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叶司淮都是聋哑人。
他后天车祸导致,因此一度崩溃想要自杀。
我们在医院的天台相识,又在那里相爱,还一起度过了充满恶意的五年。
他用手语告诉我:叶司淮永不辜负苏阮阮。
后来,他再次遭遇车祸。
聋哑缺陷奇迹恢复,还成了京圈炙手可热的新贵,但他还是和我说着永不辜负。
可生日聚会上,他觉得我听不见,当着我的面和朋友说了心里话。
「她见证了我最不堪的过往,还是聋哑人,带出去挺没面儿。
「我宁可她消失,这样我会记得她一辈子。」
可他不知道——
为了让他重拾信心,我装了五年的聋哑人。
-1-
生日聚会那天,叶司淮带我见了他从前的那些好朋友。
他知道我听不见,所以当场教朋友们打手语,只为了跟我说一句:「嫂子好」。
我被闹了个脸红,捧着果汁乖巧坐在他身边,心里却在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我的秘密。
也算是,送给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叶司淮玩得很嗨,一杯又一杯酒下肚,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和朋友不断说着话,一会儿又被人拉去唱歌。
总之,聚会很热闹。
我也是真心为他高兴。
天之骄子,本就不应该存在着任何缺陷。
如今他恢复正常,又是这京圈里炙手可热的新贵,从前那些鄙夷嘲讽他的目光,如今也全部都变成了崇拜与羡慕。
我的叶司淮,终于迎来了他的新生。
我静静看着他,估摸着聚会时间,在他玩累了坐到我身旁时,我扯了扯他的衣服。
他回头看我,笑容宠溺,接着开始跟我打手语。
「阮阮,累了吗?」
我摇头,同样打着手语告诉他:「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很重要!」
叶司淮点点头,刚想拉着我的手出包间,结果其中一个兄弟就摁住了他肩膀。
「别跑啊,继续再喝两杯?」
那兄弟说话间,丝毫没有松开手的迹象。
叶司淮指了指我,又怕我听不见,因此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着手语解释。
「阮阮有事情要和我说,我先带她出去一下。」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包间里其他人,大家此刻都还在兴头上。
想了想,我冲叶司淮摇头。
「待会儿说也行,今天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你们玩得尽兴最好。」
叶司淮看着我的手势,嘴角逐渐展露出了一抹笑,又伸手揉了揉我脑袋,嘴里嘟囔了句:「我家阮阮最乖了。」
没有打手语。
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还是能够通过口型看出来的。
毫不吝啬地夸奖,旁若无人地示爱,总是会令我面红耳赤,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每到这时候,叶司淮脸上的笑意更甚。
「阮阮害羞的样子,最可爱了。」
他总喜欢逗我。
明知道我只要一听情话,整张脸就会爆红,却还乐不可支,说这样子的我最可爱。
他身旁的兄弟似乎对我也很感兴趣。
「兄弟,看样子你真搞纯爱啊?不过你真决定和她结婚了?」
叶司淮听到这话后,身子略微往后靠了靠,我只能够瞧见他的侧脸,不太能够看清楚他的口型。
聋哑人,如果没有手势,就只能勉强通过口型来分辨对方的话。
可如果也看不清口型。
那么对聋哑人而言,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寂静。
叶司淮的动作,很明显是不想让我通过他的口型来分辨对话,也不知是想要说些什么。
难道……又是那些会令我面红耳赤的情话吗?
