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的电瓶车

我骑了三年的老电动车电瓶被偷了,我在朋友圈骂小偷骂了三天三夜。
不承想,邻居杨老太在楼下拦住我,众目睽睽下居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她哀求我说:「你的电瓶车是我偷的,我不小心在家充电的时候给爆炸了,我们全家都躺在了医院,现在需要你这个电瓶车的发票,你能给我,救救我们全家吗?」
我冷笑。
好家伙,给了发票,然后把锅丢给我,让我偿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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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发现电动车电瓶丢了的时候,我整个人是蒙的。
有没有搞错啊?
家人们,我只是午休的时候回家睡了个觉,下午竟然去不成公司了?
我凭借着残存的敬业精神请了半天假,接着径直冲向了Ṭũ̂₃物业办公室,吵着闹着要求调监控。
我的车虽然年份久了,那也是我工作第一年用第一桶金买的,纪念意义多强啊!
可不能白丢了!
我因为太过焦急而闯进去的时候,正是午休刚醒的时间,在椅子上盖着衣服躺着打盹的女人猛然被吓了一跳,顶着一头乱发面色不善地看着我:「来了来了,调什么监控……」
见我阴沉着脸看着她,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最近小区有好多丢电瓶的,我们在群里说了,也在车棚里贴了,要业主们当心,要业主们当心……说一万次了,你没注意吗?」
我被气笑了:「我注意什么?你们物业不作为,不说要么报警抓贼,要么强化提升监控能力,贴个条就想杜绝小偷偷电瓶啊?还把责任都推到业主身上……你的意思是,我得把车、啊不,把电瓶扛回五楼锁进保险柜才可以吗?」
那女人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哽在喉咙里,指着电脑:「你……你去看你的!别跟我说话!」
要说我们小区的物业工作人员,那可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儿,平时没少刁难业主们,找他们有事儿的时候都找不到人,一到收各种费用的时候就都冒出来了!
什么园林护理费、小区清洁费、快递滞纳费、非业主进门停车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要的。
可就是在这种看似高级的小区里,我的电动车电瓶竟然仅用了一个午休的时间就不翼而飞了?
这可是大白天!
要搁平时我肯定跟她好好唠唠,可现在我操心我的电瓶车,根本没空搭理她。
我冲到了电脑前,把监控一直调到了我出现在画面里的那个时间段——中午 12:10。
那会我刚下班,公司到我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下午三点才上班,我怎么能不抓紧回去躺会呢?
幸运的是,监控确实拍到了我停、下车的画面以及电动车的样子。
但不幸也接踵而来,摄像头因为风吹日晒和不同程度的老化,本来能覆盖到的角度也早就变了,本该拍到的是我电动车的全身,可现在只拍到了个车头和车筐,再加上电池部分又被挡风被遮了个严严实实,那偷电瓶的人就躲藏在我的挡风被下,心平气和地卸货。
那沉稳熟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车主,在自己修车呢!
我气上心头,旁边的女人也凑了过来,还掺上了几分幸灾乐祸:「这摄像头可真会拍……」
我白了她一样,细细地一帧一帧查看,果然在挡风被没遮盖住的地方看到了一撮白头发。
我掏出手机咔咔拍照,试图留下这些证据,边拍边想——白头发?白毛?
难不成是那些街边十三四岁的小混混动的手?
