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戒指

周演声的小青梅复出了。
我奋斗了许久的电影节女主演的奖项,被当作礼物送了出去——
颁奖礼后台,他找到我。
「你想要别的什么吗?
「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我看着这个我喜欢了许多年的男人——
明明原本预计拿到影后就和他求婚的。
但现在。
我突然想要放弃了。

-1-
周演声其实没必要来问我的。
他手底下掌握着当前最大的娱乐公司,名下资产上百亿。
就算是这样以演技、资历、声望著称的电影奖项,要说完全能够不看资本介入,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他要插手。
把最佳女主演的奖项送出去,我又怎么拦得住呢?
此刻。
他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微微低着头,眉头轻皱,似乎有些倦怠的样子。
「我知道你为这个奖项准备了很久。
「但白絮也需要它来造势。
「沈雾。」
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语气低沉。
「算你受了委屈。
「你想要别的什么补偿吗?
「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原来。
他也知道这个奖项对我的意义啊。
整整一年多。
我在剧组早出晚归,为了更好地贴近角色,坚持不用替身。
几处悬崖上的戏,威亚发生故障,我被吊在半空中几个小时,差点发生意外。
命悬一线的时候。
我想到的是他。
我想。
周演声。
我要拿到这个奖。
我要站在顶峰上。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知道我配得上你,配得上和你站在一起。
可是现在,那股劲一下子泄掉了。
我目光向外一瞥。
突然想起那个因为母亲去世,熬夜了好几天,忽略了他的工作消息而被辞退的助理。
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今天上午还来别墅外面找过周演声。
看起来挺可怜的。
我自己已经并没什么想要的了。
我说。
「再给那个助理一次机会吧。
「他很需要这个工作,也保证过以后不会再犯同样错误的,不是吗?」

-2-
周演声似乎愣了一下。
他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你就要这个?」
他顿了顿。
犹豫了一会儿。
目光直视着我,语气并不好。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喜欢助人为乐。
「沈雾,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说的了?」
别的?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身上穿的是好不容易问某家奢侈品品牌要来的最新款高定礼服,不过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右手无名指上的还是当初和周演声一起买的铂金对戒。
但从来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戴着。
到现在。
梦也该醒了。
沈雾,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把戒指摘下来。
放在桌子上,轻声说:
「嗯。
「周先生,感谢你这几年照顾。
「从今往后的路,我们就分开走吧。」

-3-
休息室是私密的,只有我和周演声两个人。
他的表情猛地沉了下来。
整个人显得严肃又沉郁。
有好一会儿,他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沉默着,紧紧地看着我。
这么多年处于上位者的位置让他不可能俯下身子迁就我、安慰我。
半晌。
他淡淡出声:
「想好了?
「就为了这么个奖项。」
我点了点头。
「对。就为了这个奖项。」
头顶传来周演声冷笑的声音。
「可以,沈雾。」
他大跨步离开,头也没回。
「戒指我不要了,几万块的东西。
「我周演声还不缺那点钱。」

-4-
确实,我和周演声在一起七年。
他是一个大方的男友。
奢侈品、珠宝、名车,甚至房子,这些东西,他从不会亏待我。
只有这一对戒指,是我问他要来的——
那时候我电影学院刚毕业。
初入娱乐圈,没有资源、没有背景,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可以说什么能依仗的都没有。
刚签约公司的老板把我带到一场名流云集的宴会。
指着那些上层人物对我说:
「沈雾。
「你只要能攀住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大腿,今后你的戏路和资源就不用愁了。」
我被推入其中。
很快,有五十多岁的、大腹便便的老板就朝我走来。
我本能地向后退去。
周围人潮拥挤。
我的大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一定要有这么一个人,那起码也要是一个年轻一点、好看一点的吧?
于是下一刻,我做了我这辈子最大胆、最冒昧的事情。
我把手里的酒水洒在了从旁边经过的周演声身上。
拽住他的袖子:「……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周演声后来说。
不是没有女的往他身上扑过。
但我大概是其中最蠢、最让人无语的。
那时候我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
我和周演声在一起七年。
这七年中,前四年,我们的恋情并没有公开。
但即使在地下恋,我依然把我所有的感情和心动投掷进去。
有一次我的生日。
他问我想要什么。
那时候我们刚好在商场吃完午餐。
我拉着他走进了一家国产的珠宝店,挑了一款并不怎么起眼的铂金对戒。
当我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手指上的时候,周演声把盒子漫不经心地扔进了大衣口袋里。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我。
「沈雾。
「这东西没什么意义的,你知道吗?」

