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围城

五十岁生日那天,丈夫跟我提了离婚。
他说陆雪吟等他三十年,总要给她一个名分。
我不同意,一双儿女都来劝我,说我霸占陆雪吟的位置这么多年,现在他们都已成家立业,不再需要所谓的完美家庭,我该给他们的陆姨让位了。
重回 20 岁那年,当丈夫沈彦再次要求怀孕六个月的我做八菜一汤,只为庆祝陆雪吟成功离婚恢复自由之身时,我转身去了医院,预约了最快的人流。

-1-
「雪吟跟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公终于离婚了,晚上她和几个朋友一起过来聚餐,庆祝她脱离苦海。你下午去菜市场买点菜,在家烧饭等我们。
「人也不算多,就……随便烧个八菜一汤吧。
「要一道开屏鲈鱼,雪吟爱吃这个,其他菜你自己看着办。」
眼前的沈彦意气风发,面容年轻英挺。
说起陆雪吟时,俊美的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柔和。
我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垂眸却看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墙上日历那一页印着 1995 年 12 月 22 日,冬至。
我确定自己重生了,重生在怀上龙凤胎六个月的时候。
沈彦西装革履,拎着锃亮的公文包,对着穿衣镜随手拨了几下短发。
临出门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我道:「对了,菜都别放葱,雪吟闻不了那味儿。她爱吃辣,记得多放点辣椒。」
久久没听到我回答,他语气不耐起来。
「你发什么呆,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脑中一片空白,随口嗯了一声,他这才满意出门。
陆雪吟的哥哥曾经为沈彦挡过刀,沈彦也拿陆雪吟当亲妹妹那般对待。
陆雪吟婚后生活不如意,时常找沈彦诉苦。
后来她在沈彦的帮助下成功和丈夫离婚,与沈彦越走越近。
我困于家庭琐碎,一心扑到两个孩子身上,根本不知他们何时走到了一起。
待我发现时,我已成断翼之鸟,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飞出重围的底气和资本。
为了一双儿女,我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咬死不给陆雪吟腾位置。
只是没想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也不知几时被陆雪吟笼络了去。
我跌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死前的画面。
奶油蛋糕融化成一摊黏稠,说好为我庆生的儿女们姗姗来迟,沈彦和陆雪吟如夫妻般携手紧随其后。
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祝我生日快乐,而是跟我提了离婚。
沈彦说:
「雪吟等了我三十年,总要给她一个名分。
「蹉跎这么多年,与其继续相互折磨,不如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不同意,不料连一双儿女都劝我同意离婚。
女儿更是语出质问:「你霸占陆姨的位置多年,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
她满眼失望,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怎么就活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市井泼妇,只会对自己的丈夫死缠烂打。
儿子虽平静,说出的话却理智冷漠到令人发颤。
「我和妹妹都已成家,不再需要你口中所谓的完美家庭,你是该给雪姨腾位置了。」
说完他不由得冷笑:「若我们的母亲是知书达理的陆姨,我和妹妹的婚事会更上一层楼。」
我不敢相信,我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嫌弃我上不得台面,耽误了他攀高枝。
气急之下我扇了他一巴掌,却被陆雪吟挡住了。
她说:「乔宁姐,孩子不是这样教的。」
她说我不懂跟孩子沟通,这样只会把孩子越推越远。
我恼怒至极,反手打向陆雪吟,沈彦却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怒声呵斥:
「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一点当妈的样子!连雪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怪孩子们连你这个亲妈都不想认。」
积了大半辈子的怒气在一刻倾泻而出,那一巴掌甩到了沈彦的脸上。
我掀了融化的蛋糕砸沈彦身上,朝他扑了上去。
撕扯间,震天的爆炸声从楼下传来。
楼下燃气爆炸了,波及了楼上。
电光石火之间,儿子一把将我扯倒在地,他和女儿一人扶着沈彦,一人扶着陆雪吟跑出门外。
晃动的家具砸在我腰上,我挣扎着用尽全力爬到门口时,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
火舌席卷而过,意识泯灭的一瞬间,我只剩下满腔悔恨。

-2-
一心扑在丈夫儿女身上,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亲自养大的儿女,也因为我「上不得台面」而唾弃我。
我全心全意付出的大半辈子就像一个笑话。
看着隆起的肚子,我终于下定决心,不要他们了。
带着证件赶往医院,我跟医生预约了最快的人流。
因我情况特殊,时间定在一周之后。
从医院出来,随便挑了一家饭馆解决晚饭。
传呼机响了十几次,都是沈彦的信息。
我没有理会。
吃饱喝足,慢慢悠悠打车回家。
打开门,不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花生瓜子壳撒了满地,阳台上烟雾缭绕,烟味呛人。
跟上辈子一样,来的都是陆雪吟和沈彦的朋友。
见到我,沈彦怒容满面。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call 你传呼机为什ţũ₅么不回?