可是那种不学无术到处偷东西的混混这么多,我去哪儿找他们才好……
调查无果,只是一个小小电瓶,连一千都不到,根本不能立案,派出所又不管,我只能咽下这份无奈,活该自己被偷了东西。
电瓶被偷,我也不想骑车再触景生情了,低价卖掉了空壳电动车,开始骑共享单车上班了。
又省钱又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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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也不能白被偷,我在朋友圈大骂偷电瓶的小偷,足足连续发了三天。
就在我以为这事儿完了之后,一个月后的早晨,我正准备去上班,提前出门准备四处找辆小车骑过去,刚出单元门就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拦住了。
早高峰,大家人来人往的都脚步匆匆,冷不丁被拽了一下,我皱眉看向她:「您有事?」
她神色有些疲惫,眼眶也通红,见我茫然的样子咬咬牙,当着大家的面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我的瞌睡被吓醒了,也给身边人吓了一跳。
我惊慌失措地准备去扶她:「阿姨,你怎么了?」
可她接下来声泪俱下的表演,却让我止住了扶她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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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拽着我,一手哐哐砸地,那样子像极了乡村爱情里坐地下撒泼打滚闹事儿的老妇人们。
她痛哭流涕,边哭边含糊不清Ţù₅地说:「小伙子,是阿姨对不起你,阿姨……阿姨是住你隔壁楼的,平时靠收废品为生……那天从你们单元楼捡完垃圾下来,鬼迷心窍拿了你的电瓶回家,准备自己用,可就是这么一用,没过几天在家里充电的时候你的电瓶因为质量问题突然爆炸了!把我儿子和我老伴都炸成了重伤……」
我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感情这是要讹我啊。
看我反应,她猛地一噎,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阿姨找你不是让你负责的,是想让你把当时买电动车的发票给我,毕竟这是你的电瓶的问题,是吧?你看啊,阿姨找厂家,找厂家……这事儿是阿姨错了,你也是受害者,阿姨怎么能找到你头上呢?」
她不断的在「你的电瓶」几个字落下重音,弄得我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软,刚准备同意,却看到附近来围观的邻居,有认识我的隐隐冲我摇了摇头。
我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是,车丢就丢了,要是把这事儿揽下,万一她让我以后包揽什么钱、负责之类的,那我可就麻烦大了。
顿时,我下意识摆手拒绝道:「阿姨你认错人了,我没电动车,我上下班骑的都是共享单车。」
说着,我晃了晃手机里明晃晃的蓝色界面。
听我这么一说,她也呆了。
她目瞪口呆地指着我:「你!你竟然!」
我没理会他,径直冲向了离我最近的小蓝车,扫开锁就蹬走了。
「……」
路上,我顺手就将今天的事情发给了发小,让他出出意见。
「傻啊你!还真想给她发票让她找厂家去啊!」
「还是赶紧谢谢那个冲你摇头的大哥吧!你要是答应了给她发票,那你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等发小细细给我解释了下,我越听越是毛骨悚然。
原来这阿姨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善良,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她自己的错误行为引发的爆炸,跟人家厂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旦她拿到发票,除了能证明这个电瓶是我的,别的什么都证明不了。
也就是说,她拿发票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按在我头上,好光明正大地起诉我,让我赔钱,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有人承担后果吧!
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听完发小的推断,我气不打一处来!