-5-
这戒指我戴了七年,但我从来没见过周演声那一只。
直到四年ƭúₐ后。
我主演的一部电视剧大爆。
微博和其他社交媒体一下子多了几百万粉丝,就连狗仔都开始抓拍我的行踪。
连续几天不间断的曝光下,一张照片流了出来。
是我从周演声别墅出来的——
舆论一下子哗然。
周家的势力太强大。
他本人又极其低调。
但这次。
周演声没有让底下的人把热搜降下去。
相反,他很简短地在朋友圈里公布了和我的恋情。
许多人都说我运气真好。
竟然连周演声的大腿都能抱上。
还有人说,周演声不过就是玩玩罢了,这种小明星他过几天腻了,也就丢到一边去了。
外界的评论我听都不听。
只是看着左手的戒指。
那时候我异想天开——
是不是因为我有了一点名气,所以周演声便愿意承认我的存在。
那如果我再成功一点呢?
如果我成为影后,成为所有人都赞叹、仰望的女演员,我们会结婚吗?
现在看来。
当时的那个想法,真是幼稚极了。
或许就算我再努力,在周演声的眼里,大概也是一文不值吧。
我笑了笑。
拿起手机。
给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
「现在能来接我吗,我想去机场。」

-6-
「去哪,去机场?
「沈雾你不是喝多了吧,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颁奖仪式就要开始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去哪?」
电话那端陡然一个高了八度的女声咆哮,直接逼得我把手机都拿远了许多——
几年前,我接连拍了几部口碑还不错的片子后。
逐渐在圈子里面站稳了脚跟。
于是合约到期后,便没有再和原来的公司续约。
而是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
现在的经纪人是我大学时候一个社团的学姐,认识好多年,也算是闺蜜了。
她脾气虽然大,却是实实在在地处处为我着想。
此刻听到我要撂挑子不干,立马开始给我分析利弊。
「是遇到以前对家了?
「还是跟人吵架了?
「先忍忍吧我的小祖宗,前几天我和好几家媒体还有电影评论者碰过头,大家一致都认为你这次的表现非常好。
「不说百分之百,保守地说,起码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都是你拿影后呢……」
——百分之九十五?
我抬起头。
自嘲地笑了。
能从严苛龟毛的电影评论者那里得到好评,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可又有什么用呢?
我用尽全力才走到现在的位置。
周演声不过一句话。
就可以把这一年来,我一切一切的心血全数作废——
「不会拿到了。」
我闭上眼睛,轻轻说。
「不会拿到影后了,他已经把那个奖项送给白絮了。」

-7-
我没听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似乎是很难听地骂了几句。
不到半个小时,闺蜜就赶了过来。
场地外已经被媒体记者们包围了。
我难以想象她是费了多少功夫,拿到通行证,挤进了我的休息室——
然后一把把我抱住。
紧紧拥我在怀里,一迭声地安慰着。
「没事的小雾。
「去他妈的破奖,不要就不要。
「咱走,咱不在这个破地方受欺负……」她拉着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后面打点出来的员工通道走。
「省得一会儿没拿奖,还要被那群记者围攻,遭受莫名其妙的羞辱。」
我望着闺蜜。
原本低落的心,竟然稍稍回暖了一些——
看啊,总有人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她骂骂咧咧的,从周演声到主办方,从娱乐公司到媒体记者,几乎全都不放过。
以致等我们逃出安保包围圈,悄悄上了车。
闺蜜的手已经握住了方向盘。
汽车猛地向前驰去——
她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脸来看我。
「对了,你要去哪来着?
「机场是不是有点……
「不会机票都买好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
点点头。
轻声说:
「对。挪威。」

-8-
有前面的一系列事情做铺垫,这次闺蜜心态好了很多。
最起码没有在马路中央就来一个紧急刹车。
只是呃了一声,瞥了我一眼,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努力压下性子,等我的解释。
我低下头,从提包里拿出手机。
点开邮箱,找出新收到的电影合作邀约书,递到了她的面前——
「一个新的电影要开机。
「地点正好在那里。
「时间太紧了,那边直接联系了我,剧本还不错,后面我会让他们找你补合同的。」
——邀约书的下方。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发送人的名字。
池舟。