「算了,赶紧去做饭吧,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让人家久等。」
我随手将医院单据和药品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
沈彦忽然变了脸色。
他目光落在我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出不可置信的质问:「乔宁,你不会连菜都没有买吧?」
我摊开手:「你看到了。」
沈彦皱眉:「今天的晚饭怎么办?大家都等你这么久了。」
「没有手,难道也没钱,没脑子吗?我不回来你们就等着饿死?」
沈彦喜欢呼朋唤友到家里聚会,月份不大时我应付他们尚且疲惫,更何况我现在身重,医生说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发动。
我跟沈彦说了很多次,让他带到外面吃,他嘴里答应,下一次依旧我行我素。
我没办法,人都带到家里来了我也不可能不招待。
或许是之前习以为常了,沈彦对我忽然发火非常错愕。
「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嗤笑一声:「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不带Ṭú⁼到家里。」
他能糊弄我,我也可以糊弄他。
沈彦愣住了。
陆雪吟见状走过来。
「乔宁姐,你是不是讨厌我,故意不想招待我和我的朋友?」
她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说着得体的场面话,站在沈彦的角度保全她的面子吗?
ṭūₔ再也不会了。
我大方承认:「对,我讨厌你。讨厌Ṫṻ⁻你的不知分寸,讨厌你仗着跟沈彦的关系像出入自家一样出入我家,讨厌你心安理得地占去沈彦所有空闲时间,像个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跟一个有妇之夫抱怨自己的婚姻。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带着你的朋友离开。」
陆雪吟怔在原地,一双委屈的眼睛小心翼翼看向沈彦。
沈彦心疼与愤怒交织。
「乔宁,你太小心眼了。雪吟好不容易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让你做个饭为她庆祝一下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这么不情愿吗?你也是女人,为何要如此侮辱她?
「我都说了,雪吟跟我亲妹妹一样,为什么你就是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她呢?」
有人跟着插科打诨。
「就是呀,嫂子,做人可不能这么小气。」
「不过一顿饭而已,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雪吟能勇敢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逃脱出来,我们应该给予她更多的鼓励才是。同为女性,嫂子为什么不能对她多一点同情心……」
一声声讨伐和质问萦绕耳边,仿佛我不烧这顿饭就是十恶不赦,天大的罪过。
可陆雪吟是我什么人?
我凭什么要挺着大肚子给她烧菜做饭?
她婚姻不顺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我悲惨的上辈子却是她和沈彦一手造成。
我正欲开口,沈彦捏住了我的手腕。
「跟雪吟道歉。」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仰头对上他:「凭什么?」
「凭什么?你伤了雪吟的心,难道不应该给Ṫų₋她道歉吗?」
陆雪吟伸手轻轻扯了扯沈彦的衣角。
「彦哥,算了,乔宁姐应该不是有心的,咱们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沈彦不语,就这么瞪着我。
直到陆雪吟软了声音:「彦哥~给我个面子。」
沈彦才无奈摇头,松开我的手。
看向陆雪吟的目光充满宠溺,转向我时却一脸冰冷。
「雪吟都亲自给你求情了,这次就原谅你。」
他抬手看表:「现在出去买菜也来得及,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再耽误时间了。」
我抄起桌上玻璃壶狠狠砸到沈彦脚下。
「我都说了,不做!你们好手好脚,却逼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伺候你们,脸呢?礼义廉耻呢?都不要了是吧?!
