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娘冷心冷肺了

我­娘­难产而死­那­­天,我­爹­正在陪小­妾­­看烟花。
后­来­那­小妾成­了­­我们兄妹三个的继母,对­我­们­进行捧杀­­式教育。
哥­哥­染上了­赌瘾­­,被砍了双手,成­了­一个­完­全­的­­废人,跳河自尽。
而姐姐,在继母怂恿下,和­一­个­书生私­奔­­,在­破­庙被­一­群乞­­丐凌辱,又被卖进青楼,受尽折磨,投井自杀。
而我,被­人­贩子割了­舌­­头,砍断四肢,成­了­给他们赚­钱­­的乞丐。
这次,我重生到了我四岁时。

-1-
「女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娘了!」
我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昏昏沉沉,前世恐怖的记忆还在不断地侵袭、攻击我!
14 岁的哥哥和他被砍断的双手、被人扔到家门口,下人们被吓得通知父亲。
哥哥浑身狼狈,还和着血和灰尘,仿佛一个乞丐一般在地上爬行。
声音嘶哑地求我们救他。
而父亲厌恶哥哥如此丢人,他抱着继母生的弟弟、妹妹,冷着一张脸吩咐道:「把他丢到河道里,要是知趣,他就该自我了断,要是他还想苟活,你们就送他一程!」
继母柔弱地流着眼泪,求着情:「夫君,大宝不是故意的,他还小……」
父亲既生气哥哥的荒唐和丢脸,又心疼继母的柔弱和善良,道:「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他屡教不改!」
继母忙道:「这次他一定会改过的,既然他如今成了太监,何不把他送进宫里谋一份差事呢?」
哥哥睚眦欲裂,大骂继母:「你这毒妇!我这一生被你害惨了!爹啊!你瞎啊?你不管我们,任由这毒妇……」
哥哥被爹一脚踢飞,撞到了石狮子上,吐了一口鲜血,说不出话来。
继母在旁边哭得伤心,一直拦着爹。
哥哥被家丁像拖死肉一样拖走了。
那时我以为继母是真心为哥哥求情,直到姐姐被一群乞丐凌辱,被卖入青楼,求继母救她。
我偷偷藏在马车里,听继母哈哈大笑地道:「你们一家都是蠢货!真以为我对你们真心实意呀!实话告诉你吧!你娘难产是我害的,我买通了接生婆让她大出血!还有你们三个孽种,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好的吃的、穿的用的都给你们,而对我自己生的孩子动辄打骂吗?」
她笑得恶意满满:「因为我就是要把你们养成废物,不思进取,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瞧瞧你们长成什么样了?哈哈,真是没有辜负我呢!」

-2-
继母是我娘的庶妹,算起来,我们应该叫她姨母。
姨母她娘是一个洗脚婢,是在我爹去陈郡别院居住时爬的床,她们身份低微,不受父亲待见,一直住在陈郡的别院中。
我娘从小和我爹定了亲,他们成亲后的第二年便生了我哥哥姐姐这对龙凤胎,后来又生了我。最开始几年,他们感情很好,直到继母经常来看望我娘,勾引了我爹。
她跪在地上求我娘原谅她,说她和我爹只是喝酒了。
没办法,她成了我爹的妾。
我爹和我娘关系越来越差,而继母每次来我娘这里都是哭哭啼啼,发誓她绝对没有不轨之心……
甚至我娘生病时,她可以尝我娘的大便,就为了让大夫更加准确地判断我娘的病情。
我娘被她感动,觉得继母是真的待她好,也就接纳了她。
继母在我被卖入青楼后对我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你娘那蠢货,又蠢又软弱!哈哈哈!以为自己出身高贵就了不起啊!还不是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她是郡主又如何,她生的儿女,还不是一个胎死腹中,另外三个,一个成了断手的公公,一个成了青楼的妓子,还有一个嘛!」
她说着,就把我抓了出来,阴狠地看着我:「就让你成为下小乞丐吧!哈哈哈哈哈!我就算是洗脚婢的女儿,如今不也是这陈郡谢家的少夫人!你们陈家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们十倍品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哥哥去赌,继母反而给他更多的钱,为什么哥哥和一心向学的少年玩,继母和那些少年说几句话,那些少年再也不和哥哥玩了——因为继母就是要哥哥没有好的朋友引导,和那些带坏他的人玩,然后染上赌瘾。
我也明白,为什么继母总是和姐姐说父亲厌恶哥哥,也没人敢娶一个姐姐名声那么坏的女子,要我姐姐抓住那书生的心,和他私奔……
后来我被人贩子抓住,割了舌头,砍了双手双脚,丢在大街上要饭。
真的好疼好疼啊!深入骨髓的疼啊!
在我死的那个冬日,我看见我爹带着继母的一双儿女进了陈郡最大的酒楼吃饭,继母一脸温柔地拿起手绢给他擦汗。

-3-
继母看到了我,一脸心疼道:「相公,这里有个乞丐,给她点银子吧!真不知道明秀和月儿到底去了哪里?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就算要去外祖家,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啊!都怪我平时对她们关心不够。」
我爹脸上的温柔在听到我和我姐姐的名字时闪过厌恶,斥道:「没事别提他们,不知羞耻,名门闺秀,竟然私自出家门!我真是看错了他们,一个两个,简直要把谢家的脸丢尽。」
说着,他又哄着他手臂上的一双儿女道:「可千万别学你那哥哥姐姐们,知道吗?」
我的面前被扔了一锭银子,继母看了我一眼,轻笑着进了酒楼。
我死在那个冬日,其他乞丐为了抢我面前的银子,狠狠打了我,我伤到了内脏,冬天太冷,终于扛不住了。
那年我 11 岁。
想起前世,我抱紧我娘崩溃大哭!
我娘哭得比我还惨。
哥哥、姐姐也在旁边泣不成声。
我如今 4 岁,哥哥、姐姐 7 岁,娘没有死。
一切都还有机会。
「怎么都哭了?」一个男子进来,他面如冠玉,身材纤长,一双眼睛既锐利,又似有情,是我的爹。