-9-
池舟。
我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他了。
年少成名的天才导演。
十七岁拍出人生第一部短片,就斩获了国际大奖。
听说他苛刻、严肃,心气极高,怪癖也不少。
比如从不和已经获得过主流奖项的大腕合作,只喜欢那些年轻的、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原因是这些演员可塑性高。
挑战性也强。
虽然拍摄难度大。
但也无一例外的,只要是他经手的作品。
不论是口碑还是票房,几乎都是断崖式的存在——
而其实。
几年前。
池舟也曾经联系过我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邮箱中收到他的合作邀请书时的心情。
这可是当前圈子内公认最有才华、名气最大的导演啊!
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指导,对我演技的提升该多有帮助。
我找到周演声,第一个把消息告诉他。
原以为他纵然不会和我一样激动,但起码也是开心的——
可他的反应相当冷淡。
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冷笑了一声似的。
慢慢地、一字一顿说:
「池舟?
「不许去。
「除非你今后别的资源一概不想要了,沈雾。」

-10-
我拒绝了池舟的邀约。
后来才听人提起,原来这两个人的关系,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五六岁的时候,周演声的父母就离异了。
他的母亲是个舞蹈演员,几年后又嫁给了丧偶的池舟父亲。
成了池舟的继母。
结婚后,她没有再生育,反而专心培养自己的这个继子。
至于原本的亲生儿子——
「周演声他妈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他。
「就好像断绝关系了一样。」
那个和我聊天的人摇了摇头,叹口气。
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所以你该知道,他有多恨池舟了吧。
「如果你想一直跟在周总身边。
「我劝你就离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远一点。」
是这样啊。
于是那次拒绝后,我开始有意地回避池舟。
几年之内,我们两个都再没什么机会见过。
但没想到的是。
这次颁奖典礼的两周前,我的邮箱中会收到一封来自池舟工作室的合作邮件。
内容不长。
只有几百个字。
大概是说他们这次即将开拍的一个新电影。
项目还在筹备阶段,所以并没有对外界公布。
里面的女主角形象和我非常符合,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很希望能够达成这样一个合作机会——
最下面。
是池舟的私人电话和微信。
池舟不喜欢拍摄那些已经获得过主流奖项的艺人,这个传闻,我也不是没听过。
所以如果能趁着电影节颁奖前,签下这份合同。
也许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的机会了。
我把这个邮件看了几遍,又抬起头,望了望外面的夜色。
这似乎是一个十字路口。
左手是周演声,右手是事业。
我深吸一口气。
那一次。
最后的机会,又被我放弃了。
直到今天。
颁奖典礼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周演声找到我,说要拿走我的奖项。
最最前途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给池舟发了一条短信。
他很快回复。
【我说过,你是女主角最合适的人选。
【挪威,斯瓦尔巴群岛,我可以联系助手帮你订下机票。】

-11-
白絮获得最佳女主演的时候,周演声就在第一排坐着。
当主持人宣布名单的时候。
在场的气氛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掌声才渐渐地、依次礼节性地响了起来。
周演声抬起眼眸。
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在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谢谢这个,谢谢那个,最后提到自己的名字。
镜头适时地扫来。
那一刻。
莫名地,他突然就想起了沈雾。
如果今天是她得奖。
她会是怎样一个表情呢?
也会哭吗,还是微笑,或者拥抱、释然?
她的感谢致辞里,又会出现他吗?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第二排,主办方给沈雾安排的座位上,只贴着一个她的名牌。
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不在。

-12-
算起来,周演声其实欠的是白家的情。
二十年前,周演声的母亲离开。
他的父亲又把全副身心抛在工作上,什么都不顾。
他一个孩子,身边没有亲属。
最后被寄养在了白家。
小学到初中的那段日子,他身边同龄人不多。
只有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白絮。
因为白家长辈把他当作儿子照顾。
他也把白絮看作妹妹一般,满足许多无理的要求,骄纵得无法无天。
只不过后来,他遇到沈雾。
而白絮去了国外读表演。
两个人几乎再没什么联系——
直到这次。
她看上了这个奖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求他送给她。
周演声握着手机。
他记得的。
记得沈雾努力了很久,就为了这个。
于是他顿了顿,劝她:
「没实力的话,就算拿到,外界也不会认可的。」
可白絮摇了摇头。
声音软软的,一迭声哀求。
「拜托你了阿声。
「你说过的,我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弄到。
「你不会那么重色轻友,有了女朋友就忘记我们年少的情谊吧?」