我心里正在胡乱猜测着。
叶司淮略微思索后,就开始认真回答起了对方的问题。
「阮阮很好,这五年来我崩溃了无数次,都是她陪着我,我很感激她,也很爱她。
「可她是先天性聋哑,治不好的那种。
「她还见证了我最不堪的过往,我只要一看见阮阮,和她交流就必须打手势,这会让我时时刻刻想起从前。说真的,还挺难受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现在恢复了正常,叶家也开始在京圈站稳脚跟,要是被人知道我娶了个聋哑人,指不定商场上那些老狐狸怎么笑话我呢。
「如果可以,我其实挺希望她在我恢复正常后就消失,这样我或许还会记她一辈子,念念不忘的那种。」
他的兄弟似乎没料到叶司淮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的震惊很是明显。
「所以,你不想娶她?」
叶司淮摇头:「我会娶她,谁让她陪了我整整五年呢。」
说罢,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眼里依旧带着满满的爱意,让人根本无法分辨这爱意是真是假。
我脸上平静,心跳却很快,还有一种难言的……痛。
因为——
我听得见他刚才所说的所有话。
-2-
我有一个秘密,瞒了叶司淮整整五年时间。
我,根本不是先天性聋哑人。
第一次遇见叶司淮,是爸妈去爬山双双出了意外的时候。我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天一夜,又在重症 ICU 外守了大半个月。
可惜,我始终没有等到他们醒来。
一夜的时间,我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跟我血脉相连的两个亲人。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我哭到几度昏厥。
又一次晕过去后。
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像极了聋哑人。
医生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的情绪受了太大的波动,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启动,导致了暂时失声。
大概,两三个月后就能恢复。
双重打击下,让我整天都郁郁寡欢,心里也始终闷闷的。为了自我舒缓,就想着去医院天台上透透气。
结果在那里,我遇见了正准备跳楼的叶司淮。
我冲过去将他拽了下来。
我俩双双倒在地上,为此我胳膊还蹭到了水泥地,一大片血肉模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可我开不了口,也说不了话,就只能指着他,又指了指我。
在他略显茫然的目光中,我气愤地站了起来,冲着天台外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应该是看懂了我的意思。
自杀,不可取。
但他脸上的笑容很苦涩,眼里也没有半点色彩。
可再次跳楼需要太大的勇气,至少瘫坐在地上的叶司淮,还没有这样的勇气去跳第二次。
他捡了一块小石子,开始在地上写字。
【你不应该救我,我好不容易攒足的勇气想要跳楼,现在全毁了。】
看着他写的字,我抬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把,接着抢过他手里的小石子。
【世上的苦难很多,你不能想着逃避,除非你真的对这个世界毫无依恋,那么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跳第二次楼。】
他做不到的,我能看出来。
叶司淮现在的状态,就像是陷入了自我绝境中,一次次想着要不要用死亡来解脱,可同样内心也渴望着有人能够拉他出深渊。
我很愿意做这样一个人。
因为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我想为爸妈积攒一些功德。
至此,我们相识。
我知道了叶司淮原本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可偏偏遭遇了车祸。如今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成了实实在在的聋哑人,且在医生的判定下,恢复的可能很小。
天之骄子,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而我又因为暂时失声,被叶司淮认为是同类人,所以他会抗拒别人,但唯独不会抗拒我,只会觉得同病相怜。
为了让他好好活着,我告诉他:「我可是先天性聋哑,从没有听见过声音和开口说过话,你没有我惨,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等待着奇迹的那一天。」
善意的谎言能在沙漠里开出花。
那个时候的叶司淮,太需要一个能跟他承担痛苦的人,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能够与他同行。
而我,恰好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在医院的天台相识,我救了他,我们又成了朋友。
一日日地相处着,从最纯粹的朋友,开始渐渐生出了别的情愫。
同样在这个天台上,他向我告白。
他打着手语告诉我:「我以为这个世界很糟糕,但没想到我遇见了你。阮阮,如果我永远是这样子,如果身边还能有你,我不会觉得日子难过,因为幸好有你。」
他还说——叶司淮永不辜负苏阮阮。
那天的夕阳很好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就站在光里,冲我伸出了手,跟我许诺了一辈子。
我动了心,喜欢上了眼前的少年。
至此,一发不可收。
但我们在一起后,还是遭了别人不少白眼。
一对聋哑的情侣日子过得不算顺遂,尤其那些从前厌恶他的人,自然也是想方设法嘲笑和捉弄他。
但在这充满恶意的五年时间里,我们始终都没有松开过彼此的手。
我以为,他一定会是我最后的归宿。
能够共患难,哪怕是一辈子的苦难,我们都不会放开彼此。
直到他遭遇了又一次车祸。
他不再聋哑,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我会不自觉沦陷在他的嗓音里,反复心动。
可就当我准备将这个秘密告诉叶司淮时。
没想到,我的五年陪伴,居然成了他心底最重的负担。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
大概是悲哀。
我忽然想起了那句话——
很多时候,很多人,能够共苦,却不能共富贵。
人性的弱点尚且如此。
就像我和叶司淮,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我忽然觉得很难受,在他伸手想抱我的时候,我忍不住狠狠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包间外跑去。
如果他的爱意不纯粹,那我宁可不要!