「身为有妇之夫不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反而把人叫到家里在我面前你侬我侬,沈彦,你是不是当我瞎啊!」
瓷片碎了一地,陆雪吟花容失色,惊叫着扑到沈彦怀里。
「彦哥哥我怕……」
沈彦搂住陆雪吟:「乔宁!你发什么疯?」
陆雪吟颤颤巍巍翘起裸露的小腿,上面被瓷片划出拇指大的小口,冒出小小的血珠子。
「血!血!」
陆雪吟面色苍白,仰头朝沈彦委屈哭诉:「彦哥,雪吟好疼。」
沈彦看到她腿上的伤口,蓦然变了脸色,一巴掌猝不及防狠狠甩到我脸上。

-3-
跟沈彦过了大半辈子,在我眼中,他一直是一个体贴谦逊、温文尔雅的人。
上辈子闹得那么僵,他都没有朝我动过手。
即使是五十岁生日那天,也是我单方面抓他,挠他。
他并未还过手。
更何况我现在双胎六月,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
所以我从未想过他会突然发难,朝我动手。
我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在地,手心深深嵌进锋利的瓷片里。
变故使我大脑一片空白,直至手掌处钻心的痛将我思绪拉回。
我想我应该明白了,沈彦上辈子之所以没有朝我动手,不过是因为我从未触碰到他的底线。
原来从这个时候,他一颗心就已尽数扑到了陆雪吟身上。
「乔宁!」
掌心鲜血潺潺冒出,沈彦愣在原地,眼里闪过慌乱。
「我……我不是有心的。」
尽管对他早已死心,可真当他这般对我时,我仍心堵得厉害。
即使他的心不在我这里,至少还有几分夫妻情分。
可他却为陆雪吟的一点小伤将我推倒在地。
「沈彦,我怀着孕。双胎,六个月了。
「你真的狠。」
腹部一阵一阵发紧,坠痛。
我疼得站不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扶我。
沈彦和陆雪吟的那些朋友一个个尴尬不已,赶紧找了借口离开。
犹豫片刻,沈彦上前拉我。
陆雪吟却比他更快一步,一瘸一拐跳到我身边作势扶我。
只是手刚碰到我的胳膊,她忽然惊叫一声后仰倒地,仿佛有人推她一般。
「啊!我的腿,我的腿好痛。」
陆雪吟弓着腰,眼泪霎时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雪吟!」沈彦转了方向,又回去搂住她。
陆雪吟看向我的目光欲言又止ṱũ⁽,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梨花带雨朝沈彦摇头:
「彦哥,乔宁姐肯定不是故意的。
「嘶!」
她疼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陆雪吟对自己真狠啊,满地碎瓷扎得她腿上都是伤,流了不少血出来。
怒气爬上沈彦的脸。
他一脸失望看向我:「乔宁,你怎会变得如此恶毒?雪吟好心扶你,你竟然推她。」
「我推她?」我不敢相信。
「你瞎了?你就站在边上我推没推她你看不到?」
沈彦蹙眉:「不承认?乔宁,你真会颠倒黑白。」
「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脏了我的手?」
我乔宁做事从来光明磊落,不稀罕这种小把戏。
我们相识多年,他知道我的脾气。
沈彦面上怒意淡了些,似要开口,却忽然被陆雪吟扯住袖子。
「彦哥,我好疼。」
她小心翼翼瞄了我一眼,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乔宁姐不是有心的,别跟她计较了,好不好?」
沈彦软了态度。
「你都替她说话了,我还能怎么办。」
呵,一句话就给我定了罪。
沈彦深深叹了口气,弯腰抱起她。
语气既无奈又宠溺:「真拿你没办法,走,我先送你去医院。」
「啊?」
惊呼过后,陆雪吟咬唇:「那……那乔宁姐怎么办?」
「她?」
沈彦居高临下看着我:「你就在家好好反省吧。」
「乔宁姐,对不起啦。」
陆雪吟娇俏地朝我吐了吐舌头。
嘴里说着道歉的话,一双眼睛却满是挑衅。
沈彦推开门,头也不回地抱着陆雪吟离开。
只留下一室狼藉。
我用力撑起身,潺潺湿润顺着裤管流下,一片殷红。

-4-
邻居金大姐帮我叫了救护车。
到医院的时候,整条裤子都被染湿了,血糊了一身。
医生说小孩保不住了,不早点手术,大人也会有危险。
可全麻手术必须有陪同家属签字。
我父母早逝,唯一的弟弟也远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
至于沈彦?呼了他无数次,他都没有回电话。
我该找谁帮我签手术同意书?