-4-
前世,他娶我娘,是因为门当户对。
其实最开始也是郎才女貌,是对人人都艳羡的神仙眷侣。
但是他和继母厮混在一起后,就宠妾灭妻,所有注意力都在继母那里了。
我娘死后,我爹完全不管我们的死活,他觉得继母对我们很好,没有亏待我们。
我娘身体僵了僵,擦擦眼泪,道:「这孩子做噩梦了。哭得我心里也难受。」
我爹笑笑:「你就心太软。」
我因为风寒,没什么力气,我娘抱着我一口一口喂我喝药,我哥哥、姐姐就在旁边依偎着我娘。
这时,我娘的庶妹陈佳佳来了。
「月儿,好点没?心疼死姨母了。」
这个时间点,陈佳佳经常来谢家看我娘。
前段时间我们出去踏青,我哥哥被一条野狗追着咬,是陈佳佳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哥哥,她自己被咬了好几口。
而我娘病了时,陈佳佳更是直接尝大便。
后来,我娘便真心接纳了这个一直居住在Ţũ̂ₑ陈郡毫无存在感的庶妹。
现在想来,那条狗还有所有的事,估计也是陈佳佳为了博取我娘好感的计策。

-5-
她要摸我的脸,我厌恶地把嘴里黑苦的药汁喷她身上。
「啊!」
陈佳佳叫了一声,随即伤心地问:「月儿,是姨母惹你生气了?姨母向你赔不是。」
我爹皱着眉道:「月儿,不准这么没教养。」
我心都是寒的。
我娘淡淡道:「佳佳,你先走吧。月儿还没好全,待会儿病气过给你了。」
陈佳佳一脸担忧道:「姐姐,我不要紧,倒是你,身子刚好不久,还是不要操劳,我来帮你守着月儿。」
「不用了,」我娘唤来她的贴身婢女秋蝉道:「秋蝉,送客。」
秋蝉姑姑长得眉目如画,是和我娘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娘死后,刚开始是秋蝉姑姑照顾我们,她总是让我们防备着陈佳佳,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后来秋蝉姑姑被发现偷了陈佳佳的一套首饰,陈佳佳把她卖了,后来听婢女们说,秋蝉被新主人虐待致死。
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秋蝉道:「五姑娘,请吧!您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奴婢斗胆说一句,您经常这么抛头露面不合适。」

-6-
陈佳佳面色有瞬间的难看,以往这时候,我娘都会帮着陈佳佳说话,现在我娘沉默了。
陈佳佳轻声委屈地说:「我只不过一个人在陈郡生活得久了,孤单得很,姐姐来了, 便想要亲近亲近。」
秋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见我娘没说话,陈佳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我爹的目光追着她看了会儿。
我爹和陈佳佳行苟且之事,是在我娘再次怀孕后。
没一会儿,我爹也坐不住,也离开了。
我娘对秋蝉使了个眼色,秋蝉领命离开。
我抱着我娘道:「娘,我讨厌那个女人,别让她来家里了!」
「妹妹,怎么了?姨母欺负你了?」哥哥、姐姐异口同声问道。

-7-
我着急地对他们说:「我看见姨娘扑进爹爹怀里,还听见她自言自语说要害死娘,要做我们的继母,要把哥哥养废,剁了哥哥的手,让哥哥做太监,要把姐姐卖进青楼,要把我的舌头割掉,剁了四肢做乞丐。」
我哭得伤心欲绝:「娘啊!你可千万别怀孕了,我还做了个噩梦,梦里,那个坏人就是趁你生孩子的时候,买通了接生婆害你的!」
哥哥、姐姐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脸上是害怕和惊恐。
娘一脸心痛地看着我,摸着我的额头,温柔地问:「你昏迷的三天三夜,一直哭喊,就是因为做了这个梦?」
我点点头,怕我娘不信,忙道:「娘,是真的。姨母她就是想勾引我爹!你死了之后,我爹也不管我们,任由我们三个被继母害死!」
这时,秋蝉回来了,对我娘道:「小姐,那贱人果然在亭子那里哭,等着少主过去,少主安慰了两句,那贱人便趁势靠在了少主身上……」
我娘擦了擦我的眼泪,轻声对我道:「娘知道了,娘做了和月儿一样的梦,月儿不要担心,这次娘一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们兄妹三人,还有你的秋蝉姑姑,好吗?」

-8-
「娘,你也知道秋蝉姑姑的事?」
娘点点头。
她张开手臂,对秋蝉姑姑道:「秋蝉,我的妹妹,过来。」
「小姐!」秋蝉抱住了她。
我娘向我保证,这次一定会保护好我们,还说陈佳佳是坏人,让我们之后不要再接近她,不过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免得打草惊蛇。
我放了点心。
过了几日,我的身体好了。
陈佳佳来见我娘,我娘总是让人回拒了。
要我说,最好还是把陈佳佳直接杀了省事,免得还要被她害,但是我娘严肃地对我说:「月儿,你如今只是一个小孩子,大人的事交给娘处理,娘只希望你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既然娘也做了那个恐怖的梦,我便相信她。
哥哥、姐姐正在听夫子讲课,我在旁边盯着。
这辈子,可不能让哥哥、姐姐学坏了。
到了晌午,他们终于上完课。
我问哥哥:「哥哥,今日可有认真听课?」
哥哥蹙眉瞥了我一眼:「谢新月,你别跟个大人似的问我课业,我是你哥哥。」

