆。
清风说道:「果然,有人用这三足金蟾坏了风水。」
老人一脸震惊,「郭恒武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清风摇摇头,「恐怕他也不知情。他祖宅在这儿,也要被运势影响。」
我想了想,「多半是被杜立三的人诓骗了。」
老人说道:「当初确实听说郭恒武发了一笔横财,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来的。」
我问道:「挖出蛤蟆,油的事便解决了吗?」
清风说道:「油的消失只是表象,他们更改这里的建筑,把进财局改成了漏斗局。埋下三足金蟾,只是催化。
「本质上还是这栋老宅,闭合了油坊的人气。现在人气全都散了。年轻人越来越少,才是这个局的用意。」
我心中一惊,回想起村中只剩下老人,顿时感觉到死气。
好恐怖的布局。
老人赶忙问道:「先生可有补救之法?」
清风说道:「漏斗已成,要回到原来的风水局,相当的难。我的本事不够,只能使这里不恶化。」
老人说道:「能不恶化就相当好了,请先生指教。」
清风拿着罗盘,让其在西北角种树,东南边改路……
老人一一记下,他回到家,出来时拿了些钱,「请二位收下,聊表心意。」
清风摇摇头,「只求一块碎布做百家衣。」
老人又回去,拿出一块碎布,「感谢二位。」
我们紧接着又去各家讨要,他们纷纷拿出碎布。
有位老奶奶眼泪滴答,「多谢。」
她从祠堂出来,拿了一块布给我们。
收了布,我们牵马出了Ṫüₜ油坊。
我问道:「刚才那位老奶奶,不是人吧?」
清风点点头,「应该是他们宗祠的先祖。」
我们骑上马,又去往下一个地方。
12
来到五沟镇,一股腐臭气传来。
还没有进去,便已经看见了野狗抢食。
它们啃着尸体的肉,眼中冒出绿油油的光。
清风说道:「吃了人肉的野狗比狼凶,小姐,你先把风三爷请下来。」
我点点头,念请神咒:「弟子陆安安,拜请风三爷,长白山中修道行,万里之野为首尊,三界无拘随处行,静中潜修妙法藏,无求名利心高洁,练仙有德灭魔邪。今朝弟子请尊者,降得神法早临堂!」
我浑身一震,风三爷已经来了。
它皱眉道:「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没想到成了这样。」
谈话间,野狗便已经朝我们扑来。
有风三爷神力在,马匹才没有受惊,否则顷刻间就要出问题。
清风连打几枪,只打中了一只,还没有打死。
风三爷一声虎啸,这些长了脓疮的野狗才止住了脚步。
三爷说到:「暂时不要和它们打,往镇里看看还有没有活人。缺了这里的布,百家衣不完整。」
我们骑着马往里走,野狗远ṭų₉远在后面跟着,越跟越多,就等着吃我们。
越往里,我越是心惊。
到处都是被啃烂的尸体。
墙角、路上……都是暗沉的血迹。
风三爷沉默许久,说道:「不用看了,这里多半被屠干净了。」
它咬牙切齿:「好一个风水煞阵!好一个杜立三!」
我也愤怒了,一个镇呐!
我们继续沿着街头走。
忽然间听到人声,「你们这些野狗,放下杜善人的尸首!」
13
我们闻声而去,看到一个乞丐拿着棍子打狗,浑身已经被咬了几口。
清风上前,帮助他赶跑了这些狗。
乞丐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他一撅一拐,把前方的尸体拖起来,喃喃道:「杜善人很好的,在五沟镇,只有他给饭吃。逢年过节,还有两块肉。这么好的人啊,竟然也被马匪杀了。」
乞丐眨眨眼睛,泪水涌出,「米铺的老板天天骂我,他该死。酒楼的伙计打我,也该死。甚至我也该死。唯独杜善人不该死。」
我下马问道:「你是本地人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着我,「马匪,一群马匪,夜里火把都连成了一片。我因为睡在坟地,躲过了一劫。小姑娘,你快走吧,你要是被马匪抓到了,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这可能是五沟镇最后的活人了。
我问道:「我爹叫陆大有,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他正在带兵打土匪,我想为他做一件百家衣,你能给我一块布吗?」
乞丐眼睛一颤,「他真在打土匪?」
清风说道:「确凿无疑。」
乞丐把身上的烂衣服脱下来,「你全都拿去,只要多杀几个土匪!」