小偷竟然还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试图陷害我!知道的是她偷了我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了她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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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被我拒绝后她会放弃,可第二天在相同的时间地点,她还是守株待兔,跪在那里拉住了我——
「小伙子,你就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吧!我儿子是个脑瘫,丈夫又是环卫工,家里就靠我捡纸片子挣钱了,现在他俩都住院了,住院费我根本交不起啊!马上!马上医院就要给他们停止治疗撵出去了!」
她哭哭啼啼地喊着,吸引了一大帮围观群众,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对我指指点点的。
「是啊小伙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她都认错了,你就把发票给她吧。」
「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是心疼小偷的话,自己东西丢一个试试?」
「哈哈,要我说啊,她这就是报应!」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妈的脸色虽然青青红红不断变化,但拽着我的手始终没撒开过。
这时,人堆里有个女声传来:「哟,这不是杨大妈吗?怎么,自己楼楼道里的快递不够你偷的,现在开始改行,偷人家电瓶了?」
大妈一改刚才窘迫的神色,顿时从地上跳了起来,扒开人群就要往里冲:「我看看是哪个小婊子血口喷人!你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
大妈跟那个大姐开始撕扯在一起,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我则趁乱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用相同的方式拦着我,死活逼我交出发票,再给她家里人一条命。
她越是这么纠缠我,我越觉得恐怖,在我最后一次更加明确地表示拒绝后,她更是当场翻脸,直接打了 110,美其名曰让警察来制裁我这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好啊,来就来吧,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贼喊捉贼的呢。
没一会,警察来了。
一个年纪大点,一个年纪小点,两个人来的时候,杨大妈跪累了,正在地上坐着呢,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警察拧着眉头看我俩:「咋坐地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还没开口,老太太噌噌噌两下就膝行到了警察脚底下,动作看起来比我都敏捷:「警察同志,你可得给我们这些捡垃圾的老太太做主啊!这男的欺负我欺负到家里面去了!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她话音刚落,年纪小点的警察就赶紧去扶她,还一边用眼刀剜我。
我双手环胸,不屑地看着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行,恶人先告状是呗。
警察合伙给她扶起来:「没事阿姨,你说,怎么了?我们不会偏向任何一个坏人!」
她抽抽泣泣地道:「老婆子我不容易啊,年近七十古稀还得天天捡纸壳子挣钱,我儿子是个脑瘫,老公又没本事……」
她哭哭啼啼地说了半天,都没落到事情上,反而止不住地卖惨。
警察看她的神色也变了:「所以……你出什么事儿了?」
她一哽,道:「前些天我给电动车充电的时候,电瓶突然炸了,把他俩炸成了重伤,我来找这个小伙子要发票,可他却不肯给我,你说,他肯定跟那些无良商家是一条心!对不对!」
警察蒙了,被她的话搞得云里雾里的:「等等,你什么意思啊?你家电瓶车在家里充电爆炸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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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传来道声音:「我看啊,这老太太给人家电瓶偷了,现在出事儿了反而还找人家!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杨大妈瞪了人群一眼,顿时不说话了,低着头搓着手指头。
老警察大概这种事见多了,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坦然面对:「我的车确实丢了,我查过监控,也找过,到现在都没有证据,也没找到小偷。她说是这么说,偷的是我的电瓶,有什么证据吗?电瓶上写我名字了?否则我很有理由怀疑,她是因为付不起钱想要讹我而找上了我这么个冤大头!杨阿姨,附近丢车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就非要冤枉我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杨大妈震惊地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在警察好说歹说的调解下,我不用对这件事负责,她也暂时放弃了问我索要发票的想法。
这事儿是完了,谁承想警察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竟一把拉住了人家!
她憋胀着脸,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们不让我问他要钱,我同意了,那我家的钱怎么办?我可没钱给他们看病!你们打的标语不是人民警察为人民吗?别光说不做!我们也是人民!还是需要帮助的人民!既然这样……你们警察就号召大家一起给我捐款吧!否则……你就是帮助恶势力打击老百姓!我是要举报你们的!」
小警察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老警察耐心地劝诫:「同志,你不能这样,群众刚才也说了,你很有嫌疑偷了人家的电瓶,人家一旦找到证据是能告你的!再说,入户充电我们多次强调过了不可取不可取,你这完全是自讨苦吃、咎由自取啊!」
杨大妈急了。
警察想走,她不让,还大力撕扯人家,甚至撕烂了小警察的一颗警服扣子,人家里面穿的黑背心都露出来了!