-9-
我严肃认真地说:「哥哥,我是你妹妹,我们一家人是一体的,你不能学坏了,你必须认真读书,不能沾染坏的习惯,不然你就完了,娘,还有我和姐姐,也就完了,你不能不懂事。」
哥哥捂住耳朵,受不了地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看着姐姐道:「姐姐,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爱,千万不能……」
我还没说完,姐姐也捂住耳朵跑了。
「哈哈哈……」夫子爽朗的笑声传来,对我道:「小姑娘,小小年纪,懂的道理挺多。」
我被人抱起,我转头,是我爹,他笑着道:「先生见笑了,我儿子学业如何?」
夫子道:「晏清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用心雕琢,他日必定成才。」
我看着我爹言笑晏晏的脸,前世自从我娘死后,他就很少再看我和哥哥、姐姐。
他当然很忙,陈郡谢家是大族,他作为少主,要处理很多事,不仅是家族的生意,还有和朝中大臣的关系。
但他却有时间陪着陈佳佳的孩子。有一次哥哥病了,很想他,我想叫爹来看看哥哥,但是我去陈佳佳的院子,看到他抱着陈佳佳的孩子在举高高。他们才是一家人。我说明了我的来意,结果他却急匆匆离开,因为管家说有客人来了……
还有我后来成了乞丐,不能说话,看着他们一身光鲜亮丽……

-10-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怎么哭了?」
我把脸别开,挣扎着下地,朝我娘的院子跑去。
晚上的时候,我爹歇在我娘的院子里。
我担心我娘怀孕,但是又无可奈何,我娘还像原来那般对我爹好,一脸贤良淑德。
哥哥、姐姐也和爹很亲近。
他们都不知道爹对我们的冷漠无情。
哥哥很崇拜爹,还说要成为像爹一样厉害的人。
在我们出娘的屋子时,我听见爹对我娘道:「幽若,一个儿子还是太少了,以后晏清肯定是走科举的路子,咱们还得生个儿子,接手家族的事。」
我娘笑眯眯地说:「嗯,夫君,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刚想回去劝我娘,秋蝉姑姑就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抱了出去。
她轻声在我耳边道:「小姐,你要相信你娘。」
我只好点点头。
第二日,因为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我头有点疼,起得晚了。
我去找我娘时,陈佳佳正跪在地上,我娘和我爹坐在主位,我爹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陈佳佳正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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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道:「佳佳,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虽然从小到大不在一起长大,但是自从来了陈郡,感情好了不少。正因为我把你当亲姐妹,我才是真心实意帮你相看夫家呀。」
我娘叹了口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给你相看的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家世清白,人品绝对信得过。」
秋蝉在旁边开口道:「是呀,五小姐,就说那绥远县的县令,虽然清贫了点,但做一个县令夫人,也是十分体面的生活了。」
陈佳佳的手指死死捏在一起。
娘笑着对我爹道:「夫君,你觉得呢?」
我爹咳嗽了一声,道:「你做主就好,毕竟是你娘家的事。」
我娘露出怀恋的神色:「好久没回王都了,上次父亲说在王都最好也要有主事人,我还推拒了,如今想来,既然晏清将来走科举的路子,求学去王都才好呢。」
两人说着话,陈佳佳面色难堪。
管家来冲我爹禀告,有客人求见,我爹走了。
我娘似乎才想起陈佳佳这人,便道:「你起来吧,女子年纪大了,不嫁人怎么行呢?这事我会写信给父亲、母亲说明情况,我就替你做主了。」
说完,我娘也不管她,牵着我的手,道:「月儿,走,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冲陈佳佳做了个鬼脸,跟着我娘走了。

-12-
哥哥、姐姐在书房里听夫子讲课,我和娘在外面的葡萄藤架子下。我坐在娘的腿上,看着她雪白的面容,如水般的秋眸,我娘是真正的美人,陈佳佳完全没法和我娘比。
我搞不懂,为什么娘怀孕后,我爹对我娘就不太待见了,明明他之前对我娘是十分尊重和喜爱的。
秋蝉匆匆而来,在我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娘缓缓地笑了,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那天晚上,我爹本来说回来陪我们吃晚饭,但他没有回来。
陈佳佳好几天也没出现。
再次见面时,是陈佳佳泪流满面地跪在我娘面前。
「姐姐,求你为我做主啊!」
「你怎么了?」
我娘问。
「我……我……我已经是姐夫的人了!」陈佳佳咬咬牙道:「那天姐夫喝醉了酒,我想去照顾他,没想到……」
我娘狠狠打了陈佳佳一巴掌,气得浑身颤抖,骂道:「你……你……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我爹这时进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一脚踢在陈佳佳的身上,怒气冲冲道:「你这贱人,居然敢对我下药!」
陈佳佳吐了一口血,我爹学过武功,脚力威力很大。
陈佳佳哭着爬过来,哀戚道:「云川哥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嫁你嫁谁?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爹脸色非常难看, 死死盯着陈佳佳,看样子想把她千刀万剐。
他大喊一声:「来人,把这贱人打五十板,扔出去!」