-13-
周演声说得没错。
白絮拿的这个影后,媒体和公众ṱūₒ的反响相当不好——
#白絮 水后#、#获奖名单 内幕#、#还我沈姐妈生影后#等几个词条已经连续霸占高位热搜好几天了。
网上几乎一片声讨——
【玛德,这个白絮演的什么玩意,根本乱七八糟啊!】
【拜托今年入围的影片只有沈雾那一部能打好吗?】
【什么破烂电影节,就这个还号称权威,我看倒闭算了!花钱买的吧!】
【以前你们还说我雾姐绯闻男友是那个什么霸总,霸总也没给我雾姐作弊啊,我雾姐走到今天全靠的自己实力好吗!!!」
……
周演声一条一条地滑下去。
其实。
他如果花花钱、动动手指。
平息舆论也并不难。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没有这样做——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后,沈雾就再没出现过。
他们以前不是没吵过架,可几乎总是沈雾先低头。
这是时间最久的一次。
一周多了,她没找过他一次。
后来周演声让助理给她打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
他从口袋里拿出沈雾丢在休息室的那枚戒指。
放在手指尖摩挲着。
突然一股莫名的恐慌和焦躁从心头开始蔓延。
……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会,不回家的……对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办公室传来了两下敲门的声音。
助理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他低下头,轻声说:
「是关于沈小姐的事情。
「我们这边找到了一点消息。」

-14-
周演声猛地抬起头,看了助理一眼。
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刚毕业,前几天犯了个错误,本来都走完辞退程序了。
又因为沈雾的一句话,被捞了回来。
他从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摆在了周演声的面前。
有些模糊。
一看就是偷拍的。
背景是白雪皑皑的冰川。
一个高瘦的青年伸开双臂,揽住沈雾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摄像和镜头。
纵然夜色暗淡,可周演声仍一眼认出了对方。
池舟。
那个他恨了那么久、那么久的人。
那个抢走了他妈妈的人。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轰的一声炸响了一般。
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助理顿了顿,说:
「我们已经把照片都买下来了。
「是狗仔拍到的,地点是挪威北方的一个小镇。」
周演声按着桌子。
慢慢站起来。
他冷笑了一下:「好,现在就给我安排一下行程,今天晚上就走。」

-15-
走出机场,我一眼就看到了池舟。
我没想到像他这样的导演,竟然会亲自来接我。
挪威的春天也很冷。
我身上穿的大衣还是有些薄了。
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把手里未开封的羽绒服递给我。
「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作朗伊尔,离这里大概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
「是个不大的小镇,几千人左右的样子。
「很安静,夜晚的时间也很长。」
说着说着。
池舟突然转头看向我:「你看过剧本了吗?」
我连忙点头。
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已经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全读过一遍了。
他笑起来。
声音低沉,却很轻缓。
又和我聊起角色的事情。
——我突然发现池舟和外界传闻的也不怎么一样嘛。
都说他寡言内敛,是个严肃的工作狂。
可我偏过头。
又悄悄瞅了他一眼。
发现自从见面之后,他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像是心底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似的。
眉眼弯弯,脸颊上闪着一抹浅淡的红晕。
明明看起来很温柔啊。

-16-
池舟告诉我。
朗伊尔城是最靠近北极的城市。
电影中有许多极光爆发的场景,所以选在了这个地方。
他问过气象台。
最近一个月是这种现象的高频爆发期,所以我们需要抓紧机会——
于是我几乎没怎么休息。
很快就投入到了拍摄中。
这部电影算是艺术片。
演员不多,而且许多都是外国人。
我口语一般,几天下来,反倒只和池舟一个人交流越来越多。
他也从不嫌我烦。
每次面对我的问题,都耐心地、一遍一遍给我讲着接下来的表演方法。
ťűⁱ
这期间似乎一直很顺利。
直到那件意外发生——
不知道是谁向媒体泄露了我们的拍摄进程。
在傍晚临近收工的时候,几个开着小型面包车的狗仔突然冲了过来。
有人拿着照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
边拍照边扯着嗓子问道:
「池先生,请问这就是您这几年一直在筹备的电影吗?
「女主角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看样子似乎有点眼熟……沈、沈雾?
「是刚刚又一次影后陪跑的沈雾?
「沈小姐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
我似乎听见池舟骂了一句。
他解下身上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
伸出胳膊,将我揽住。
带着我往他的路虎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记者。
眼神极其凌厉。
「给我滚,别多事。」