小警察在挣扎中帽子也有些歪了,他彻底黑了脸:「你跟我奶奶差不多大,我不会跟你动手,但你也不能倚老卖老吧?赶紧放开!否则我算你袭警了!」
杨大妈吃准了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竟然也跟警察开始插科打诨了。
「我不管!你们今天要是不鼓动社区和派出所给我家捐款治病,你们就都别想走了!」
说着,她手下的动作更甚了。
老警察不吭气,但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辣椒水,冲着她大声呵斥:「我让你松手!你知道袭警的后果吗!你再推搡他一下试试?我有权利依据法律向你喷洒辣椒水!」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群突然四散开来,包括我。
天晓得,辣椒水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喷在脸上和眼睛里的灼痛感了,就连喷在衣服上都能让人难受得要死要活的。
老太太虽然愚蠢,但也害怕这种皮肉之苦,她果断地撒开了手。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离开了。
我看着她,心里笑开了ŧū⁵花,这场仗她败了,败得非常彻底。
不仅坐实了她小偷的名声,更败露了她妄图让我承担医药费的妄想,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下连那个当初跟我闹不愉快的物业人员,看着这个闹事大妈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警察走后,大家看着站在 C 位的老太太,窃窃私语。
「我们小区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没见过这么倒霉的,车被偷了,小偷自己遭报应了还找受害者!」
「大婶,你有这时间撒泼耍贱还是赶紧水滴筹去吧!给你自己也长个教训!下次手脚干净点!」
「做人别太杨大妈!」
「……」
兴许是我的眼神太露骨,连她都看出了我眼里的幸灾乐祸。
在人人喊打的 C 位,杨大妈恶狠狠地盯着我:「乐吧,我看你能乐到什么时候!电瓶是祸害,那你就是个灾星!我拿了你的电瓶真是我的报应!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扒拉开人群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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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这事儿就到这里完了,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我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那天以后,我家门口经常会莫名其妙出现各种各样的垃圾、脏物,包括但不限于生活垃圾、厨卫垃圾、医疗垃圾、建筑材料……甚至防盗门的扶手上还会出现令人作呕的痰渍。
起初我还以为是意外,但后来接二连三针对我的举动让我恍然大悟,这可不就是杨老太的报复嘛!
她见我不肯帮忙,不肯给她讹我的机会,就想出了这种阴招损招!
这老太太也是有意思,家里人都住院了,她竟然还有闲心跑出来对付我!
我偷偷安了可视门铃,把她在我门口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拍了下来,公然发到了群里,还艾特了物业。
有人马上认出了监控里的人影是那个跟我作对的老太婆,大家公然在群里声讨她。
有个当护士的大姐也跳了出来。
【我说她家那两口子怎么好久没人来管了,原来这老太太把矛头转向了你啊!】
我坐直了身子:【姐姐,怎么说?】
大姐嗐了一声,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一家没钱看病,医院催款,老太太索性就不去了,把她的残疾儿子和老公扔在了医院,医院虽然停止治疗了,但人毕竟没咽气,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俩直接扔出去,只能让他们占着床位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下老太太更放心了,大姐说,她上次在医院看到她还是五天前。
五天了,真不知道那俩重症患者能不能饿死。
大姐话音一落,群里骂她的人更多了。
骂人环节一度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可事情的主人公杨大妈却好像破罐子破摔似的,竟然从小区群里退了出去!
我乐了,看来这次,她是想无视众怒,跟我斗到底了。
从那以后,每次她再往我家门口扔垃圾吐痰什么的,我直接报警。
一来二去,警察成了调解我和杨老太矛盾的常客。
在最后一次出警时,警察叹了口气劝我,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些小矛盾就不要报警了,我自己能解决的话不如自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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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闹,再加上警察半劝导半威胁的话,杨老太总算不跟我家的门作对了。
但她又开始恢复了之前手脚不干净的样子。
我不爱做饭,基本上不在家开灶,实在饿得不行就会定外卖,在我第三次发现自己外卖被偷的时候,我毅然决然的联想到了那个老太婆。
当我在门口把她抓了个正着的时候,她怀里还抱着我刚点的皮蛋瘦肉粥和饼子。
我诶了一声,大声吆喝:「干吗呢你!怎么偷别人外卖!手脚这么不干净吗?上次的事还没长个教训?」
杨老太顶着一头半白的头发,也开始跟我对骂:「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写你名字了吗!这是我给我老公和儿子点的粥!」
旁边邻居有的都探出头来围观了。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么大年纪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会点外卖吗?知道点开什么颜色的软件吗?知道怎么选店怎么付款吗?要证据是吧?你低头看看上面的小票,名字和手机尾号不是我的?再说,你老公和你儿子命也够苦的,两个人喝一份粥,真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就直接去外面要饭吧!」
大家笑出了声。
老太太噌地一下把小票扯下来塞进口袋,板着脸准备走:「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这就是我的饭,我不管!你再瞎说!你再瞎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她愤然起跳,我往后退了半步,但她没撕我嘴,反而腿脚麻利地从我身侧的楼梯溜走了,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快七十岁的人。
看着她的背影,我悟了,原来人家早就换了赛道,从偷电瓶变成了偷外卖!