-3-
我一声不吭地离开,让他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叶司淮很生气。
他给我发信息:【这次聚会来的都是我的朋友,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跑掉,我根本没法交代……算了,你冷静冷静,这几天我就不回去了。】
我看着信息上的内容,多少觉得有些讽刺。
从前的叶司淮,如果看见我这样突然离开,肯定会表现得很担忧。
他会害怕我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又或者出了什么事,也一定会选择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重新展露笑颜。
但现在,他的第一反应,只是觉得我丢脸。
心里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闷。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口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几欲想死。
我很难过。
但握在手里的手机,却在此刻叮咚响个不停。
我和叶司淮都有玩微博的习惯。
喜欢在上面分享日常,哪怕看的人很少,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宣泄。
就像此刻,叶司淮刚更新了微博。
我控制不住自己,自虐似的点开了那些照片。
照片里,他和一群朋友来到了海边,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肆意。叶司淮一手勾着身旁陌生女孩子的脖子,一手捏着酒瓶,满眼皆是畅快,无忧且无虑,完全没有对我感到任何担忧。
他,很开心。
在此刻,我们的情绪达到了两种极端。
-4-
叶司淮太想发泄了。
这五年来,他遭受了无数白眼和嘲笑。
如今一朝恢复,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恢复了正常。
一连半个多月,叶司淮都在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
微博每天准时准点更新。
海边、包间,抑或各种酒会和晚会,他的身影总会在其中。
我就像自虐似的点开图片,放大,细看,又关闭。
企图用这种方式,反反复复折磨那颗尚且还爱着叶司淮的心,等彻底攒够失望后,就能够潇洒离开。
在一起五年,我对他身边的朋友也算是了如指掌。
那些从前未曾见过面的,在我们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里,也成了我们互相了解对方的一环。
仅凭描述,我也能够在初次见面时就认出他们。
所以当我在照片里,一次又一次瞧见那个他从未提及过的女生时。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真的越走越远了。
正当我坐在沙发上失神时,沈诺突然给我发来了视频电话。
「阮阮,后天有个晚会,我家老头子非让我参加,但我不想找男伴,你陪我一起去呗?」
沈诺是我的好友。
家境殷厚,没有公主脾气,笑起来大大咧咧的,是让人一见就觉得很阳光的女生。
她和我初见,同样也是在医院里。
我刚刚失声的那段时间,许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做。哪怕是想喊护士,也会因为医院过于繁忙,而我又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干着急。
沈诺恰好路过,又恰好帮了我,我们成了朋友,很纯粹的朋友。
她甚至,为了我去自学了手语。
看着她在视频另一头比画,略显笨拙的模样,却让我心里暖暖的。
我原本不想出门,可看着她眼底殷切的光,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我没想到,会在酒会上遇见叶司淮。
他一身西装革履,身旁打扮精致美艳的女生挽着他的胳膊,在看见我的第一眼时,就冲我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那个女生,就是一次次的照片里,必定会出现在他身旁的那一个。
叶司淮脸色不太好看:「阮阮,你怎么来了?」
他原本是想打手语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刚刚举起的手又放下,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叶总,我记得你这位未婚妻……是个哑巴吧?哦……和你当时一样,是个聋哑人,你不给她打手语,她怎么能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和叶司淮向来不对付的另一个公司老总,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嘲讽他的机会。
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那时候,我和叶司淮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我们并不会在意,只当作耳旁风,将他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衬得无比可笑。
而不是像现在,叶司淮脸上出现了难堪的神情,甚至还一把拽过我的胳膊,将我拉到角落里,极快速地比着手语。
他说:「前段时间你好端端地闹脾气,我给时间让你冷静了。我以为你还会像从前那样乖,没想到你居然一声不吭跑来了这里,你不知道你这样做,让我很……很下不来台吗?」
让他下不来台?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来描述我此刻的情绪。
我只是出现在他身边,甚至都不是一同前来。我穿着得体,没有闹出任何令人讥笑的举动,可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出现,就会让他觉得……下不来台。
大概是我脸上震惊的表情太明显。
叶司淮长叹一口气,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重,眼神出现了些许懊悔,又想继续打着手语,同我说些什么。
可还没等他抬手,那个穿着红裙的精致女生便跑了过来。
她笑容灿烂,冲我挥挥手:「你好哇,苏阮阮。我是程珠,也是司淮的朋友,久闻大名了。」
她说罢,又忽然捂住了嘴,一脸担忧地看向叶司淮。
「我不会打手语,阮阮应该听不懂我说的话吧?