-17-
我第一次听到池舟那样冰冷厌倦的语气。
原来对于别人,他也可以有这样生硬的一面。
他把车开得飞快。
那些小报的狗仔记者似乎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新闻。
还紧追不放,开着面包车在后面跟。
只不过过了两个路口,就被池舟甩下来了——
他握着方向盘,瞄了一眼后视镜。
又看了看我。
「这小镇只有一家酒店,估计也有记者,应该是不能回了。
「我在这里还有一套公寓,就是有点小……
「可能要委屈一下你,阿雾。」
那是一个靠近城镇边缘的独栋公寓。
面积很小,附近居民不多。
但外面的风景很美,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和一望无际的蓝天。
我实在想不到,池舟为什么会在这么偏远的国家,买下这么一个屋子。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
笑了笑,解释说:
「这是我妈和我爸出来旅游的时候看中的……我妈是舞蹈演员,她说这种极寒的地方可以激发她的创作热情。」
我一愣。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母亲,说的应该是后来嫁进池家的。
他的继母吧。
提起她,池舟的表情是很敬重的。
「何女士虽然不是我亲生母亲,不过对我一向很好。
「她年轻的时候演过音乐剧,也许会和你有共同语言。」
他看了我一眼。
「阿雾。
「我妈这两天的飞机,她说要过来探班。
「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18-
狗仔没追到这个地方。
但公寓确实太小,小到只有一间卧室,卧室里面也只有一张床。
一进门。
池舟就从衣橱里拿出床单和被子,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他挠了挠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阿雾你睡床上,我在地板上就好。
「记者那个事情公司已经开始处理了,估计明天就可以恢复正常。」
我原来还想谦让一下。
只是这段时间连轴转,颁奖典礼、一天一夜的飞机、通宵的工作和拍摄,再加上今天躲避狗仔……我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脑子晕乎乎的。
身子一软。
竟然直接往后一仰,坐在了床上。
池舟一愣。
他匆忙向我这里走来,伸出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手掌冰冰凉凉的,让我一下感觉舒服了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
「沈雾,你发烧了。」

-19-
那一晚,池舟几乎没睡觉。
他从公寓的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打开后,里面确实有治疗风寒发热的药物。
只不过是中药。
于是一整个晚上,他都守在厨房里面煎药。
一边熬煮,一边不时再回来看一看我。
我窝在被子里,看着他走来走去。
恍惚间突然想起以前我和周演声在一起的时候——
他有段日子压力特别大。
公司不知道被谁盯上了,拿了一大摞举报信,送到了上一级检察机关。
一连几周,不停地有人下来巡视。
他疲于应付,几乎每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的觉。
最后身体终于熬垮,送到了医院里。
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国外出席一场活动。
最后推掉了第二天的商务酒局,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红眼航班,赶了回来。
我开车到医院的时候,周演声还在 VIP 病房里睡觉——
其实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
但那一刻。
我只是想。
如果呢?
如果他希望醒来的时候,看到熟悉的人在身边呢?
后来周演声睁开眼睛。
我正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他看见我,似乎愣怔了一瞬。
我现在仍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冷冷的、淡淡的,毫无惊喜,反而有些厌倦。
「你何必赶回来?」
他顿了顿,扯了扯嘴角。
「沈雾。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那样戏谑淡漠的神情,仿佛是在又一次告诉我。
就算放再多的心在他身上,我们的结局也不会有改变。
烧得模模糊糊,迷迷瞪瞪中。
我似乎弄乱了现实和过去——
一张嘴,竟说出了当初周演声说过的话。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刚说完。
我就猛地怔住,自己反应过来了。
声音不大。
可池舟肯定听见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端着刚刚熬出来的中药。
呆呆地看着我,耳朵尖都红了。
嘴巴张开又闭上。
「你,你怎么……」

-20-
气氛太尴尬了。
我一下子坐直身子,连忙摆手,想要解释。
可话还没说出口。
门外突然传来一下、一下的敲门声。
沉闷又急迫。
似乎有相当重要的事情一般。
池舟皱了皱眉头,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现在是凌晨。
外面这么偏僻,如果不是记者的话,那可能要小心了。
就在我们犹豫的这几分钟里。
那个敲门声的力气更大了,几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拍打。
甚至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池舟往门口走去。
他看了一眼我,手往后一指。
「那个柜子底下放着一把猎枪,打开就能看到。
「如果用得上的话,一会儿扔给我就好。」
他打开门——
浓重的夜色下。
站着的是双目泛红、风尘仆仆的周演声。