为了报Ťũ₎复她,我想了个奇招。
我又订了份外卖,这次我在饭店外就拦住了外卖员,他点了确认送达,好奇地问我:「哥,你都自己来拿了,还叫啥外卖啊?」
我看着眼前迎风飞舞的小票,笑眯了眼:「不,你不懂。」
我去最近的中药店买了一斤巴豆,让人家碾成粉加在我点的八宝粥里,又随手捡了个地上的树枝搅了搅,这下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做完一切后,我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绕了回去,将外卖不动声色地放在门口,关上了门。
果然,没一会门铃前就出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兴许是怕我再次抓个现行,她这下可没磨叽,抄起外卖就跑走了。
临走的时候因为跑得太急还绊了一跤,差点把我辛苦劳作的果实甩飞出去。
我在家捧着手机开怀大笑。
再见到杨老太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这三天我总算吃上了Ŧü⁺一口热乎饭,我的外卖再也没丢过了,这也更坚定了我「外卖事件」的主人公。
那晚我刚洗了澡,正在家躺着打游戏,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看来是瘟神驾到了啊。
我把消消乐一关,马上打开了门。
看到杨老太面色苍白地站在我家门口,身后还跟了两个物业工作人员和俩警察,明白了,看来这次是她报警抓我了。
真是的,动不动就叫报警,人家可是警察,不是为她服务的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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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指着我的鼻子大放厥词:「就……就是他!他跟我有仇,就是他在他的外卖里给我投毒我才拉肚子的!我不仅拉肚子,还嘴疼肚子疼……警察同志,我打听过了,他这种行为犯的可是投毒罪啊!是我身体好才没事儿!这是我吃了,这要是别人吃了,指不定会发生啥呢!」
来的警察是两个生面孔,估计之前不知道我们的事儿和杨老太的为人,此刻像审犯人似的看着我:「你说清楚,要不真按投毒算了,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
我顿时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双手高举。
「我是真无辜啊,警官。」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放在我家门口的外卖会被这个不同楼的老太太拿走呢!如果是拿错的话,不会分不清自己家楼和别人家楼吧?」
我无辜地笑笑:「而且,您听听她刚才说的话,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什么叫『我在我的外卖里给她投毒』呀?」
警察对视一眼,估计也明白这事儿是怎么回事了。
就是个偷外卖的惯犯被主人制裁了!这个惯犯竟然还找到了人家要赔钱。
说着,我打开了外卖软件:「这是我那会的订单,既然杨大妈说是她点的,那手机订单给我们看看?」
我看向她,她在大家的注视下显得有点慌乱,也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我,我没手机……」
四下围观的邻居顿时笑疯了。
「这年头没手机居然能点外卖?难道是在梦里点的吗?」
「得,踢铁板上了,小伙子牛批!」
「私密马赛奶奶酱,这下谁都不能向着你咯!」
他们的话像弹幕似的飘来,飘进我的耳中,逗得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咬咬牙:「是,我承认我是饿得不行,没办法才偷了你的饭,但这就是你给我下毒的理由吗?你知道吗?我……我肚ẗüₛ子要疼死了!拉了三天,整整三天啊!要不是去诊所输了液,你都见不到我了!」
见不到最好,谁想看到你似的!