「也怪我不好,明知道她是个聋哑人,也不想着提前跟着你学一下手势。好歹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人家留下一些好印象不是?」
叶司淮冲她笑了笑:「没事,她听不听得懂都没关系,你不用为此担忧和道歉。」
两个人说罢,便相视一笑。
接着程珠又指了指舞池中间:「得跳舞了,来之前说好邀请我跳第一支舞,可不能食言哦。」
她说得俏皮,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提醒。
叶司淮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有些纠结。
程珠脸上的笑意浅了些,像是不经意间提醒:「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听见许多人都在议论阮阮呢。」
一说这话,叶司淮脸色又难看了一瞬。
但没了先前的犹豫,而是立刻下了决心。他果断冲我打手势:「得去舞池跳舞,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别乱跑。」
说罢,他和程珠转身走向舞池中央。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叶司淮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怒与难过,疼痛过后的麻木,让我此刻竟然有了难得的平静。
我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
说,我很喜欢热闹,最讨厌的是冷清。
说,一直讨厌热闹的其实是他,因为那些人会笑话他。叶司淮讨厌被人笑,所以连带着讨厌热闹。
现在,或许也连带着正在讨厌我。
程珠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传递出来的情绪,只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她心中所想。
-5-
我嫌屋里面有些闷,就去了后院。
院子里有个很大的游泳池,四周零零散散站了许多人,各自三五成群说着话。
沈诺代表她爸妈前来,这时候忙得很,也没时间陪我。
我就坐在泳池边,不知道坐了多久,眼前一双细高跟鞋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抬眸,程珠手里捧着一杯红酒,她低垂着眼眸看向我,那眼神像是在挑衅。
我不喜欢这样的注视,就像是在看一个无比低微的人。
我站了起来,程珠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游泳池上时,眼里出现了一丝玩味。
她开口,一字一句道:「想看看,叶司淮会救谁吗?」
一时之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
程珠突然伸手,拉着我的胳膊往后仰。我躲闪不及,被她拉着双双跌进了游泳池中。
哦,明白了。
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向我证明她在叶司淮心目中的地位。
但我不会游泳,只能拼命挣扎,连带着呛了好几口水。
程珠似乎也不会,一直喊着救命。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这场正在缓慢进行的聚会。听到了求救声的叶司淮,想也不想就跳了下来。
程珠在那一刻停止了挣扎,只冲我挑眉笑,得意得像个小狐狸。
像是无比确信,叶司淮一定会先救她,而不是我。
但,她没有赢。
叶司淮第一时间游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住:「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跟哄小孩似的。就像从前无数个日夜里,我不开心时,我难过时,他哄我的模样。
我和程珠很快都被救了上来。
已经不再着急的叶司淮,将身上那件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眼中还是一如既往地担忧。
然而,总会有几个人站在旁边看笑话。
「这就是叶司淮那个未婚妻啊?」
「据说是先天性聋哑人,现在好像还是个孤女,没权没势,有残疾。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和叶司淮相互扶持五年,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叫投资投得好,这么差的条件,没想到还真让她赌对了。」
「不过他是一个残疾人欸,又是孤女……叶司淮还这么喜欢她啊?谁家未婚妻带出门,是这种形象,不怕丢脸吗?」
「叶司淮自己都当过几年的残疾人,肯定不怕丢脸啊。」
……
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
多到,原本还很担心我的叶司淮,听见这些话后,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他缓缓收回了想要触碰我的手,看向我的目光,也是无比复杂。
他垂眸看我,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苦笑,忽然为自己刚才的动摇而感到可笑。明明他眼底对我的嫌弃Ţű̂₇和抗拒,是掩饰不住的。
他或许还爱着我,可也不够爱,所以总是轻而易举放弃。
至少和他的面子相比,微不足道。
我眼睛有些难受。
伸手胡乱抹着泪,结果一抬眸,却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6-
回到家,叶司淮又生了好大的气。
他烦躁地解开领带,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眉头死死皱在一起,想对我说些什么,又忽然叹了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口,也不想看我。
我也没说话,这天气还是有些阴凉,又掉进了游泳池里,我很冷。
必须得先洗个热水澡。
但在我即将走进卧房时,叶司淮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
他说:「阮阮,如果你不是先天性聋哑人,不是孤女,那该多好……」
是了。
他还爱着我,却又嫌弃我。