-21-
一开始。
池舟以为门外是得到了风声的记者。
或者情况更差,是流浪汉、乞丐,或者抢劫犯……
至于周演声?
他不是不知道他和沈雾的关系。
但池舟同样也了解他,傲慢、自负,心里面放不下任何人。
在沈雾缺席颁奖典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起了觊觎之心了。
他在赌。
赌沈雾和周演声的关系回不到最初了。
但他没有想到周演声会过来。
乘十几个小时的私人飞机,连夜跨越半个地球。
衬衫褶皱,大衣上还带着朦胧的雾气。
他大步跨进来。
一眼就看到Ṱŭ₎了裹着毯子的我——
这里只有一张床。
因为暖气开得足,再加上我发烧,身上只穿了一件开着领口的、不厚的内衫。
没有人说话。
但很明显,周演声误会了。
他在原地怔了几秒,脸上一片迷茫,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般。
下一刻。
就猛地冲了上来,攥住了池舟的衣领,将他往地上按着。
一边斥骂,一边用力挥着拳头。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早就知道你心怀不轨了,从你见到沈雾第一面开始……你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如果不是我的阻止。
「你是不是早就表白了啊?」
我愕然地看向池舟。
他这段时间熬夜拍片,今天晚上照顾我生病,休息都不够。
哪里还是周演声的对手。
他似乎已经放弃了一般。
斜倚在柜子前,嘴角扯了扯,冷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我早就喜欢她了。
「周演声,你这么气急败坏,是觉得沈雾不要你了吗?」
——就是这声冷笑。
似乎直接激怒了周演声。
他紧紧地看着池舟,眼眶通红,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憎恶和痛恨。
仿佛面前这个人,是他的一生之敌——
他说:
「池舟。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抢我的东西?」
我毫不怀疑要是没有人阻止他,周演声真的能一直打下去。
于是我想起池舟的话。
拿起柜子里的那把猎枪。
用乌黑的枪筒抵住了他的肩膀。
我深吸一口气:「周演声,你滚。」

-22-
我现在还能记得周演声看我的那个表情。
狼狈的、不可置信的。
我追逐在他身后太久,以至于让他无ṱũ⁰法相信。
我有一天,也能因为别的男人,成为他的对立面。
他半垂下目光。
握住枪筒,手指摩挲着,慢慢按了下去。
「你不用拿出枪。」
周演声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落寞。
「我脸皮没那么厚。
「你让我走,我还能赖着不走吗?」
——砰的一声。
公寓的门被用力甩上。
我挠了挠鼻尖,转过身。
走到池舟身边,弯下腰,试图把他扶起来。
似乎是想到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
看着我的时候,池舟浮现出有些紧张的表情,他把脸撇向一边。
拿起刚刚煎好的药。
咳嗽两声。
「先把这个吃了。
「剩下的事……那个,我们慢慢谈。」
嗯。
慢慢谈。
我裹着被子躺下的时候,想。
周演声还在这里,我和他的事情,也该解决一下才对。

-23-
池舟的中药真的很管用。
我喝掉以后,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才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池舟披着大衣,趴在我的床沿。
他应该很累了。
头发乱糟糟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做什么梦一般。
我抚平他的眉毛。
没把他吵醒,轻轻地拿起外套。
打开公寓的门,走出去。
经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了周演声。
倚靠着一辆库里南,手里夹着一支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不过一个晚上,他的下巴上似乎就长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了。
听到脚步声,周演声慢慢抬起头。
我说:「周总,我们聊聊吧。」
他嗓音沙哑。
「好。」

-24-
附近就是公园,我走了两步。
找了一个长椅,裹紧大衣,坐下来。
经过一个晚上,我的感冒好了。
但周演声似乎又开始生病了。
附近有游动的摊贩,他去那里买了一杯热饮,递到我的面前。
手伸过来的时候。
纵然我不想注意,可仍一眼看见。
他右手手指上的那枚铂金戒指——
我当年央求他买下的情侣款。
七年了已经。
这还是他第一次戴上。
我愣怔一瞬,叹了口气。
把头转向一边。 
「何必呢?
「我的都已经丢掉了。
「周演声。
「有些事情,你也知道,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他紧紧地看向我,喉结上下滚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点微弱的哭音。
「没有丢掉的。」
他从大衣口袋里找出红丝绒的戒指盒子,手指都在轻轻发抖。
「我又回去休息室,拿回来了。
「这个戒指是我们七年感情的见证,怎么能说丢就丢?
「我现在就给你戴上。」
他魔怔了似的,一遍遍低声重复着,扯过我的手指。
「戴上后,我们就回去结婚。
「一辈子不分开。」
——人们都说周演声年少掌权,接手公司,沉稳老练,城府极深。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竟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一般,不安、慌乱、焦虑。
他眼眶泛红,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似乎这样子。
我就还是原来那个沈雾,那Ţű₋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沈雾。
可当他抬起Ŧû₄头。
看到的却是我嫌恶的、冰冷的眼神时。
周演声的神情终于有些崩溃了。
「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沈雾。
「我知道你想拿下影后就结婚的。
「算我欠你的,不行吗?」