我看过去,他身上不少地方都被野狗咬走了。
乞丐泪水如注,「我烂命一条,只恨看不到那天。只愿两位帮我葬了杜善人。」
片刻后,他便没了呼吸。
我深吸一口气,为他合上眼睛。
凭着风三爷的神力,我把他举到马上。
我说道:「三爷,土匪真该死!」
又去了几个地方,凑齐了百家衣的原料,我们开始往我爹那儿赶。
马匹累了,我们便停下来缝衣服。
它休息够了,我们又上马狂奔。
到了马跃镇,终于看见了我爹的岗哨。
放哨的士兵看见我,惊讶道:「陆小姐,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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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我爹的指挥所,他瞪着我,「你怎么跑过来了!我给你的信你看到没有。」
我摇摇头,把包袱打开,取出缝的不是很好看的百家衣,「我来给您送衣服,风三爷说这件衣服对您很重要。」
一听到风三爷,我爹正式了很多,他把衣服拿过去。
清风说道:「是小姐亲手缝的,去了很多地方讨碎布。」
我爹轻轻擦擦眼角,「我家姑娘手艺就是好。」
我说道:「快穿上。」
我爹把军服脱下来,把百家衣穿在里面。朝副官问道:「好不好看?」
副官答道:「报告大帅,非常的好看。」
我爹哈哈直乐,「有了我姑娘缝的衣服,就不怕那个草台班子!」
我疑惑的看向副官。
副官解释道:「那是一个戏班子,每天在前面唱阴戏,引来不知多少厉鬼。按理来说军队行军,血气旺盛,厉鬼都要避道。偏偏它们不动分毫,不知是何道理。」
我脱口而出:「应该是因为风水煞局。」
副官想了想,问道:「什么是风水煞局?」
我便把风三爷讲的,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我爹说道:「那有了这百家衣,我岂不是可以破局了?」
他想了想,说道:「副官,为我备马。我要亲自上阵冲杀!这帮唱戏的,我忍他们很久了。」
15
我随爹来到高处,在马跃镇镇外,一个戏台明晃晃的。
里面传来戏腔,凄凄惨惨,听着都渗人。
在戏台前,摆了不知道多少空凳子,模模糊糊可以看到,凳子上坐满了人。
他们安安静静的,就像是没有呼吸。
我爹说道:「再被他们拖下去,粮食都不够了。」
于是他召集人马,在镇外集结。
他启开剩下的好酒,每人倒了一碗。
我爹说道:「兄弟们,再与我冲杀一回!奶奶的,活人难道会被死人拦住?」
他上马拔出砍刀,「冲锋!」
我爹一直有个优势,就是天生嗓门大,能盖过一切声音。
他手下的弟兄没有迟疑,喝了这碗酒,跃上马匹。
这一刻他们忘却了神神鬼鬼的东西,抛弃了对未知的惧怕。
他们要以生命跟随他们的大帅。
「冲!」
这一刻,几百匹战马在朝前冲锋。
无畏无惧。
阴惨惨的唱词被压住了。
看戏的厉鬼转过头,被战马踏碎。
他们继续往前,跃上戏台,斩下戏子的人头。
他们还要继续往前,往更黑暗的地方。
清风念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一刻,大军继续开拔。
16
在指挥所,我爹开始制定下一步计划,「杜立三坐拥三镇之地,我们现在已经打下一镇。往后走还有一镇,其后便是他的大本营。北方有沙俄人钳制他,我不担心,我怕他坐船从辽河下游跑。」
我爹手下的一个营长说道:「我愿带兵在下游设卡。」
我爹点点头,「可以。但是他还有几个过命的弟兄,这些人若是来援,也恐生变。程老弟,给你三千人,你能不能截断这条线。」
姓程的营长说道:「我没问题。」
几番部署之后,我爹说道:「各自行动。」
夜晚,忽然一阵阴风袭来。
「陆大有,我来接你上路了。」
17
我睁开眼,看到我爹房外站着一个驴脸的阴差。
它一声声的唤着,Ŧü⁺想要把我爹的魂魄叫出去。
我立即请了三爷。
三爷一声虎啸,险些把它震散。
阴差看过来,「何人干涉阴司执法?」
三爷借我之口说道:「你是哪里的阴差,执的何人的法?陆大有福缘深厚,还不到寿尽的时候。」
阴差阴沉着脸,「哪里的野仙,竟然质疑地府的事?」
三爷看着它,「看来不打过你是不肯说。」
三爷不等它动手,抢先出击。驴脸阴差根本摸不到他的边角。和上次来接我的纸人完全是云泥之别。
片刻后,驴脸阴差被按住,三爷质问道:「说!受何人指使?」
它浑身哆嗦,「是……是夜叉大人让我来的。」
嘭!