既放不下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又希望我能够完美得如同天上仙女,不会丢了他的面子。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难怪都说盲人重见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丢掉陪伴自己许久的拐杖。
我对于叶司淮而言,就是那个已经无用的拐杖了。
我走进卧室,压抑着情绪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等我换好衣服出来时,就看见叶司淮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他觉得我听不见,接电话也就不会躲着我。
「珠珠,你喝醉了?」
叶司淮一开口,我就知道电话那头之人是谁。
离开酒会之前,程珠的脸色很是难看,眼底的不甘,我同样也没有忽略。
所以这个电话一打来,我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叶司淮听着电话那头程珠的声音,我隐约间能够听到些许抽噎,而叶司淮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最后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别哭,找个地方坐着,我现在立马就去接你。」
说罢,叶司淮拔脚就往外走。
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我,冲我打手语。
「公司突然出现了点状况,我现在得立马赶过去。今天晚上不一定回家,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就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在浴室里纠结了许久的分手言语,终究还是没能够说出来。
不过,也没关系。
我转身将我房里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全都拿了出来。
前段时间他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我就没有立刻离开。
在一起,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那么到最后选择分手,我也希望是体体面面的。
给叶司淮留了一张纸条后,我就拉着行李箱下楼。这半个月来Ṫŭ̀⁻,我已经找好新住处,不会狼狈到流落街头。
只是没想到——
刚走出小区,就看见了那个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面的……亲人。
-7-
「苏阮阮?」
眼前之人头发已经花白,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些许复杂,哪怕是喊我的名字,也略显生疏。
我同样盯着他,这个跟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外公。
酒会上见到外公的那一刻,哪怕以前从来未曾见过面,可就是这么心有灵犀。那张和妈妈酷似的脸,还是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据我妈说,她是和我爸私奔后结婚的。
那时候年轻气盛,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不顾一切要和他在一起。
而爸爸虽说不算穷,可到底也不能和祖上当大官的妈妈相比。
两个人的爱情并没有得到外公的祝福,只差一点就要棒打鸳鸯。妈妈干脆选择私奔,放弃了外公带给她的一切,孤注一掷奔向爸爸。
外公的性子也很倔。
所以,他在妈妈离开后,就选择举家搬迁,出国定居。
时至今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公。
不再仅仅存在于照片中,而是站在我面前,活生生的亲人。
「外公……」
我往前走了两步,已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我,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外公眼里露出一瞬的惊喜。
「阮阮,你不是……不是先天性聋哑人吗?」
我摇头,眼里含着些许热泪。
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目光落到我身旁的行李箱上时,又什么话都没有问出口,只是沉默地替我接过箱子。
他笑着对我说:「不怕,外公接你回家了。」
我知道,其实外公更想接妈妈回家,如果妈妈还在的话。
而作为妈妈的延续,我回到了妈妈从小住的那栋洋房。
小时候,她给我说睡前故事时,总说她小时候住的那栋洋房有多气派,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她爱的玫瑰。
但那时候我根本不信她的话,觉得她同我一样看了少女漫画,正在天马行空,幻想着自己是落难的富家千金。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外婆在国外,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也还不知道你妈妈去世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过段时间,跟我去国外看看你外婆吧。」
外公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完全没有妈妈口中描述的那样横眉冷眼。
大概,是因为时间磨平了所有棱角吧。
我乖巧点头:「好,我会去的,也会好好照顾外婆。」
作为妻子,妈妈很合格;作为妈妈,她也合格。
唯独在当儿女这件事情ṭŭₘ上,至死心里都是有亏欠的。
不过没关系,我继承了妈妈的血脉,就有义务帮她照顾她的爸爸妈妈。
实际上,我这个传言中冷酷无情的外公,对我是真的好。
我住在妈妈从前住的卧室里,房间就有从前我们家一套房那么大。地上摆满了各种玩偶,打开柜子,全都是已经绝版的限量包包和高定服装。
总之,很梦幻。
外公给我倒了杯牛奶:「你妈妈以前很娇气,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不过我的女儿,自然配得上最好的,但这丫头……太倔了。」
说到最后,外公眼里是难掩的伤感。