-13-
我娘把我们所有人挥退。
我偷偷跑回来,躲在门外听他们说话。
我娘声音悲戚:「你要是喜欢她,想要纳了她为妾,我也会同意。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种苟且难看、有辱家门的事呢?」
我爹苦涩的声音响起:「幽若,我错了,我被那贱人蒙蔽了双眼,我本见她可怜,又是你妹妹,对她稍微有点好脸色,没想到她居然想爬我的床!还对我下药!」
我娘哭了会,我爹一直在安慰。
我娘又问:「那你们如今这样,难道还能视而不见不成!」
我爹道:「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这贱人,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现在……哎,夫人,听闻你父亲当年对著名大夫拓华有恩,如今我这病,恐怕得请他来瞧瞧了。」
我娘疑惑道:「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我爹沉默。
我娘劝道:「我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你若是有事,除了与我商量,又能与谁言说呢?你说了,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我也挺好奇我爹到底怎么了。
前世的苦难,陈佳佳和我爹都是罪不可恕。
「……」我爹咬牙切齿道:「那贱人害得我不举了!」
不举?
不举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想明白,便听到里面我娘抱着我爹哭得哀痛。

-14-
陈佳佳被打了五十板子,只剩一口气吊着。 
我爹和我娘去审她。
我娘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痛地道:「佳佳,你是我妹妹,就算你想进谢家做妾,你也不应该做这么偏激的事,害得你姐夫……哎……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透过门缝,我看Ŧųₐ到陈佳佳像一摊烂肉似地摊着,她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冒冷汗。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就……就是……就是去药房开的壮阳药粉……」
我娘蹙着眉头,对我爹道:「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
我爹脸色铁青,「这种事被人知道了,我的脸往哪里搁?」
我娘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药房的人你查过没?」
我爹:「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而且,整个陈郡谁敢害我?」
这倒是真的,七姓四大家,王谢两家居首。就算是皇室,也要顾忌着这些百年大家的影响力。
就算我娘是王府的郡主,但嫁给我爹,也算是高攀,这也是为什么我娘死后,我外祖那边想要把我们三兄妹接回去养,但是谢家不放人,他们也没办法的原因。

-15-
我爹冷冷地看着陈佳佳,哼道:「幽若,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王府面子,只是这贱人不管出于什么心思,现在害得我这般没脸,把她千刀万剐我都不解恨!」
我娘还没有说话,就见我爹割了陈佳佳的舌头。
我吓得晕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我才醒了过来。
我娘在旁边守着我,一边在翻书。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映照着她的肌肤瓷白,脖颈纤长,神色愈发温柔。
我希望我长大了,也能像她这般好看。
她小葱般雪白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淡淡道:「醒了?」
我扑进她怀里,低声道:「娘,我害怕。」
「都叫你不要想太多,娘会处理,你躲在门后干什么?你父亲很生气,幸好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问:「那个坏女人呢?」
娘笑着说:「她怎么对我的孩子的,我就要她把你们的痛苦全部遭受一遍。行了,咱们去接你哥哥、姐姐下课。」

-16-
我爹要带着我们这一房去王都定居。
陈郡不是王都,但是很多重要的关系网和生意都在王都,爷爷早就有意让王都成为谢家的另一个中心,不是爷爷去经营,就是爹去。
启程那天,路过街道,我看见一个头发散乱、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乞丐看见我们的车,眼中迸发出光芒,不顾身上的伤,忙追了上来。
她凑近了,我闻到她身上的恶臭,还看见了她伤口的大片大片的脓,她张开嘴,呜呜咽咽地想要说话……
天空飘起了雪花,天气越来越冷。
我爹也看见了那乞丐,冲跟着我们的侍卫打了个手势,那侍卫领命而去。
我睁着眼睛看我爹。
他把我抱过去,捂住我的眼睛,温声道:「女孩子家家,别对什么都好奇。」
我娘道:「她毕竟是我妹妹。」
我爹道:「你可以有很多妹妹,但只有一个丈夫。」
我娘靠在我爹身上,道:「我知道Ṱű̂ₜ,但总归是一条命。」
「你就是心太软了,要那贱人第一天来府里,就该把Ţṻₓ她赶出去,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他的声音难免带着怒气。
我娘忙道:「过去的事别提了,你放心,我父亲说拓华在王都,他本来要去云游的,我爹专门请他等着我们呢。」
我爹脸色好点了,对我道:「月儿,等到了王都,我和你娘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不要!」
我爹脸色瞬间难看,不过我不在乎。

-17-
我爹对我娘又跟以前似的好了。
对我哥哥也更上心了点,会花更多时间检查哥哥的课业,还会在车上抽查他的学问。
赶路十来天,终于到了王都。
谢家在王都的宅子很大,不过从外面看,还是很低调。
第二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便来了我们家里,我娘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我知道这是给我爹看病。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娘还愿意救我爹。
不过我爹是我爷爷的独子,又是谢家的少主,要是出了事,恐怕谢家还得动乱一下。
根据前世的时间点,我娘应该怀孕了,但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希望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正到处晃荡的时候,就看见前院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正在对管家作揖行礼。
那男子,竟然是前世帮我姐姐赎身的男子!
只不过那时见他,他头发全白,只有一张脸是年轻人的模样。