我暗戳戳翻了个白眼,假装担心道:「您没事吧?唉,说起来这个也都是我不好,我已经便秘好久了,没办法才让我爸给我买了点泻药掺在粥里一起喝的。至于为什么在外面……」
我眨了眨眼:「我想晾凉了喝,有错吗?」
我知道,虽然我的解释漏洞百出,但警察也能分得清好赖话,是不会怎么为难我的。
果然,杨老太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在警察对我的「悉心教育」中,一分钱都没讹到,灰溜溜地来,又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时她还紧紧地捂着肚子,随着一声巨大的排气放屁声,她跑得更快了,甚至把那俩警察都落在了身后。
话又说回来了,我是心肠好才给她下的是巴豆,要是碰见真的恶人,给她下点耗子药她也是白死!

-9-
这件事后,我们的生活平静了很多。
有时候我无聊了还会想,她家得到救治了吗?她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靠捡纸壳子凑上那高额的手术费吗?
但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如果社区真的要给这种恶邻组织捐款的话,我估计也只会对它的捐款箱吐口痰——
没吐进去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这天,物业群里的大姐又发话了,她震惊地给我们分享,杨老太的老公和儿子又恢复了治疗,是有个女人来给她补的钱!而且还续交了好多!
我们一脸震惊,难道这背后还有其他故事?这女人又是谁?
没过几天,我就见到了这个女人。
早晨刷牙时,我照例打开了门铃监控,却意外地发现我家可视门铃前有个年轻女人的身影,依稀看到长相还可以。
吐掉嘴里的沫子,我打开了门:「你是……」
她好像被我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
我探出头去,指了指门铃:「可视的,半个监控。」
她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起来,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也就靠在门上等她说话。
过来半天,就在我的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她低下头搓起了手指:「我来,是替我妈给你道歉的……」
我愣愣道:「你……你妈?」
她点点头:「物业都跟我说了,我从医院才回来就来你家了,是我妈做错事了,她还敢一直来跟您闹事!真是不好意思……」
我摆了摆手:「等,等等!你说,那个杨老太是你妈?可她不是说她只有一个脑瘫儿子吗!」
女孩叹了口气,靠在防盗窗上给我讲起了她的事儿。
原来,她确实是杨老太生的,那个脑瘫儿子也是杨老太生的,算起来还是她哥哥,只不过,杨老太有个极差的毛病——重男轻女。
女孩小时候受尽了委屈和折磨,无处诉说,好容易长到十五岁就离家出走出去打工了。
在她失踪后这么多年,家里从来没找过她,最近找她还是因为家里出事了。
她回来以后才知道,他哥因为二十多岁的时候受了刺激,又被骗婚又被骗钱,就连唯一的儿子都是替别人养的,一时想不开气成了傻子。
女孩想了想:「我哥的病,准确来说不是脑瘫,叫智障。」
我了然地点点头,毕竟在我们这种外行眼里,这些病都差不多。
她苦笑了声,本来她已经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家里的事儿她一概不想管,可是她妈——杨老太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她的工作单位和地址,直接闹了过去,在下面大肆拉起了横幅,说她是个不肖子孙,见爸爸和哥哥有难就躲了出去。
女孩是个善性子,嘴也笨,百般解释下公司都不相信,没办法只能自请辞职,在她妈的威逼下去了医院,给两个人交钱、赡养她妈。
说着说着,她流下了两行清泪:「你知道吗?我妈说了一句话让我记一辈子,她说,无论我跑到哪儿,她都是我妈,凭借血缘关系,她也能缠着我一辈子。她就像条不断缩紧身子的蛇,死死地贴着我,汲取我的所有。」
我同情地看着她,我跟她妈打过交道,当然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大奇葩。
可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看到她颓然给我道歉的样子,我只能郑重其事地安抚她:「妹子,你放心,你会有自己的一片出路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从生下来以后,你就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再是谁的附属品。」
我借了电视上看到的一句话,送给她。
「你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你……你仰望群巅……什么来着?」
女孩破涕为笑:「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我嘿嘿一笑:「你真厉害,上过大学了吧?」
她点点头:「是啊,我ṭūₚ工作以后自考的,现在是名博士。」
博士啊?真牛!