脑子里一片乱麻。
医生催促我赶紧找人来签字:「你丈夫呢?情况紧急,赶紧打电话叫他过来。」
下身一阵一阵抽痛,剜心一般叫人难以自持。
我忍着阵痛:「医生,我联系不上他,我现在很清醒,我可以自己签字。」
「不行,医院有规定,病人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本人不能签。」
医生恨铁不成钢:「你怀的是双胎,原本就比一般人凶险,现在已经是大月龄了,随时都会出现问题,你丈夫神经也太大条了,一点数都没有!」
我垂眸不语。
早知道就该跟医生说他死了。
市里就这么一家大医院,以沈彦对陆雪吟的重视程度,应该会将她送到这里。
他们很大概率跟我在同一家医院。
为今之计,只有叫人去找他了。
实在找不到,医生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我咬牙,求金大姐帮我去找沈彦。
他送陆雪吟来医院,这会儿应该在急诊。
金大姐好心,当即帮我去找人。
一刻钟不到,金大姐满面怒容回来。
「乔宁,这个手术同意书大姐帮你签!」
我有些诧异:「没找到沈彦吗?」
陆雪吟不过是一点小外伤,沈彦都那么紧张,他们极有可能来这个医院啊。
我们前后脚出来,以陆雪吟的矫情程度,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医院。
难道没来?
金大姐一脸晦气。
「别提了,姓沈的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却是这种人!」
金大姐说她一去就看到沈彦了,跟他说了我住院急需手术,需要他过去签字,沈彦却不相信。
他说出门时我还好好的,就手上一点小伤,怎么可能那么严重。
他觉得我就是看不惯他偏向陆雪吟那一边,故意使苦肉计骗他回去。
陆雪吟明面上劝他过来照顾我,实际却暗示我耍小性子,搞争宠那一套都搞到医院来了。
沈彦越发不相信金大姐的话,金大姐骂他,他甚至放言就算我真的死在了医院,那也是我活该。
金大姐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能她也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吧。
我颤抖着握住金大姐的手:「大姐,我写一个委托书,只能麻烦您帮我签字了。」
「好!」金大姐爽快答应了。
被推出手术室时,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空荡荡的肚皮,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两个孩子,真的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了?
金大姐惋惜不已:「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龙凤胎啊,真是太可惜了。」
见我面色不是很好,她又温声安慰我还年轻,孩子一定还会有的。
就算没有这次事故,这两个孩子我也不会留。
多留一天两天的区别而已。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小孩了。
「大姐,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明天帮我把孩子送去沈彦单位,亲手交给他。」

-5-
沈彦吃的是公家饭。
名声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金大姐变了脸色。
「妹子,你不想跟姓沈的过了?」
真把流出的胎儿送到沈彦单位,他不止会颜面扫地,前途也会受阻。
跟沈彦撕破脸面,我们的婚姻也别想要了。
我点头:「嗯。」
既然知道那是个泥潭,不想越陷越深,就该及早抽身才是。
上辈子若不是有两个孩子牵扯着,我也不会烂在泥里。
当然,也怪我狠不下心,才会一味地心软,困住自己。
「他心不在我这里,孩子也被他打没了,这样的婚姻应该也没有继续的意义了吧。」
金大姐眼里闪过心疼。
她曾因为家暴,跟丈夫拉扯了好几年才成功离婚。
再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的了。