他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嘱咐我早些休息,就离开了房间。
我坐在床上,经过一整天的大喜大悲,此刻已经满是倦意,恨不得立刻倒头睡下。
但在睡前,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我其实并没有打算点开看,可放下手机的瞬间,手指却误划开了那个弹窗,一张放大的照片映入我眼帘。
照片里,满脸笑容的叶司淮此刻微弯着腰,正低头亲吻着程珠。
文案:很重要的人。
-8-
我还是失眠了。
一宿没睡好,醒来后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被外公一顿训。
「我们谢家的孩子,一走出门就是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
「喏,去商场,找个朋友陪你去买衣服,再买些化妆品什么的。总之,把自己捯饬捯饬,别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神的样子。」
我原本是想拒绝的。
毕竟才刚相认,就拿对方一张卡,这属实不太好。
外公却猜到了我的想法,直接瞪了我一眼:「就这点小钱,你还犹豫什么?你可是我谢家的孩子,苏盛许把你培养得这么小家子气?」
苏盛许,我爸,这个一生算不得事业多成功,可却爱惨了妻子的男人。
为了不再继续挨骂,我果断接过那张卡,然后给沈诺打电话,让她陪我出门逛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阮阮,你最近不是和叶司淮关系闹得有点僵,怎么还有心情来逛商场啊?」
她知道我恋爱的全过程,也一直都是我坚定的后盾。
所以她最清楚,此刻按照我的性格,大概就是整天闷在家里面,一直到解了心结,才会离开房间。
我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卡,告诉她今天我全场买单。
沈诺以为我在开玩笑,但也没多说什么,就拉着我往店里冲。
结果刚走进一家鞋店,就瞧见叶司淮正半蹲在程珠面前,弯腰替她穿鞋子。
「这个程珠,在圈子里,家世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她以前就喜欢叶司淮,可叶司淮后来出了车祸,又成了聋哑人,她或许也没那么喜欢,反正没出现过。直到叶司淮恢复正常后,又一直跟在他身边。」
沈诺平静地跟我解释,但她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平静。
ŧų₋
我知道,如果我不拦着她,她或许下一刻就会直接冲进去,把面前这两个人的脸给撕烂。
「啊啊啊!渣男贱女,我要挠花她们的脸!」
沈诺吼的声音并不小,所以正在店里的叶司淮,自然也能够听见。
他抬眸,在看见我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僵住。
接着慌张站起身,大步跑到我面前,用着手语跟我解释:「程珠的高跟鞋的鞋跟断了,我刚好路过,就带她来商场买鞋。她今天穿的衣服不方便,不太好弯腰,我就帮了她……」
我摇头,用手语告诉他。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有些错愕:「阮阮,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昨天我们不过就是吵了一架,哪对情侣不吵架?但是直接分手,那就真的没必要。」
显然,他昨天根本没回家,因此也没看见我留下的那张纸条。
我扯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
然后掏出手机点开了那张亲吻照片:「既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好聚好散吧,何必闹得那么难堪?」
毕竟在一起五年,如果没必要,我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
「昨天晚上被朋友拉着参加了一个聚会,这就是一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而已,我根本没有亲到,这张图也只是借位。阮阮,你要相信我啊,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叶司淮认真解释,说话间还不断试图来拉我的手,但都被我避开了。
已经换好鞋子的程珠也走了过来,她还是那样明艳动人,哪怕已经气到脖子泛青筋,但脸上还是带着得意的笑。
她冲我挥手:「阮阮,好久不见啊。要是知道你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我肯定不会玩的。」
「你在这里茶言茶语茶什么?都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非得叭叭凑上去,又在这里装无辜,你家是卖茶叶的吗?把你养得这么茶?」
沈诺一开口就直接将戗怼得脸色通红。
我没憋住笑,还是伸手拉了拉沈诺,冲她摇头。
没必要的。
如果一段感情出现了危机,最应该谴责的并不是第三者,而是那个管不住自己的背叛者。
那个人,才是最应该谴责的。
沈诺说话的声音不小,因此商场许多人都忍不住围观。叶司淮的脸色也不像先前那样好看,拉着我的胳膊就想带我离开。
我甩开他,用手语告诉他:「我在家里给你留了纸条,我们分手,没有开玩笑,东西我也已经搬走了。」
「苏阮阮,你真要跟我分手?」
叶司淮声音骤然拔高,他在生气的同时,也瞧见了他眼中有一丝松快。
我点点头,又指了指他身边的程珠。
「还挺般配的,但我就不祝你们百年好合了,毕竟,真说不出口。」
打完手语,我就拉着沈诺准备离开。
叶司淮直接拦住了我,像是不确定,又像是不死心,反复问了我好几遍:「苏阮阮,你真要跟我分手țù³吗?我没有背叛过你,也只喜欢你,我说过会娶你,就不会食言。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真的还要选择跟我分开吗?」
我点头:「绝不后悔。」
-9-
五年来的感情,就这么断得彻底。
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痛彻心扉。
大概是一点点的麻木,让我甚至心里还泛起了一丝恶心,觉得自己瞎了眼,喜欢上了一个品性不太好的人。
沈诺一直在旁边安慰我。
初见时,她就知道我只是暂时性失声。而之后的种种决定,沈诺骂过我很多遍恋爱脑,但那时候我甘之如饴,现在想想是真的有点大病。
为了一个男人,自己足足憋了五年不开口,只为了不让他自卑。
结果呢?