-10-
女孩再三给我道歉,还准备给我转钱让我买个新电动车。
电动车?
是了,我都差点忘了。
我摆了摆手:「什么电瓶车不电瓶车的,我早就不骑了,自行车多好,减肥、锻炼身体呢!至于报酬,你也不用给我了,说句不好听的,偷电瓶、炸重伤,这已经让她体验到苦果了,你妈不是个东西,但你是个好姑娘,也不容易,就这样吧。」
她笑着点点头,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你真是个好人!」
我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可别,我这就被发好人卡啦?」
我们笑成一团。
临走的时候,女孩告诉我,等她爸和哥哥出院回来,她们就准备搬走了。
这里的房子也是租的,因为杨老太的人品问题,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事儿去投诉她,物业也没办法,只能通知房东。
房东当下拍板,决定不再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否则就是浪费了他的屋子!
女孩想了想:「我想回老家去,我们是焦东村子里的,或许只有回去,我妈才能避免跟邻居闹矛盾,等她真的想撒泼的时候也能慎重一点,毕竟村里可都是一群谁也不让谁的老太太!」
我嗯了一声:「这就叫……」
女孩接上了我的话:「狗咬狗!」
果然,从女孩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闹事儿的杨老太。
偶尔能在楼下碰到她跟女孩,两个人也只是脚步匆匆地跟我擦肩而过,仿佛谁也不认识谁似的。
这样也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估计又过了一段时间,女孩给我发来了消息,告诉我她爸和她哥出院了,她们一家要搬走了。
她妈虽然千百般地不愿意,不想回乡下过没有厕所淋浴的日子了,但现在家里的主心骨全靠女孩了,大事小情也都得听女孩的,她也只能听话回了乡下。
那会闹得轰轰烈烈的恶邻终于搬走了,我们在业主群里一商量,杨大妈叫车搬走的那天,我们几个受她迫害的人联合起来买了挂鞭,追着搬家公司的车尾举着放了挂炮,庆祝她终于离开了我们小区。
以前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敢怒不敢言」的其他邻居也都纷纷鼓掌叫好。
杨大妈气坏了,但车上还有她老公和儿子两个人,她也不方便冲下来跟我们干仗,只能默默生着闷气。
相反,女孩从车窗上探出头来看着我们,不忘笑笑。

-11-
杨大妈一家搬走后,我就没跟女孩打过交道,说实话,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联系是半年后,女孩就给我发了一句话——【哥,我家里人全死了,就剩我了。】
彼时的我正在工作,无意间拿起手机准备摸会鱼的时候都懵逼了,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说实话,心下一喜的同时是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怎么回事?】
我发出这句话不久,她就给我发来了个视频监控,这个视角看起来是她们隔壁安的。
焦东村跟我想的穷乡僻壤不同,是个看起来比较小康的村子——最起码邻居家住上的是白砖红瓦的小二楼。
视频里清楚地拍到,杨大妈鬼鬼祟祟地剪掉了邻居家放在墙头的一盆……菜叶子,然后公然捧着拿走了。
女孩发来的语音除了幸灾乐祸,我隐约还听出了点劫后余生。
「唉,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其实,是这样的……」
在她的还原下,我逐渐明白了。
原来杨老太一直没改掉偷鸡摸狗的毛病,在城里是,回了乡下也是。
邻居家养了一盆开得极好的水仙,叶子甚至都越过了墙头耷拉在了她家门下。
在杨老太看来,墙头就是他们的「三八线」,只要过了墙头的东西就都是她家的,别管是什么叶子花朵的,就连太阳东升西落过了墙头,她都恨不得给对面找个套子遮起来,不让人家汲取「她的」阳光。
可是她文化水平低,竟破天荒地把水仙叶子当成了韭菜,全给人家剪了!人家好端端的水仙花被剪得像个大蒜瓣。
怕被发现,杨老太马不停蹄回去包了饺子,处理了案发现场,给她儿子和丈夫包了四十几个「韭菜肉馅」饺子,自己舍不得吃就算了,还不让女孩吃,说这东西进了她的肚子里就会变成屎,这不是浪费嘛!