金大姐拍着胸脯:「妹子放心,大姐绝对把这事儿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我笑了笑。
「大姐,我不白麻烦你。」
耽搁她的时间,我会补给她误工费。
我工作近三年,也攒了一笔小钱。
用来应付小月子这段时间,足够了。
「嗐,远亲不如近邻,这点小事算什么。」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金大姐仁义,我更不能占她便宜。
摸着变平坦的小腹,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上辈子沈彦让我烧菜庆祝陆雪吟离婚,我没有拒绝。
买菜、备菜、烧菜,忙了一整个下午,终于烧好满满一桌子菜。
沈彦回来,却只看到我辣椒放少了,责备我不用心,烧的菜没几个合陆雪吟的口味。
我饮食本就清淡,怀孕了更是极少碰辣。
不过是其中两道菜辣椒放得少了些,就被他和陆雪吟的一帮朋友指责。
陆雪吟一边劝他们不要跟我一个孕妇计较,一边笑我胖笑我矫情:「没想到乔宁姐都胖成这样了还那么娇气,连一点辣椒都受不了。」
她笑眯眯朝沈彦提度议:「不要总是迁就我的喜好,乔宁姐现在怀孕了,彦哥该多为乔宁姐考虑才对。」
我辛苦做一桌子菜落一堆埋怨,陆雪吟不过三两句就收获善良体贴的称赞。
那时我只以为她年纪小不会说话,并未跟她计较。
她却借着给我倒饮料的空隙,将半瓶饮料尽数泼洒到我肚子上。
我还未回过神时,她猛然伸手撩起我的衣服,说要给我擦干净。
肚子上蜿蜒的条条深紫色妊娠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众人眼下。
陆雪吟惊恐地退后,震惊捂住嘴。
「天!乔宁姐你这是……变异了吗?这些纹好恐怖!」
陆雪吟眼泪汪汪朝沈彦道:「彦哥,我以后一定不要这样,太丑陋了,像蚯蚓一样。」
周围爆发出阵阵嘲笑声,我难堪地拽下衣服。
肚子上密密麻麻的妊娠纹本就让我很难受了,他们却故意往我伤口上撒盐。
我强烈要求陆雪吟跟我道歉,沈彦和那帮朋友却说我小题大做,肚子明明跟猪一样大,肚量却小得像针眼。
没有人为我说话,我气到流泪,沈彦怪我只会破坏气氛,好好的聚会都被我毁了。
思及过去种种,我既恨沈彦和陆雪吟,也恨自己的不争气。
重来一世,我只盼着沈彦跟陆雪吟贱人有贱命,越过越垃圾。

-6-
沉沉睡了一夜。
醒来时翻看传呼机,上面空白一片,沈彦没有给我发过一条信息。
怀孕的妻子彻夜未归,他却丝毫没有关心。
又或者是他陪了陆雪吟一夜,不曾回过家里?
我不由想嘲笑自己,沈彦都这样了,还对他心存期盼。
真是该死。
我在医院静静等待金大姐的消息。
刚到中午,手里的汤还未喝完,就见沈彦绷着一张脸闯进病房。
金大姐和几个沈彦的同事紧随其后。
沈彦脖子脸上青筋突起,眼里是压抑的怒气。
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沈彦哗啦一把打落我手里的餐盒,汤汁撒了一地,大半溅到我的病服上。
「乔宁,你疯了?!」
他双眼赤红,音调颤抖:「没有我的允许,你凭什么打掉我的孩子!就因为我扇了你一巴掌?那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能不能成熟点,不要那么幼稚!」
「你有错在先,作为你的丈夫,我有权也有责任教育你改正。你为何气性如此之大,拿孩子的命撒气?」
我气笑了,眼泪都笑了出来。
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两个孩子,都是你亲手打没的。」
金大姐挤过来,掷地有声道:「大妹子叫我的时候,身下早就流了一大摊血。我到急诊叫你签字你不相信,搂着野女人不撒手,还放言让大妹子去死!我可以作证,医生也可以作证,你才是害死一双孩子的罪魁祸首!」
沈彦摇头。
「不……不可能。我不过是扇了她一巴掌而已,怎么会如此严重。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沈彦不肯相信,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金大姐冷笑一声。
「只是一巴掌?大妹子一个脆弱的双胎大月龄孕妇,怎么接得住你的无情铁掌?你好好瞧瞧她的脸,昨天打的巴掌印,到今天都还没消。你一巴掌打得她站都站不起来,连跟我求救都是一路爬过来的!