对方一朝恢复正常,就嫌弃我不能开口,觉得我配不上他。
「人呢,一辈子总会瞎几次眼睛。
「毕竟你不像我这么冰雪聪明,一头栽进去了,摔了满身伤,痛一痛哭一哭也就过去了。一觉睡醒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阮阮,你现在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继续伤心。」
沈诺有在很认真地想要开解我。
我点头:「有在努力,并且绝不会再后悔。」
而分手后的这段日子,我过得也算是很平静。
除了沈诺隔三差五来找我,我大多数时间都是留在洋房里陪着外公。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小老头,其实很多次在我半夜醒来想去客厅倒水时,都能听见对面卧房里传来的轻声抽噎。
我有悄悄看过,妈妈的相片就摆在他床头,如珍如宝。
外公,在想念他的女儿。
他也会和我说起个人情感问题。
「你随你妈,眼光都不怎么好。但她比你稍微好一些,至少苏盛许是真心对她。不过没关系,等过段时间跟我出国,你要多少男朋友,我就给你找多少,肯定个个都比叶司淮强。」
外公说得很认真,他也确实并非开玩笑,甚至已经打电话到国外,提及了帮我物色新男友的事情。
吓得我赶紧拉着他一起讨论起了外婆。
冷酷没表情的外公,同样家族遗传的恋爱脑,在说起外婆的那一刻,满眼皆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柔情。
「她应该会很喜欢你,毕竟你长得很像你妈妈。等见到她的时候,她大概会难过,你嘴巴甜一些,多哄哄她。她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见一见那个不争气的丫头……到底,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外公叹了一口气,悄悄背过我,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他以为我没看见,又当着我的面骂了两声孽女,还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念,早就忘记了妈妈的模样。
我没敢说话,冲他笑了笑,结果又遭了骂。
「跟你妈妈一样傻!」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但我没敢说,不然按照外公的脾气,肯定又是骂骂咧咧好半天。
至于他突然回国。
一方面是想偷偷找我妈妈的踪迹。
另一方面,是多年老友要举办八十岁寿宴,怎么着也得参加。
「既然你已经认祖归宗,那么这次寿宴,你陪我去。」
外公不是在和我商量,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眼里带着一丝复杂。
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开口问:「您的老友,姓什么?」
外公皮笑肉不笑:「那个老不死的,以前还想说把你许配给他Ṱú⁽家小孙子,不过被我拒绝了,我觉得他配不上你。但我没想到,你这傻丫头居然会装五年聋哑人,就为了和他在一起,结果……还被嫌弃了。」
得,不用说姓什么,我已经猜到了。
-10-
出发前,外公让人帮我好好打扮了一番。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
「你是我谢家的孩子,走出去代表着我谢家的颜面。尤其今天还是去叶家,指不定又会遇见那小子。不想到时候太丢脸,就好好打扮,能多漂亮就多漂亮。男人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总会有他后悔的日子。」
我没敢反驳,毕竟在家族遗传恋爱脑方面,我是混得最差的一个。
跟着外公坐车去叶家,路上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微信好友申请,头像是那条很惹眼的红裙。
我大概能够猜到是谁。
没同意,反手点了拒绝。
对方不死心,又连着发了好几次申请,直接在申请那里打字:【你就这点本事?连加我的微信也不敢?不过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一个先天性聋哑孤女,走在叶司淮身边,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段最不堪的过往,所以主动选择离开,还算你有点眼力见儿。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出现在叶司淮面前,我会给你一张支票,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外公瞥了一眼,嘴里嘟囔:「什么玩意儿?就程家那闺女,口气这么大,想让我谢家丫头后半生衣食无忧?把你程家搬空了都不行……」ţůⁱ
我默默收好手机,而车子已经到了叶家门外。
其实很久前,叶司淮就跟我说过,他爷爷即将八十大寿,希望到时候我能够作为孙媳妇到场。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恢复正常,看向我的目光,至少是坦荡荡的爱意。
造化弄人吧。
宴会还没开始,但叶司淮作为叶家最小一辈,虽然没能够继承叶家,但好歹也靠着自己成立了公司,算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
所以一大早,他就在家里招待宾客。
程珠作为他的女伴,也是早早出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所以当他们看见我和外公一起出现时,眼中震惊很是明显。尤其是叶司淮,他眼里带着些许戒备,十有八九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
我笑笑没作声,爷爷反而径直走到他面前,当着叶老的面,抬手就用拐杖在叶司淮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就是那个欺负我谢家丫头的小子?」
「什么谢家丫头?」
叶司淮眼里露出了些许不满,但毕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一早的宾客帖子,对上人后,也能够猜出我外公的身份。
知道需要尊敬,所以哪怕是被打了,也还是恭恭敬敬站在外公身边。
只是眼里的疑惑很明显。
外公冷笑,指着站在旁边的我说:「就是这丫头,我外孙女。」
说罢,外公冲我使了个眼色。
「既然来了,还是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叶爷爷』的。」
我点头,在叶司淮无比错愕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叶老面前。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叶爷爷好,祝您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在许多人面前开口说话。
-11-
寿宴进行得还算顺利。
除了我这个先前被所有人群嘲先天性聋哑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谢家的外孙女。
有亲人,也能开口说话。
叶司淮一整个寿宴,都在盯着我看。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和我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加上我外公在旁边,也不敢胡乱做出一些冲动之举。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他以夜深为理由,说要送我和外公回家。