女孩苦笑:「当时我还跟她争辩,这东西到谁的肚子里不是屎?现在想想,我还真的感谢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要不是她,说不定我现在也噶了。」
我继续听着。
将水仙叶子吃下去没多久,两个病人就毒发身亡了,本身这毒蔓延得特别快,再加上他俩还特别虚弱,毒素更是肆意蔓延。
还没等她们打 120,两人就已经嘴唇发紫,失去了呼吸。
杨老太疯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只是跟往常一样,贪了点小便宜,怎么就害死老伴和儿子了呢!
镇上殡仪馆的车把两人拉走后,杨老太回去看到还剩下准备下次包饺子的肉馅,虽然有些毒素,但她节俭惯了,舍不得扔,咬咬牙全喂给了圈里的鸡。
得,这下鸡也死了一圈。
我惊呆了。
好家伙,这不就是当代「绝命毒师」吗?!
这下,村里流言蜚语更甚了,大家都传她是个毒妇,先后害死了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公和脑残儿子,又把家里的鸡全都毒死了。
下一步, 是不是要毒死全村人啊!
村长也吓坏了, 他没想到自己接受他们一家回来, 竟然收了个瘟神!
而杨老太显然也经受不住亲人逝世的打击和村里的流言蜚语,虽然身旁还有女孩陪伴, 但在她眼里,这个赔钱货又怎么能跟自己的傻蛋儿子和老公比呢?
于是在女孩外出挑水的一个午后,杨老太自杀了。
她是被毒死的,至于为什么毒发, 是因为她死之前,吃了几只早就发臭的、被水仙毒素毒死的鸡,杨老太说了, 自己就算死, 也不要当饿死鬼。

-12-
这简直太魔幻了,如果不是女孩一字一句跟我说出来, 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我平复了下心情,试探着问:「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女孩吐了口气:「没事, 我家邻居不错, 家里也殷实, 这事儿虽然跟人家没关系,但人家说了, 终归是她家里的水仙长出去了才让我妈捡走的, 见我没有刁难、也没有起诉, 出于人道主义赔偿, 给了我五万块钱。」
五万啊, 三条人命,就值五万块钱。
我忍不住有些唏嘘。
女孩说,她之前因为家里的原因办了休学, 现在也得回学校继续深造了, 运气好的话能读个博士后,运气不好的话, 等毕业了就出来找工作。
我点了点头, 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了。
后来,我通过她的朋友圈见到了她的人生。
我跟她的众多毫无交集, 只是萍水相逢加了联系方式的朋友一样, 见证了她考博士后、恋爱、结婚、生子……
再后来, 我们的交情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甚至聊天记录都还停留在她告诉我杨老太死讯的那天。
这样能飞黄腾达的女孩, 不ţů₃该被困于这样累赘的家庭,或许家里人的死对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包袱爸爸、傻子哥哥、无知妈妈,说出去没一个好听的,更会拖累她自己, 如果不是家里的人死绝了, 她又怎么能追逐自己的考博梦呢。
在后来的一次午夜梦回里, 我忍不住想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难道……其他三个人的死都跟女孩脱不了干系?毕竟他们的死讯,都是女孩的一面之词罢了。
但很快, 我又甩甩头。
知道结局又能怎样呢,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我要做的,是经营好自己就够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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