「你为了外面的野女人打自己老婆,还大言不惭有脸怪别人,人模狗样的,真是可怕得很。」
周围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沈彦的同事亦小声八卦:「没想到沈工表面看着文质彬彬,打起老婆来却这么狠,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说怀的是龙凤胎,现在谁家不是只能生一个啊,就这么打没了,太可惜了。为一个外面的女人,沈工居然这么狠心。」
更有人开始发散思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这男人早就起了离婚的心思。孩子碍着他的道了,故意把孩子打没,不就好离婚找野女人去?」
「说得有道理,世上抛妻弃子的男人还不在少数……」
主治医生过来查房,印证我确实是因为摔倒导致的流产。
沈彦捂住脑袋,崩溃至极。
「不过是一巴掌,怎么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他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跪地膝行至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乞求:「乔宁,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我跟你道歉,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抽出手:「沈彦,我们离婚吧。」

-7-
「什么?」
沈彦一阵发蒙。
我们才结婚一年不到,他不相信我竟然会提离婚。
「你说离婚?不,我不同意。我们的感情并没有问题,我不同意离婚。」
沈彦猛然摇头,说他永远都不会跟我离婚的。
「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如果你是因为雪吟,我会叫她来跟你道歉。她只是我的妹妹,我跟她根本就没有什么……」
他不想离婚,不过是一时不能接受孩子没了,也无法接受离婚是由我提出罢了。
我不想听他狡辩,抬手打断他的话。
「如果你不同意,我被你打流产之事,只能报警了。前途和婚姻,你只能选一个。」
请金大姐走这一趟,对沈彦的工作影响原本就不小。
他的那几个朋友和医院诊断都可以作证,他将我打流产是事实,真闹到警局,一个刑事责任是逃不掉的。
公家单位出了违法之事,他的铁饭碗别想保住。
离婚的事原本想等流产后徐徐图谋,如今这个局面,却给了我快速脱身的机会。
沈彦的心思本就不在我身上,前途跟婚姻应该如何选择,很清晰明了。
沈彦没想到我会如此坚决,他丢下一句「让我想想」,失魂落魄地跑了。
下午办了出院手续,回去收拾东西。
推开门依然是一片狼藉,地上蔓延开来的血迹凝成黑褐色,预约流产的检查单子和药品还是原模原样,没被动过。
呵。
原来沈彦从送陆雪吟去医院后,就没回过家里。
我随手将单据撕碎,混着药品扔进垃圾桶里。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回了自己家。
沈彦几次上门,中间甚至带了陆雪吟过来要跟我道歉,我都没有开门。
要断,就要断得干净利索。
身体好转,我联系沈彦去民政局离婚。
现在离婚比以后容易多了,也没有什么冷静期。
只要沈彦同意,离婚证可以立马拿到手。
沈彦说要跟我谈一谈,我同意了。
我以为谈的是财产分割的事情,没想到沈彦看上了我的工作。
「雪吟刚离婚,她一个单身的小姑娘,没有工作根本无法养活自己。你那份工作很适合雪吟,你能拿到那份工作我也有出力,我希望你把工作让出来给雪吟。如果你同意,我们今天就可以去领离婚证。」
因为跟沈彦结婚,我换了一份离家近的工作,这份工作是沈彦通过朋友给我介绍的。
上辈子我刚从公司出来一个多月,孩子都未降生,沈彦就擅自到公司给我办了离职,把工作介绍给了陆雪吟。
他们都瞒着我,直至我坐完月子,准备去上班,才知道工作没了。
沈彦哄我说两个孩子离不开妈妈照顾,请保姆照看他也不放心。
我犹豫之际,他找了许多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给我看,极力劝我回归家庭,全心全意照顾孩子们。
「既能成全雪吟,你又能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和我,两全其美的事情,不要再犹豫了。」
他利用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将我困在了家里,我成了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家庭主妇。
如今撕破脸皮闹得人尽皆知,他也没有立场和身份到公司给我办离职了。
不过这份工作看着轻松,却要面对很多诱惑。
上辈子陆雪吟接下工作没多久就惹了大麻烦,沈彦花掉所有积蓄,才将陆雪吟保了出来。
「让给她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沈彦挑眉:「你说。」
我缓缓道:「你净身出户。」

-8-
「乔宁,别太过分了。」
我拎包起身:「那就没得谈了,我们警局见。」
还没离开位置,就被沈彦拽住手腕。
「我同意。」
我从包中掏出早就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将空白的部分一一填好。
一式两份推到他面前:「签字吧。」
他签完字,我们直奔民政局。
拿到离婚证,我有些恍惚。
原来离婚这么简单啊。
上辈子我画地为牢,将自己缩在名为家庭的龟壳里,始终不肯也不敢踏出第一步。
既荒废了年华,也误了一生。
勇敢踏出第一步,就不愁第二步、第三步……
「工作交接什么时候去办?」沈彦问我。