风三爷碾死了它。
我将上次夜叉婚宴的事跟三爷说了说。
三爷点头道:「黄七太奶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它。安安,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处理。」
18
第二天,我们到了丰登镇。
镇中无人。
我爹拧眉,「奶奶的,空城计都给我用出来了。」
他派人前去打探,却迟迟没有回音。
副官疑惑道:「难道里面又是鬼祟?」
清风眼睛一眯,「大帅,里面是风水布局的阵法。我和小姐在郭家油坊见识过这人的手段。」
我爹看向他,「你有把握破除吗?」
清风摇摇头,「没把握,但我可以为大帅创造一个缺口,可能只有一瞬,请大帅把握时机。」
我爹点点头,「你要多少人马协助?」
清风说道:「五个人,多了我指挥不过来。」
我爹哈哈大笑,「我给你五个精锐,事成则重重有赏。」
我看向清风,「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行就立马回来。」
他点点头,带着五人进了镇子。
我们在外面等待。
我还没注意到时机已到,我爹已经下令了,「冲!」
19
又克一镇,离杜立三的老巢是越来越近。
突然之间传来急报,说是杜立三的外援已经在路上了。
我爹根据情报判断了一下,「老程还可以守。」
但随后,运粮的部队又说来了一堆老鼠,把粮食袋子都咬坏了。
我想起来了,杜立三手下有个养老鼠的七爷。
我前两天入梦去看过黑五爷,它现在状态良好。
真如黄七太奶奶说的一样,恢复的很快。
我对我爹说道:「我请黑五爷来处理吧。」
毕竟老鼠是怕蛇的。
黑五爷可是一条巨蟒。Ŧü⁷
黑五爷上身之后,我的瞳孔便变了颜色。
它说道:「以前鼠疫的时候,我好像听说过那个叫罗七的,没想到ṱûₑ他竟然跑到杜立三手下了。就让我会会他。」
一条条蛇被它召唤过来,与老鼠纠缠在一起。
老鼠眼中冒出红光,变得更加凶厉。
蛇也被五爷增强,蛇口一张,咬在老鼠脑袋上。
许久后,老鼠被全部咬死,吞入蛇腹。
但因为是在我们这里斗,还是拖慢了运粮的速度。
黑五爷截断一炷香,念了几句咒,从手缝间倒插下去,「斗法还没结束呢。」
20
大军到了碉堡处,我爹许下重赏,「拿下碉堡者,赏大洋一千!」
一时之间,全军沸腾。
大军一路挺进,拿下碉堡、翻越沟渠,终于来到山寨。
在山寨之外,还有一具死尸,被各色的蛇的缠着,正是斗法失败的罗七。
寨口,杜立三说道:「陆大有,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我爹站在寨前,「你和我虽然没仇,但你和许多人都有仇。我正是为了这许多人而来。」
杜立三哈哈大笑:「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是为了升官发财。」
我爹轻轻摇头,「随你怎么想, 总之你没有退路了。」
他嗤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敢在这里等你?」
风三爷丢出一颗头颅, 「你是在等这个夜叉吗?」
杜立三神色一凝, 「想不到夜叉都被你们杀了。真是好手段。可我依仗的不是它。」
我爹问道:「难道你在等你的绿林兄弟?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了我的防线。」
杜立三笑道:「我也不是在等那几个草包。镇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没怀疑过吗?」
清风眉头一皱,「难道……」
杜立三说道:「今天我以一镇之人, 活祭起阵,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他一挥手, 一片哀嚎。
风三爷一惊, 「遭了!」
此时风滚云翻,天色一暗!
清风说道:「没想到那些阵法都是出自杜立三之手。难怪他能称霸绿林。」
面对一镇人的活祭,清风也没了办法。
风三爷说到:「安安,还记得我问你的话吗?愿不愿意为九州做点事。」
我点点头:「三爷, 我记得。」
风三爷说到:「那你就拼尽全力, 请胡三太爷上身!你要想清楚,这次不像上次。没有我们护法,胡三太爷降下神力, 你可能会承受不住。」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念到:「弟子陆安安,奉请胡三太爷, 五仙之祖有良因, 积行累功以修成, 经年三千历寒暑。唐宋元明叹炎凉, 招兵买马功德远, 查坛治病遍八方。弟子今朝频祈请,伏愿仙将早临堂。」
只见我爹身上的百家衣忽然冲起一股浩然之气,打破了天上的云层, 破晓的亮色出现。
胡太三爷从我的身体睁开眼。
哀民生之多艰兮, 长太息以掩涕。
怒火!
像十几年前灭花子帮一样的怒火!
这一刻,天地为之颤动。
我知道,杜立三的死期到了。
21
再睁眼, 我已经是躺在床上。
我爹看着我, 「安安,你总算是醒了。你快急死你爹我了。」
我虚弱的问道:「爹,杜立三死没?」
我爹点点头, 「死了, 死的透透的,骨灰都找不出来。」
我放心的又睡了。
黄七太奶奶又在喊我。
过会儿, 风三爷又开始叫我。
渐渐地, 我又醒了。
我爹还在那儿守着,「爹,我睡了多久了。」
他说道:「差不多一个月了。」
我问道:「东北太平了吗?」
他摇头道:「杜立三虽然死了, 但他背后的日本人还在。而且沙俄在扶持新的代理人, 想要吃下杜立三的基本盘。安安,你好好休息,这些事爹在操心。」
我感觉到, 好累呀。
又一次睁眼,我看到了胡三太奶奶。
她笑着:「丫头,别睡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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