我本想拒绝,但是外公却点头答应了下来。
「有些事情总得说清楚,阮阮,别忘了后天的行程。」
我没忘,机票已经订好,后天就要出国去见外婆。
至于归期,很难说。
想着也许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我难得心平气和。到了谢家洋房后,外公借口早早上了楼,把客厅留给了我和叶司淮。
「什么时候恢复的?」叶司淮此刻眼中带着些许隐忍。
我笑:「有没有可能,我一直都能说话?」
不过那个时候,觉得有一个人真的好可怜,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在这个竞争残酷的家族里,因为不能开口说话而被抛弃,甚至一度绝望到想要跳楼自杀。
我不想看着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
所以我撒了谎,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将这个谎言持续了整整五年。
可是最后换来的,是那个人的嫌弃与退缩。
想了想,外公和沈诺说的话真挺对,我眼光是真的差到出奇。
「如果……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告诉我其实你不聋哑,还是谢老的外孙女,或许我们……」
「或许什么?」
我直接打断了叶司淮的话,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替他将未曾说完的话补全。
「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那么我的存在就不会令你自卑,也不会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污点。当你看见我,看见我能够开口说话,也可以因为一个好的家世而备受他人尊重。我们不会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不会再变成龙与凤之后,回头看一看对方,还会想起从前那些不太好的时光。」
我看过《甄嬛传》,始终觉得帝王和宜修这对帝后挺让人唏嘘的。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
本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却有那样的结局,此生不复相见。
还有网友热评:两只老鼠在一起了,一只成了龙,一只成了凤。每当看到彼此,两只老鼠就会想起自己原来是只老鼠。
「可是,叶司淮,我们不是老鼠。我们堂堂正正,只是因为身体的缺陷和别人有所不同,除此之外,我们都生活在阳光ŧúₛ下。是你觉得自己是老鼠,觉得一想起我,就会想起从前不好的经历,所以你想甩开我,可是又不想承担骂名,一边唏嘘感慨,一边又要强迫自己接纳我。你觉得自己就像是天底下最深情的男人,因为要对我负责,所以愿意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而我也应该为此感恩戴德,满心满眼都是你,爱你一辈子。可凭什么?我不是非你不嫁,也不是高攀,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从我在包间里听见他和朋友说的那些话时,我就知道,叶司淮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和他对等的位置上。
这个,才是彻底让我死心的原因。
听着我的话,叶司淮沉默了好久。最后他只是抬眸看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声音有些哽咽。
他问:「如果我说,我想一切从头来过,当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重新认识,我是叶司淮,只是叶司淮,而你还是那个善良果敢的苏阮阮。我们,会不会重新在一起?」
看,他这么说,又让我觉得更看不起他了。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觉得此刻的叶司淮,多少有些面目狰狞。
如果他说「从前是我错了,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这样,我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而不是在得知我的身份后,也知道了我并非聋哑,就连忙甩掉那个他默许暧昧的程珠,转头跟我复合。
「叶司淮,你真的挺让我失望的。」
-12-
也正因为这份失望。
所以离开时,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难过。
除了对沈诺的不舍外,在国内我已经没有了其他亲人。所以想到出国能够见到那个妈妈口中最疼爱她的外婆时,我是怀揣着激动的。
至于叶司淮,他之后又给我发了好多条消息,无一不是求我复合,说想要一切从头来过。
但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再怎么修复,也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所以我拒绝了他,果断踏上了异国的旅途。
这一次,我争取不做恋爱脑,也希望眼睛能够更擦亮些, 不再识人不清。
-13-
时间一晃过去好几年。
外婆身体不好,尤其是在得知妈妈车祸去世的消息后, 更是一蹶不振。
艰难撑了三年,还是没熬过那个冬天。
向来不苟言笑的外公,在那一天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后来整天抱着外婆的照片,也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坐着。
冬天已过,春天刚来, 外公也走了。
他就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怀里抱着妈妈和外婆的照片,脸上带着笑,走得很安详。
来到国外的第四年,我又一次彻底失去了家人。
处理完了外公外婆的丧事后, 我彻底接管了外公外婆的产业, 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公司, 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偶尔听到国内的消息。
叶司淮,因为家族内斗, 争不过那些堂兄弟们,导致又一次出了车祸。
也算是意料之中。
毕竟前两次出车祸, 也都是因为家族内斗,他落败了的下场。
只不过这一次他伤了腿, 有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是彻底没了希望。
-14-
沈诺结婚时, 给我发了请帖。
所以在出国的第七年,我第一次回了国。
穿上婚纱的沈诺很是漂亮, 她想将手里的捧花交给我,但是我没要。
毕竟我眼光不太好,外公外婆留下的产业又太多,还是专心搞事业更好。
我又去给爸妈扫了墓。
公司在国外,所以不能待太久。
准备再次出国时,叶司淮找到了我。
他坐在轮椅上,神色很是苍白, 整个人瘦得就跟皮包骨一样。
他一见到我,就跟我说:「有人跟我说生命很可贵, 所以这一次就算我再绝望, 我都不会做傻事。你说我这么听她的话,她会不会……会不会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冷笑,俯身看他:「可是,你觉得现在的自己, 配得上她吗?」
一句话,他脸色煞白。
我不是什么好人,反而还很记仇。
我给过他好聚好散的机会,是他非要凑到我面前说从前伤怀的话, 那么我就只能把他捅向我的刀,递还给他。
痛吗?
痛,就对了。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