「你和陆雪吟先从那套房子里搬出来吧,房子交接清楚,工作的事情才好办不是。」
许是我眼里的嘲讽太过浓烈,沈彦看上去有些心虚。
他张嘴解释:「雪吟一直借住朋友家也不方便,家里正好有多余的房间,她一个小姑娘,能帮就帮一把。」
「我们已经离婚了,那是你的事情。」
没必要跟我解释。
况且这解释怎么看都很苍白,毕竟上辈子沈彦可是帮到陆雪吟床上去了。
沈彦颇为受伤:「乔宁,虽然离婚了,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朋友就不必了,我没有跟会家暴的贱人做Ṫųₙ朋友的习惯。」
最好一别两宽,他倒霉,我欢喜。
沈彦讪讪没有说话。
收回房子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上陆雪吟的前夫。
陆雪吟前夫跟陆雪吟是青梅竹马,从小定的娃娃亲,他对陆雪吟感情很深。
不过因为他学历低,没有正经工作,一直在工地上打小工。
陆雪吟嫌工地打工没前途,带着他过来投奔沈彦。
谁知工作没着落,陆雪吟却看上了工作体面相貌俊朗的沈彦,对丈夫Ŧųₜ越来越疏离。
可能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日子过得好好的,陆雪吟却忽然闹着要离婚吧。
「知道陆雪吟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
前夫哥一脸颓丧。
他以为陆雪吟是被大城市的繁华迷住了眼,看不上他这个穷小子。
殊不知陆雪吟早就移情别恋,将主意打到了沈彦身上。
离婚对他的打击很大,听说他现在无心工作,日日窝在出租屋里买醉。
「因为我没本事。」
我摇头,将收集的一沓照片摆在他面前。
有聚会时勾肩搭背的,有住到一起后同进同出宛如夫妻的。
照片中陆雪吟和沈彦姿态亲密,陆雪吟看向沈彦的目光更是充满爱意。

-9-
沈彦被人捅了。
陆雪吟的前夫闹到他的单位,控诉他勾引良家妇女,拆散他和陆雪吟的婚姻。
争执间正在气头上的前夫哥掏出水果刀就往沈彦身上扎。
要不是保安赶来及时,沈彦只怕小命都要交代出去。
虽幸运捡回一条命,但身体受到重创,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立身不正臭了名声,最后被单位处分,调到一个不受重用的闲置。
陆雪吟倒是深情, 主动跟沈彦领了结婚证。
结婚那天我没去,不过陆雪吟千方百计找到我, 给我送了喜糖。
她一脸春风得意:「乔宁姐, 没有你的成全, 我跟彦哥也走不到一起,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我笑了笑,接过她的喜糖。
「渣男配贱女,天经地义。没有我,你们早晚也会苟且到一起。所以,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脸皮厚, 不知礼义廉耻吧。」
陆雪吟小脸青紫,跺脚恨恨离去。
我换了新工作, 生活渐渐走上正轨。
再次见到沈彦的时候,他胡子拉碴憔悴不已。
「雪吟收受回扣,贪污公司的财产被查出, 需要赔一大笔钱。乔宁, 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雪吟犯事不奇怪,沈彦找我帮忙那就让人诧异了。
他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呢。
「沈彦,我们什么关系?陆雪吟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沈彦嗫嚅着唇, 难堪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乔宁,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钱补不清,雪吟只能坐牢。当初我净身出户,你是占了便宜的。房子可以不动, 但是我的积蓄能不能还给我?」
「三个字, 没得谈。你对不起我,那些东西都是我应得的。」
亏他想得出来, 离婚了还有脸找前妻拿钱帮第三者。
沈彦羞恼道:「雪吟还那么年轻,她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而已,就不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吗?你就忍心毁了她的下半辈子?」
「她犯错那是因为她没有职业道德,没有底线。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必要跟他闲扯,我一把推开沈彦离开。
「乔宁, 你心真硬!」
他的话从背后传来,我转过身。
「你真有心帮陆雪吟,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彦面上浮出喜色:「你说。」
我笑了笑:「观你也有几分姿色,听说有些富婆就好你这一口, 你可以投其所好,说不定还能把陆雪吟捞出来。」
「你让我去卖?!」沈彦羞怒, 面上一片紫红。
我耸耸肩:「我可没说。」
沈彦没把陆雪吟捞出来, 陆雪吟被公司起诉了。
判了一年刑。
沈彦受不了单位的风言风语, 辞职了。
他坐惯了办公室,养成眼高手低的习惯,这也看不起, 那也瞧不上, 找工作四处碰壁。陆续求到我这里几次, 我都没有搭理他。
几年后再听到他的消息令我大跌眼镜,沈彦真的下海了,还成功傍上了一个富婆!
赤裸裸被人家原配堵在床上, 闹得满城风雨,不少昔日的好友都跑来找我打探消息。
震惊于沈彦居然有这潜质之余,我心平气和开始跟大家八卦起来。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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