-18-
前世姐姐被卖进青楼,我藏马车下面,听见了陈佳佳恶毒的计划,被她扔给了人贩子。
在街上乞讨时,我亲眼看到是那男子带着我姐姐出了青楼。
那时他说:「谢姑娘,我和你娘……算故交,如今她已经去了,我没来得及照看到她的几个儿女,心里十分故意不去,人生在世,没什么过不去的ťũₒ坎,你要是不想回忆起过去,以后我就是你叔叔,我带你去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我姐那时说:「我想报仇。」
报仇?怎么可能呢?那时陈佳佳生了孩子,父亲的心思都在他们那里,即使知道了陈佳佳害我们,但是哥哥已经没了,我和姐姐肯定也是家族的耻辱……
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爬行,看着他们进了一个小院子,那男子进了屋里,姐姐直接走到井边,便跳了下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我记得原来姐姐就算手被针扎了,也会疼得流眼泪的。
那年姐姐才 14 岁。
我看着自己已经被废的四肢,想要说话,但只能呜呜咽咽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
眼看着那男子要走,我忙过去问道:「喂,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那男子见到我,愣了下,道:「小生姓许,名淮南,是城南戏班子的,如今来贵府,是想问问要不要唱戏的。」
管家对我道:「小姐,府里要戏班子时,都有固定的戏班子,这人是来碰碰运气的,不过咱们府里一般是不会请不熟悉的戏班子的。」
我看着许淮南道:「你会唱什么?我想听你唱戏。」
管家一脸为难。
许淮南高兴地道:「小生会唱的很多。」
他不是我娘的朋友,我娘不可能认识庶民。
但他是个好人。

-19-
这时,我爹娘送那大夫出来,行了一番礼后,马车送走了那大夫。
我爹的神色很轻松。
他看见我们,问道:「什么事?」
我脆生生道:「爹,我想听他唱戏。」
我看了眼我娘的神色,平静得很。
那许淮南见了我爹娘,极为恭敬地行礼,就跟所有为了做生意讨口饭吃的人一样。
我爹道:「那就安排吧。」
说着,一把将我抱起,牵着我娘走了。
许淮南的戏班子开始来唱戏,我还挺喜欢的。
我娘有时候去看,有时候不来,不过给的赏赐是极多的。
我爹的病好了。
这令我大为不解。
不过我娘对我发誓,她绝对不会生孩子,还当着我的面喝了一碗药,秋蝉姑姑说这个药喝了,女子就不会怀孕。
哥哥、姐姐还有我都被送进了皇家书院读书。
爹每天都很忙。
娘没有怀孕。
娘还帮爹纳了两个妾室,两年过去了,也依然没有生出孩子来。
我娘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她和我爹总是分房睡。
我听秋蝉姑姑说,陈淮南替自己在戏班子赎身了,还自己开了个酒楼。

-20-
一晃眼,又是 8 年过去。
我爹始终没有新的孩子出生,他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培养我哥哥上。
哥哥 17 岁成了探花郎,据说皇帝本想点他做状元,但另两个人的相貌实在不像探花,便让哥哥成了探花郎。
姐姐嫁了一个闲散王爷,他们是同学,也算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哥哥要去南京任职时,爹娘发生了一次很大的争吵。
我和哥哥面面相觑地站在门外,门内传来我爹恼怒的声音:「晏清不是小孩子,他是去南京任职,你跟着去干什么?你是谢家的主母,你丈夫我还没死呢!你应该主持中馈,伺候丈夫!」
我娘的声音依旧温柔平和,道:「晏清才 17 岁,官场波云诡谲,人情世故又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他也是谢家的希望,我不看着点,万一出了事,那怎么办?」
娘换了个语气,道:「对了,我又帮你新纳了两个妾,姿色是鼎鼎好的,就当我对你赔不是了。行吗?」
「你什么意思?」爹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我娘道:「晏清是我儿子,他去南京我是一定要跟着一起去的。」
「月儿马上就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你不在她身边教导,不为她相看夫家?你放心我一个人在王都?」

-21-
我娘奇怪道:「月儿才 14 岁,这孩子一天都离不开我,我怎么可能把她留在王都?自然是会带在身边的。」
我和哥哥对视一眼。
其实我们都能感觉得到我娘这些年对我爹的疏离。
我娘原来对我爹很好,亲手帮他做衣裳,纳鞋底,他喝酒了,会亲自去喂我爹姜汤,我爹病了,必然是彻夜守着。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娘开始不断地给我爹纳妾,他病了她一般看一眼便走,她再也不会亲手给他做任何东西,和我爹说话,最感兴趣的就是我们三兄妹的学习或者将来的规划,谢家的生意她也上心。
怎么说呢?就是我娘不关心我爹这个人。
我不知道我爹有没有发现。
我小时候迷迷糊糊听他们吵架过,那时我爹的声音仿佛是困兽之争,他问我娘到底在气什么,能不能别这样。
我娘那时的语气很不可思议,道我爹想多了,她什么都不气。
我们听到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不用说,一定是我爹摔的。
「陈幽若,你别得寸进尺!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现在孩子都大了,你和我闹这出!你跟着儿子走,那些人怎么看我们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将来晏清要不要娶妻,月儿要不要嫁人!」

-22-
我娘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甚至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夫君,你真的想多了,我就是不放心晏清,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你想什么呢,要不是咱们谢家应酬太多,忙不过来,咱们俩肯定都是一起跟着儿子走的。再说了,什么脸不脸的,又不是和离。你说是吧?」
一时间静默。
沉默到窒息。
过了一会儿,我爹道:「你居然想过和离?」
「我没这么说。」
「你想过。」我爹肯定地说:「你想过,这些年,你不肯和我亲近,还给我纳妾,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想多了。」我娘还是那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戏子?」我爹问道。
「谁?」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赎身的钱是你给的,还有那酒楼,也是你的手笔,尽管你们转了几次手,你以为我想查会查不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娘淡淡道:「你是说许淮南吧?女儿原来喜欢听他唱戏,我便多打赏一些,我和他话都没说过。」
我哥哥听不下去,推门进来,对我爹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娘,这么多年,娘根本没有单独见过任何外男。」
我爹恼怒道:「我和你们娘说话,你们进来做什么!出去!」
我娘道:「孩子大了。你别整天动不动就训斥,也别疑神疑鬼。行了,你们爹现在是脑子不清醒,你们去收拾一下行装,准备三天后出发,你们姐姐、姐夫晚上会来吃饭。」
「我没同意让你走!」
「你不同意,那我们就和离吧。」我娘看着我爹,又轻轻笑着道:「行了,别生气了,咱们不做那些让孩子们没脸的事。」
我和哥哥石化在当场。