-25-
周演声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手腕。
我毫不怀疑,他的力气比我大那么多,绑都能把我绑走。
所以十分钟前,我给池舟发了一条定位短信——
现在。
他开车过来了。
匆匆忙忙地,直接把周演声拽起来。
回头看到池舟,周演声的表情猛地阴郁了下去。
他顿了顿。
斥骂道:「有完没完,这是我和沈雾的事情,你还想挨揍吗?」
只不过。
话音刚落。
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从池舟的车上走了下来。
她语调不高。
却让周演声骤然怔在原地……
「演声。
「好久不见。」

-26-
何夏女士。
全国著名的舞蹈家。
我虽没见过本人,但也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过照片。
她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吧。
但身材、相貌都保持得极好,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是真正的古典美人。
刚出道时就师承大师,获奖不断。
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更喜欢讨论她的花边新闻。
嫁入豪门。
到干脆利落地离婚,孩子都不再看一眼。
十几年来,每当有人想要攻击她,总会拿出这一点——
心狠、凉薄、冷血……
可把一个女人逼到这样一步,又有谁想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我看向周演声。
他双手攥成拳,不可置信一般,身体微微前倾。
嘴唇一张一合。
声音很小。
但在这样寂静的清晨,还是可以让所有人听见。
他喃喃着低语:「妈妈。」

-27-
何夏摇了摇头。
「还是别叫我妈妈了。
「我今天只是偶然经过,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发生的事情。
「但是……」
她似乎轻轻看了我一眼。
「周演声,既然是双方恋爱,便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你问问沈小姐,她还想和你在一起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Ťũ₆向了我。
大概因为亲生母亲的原因,周演声松开了握住我的手。
他皱着眉头,恳求似的,一字一顿念出我的名字。
「沈雾。」
这一次。
我没有理会,而是大跨步走向了何夏,挽住了这个经历过许多许多事情的女人的胳膊。
她看了看我。
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抹微笑:「好,既然决定了,那我们就回家。」
当我们向池舟的汽车走去时。
微风吹了过来。
我听见身后传来周演声的一声怒吼。
带着愤恨、不甘和痛苦。
他呼喊的不是我——
而是那个离开了十几年的母亲。
「我已经认过错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已经抛弃了我这么多年……
「现在终于有别人来爱我了,你还要把她也夺走!
「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为什么?」
……
他哭了。
我没有回头。
何女士也没有回头。
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无法挽回。

-28-
下车回到那间小小的公寓后,何夏把我叫住,说想再和我聊几句。
她提起了那个小房子。
「以前和池舟他爸来挪威旅游的时候,心血来潮看上的。
「其实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但他偏偏记在心上,吃完晚饭,就带着我去找卖家过户了。」
她朝我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
「其实池舟和他爸蛮像的,很温柔的一个青年。
「而且……
「他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一怔。
「是吗?」
虽然在周演声过来打架的时候,我也从他口里听到过这样的说法。
但因为我以前和池舟的交集实在太少,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实感一样。
何夏嗯了一声。
她点了点头。
「是啊,他收集了你出道以来所有的画报和杂志。
「只不过你那时候刚和周演声在一起,他们两个又是那样的关系,大概也没办法去介入吧。
「不过我想,他如果知道你和周演声走不到最后……
「也许等不到今天,就会行动了。」

-29-
何夏说她准备去小镇别的地方看看。
分开的时候,她又说出了当时在周演声面前说出的同样那句话——
「既然是双方恋爱,便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沈雾,虽然我觉得池舟人不错,但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
我一个人往公寓走。
抬起头,就看到池舟。
沿着回去必经的那条小道,反方向地往前走。
我们两个的视线相撞后。
他连忙快走两步,来到我的面前。
上下左右地打量了我一遍后,顿了顿,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
「沈雾。
「我妈,没和你说什么吧?」
我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怕我知道些什么?」
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
可池舟却停下了脚步。
他嗯了一声。
表情严肃了下来。
「是。
「因为想要亲口和你说。
「沈雾,我喜欢你。」
——虽然靠近北极点,但今天的天气。
好像也不错啊。
我轻轻牵起他的手,微笑起来。
虽然我们好像只相处了七天。
可是就算在一起七年,难道结局就一定会好吗?
我轻轻说:「那池先生,我们从今天开始,试着接触一下吧。」
番外:周演声