-23-
娘翩然离去。
我爹颓然地坐下,问我:「月儿,你整天和你娘在一起,你说,她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我疑心是当年我和我娘说的那个梦,但是如果我娘记恨我爹,这么多年,她也是和我爹有说有笑的,很多人都说我娘贤惠大度,持家有方。
下人们面面相觑,秋蝉姑姑带着人收拾行李。
我娘在账房看着账,我过去依偎在她身边,道:「娘,咱们真的要跟着哥哥去南京啊?」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是,我娘看似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是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而且这些年她仿佛坚强了很多,一心都在教养子女和主持中馈上,人情往来也挑不出半点错。
不过我爹说我娘和许淮南有关系?
他们确实有关系,应该是我娘婚前认识的, 不过这些年,他们肯定没有什么联系。
晚上的时候,我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姐姐倒是劝了我娘一阵,让她放手哥哥自己出去闯,但是我娘依然不为所动。

-24-
我爹认命了,他没有其他孩子,只有我们兄妹三人。
而我们三个长大了,他对我娘就只会更Ṱŭₛ加敬重,不然我们会对他有意见。
孩子总是站在母亲那一边的。
吃饭的时候,我哥哥道:「爹,孩儿也觉得娘跟着孩儿一起就任比较好,很多事,有个人商量着来,南京繁华,人际关系也复杂,孩儿也怕应付不来。」
这当然是给我爹一个台阶下。
我娘温声道:「好孩子,凡是有不懂的,还可以写信问问你爹,和你那些同学、朋友商量着来,多学学别人好的,也多多看书,以史为鉴。」
哥哥认真倾听,道:「孩儿谨记娘的教诲。」
我微微笑了起来,这样才是对的。哥哥天资聪颖,有父母在旁边指导,在学堂中又遇到了良师益友,如今在朝为官,谢家又家大业大,他是不可能再走错路了。
爹也嘱咐了几个人是哥哥可以去多多走动的,有哪些人只要面子上过意得去就行。
倒是娘和我要去南京的事没再提起。

-25-
自爹娘分房睡之后,我经常都挨着娘一起睡。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间又在吵架。
不,是爹单方面的生气。
娘这些年从来没对爹生气过,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爹怒气冲冲道:「你到底在闹什么?能不能直接说出来!」
我娘还是那个样子:「我没有闹,我不放心儿子,所以要跟着去。」
「那你就放心我?夫妻分隔两地算几个意思?」
「那么多小妾伺候你,你还不满意?」我娘规劝道:「再说了,咱们都三十多了,也算老夫老妻了,我有必要和你闹吗?」
「幽若,我们原来不是这样的,那些小妾是你自己要给我纳的,我没要求过。」
「我当然知道,有她们照顾你,我也放心。」
我爹无力地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这些年,我不说做得有多好,但是身为丈夫,身为父亲,身为家族的继承人,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就算你娘家,逢年过节,人情往来,我也从没有懈怠过。我知道你对我疏离,你和我分房睡,不想和我亲近,我尊重你,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
我娘沉默。
「月儿也不再对我亲近,」我爹的声音传来,「自从她病了一场后,月儿就性情大变,经常哭,可是在那之前,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因为陈佳佳,」我娘最后还是道:「因为她,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

-26-
「我和那个贱人什么都没发生!」
我爹着急地说:「而且她早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因为一个贱人和我生分!我和你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我娘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吧。其实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你应该会主动娶她进门吧?」
我爹没说话。
我娘笑着道:「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喜欢她。不过当时你要是说,我也会帮你把她纳进来的。毕竟我们是姐妹。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就是当时没有想通,后来想通了,我就觉得不能委屈了你,所以给你纳妾了。说实话,我嫁给你那么久,只有那件事我心里不太高兴,不过这事早就过去了,我也不在意了。」
「对不起,当年我被她迷惑了,那时我也才 25 岁,和你成婚好几年,一直只有你一个人,有点……所以突然看见她整天在我眼前晃悠,心里就……」
「没事,我懂得。」我娘道:「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家里我都安排好了,她们会照顾好你,过年我和月儿会回来陪你的。」
我感觉什么话都被我娘说了。
我爹道:「其实你还是怪我,觉得我不应该对别人动心,不应该纳妾,是吗?但是那些妾是你主动纳的。」
「嘘……」我娘道:「千万别那么说,我可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端庄大度,你这么说,对咱们谢家的名声、对儿子、女儿的名声也是有影响的。」
我爹愤愤走了。
我娘关了门,回头见了我,淡淡一笑道:「鬼灵精,吵醒你了?」

-27-
我枕在娘怀里,轻轻问:「娘,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什么?」娘笑得很温柔:「你姐姐现在看来嫁得还不错,你哥哥又有了出息,成为了你们的依靠,在谢家我是当家主母,还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儿陪在身边,我能辛苦什么?」
我想问的是,她明明不喜欢父亲,还要给父亲纳妾,心里是不是很难受,但她明显不想讲这个,我也只能作罢。
不过令我难受的是,我爹不许我去南京。
第二天早饭时,他对我娘道:「你要去南京,你自己去,但是女儿必须留在我身边。父亲和我说商量了下,明秀已经嫁了出去,月儿就留在家里招婿。我想在寒门子弟中给她找一个,你这个做娘的不愿意留下来,她自己总要留下来相看相看吧!」
我爹又道:「你走了,家里的事谁来主持,管家能比得上自家人?我看既然父亲想把月儿留下来,现在开始学习接手家族的事务也行。」
我娘沉思了一瞬,看着我道:「这样也好。月儿,你每半月给我写一封信,说说你的近况。做事不要冲动,不懂的就问……」
她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最后把秋蝉姑姑留下来给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我感觉被娘和哥哥抛弃了,心里很孤独,但是娘说我必须学会自己成长。
她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
我想不通,娘爱哥哥,也爱我和姐姐,她并没有像家里其他人那样偏心哥哥。
或许是不想见到父亲,我这么猜想。
哥哥摸摸我的头道:「别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等过几年我就会调回王都了。」

-28-
我娘和哥哥走了。
这在世家大族中倒是少见,不过考虑到哥哥是谢家未来的继承人,金贵着养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震惊之后,也没人说什么。
自家里只剩我和父亲之后,他倒是开始认真教我生意上的事。
他这么器重我,我心里五味杂陈。
日子在不知不觉间过去,过年时,我跟着父亲回了陈郡过年,但是娘却没有回来。
哥哥说母亲病了,没法远行。
我爹心情很差,整个新年都阴沉着脸。
过了年,我跟着哥哥去南京看她。
我一直知道娘是很美的美人,姐姐有她八分的美貌,而我只有五分。
即使生了我们三个,如今已经 35 岁,但她看起来也就和二十多的少妇似的。
且原来不管是在陈郡,还是在王都,她似乎总是隐没在大宅院昏暗的背景色中,并不出挑。
如今的她,眼角眉梢均是笑意,那笑意是自心底散发出来的。
「娘,我以为你病了?」我扑进她怀里,讷呐道。
她目光慈爱地抚摸着我的眉眼,似乎透过我,再看着别人,只听她道:「你和你父亲很像。他还好吗?」
「父亲身体健康,只是家中事务繁多,不能来看您,他给您写了信。」
我把信拿出来。
娘没看,只放在一边,道:「让娘看看娘最爱的小心肝,跟着你父亲学做生意学的怎么样?」

-29-
我把这半年多的事细细说来,娘和哥哥都听得很认真。
末了,娘道:「那就好。你父亲也是有心了。」
在南京住了几日,和娘似姐妹般相处,我觉得心里轻松且舒坦。
在一个午后,哥哥对我道:「妹妹,我带你去拜见叔叔。」
我心里有点疑惑,咱们谢家在南京也有叔叔?
我跟着他去了后院,哥哥府邸的后面芳草萋萋,还有些许残梅傲然其间。
娘和一个身材纤长的男子对坐其间,他们在说着什么,娘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直到听见我们的脚步声,那男子方转了身,正是许淮南。
岁月优待了他,他依然是原来那般光风霁月的模样,眉间有笑意,看着我的目光,仿若还在看当年 4 岁的我。
娘拉住我的手,对我道:「叫叔叔。」
「叔叔。」
他给了我一个红包。
我看了我娘一眼,她示意我收。
只是见了一面,大家谈了些近况,许淮南便离开了,哥哥也去办公了。
娘喝了口茶,对我道:「月儿,你猜到了我想做什么了吧?你会怪我吗?」
我摇摇头,「只是父亲那边……」
娘道:「我会假死。」
我张了张嘴,只能问道:「娘,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眉宇间又出现了往日的忧虑,随即展颜一笑,比春花绚烂:「原来为了你们三兄妹能顺利长大成人,我汲汲营营十来年,如今你哥哥为官,你姐姐嫁人,你也能独当一面,我这心里是彻底放了心,娘想今后的日子为自己而活。」
她在五日后乘船时落水,尸骨无存,我和哥哥扶棺回了陈郡。
我爹疯了一般问我们怎么回事。

-30-
我爹颓唐了很久。
娘从王都离开时,他心里还等着她回去,甚至我爹把他的妾室都遣散了。
那时娘给我写信,他每次都在旁边看着,期盼着信中能提他一句,但我娘一封信也没有给他写。
如今我娘是彻底不会回来了,我爹的精气神也散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安慰他。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娘和许淮南办了新的身份,他们用新的身份去官府办了婚书,两人成亲那天,我和哥哥都在。
许淮南哭了,娘也哭了。
他们会去蜀中安顿,共度余生。
秋蝉姑姑我也会让她在一年后离开,而她的故乡,也在蜀中。
如此,便好了。
番外·幽若

-1-
月儿说的梦,是我的前世。
我难产而死,灵魂飘荡在谢家。
我看见我死那天,他在陪陈佳佳看烟花。
我的死,他当然也心痛,不过很快就忘了,旧爱比不过新欢。
我们刚成亲时,他是爱我的,敬我的,也是把我放在心尖上的。
但再深的感情,似乎也逃不过时间的磋磨。
渐渐地,热情不再,他时常出神,衣服上也沾染着别的女子的脂粉气息。
我没想到陈佳佳打的是想成为谢家妾室的主意。
我死后,孩子们被陈佳佳养得越来越不像样。
晏清才 14 岁,已经染上了赌瘾,陈佳佳买通了那些人,令他成了废人。
心在撕心裂肺地痛,原来晏清咳嗽一声,我都要心疼好久,可是我死后,他却遭着这么重的罪!
最后含恨而死。
还有明秀,我那最大大咧咧的女儿,被那些流民拖进破庙中经受着非人的折磨,又被卖进青楼,她本是谢家比公主还要高贵的身份!
还有我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女儿,她的手指被剁,舌头被割……最后可怜地看着她的父亲抱着那个害死她娘亲、哥哥、姐姐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好恨,我恨不得变成厉鬼,将他们的血肉一片一片咬下来。