-1-
周演声父亲癌症晚期死去的那天,沈雾结婚了。
临死之前,他还惦记着何夏能不能再回来。
再看他一眼。
周演声坐在病床旁边,看着父亲现在瘦骨嶙峋的样子,劝他死了这条心吧。
老周总病得厉害。
脑子不好,已经开始犯糊涂了。
一会儿以为是三十年前,刚结婚的时候。
他伸出遍布手术刀疤的手臂,不停叫着何夏的名字。
「小夏,吃蛋糕吗?
「小夏,你别惹妈生气。
「小夏,你回来,低个头就行……」
一会儿又短暂地清醒,哀哀地看着周演声,问他:
「演声,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就说这是我死前唯一的心愿,她会心软的……」
周演声想起在挪威的那个早上。
她冷冷的那一句:
「演声,你别叫我妈。」
——受伤太深的人,终究是不会回头的。
他把手机放下,摇了摇头。
「别做梦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继子结婚的日子。」
周演声自虐似的, 低下身子,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知道比起我, 她更重视那个儿子吗?
「儿媳妇又是个招人疼的。
「我劝你别做春秋大梦了, 她早把我们忘光了, 这种好日子,哪还会想起我们?」

-2-
周父去世了。
周演声站在医院外,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细说起来, 明明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是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似乎是从周父那个门当户对、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回国的时候。
本来何夏就不讨那些豪门长辈的欢心。
他们嫌弃她舞蹈演员抛头露面的身份, 日常行事、话里话外间常常无端挑剔。
现在丈夫又开始将她和另一个总裁千金对比。
周演声有时候回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也许确实是因为有什么牵挂着吧——
直到这份牵挂也没了。
有一天。
何夏在家中练舞, 周演声从二楼卧室走出来。
他走下台阶。
小小的人,高高站着,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不要弄出声音好不好?
「怪不得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说, 跳舞的、唱歌的、演戏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你能不能别给我和爸爸丢人啊?」

-3-
周演声时常觉得, 父辈的观念,也许真的会影响自己一生。
明明母亲走后,他那样悔恨了。
可当和沈雾在一起后,他还是会看低她演员的身份。
然后在白絮回来的那一刻,过往的一切, 全面爆发。

-4-
沈雾结婚后,和池舟搬去了南方。
她当初在挪威拍的那一部电影成功上映,大获好评。
不论是口碑还是票房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二年, 她入选了三大国际电影节。
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影后。
这个圈子向来拜高踩低。
她已经很少听人提起白絮的名字了。
甚至周演声, 因为再也没有接触, 她也几乎很少想起。
沈雾想。
她的人生,终究是向前走的。
直到又是七年。
沈雾怀了孕,有了孩子, 是个可爱的女儿。
他们常常旅游。
有时候会叫上何夏, 和池舟的父亲。
那一年, 周演声也去了外地出差。
在一次酒局的中间,不知道怎么的,有人就聊起了娱乐圈的事情。
「你们知道池舟吗?
「现在红得发紫的那个导演,听说他的缪斯就是他的妻子。
「现在他们也在这个城市, 听说订的也是这个酒店呢。」
周演声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已经好几年好几年没有再去打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所以这是天意吧。
天意又让他们在这里相遇。
他坐在椅子上, 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猛地站起, 将酒杯推开。
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 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可他其实并不知道沈雾在哪一层, 哪一个房间。
甚至也不知道那个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握着手机。
迷茫地走了一会儿。
最后在走廊转角的自动售货机那里,撞见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保姆。
小女孩趴在玻璃柜门前, 手指转来转去, 指着里面的那个巧克力,声音软软糯糯的。
「我要那个,我要吃!」
保姆有些为难。
「你今天已经吃过了我的大小姐,夫人不会同意的,好吗?」
女孩哀哀求着。
她转过身——
周演声想。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
他不仅没有忘记她。
连她的孩子,他都能一眼认出来啊。

-5-
周演声买下了自动售货机里所有的巧克力。
他衣着华丽、谈吐不凡,保姆也不敢说什么。
小女孩特别开心。
他问她:
「你妈妈今天开心吗?」
五岁左右的孩子疯狂点头。
「那当然。
「我们今天去看了海, 去了游乐园,晚上还看了烟花。
「爷爷下午陪奶奶去了她心心念念一直想去的艺术展。
「爸爸给妈妈拍下了超级超级好看的粉钻。
「现在……」
她笑起来:「我也有巧克力啦!」
——周演声终于知道。
这确实是天意。
但并不是让他们相遇的天意。
而是告诉他。
时光漫漫,他确实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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