-2-
我的儿女被养歪的这些年,我曾经的夫君谢云川在做什么?
他只会听陈佳佳说了什么,只会对我的儿女越来越失望,只会把希望寄托在陈佳佳的孩子身上。
但凡他上点心,我的孩子就不可能落得那般凄惨的结局。
我死后,许淮南听说了消息,来了陈郡。
他偷偷到了谢家的墓地,坐在我的坟头一夜,第二天,便白了头。
年少时,他是王都一个戏班子的角,我跟着母亲去看过戏,母亲很满意他们的戏,要赏他们,他跟着师傅走在后面。
我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正好在楼梯口碰见。
我对他一见钟情。
但我从未想要和他有什么结局。
我是要嫁进谢家的。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我只是跟在母亲身后去看过他的几场戏,他居然能为我从王都到陈郡,甚至一夜白头。
我看到他拿了全部的家当,为明秀赎身。
也看到他最后跳江自尽。
还有秋蝉,被陈佳佳故意贩卖给了素有虐待下人名声的主家。
他们都因为我的死,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3-
重来一次,我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我母亲向拓华求了几种药。
一种是能让男子不举的药。
一种是能让男子不孕的药。
后院争宠,最关键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我先设计让陈佳佳将不举的药给谢云川吃了,再借着给他治疗时,让他再也生不出孩子来。
他以为是陈佳佳害他后的后遗症。
如此这般,我的三个儿女将是谢家他这一脉仅有的孩子,不管他有多少小妾都不能改变。
我循规蹈矩,一心教养孩子,做好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他们终于长成了我期待的样子。

-4-
去南京时,许淮南也在船上。
他还是原来那般模样,还带着些许的羞涩。
当年他来谢府拉生意,后来我便让秋蝉转了几道手,帮他赎身,又给他开酒楼,他没有拒绝,只是安顿在那里,整日过着重复的ťù₎日子。
我们照旧不说话,有时碰到,有时碰不见。
风浪大的那天,很凶险,我和婢女在房间站立不稳,他冲了进来,死死护住我,免得我被磕碰到。
儿子冲进来时,看见许淮南,脸色很难看。
风平浪静后,许淮南红着脸就要离开,我叫住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手脚都不知道ẗŭ₃往哪里放,急匆匆离去。
儿子质问我:「娘,和外男这般接触,有违圣人教诲。」
我看着他如今风清气正的模样,身姿挺拔,言行坦荡,随便出现在哪个游玩赏诗会上,既能引得少年争相结交,也能引得少女们捂嘴偷看了。
我没说什么,让他出去了。

-5-
到了南京。
儿子任职很顺利,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也是夙兴夜寐,整日升堂、看案卷、走访乡间百姓,也时时去书院与当地学子交流……
两个女儿如今生活也在正轨上。
最令我吃惊的是,谢云川居然有意培养月儿接手谢家的部分家业。
月儿倒是学得得心应手,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个梦的影响,月儿的心肠比起她的哥哥姐姐,简直硬得很。
游秦淮河时,又碰到了许淮南,他正怔怔地看着河水,仿佛在做梦一般。
心一痛。
他买了个小院,我穿着男装去拜访他时,他吃了一惊。
院中各处都是鲜花盛开,小院幽静,葡萄架上开满了蔷薇花。
是难得一见的好风景。
他煮茶,拘谨地坐在一边,复又匆忙进屋,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推给我。
我打开,是银票还有房契。
「这是……那间酒楼的收益,还有这些年我买的宅子的房契。」
「给我干吗?」
我笑笑,合上了盖子。

-6-
「是你的钱……」他抿了抿唇道:「我只是在帮你打理。」
「那便继续放你这里吧。」
静默了一会儿,他有些高兴,问道:「你……你怎么来了南京……你家里……」
「儿子在这里,我自然不想在家里待着。」
他有点疑惑的样子。
后来我便常常去拜访他,当然是着了男装,从后门进的。
感觉还不错,和他在一起很舒服,除了最开始的拘谨外,他能聊他这些年做的生意,养的花,他是真的喜欢养花啊!
高兴起来,还能唱几句戏。
随即又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挺上不得台面?这些你该看不起了吧?」
我笑着摇头,我喜欢他这副样子和我分享他的所有,不像谢云川,我总是要防着他,算计他,又不能直接杀了他。
杀了谢云川,我原来倒是想过,但是孩子没了父亲,家族少了一个继承人,那谢家必定也会受些影响,还不知道他那些亲戚要怎么折腾……
儿子发现了我的事,阴沉着脸,不解道:「我不懂娘的心思。论出生,那人简直不能和父亲相提并论,论长相,即使那人长得是讨女人喜欢的类型,但父亲也不差,且父亲和母亲那么多年的感情,母亲如今做出这番事出来,要是被人知道,反而坏了名声。」
我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想起他前世的遭遇,心里也还是会偶尔痛。

-7-
我把前世的所有事,都一一告诉了儿子。
他不会不信,月儿从小到大的种种举止,生怕他和明秀走错路的苦口婆心,他原来只当月儿话痨,只要顺着如今这思路想,还有什么解释不通呢?
儿子是在三日后见我,他涩然道:「母亲如今想要如何呢?」
想要如何?
想要轻松和自由罢了。
也想要不辜负对我一往情深的人罢了。
我总要为自己而活一次。
我和许淮南离开南京,去了蜀中。
第二年,我生了一个儿子。
他人很好,没什么大的志向,也不出门应酬,整日在家养孩子和侍弄花花草草,偶尔说到兴高采烈处,给我唱一段。
15 岁那年惊鸿一瞥,过了快 20 年的光景,如今我们终于相守在一起。
甚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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